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历不明的老头偷走了装有假钞数据的软盘,公寓外东建金融那帮家伙又追了来,我的头脑里真是乱成了一团粥。怎么想也想不出东建金融这帮家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造假钞