从富士出口下了高速后,老爷子把车朝骏河湾方向开去。
在市区对面,高高耸起一座烟囱,这儿大概是造纸厂吧。有关富士市的知识我还是在小学上社会课时学的,只知道富士市是一个造纸闻名的城市。
在这时我才突然注意到挡风玻璃上的血迹没了。带血迹的车是不让上高速的。老爷子好像在什么地方把它擦了。可是,什么时候擦的呢?竟丝毫想不起来,不可思议!小货车越过了一个岔路口,把夕阳抛在了身后。不知不觉之间,从副座的窗口可以看到富士山和爱鹰山了。这样的话,那我们又在往东走了。
穿过大概是工厂模样的建筑物,又越过一个岔路口,车停了下来。
右边是阴沟样的小河,左边是一些火柴盒样的小平房,密密麻麻地连成一片,这大概是住宅区。
“以防万一,先把指纹擦干净。”
听他一说,我赶紧用衣服边仔细地把副座周围全擦了一遍。
“走一会吧!”
抱起装满钱的包,我们下了车。我跟在老爷子身后,走在住宅区内的小路上。我像放学回家的小学生似的,脚步异常轻松。老爷子也大步朝前走着。
穿过长着青苔的砂石路,我们来到了一幢公寓前,看起来和我住的那幢差不了许多,这个好像就是老爷子的窝了。我们在一楼靠里边的一间屋门前停了下来,老爷子取出钥匙打开了门,门牌上用粗毛笔写着“水田广一”的字样。
“这地方脏点,但比拘留所要好得多。”
老爷子一边开门,一边笑着说。
房间是木结构的,不大,带着一间厨房。透过里间屋挂着窗帘的窗户,可以看到夕阳快要落山了,周围一片殷红。老爷子打开了厨房的灯,昏暗的屋子一下子亮起来。里间屋显得很空荡,一个书架和一个衣橱。在窗前有一个比较大的写字台。
写字台上胡乱扔着大约有二十张一万元的钞票,桌子一侧的架子上放着的像是放大镜,还有棕红色的日记本大小的金属板,大约有五六张摞在一起。从颜色来看,大概是铜板。除此之外,还有雕刻刀样的两三根棒。
无意间看到了铜板,我差一点又喊了出来。
铜板表面刻着我非常熟悉的福泽谕吉的头像。
“老爷子,这个……”
我急忙扭过头去问厨房里的老爷子。
老爷子拿着锅,若无其事地问我:“肚子饿了吧,吃荞麦面条还是意大利通心粉?”
“那东西,随你便吧。”
“那我就煮荞麦面条了。”
“先别慌,告诉我这铜板是干什么的?”
我把两个包顺势放在那儿,从桌上拿起了铜板。老爷子点燃了煤气灶,无聊地冲我说:“那东西你要觉得稀奇,要多少给你多少。它一直就放在桌子上。”
我又拿起另一张铜板。一看,还是刻着和上一张一样的头像。大小,表情都像是从一万元钱上拓下来的一样。只是为了印刷,版面正好和钱上的图案相反。
“唉,我说老爷子,这里这些全都是你刻的?”
“都不能用,全都是次品。”
他这一说,我再一次把视线落在铜板上。
仔细地看,确实无论是哪一张头像都不完整。有的耳朵断了一块什么的,没一个是完整的。
可是,外行人一看也明白,这不是因为老爷子喜欢雕刻,凭自己的兴趣雕刻出来的东西。铜板上雕刻的线很细,而且很圆滑,像眼角这些地方,要不用放大镜看还真无法鉴定。
“老爷子,您果真是……
我再次转过头来,看着老爷子做饭的背影说。
把我带到这儿来,其一当然是考虑到我无家可归、另一点是不是也想让我看看他的这些铜板呢?我也说不清自已怎么会这么想。
老爷子从塑料袋里拿出面条来,下到了锅里。煮开的功夫,老爷子把手在冰箱边挂着的手巾上一擦,进到里间屋来。
书架旁边放着部现在很少见到的黑色电话机。老爷子把它拿在手上盘腿坐在了我的前面,一伸手把电话递给了我。
“很抱歉,要救你的朋友,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法了。”
“我明白。跟那帮家伙谈判是吧。我不是早说过了吗,让我拷贝一份软盘……”
“那种办法对这帮家伙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假钞的数据全在这张盘里装着。无论怎么折磨雅人,只要没有这张盘,他们就别想到手假钞和验钞机的情报。为此,那帮家伙不是在游戏厅里伏击我了吗!”
“这可是在我大闹了一场之后呀!你想他们在接到软盘后会老老实实地放了雅人吗?”
“这个要看我们的方法了。”
“当然,他们会先放了你的伙计的,可是,他们还会在路上来个突然袭击.将你们两个一起抓回去。那样的话也就完了。往后的一生.你们在他们手下,成了他们造假钞的工具。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谁会那么笨?”
老爷子摇头叹气道:“小兄弟,那帮家伙的组织力小瞧不得呀!他们这伙,连了解你们家的情况,也像探囊取物一般,不费吹灰之力的。”
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说的也是,我第一次去东建金融办公室时,江波他们也是这样威胁我的。
“和我这样的糟老头子不同,你还有一两个亲人在吧!”
我咬了咬牙,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确实不是吓唬你。那帮家伙为了达到目的,多么残酷的手段也能轻易地使出来。”
说着,老爷子不慌不忙地脱下茄克来,卷起了右手衬衫的袖子,一直卷到大臂处,然后把胳膊伸到我的脸前。
“这……”
我屏住气看着老爷子的胳膊。
从肘到手腕大约十五、六厘米全是伤疤,这个位置好像正好是驱动手指的肌肉 部分。疤痕处全是些皱皱巴巴的白肉 ,看起来像蛇盘绕的样子。
老爷子边用左手手指摸着疤痕边看着写字台上的铜板,说道:“他们弄伤我是想让我的胳膊不能动呀!”
“怪不得呢,刚才那些铜板……”
“对,这伤全是那帮家伙留下的。”
老爷子说着,把右拳举到了胸前,看着它,好像要抓看不见的东西似的,慢慢张开手指,然后又合上,再张开,再合上……
“我当时是主管原版雕刻的。这个胳膊如果不能用了,那我什么用也不顶了。因此,有幸获得解雇,得以重返人间。”
从他那极度伤心的话里可以听出,他还有好多伙伴没能回来。
“可是,你就不同了。对手是机器,所需的全是高新技术,全都在脑子里装着。”
老爷子说着,停止了手掌的运动,用手指作了个手枪的样子指到我的额头上。
“万一你逃了出去被其他黑帮的人利用了的话,又会防碍他们的发展。为防止不测,你的脑袋就会……”
老爷子的“手枪”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可我好像真的听到了枪的响声。
老爷子又冲那“手枪口”吹了口气。
“你还有你的伙计,重返人间的可能性一点也没有。”
“那,怎么办好呢……”
“不是说了吗,剩下的方法只有这一个了。”
说着,老爷子敲了敲电话机。
“电话……”
“对,打电话。给警察。”
“你是说让我自首?”
我不由地站了起来。
不错,自首后可以告诉他们我的同伙被人关了起来,这样,借助警察的手可以救出雅人。可是,这之后,我们两个人就要在监狱里度过几十年也说不定。
可是意外的是,老爷子却摇了摇头。
“救你的伙计,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也供出去呢?”
“怎么,啊,你是说……”
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对,只把你的伙计被黑帮抓起来这件事告诉他们就行。”
“让我去出卖雅人……”
看到我发了呆,老头极其平淡地说道:“如果你想为那帮家伙贡献一生的话也没关系。你想被替察抓去,吃多少年的窝头的话那随你的便。可我得告诉你,你没有必要也把年轻的岁月白白地浪费掉呀!”
我一时无法说服自己,只是木木地看着缺了一颗牙的老爷子的嘴。
整理了一下头脑,好不容易才张开口。
“等等不行吗,老爷子。把雅人告发给警察的话,能救出他的确不假。可是,我的事情不是同样也让警察知道了么?这和自首有什么区别呢?”
“放心吧,从警察那儿逃脱的办法多得是。你看,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你……”
“所以说放心吧。交给我绝对不会有错。”
“不是开玩笑?”
我不由地站了起来。
“把雅人推出去交给警察,我自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吗?”
老爷子并不理我发火,一脸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不是在去新宿的车上还说等什么时候要造出完美的假钞来着?”
我往回撤了撤身,俯视着老爷子头发稀疏的脑袋。
“是的,我说了。可是,那是我的事……”
“要是被警察们抓去了,你就别想再造假钞了。毕竟这次假钞事件的数额太大了。你放出来之后,警察们也会跟踪你的行动的。一旦发现你想从他们的眼皮下躲起来,他们肯定会认为:这下不好了,是不是又要干什么了,眨眼之间就会加强对你的监视。当然,把东建金融那帮家伙告发给了警察的话,你们家人的人身安全也就会得到保障了。像你这样居无定所的人,警察们自然首先会监视你的家人了。”
“可是……”
想马上反驳他,可是,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老爷子又露出他那掉了牙的门洞来,冲我狡猾地一笑。
“怎么样?和我一起造完美的假钞如何?”
我仔仔细细地看了遍老爷子的脸,缺了颗牙的这张脸看不出有丝毫的严肃感。可是,也看不出他是在开玩笑。厨房里传来锅滋的声音。
“啊,坏了!”
好像是故意把话岔开,老爷子站起来朝厨房跑去。剩下我一个人无力地瘫坐在榻榻米上。
尽量不去想它,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却总是被眼前的黑色电话机吸了过去。
雅人和我从老早起就开始搭档,我们钻社会上的空子,玩一些兴高彩烈的游戏。改造磁卡、用高压电流枪扰乱自动售货机程序偷钱,到这次的造假钞……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知度过了多少次难关。可是,这次却要我亲自把雅人交给警察……
“干什么呢,看你愁得像个中学生似的。”
回头一看,老爷子站在隔扇前,手里拿着抹布。
“救你的伙计,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方法了。如果你有,说说看。”
可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无论怎么想,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剩下两条路了,是让警察们逮走呢,还是留在人间,造你梦想中的完美的假钞呢?二者只能选其一。我想你只要稍加考虑,那答案肯定早就出来了。”
确实如老爷子所说,答案早就出来了。毕竟,我不想被警察们逮去。
我并不担心被捕,可是,我厌恶失去自由。造假钞,这个我梦想中的游戏,如果不能继续,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好了吧,小兄弟,我替你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这个电话最好是你打。不管有什么理由,出卖的是你的伙计,必须由你亲自来。这是对你的伙计最起码的礼貌。明白吗,小兄弟?”
说着把拿着抹布的手往我脸前伸了伸。
“安全起见,用这个蒙住话筒。”
我乖乖地接过抹布。这不是被动,而是主动,是出自我的意志支配。
“别搞错了,拨了110就坏了。”
这点常识不说我也知道。拨110报警时,只要程控室的话筒不放这个线是不会被切断的。也就是说,打110报警的同时,这里的电话已被记录了。应该先查查搜查本部所在的四谷警署或者联合搜查的饭能警署的电话号码。
雅人把和我碰头的地点告诉东建金融那帮家伙和此事没关系,我纯粹是为了救他。另外,还有更重要的,我想继续我的梦想,这个是考虑到我个人的情况。为了这些,我才出卖亲友的,是呀,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先在脑袋里重复了好多遍,最后终于拿起了话筒。
电话打完了。老爷子煮的鸡蛋面冒着热气等着我。又将近十二个小时没吃饭了。我端起碗,埋下头没命地往嘴里扒,热气扑面。姜汁汤做得还真不错。
正张着大口吃着饭,突然门被打开了。
“不得了不得了,和你说的一模一样,一点不差哎!”
喊声过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鬼冲了进来,一身水洗布工作服,外罩蓝色茄克,手中拿着晚报。报纸头版头条当然登的是我们干下的假钞案件了。
看来老爷子对这样的小家伙也吹嘘过自己的推理了。
“啊,是幸绪呀。你也吃点吧?”
老爷子端着碗笑容满面地回过头去。
他正准备脱轻便运动鞋,突然间愣在那儿了,看着我眨巴着女孩子似的长长的睫毛。
“这家伙是谁?”
这小毛孩子怎么敢叫我“家伙”呢,立马心头火起,瞪过眼去。老爷子赶忙苦笑着冲小家伙说:“噢,这是我朋友的外甥,暂时在我这儿借住一阵子。”
“怎么着,你没去伏击假钞犯?”
“那个早已胜券在握,看这儿。”
老头子眨着一只眼睛,举起从我那儿抢来的软盘。小家伙踢脱鞋子进了屋来。就像被软盘吸过来似的。
“咳!对手是机器,所以数据全都能收进微机里了,是吧。”
这小家伙声音还处在变声之前的那种细嗓门,可说话的样子却像个大人似的,脸上的酒窝还是有些可爱的,稍稍上翘的鼻翼有点自命不凡。
对了,老爷子在我的屋里抢到软盘时说过要请他的孙子什么的给他分析的,这样的话,那这个……
“孙子都这么大了,真没想到。”
我冲着老爷子说,没想到,小家伙先叫起来。
“嗯?说什么呢?这家伙怎么吃着饭还淌着眼泪呢?”
我慌忙擦了擦眼角。眼睛刁钻的小家伙。
老爷子突然间和善地冲我说道:“孙子什么的可不是开玩笑的。有这样的一个可够你照顾的,这孩子是我上班的那家印刷公司的经理的孩子。”
“印刷公司?这个我可得好好记着。”
“我说你,还是他的什么外甥呢。什么都不知道!”
我没理这个小淘气,转身凑到老爷子耳朵跟前悄声问道:“老爷子,印刷公司也是造假钞的……”
正说着,小家伙突然从背后大叫了起来、
“啊!这……这……这是……”
原来这小家伙眼尖,看到了放在写字台旁边的装钱的包了。其中的挎包露出了一万元钱的边,这家伙一伸手拽出一张来,在萤光灯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了起来。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假的呀!”
小家伙眼睛发着光,扭过头去问老爷子。
“你真的已经印假钞了……”
“别瞎猜了,那么简单就能成功吗!还是放在写字台上的那些冒牌货,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写字台上的冒牌货?
老头这一说我赶紧朝写字台转过头去。好些一万的钞票和铜板一块乱放在写字台上。那是些冒牌货,真没想到!我急忙伸手拿过一张来。
一点不假。手感和真的相差太远了,纸质相当差。而且,表面也和我们造的假钞一样看上去泛着亮光。但它这个要比我们那利用打印机打出来的要好得多。
“老爷子,这个是……
“我只不过是借用了公司的机器试印了几张。”
“看上去真不赖。无论怎么说这个操作扫描仪的人手艺还真不差。”
我还没说完,就见小家伙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两只小胳膊。
嘿嘿,不是印刷公司的经理的儿子么,到底是怎样一个公司呀!
二话没说,小家伙打开了装钱的包,在里边翻起来。
“哈,满满的。喂,这么多钱到底是怎么弄来的?”
小家伙瞪圆了大眼睛,看着老爷子。
“没办法了,给介绍介绍吧。”
老爷子挠挠头,一伸手指着我说:“从今往后他就是这里的常客,真名先按下不表。这位就是从银行的兑换机里骗了大钱的罪魁祸首。”
“哈哈,骗谁呢?”
听了老爷子的介绍,我不由地挺起腰板来。
小家伙嘀溜溜转起了大眼珠。
“说瞎话!他这样的吃着你的饭还掉着眼泪的人能干得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你感到吃惊也不能怪你,再等两三天,你会看到这家伙被通缉的照片的。”
“是吗?看来是我弄错了。”
说得太难听了。可是,像那种欲罢不能非得亲自给警察打电话的事,给他这样的小崽子说未免太没必要了。
“我说——帮我摁住他。”
怎么连这老爷子都说出这种话来。
“在通缉照片贴出来之前,先得把他的长头发给剪了,得改变一下他的形象。”
“好嘞!”
说着,小家伙咚咚地跑到了我的身后。
“等等,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老爷子根本不管我的抗议,从写字台下的抽屉里取出银色的理发推子来。
“事不宜迟。”
“顺便剪多些吧。”
开玩笑,拿别人的脑袋当什么来着。
第二天早晨,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脑袋边凉丝丝的。不由地先伸手摸头,这下可让我伤心不小,我大大地叹了口气。两鬓角也给剃了,这样一来,看上去就像是农村的小流氓似的。我的流行的发式再也看不到了。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外表形象确实变了。即使通缉的照片贴出来了,我背着手在大街上走,估计没有人会认出我来。是该高兴呢,还是……
我没管打着呼噜的老爷子,掀开被子,打开了电视。这电视还是那种手动调频式的,可以算古董了。看看早新闻是不是有了。
无论哪家电台,全都是假钞事件的追踪报导。可是,东建金融的办公室被搜查一事,却没有一家报导。
“放心吧!”
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转身一看,老爷子已经醒了,伸手在摸枕头边上的喜利烟。
“告密时已经把造假钞的事说得够详细了,没人会怀疑你是冒充的。现在这阵子,条子们肯定在拼命地搜集各处的情况呢。”
老爷子把烟衔在嘴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
“哎呀,得去公司露个面了,要不得被开除了。五点钟可能就回来了,我回来之前,给我把房间打扫好,衣服什么的洗好。”
说着,老爷子把脱下的衬衫扔给了我。因我没往那边看,满是汗味的衬衫一下子罩在了我的头上。
我一把拽开衬衫,想怪他两句,没想到老爷子先伸了个手指头过来。
“可燃垃圾周一、三、五扔,不可燃垃圾周六扔。想在我这里吃闲饭,那可大错特错了。”
好了,好了,我听明白了。
请走好。我像个刚迎进家门的新媳妇似的把老爷子从房间里送了出去。临出门老爷子说印刷公司离公寓也就十分钟路。
房间不大,打扫卫生没花多少时间。脏衣服往门边的洗衣机里一塞,接下来可就没什么事干了。
想去街上买内裤,正好顺便溜达一下,摸摸这个城市的情况。
好像正赶上学生上学,公寓前的路上全是些背着书包匆匆赶路的小学生。
出门走了大约有三百米,找到了一家超市。除了内裤和袜子之外,为了了解点新消息,又各样报纸都买了一份。剪去头发后的样子肯定目不忍睹,出超市的自动门时尽量不往玻璃门上瞅。正在这时,突然谁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早上好!”
一回头,怎么回事,在我身后站着一个抱着书包身着校服的女中学生。
我手再快也不可能这么快,在一个昨天才来到的城市就跟一个随便拍自己肩膀的女孩子好上呀。我弄不明白,只好又仔细地瞅了瞅眼前的人。
她竟嘻皮笑脸地搭话了。
“这个发型与你挺相配的。”
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我的发型?可这完全不可能呀。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另一个女孩在叫:“快点,要迟到了,幸绪。”
我眨了眨眼睛,再仔细地一看,大眼睛、往上翘着的自命不凡的鼻子,嘴边像手指戳了一样的酒窝,还冲我笑着。
“再见,我还会去玩的。”
说着,冲我一挥手,朝前跑去。
十一点刚过新闻就开始了。组钟的声音一落,固定的反射式字幕就开始在屏幕上部流动起来。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各个频道才开始转到特别报道节目。
我赶忙停下手中的活,站在电视机前。
解说员站在特别搜查本部所在地四谷警署前面,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在念着原稿。
“……以兑换机为对象这一抓住人们盲点的历史空前的假钞案件,在事发后二十四小时这么短的时间里,在警务人员的努力下,终于将疑犯逮捕归案……”
很快,屏幕上解说员的脸不见了。
画面上,一些记者们在东奔西走,这时,从警车上下来一个男的,耸着肩,脸低低地埋在胸前,两边被警察挟持着。一片灯光闪过,手腕上的手铐也闪了两下。
是雅人。
坑坑洼洼的脸一直低垂着,被警察强拉着往前走。在画面的一角,有一张雅人的头像,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
“被认为是主犯之一的嫌疑犯西岛雅人,现年二十二岁,案发前在板桥区薄金属板加工公司工作。其背后可能有月轮会帮黑社会组织东建兴业的人员参与。警方又搜查了涉嫌此案的东建兴业位于西池袋的办公室,并因其他嫌疑原因,逮捕了其中的几名成员……”
在解说员解说的过程中,雅人被带往四谷警署内的场面又接连放了好几遍。
我一直亲眼目送雅人一遍遍地进去。按说在雅人旁边还应该有我在,虽然那是我极其不愿承认的事。而现在,我却独自一人悠闲自得地洗着衣服。
电话铃响了。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抓起了话筒。
“看了吧,新闻?”
果然不错,是水田这个老爷子。
“嗯,现在还在看着。”
“你的伙计被带走的场景,你永远也不会忘记了吧!那可是你干的呀。而且,往后稍不谨慎,你的下场也是一样。不,应该更加壮观些。”
“谁能忘呀!不像某些人,年老昏聩。我记性还很好呢。”
听了我的话,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听了你的怨言我就放心了。好了,五点钟我回去,把饭做好等着我啊!”
正如他在电话里说的,快五点时,他回来了。一进门就像个恶婆婆似的,站在窗子的一角,伸出手指头检查我打扫得怎么样。
“也就七十分吧。往后这洗碗池要三天擦一次的。”
“等等,老爷子,我可不能天天呆在这里闲着呀。”
听了我的抱怨,老爷子冲我把沾了灰的手指头一吹,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当然了。必须先让你这个外行学些印刷的简单知识。”
我二话没说,点了点头。正因为以前我的对手是兑换机这样的机器来着,所以造假钞时只要用电脑打印机就可以凑合了,可是,要造完美的假钞的话,那样就不行了,那需要相应的高超的印刷技术。
“好了,咱们出去趟,准备上四五百万。”
“那么多钱……”
“吃饭前先去买点东西。”
“老爷子,你到底想买什么?”
“要想掌握印刷技术,最好的办法是进印刷公司。可是,你的名字现在还在四处通缉,我们总不能用你的真名去拜访人家去吧。”
“哎,那,买东西是……”
老爷子冲我幽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给你买个新名字去。”
“可那东西,怎么才能……”
老爷子看都没看我那吃惊的样子,干脆地说道:“现在,日本要是有买不到的东西的话,那就只有‘爱’,‘爱’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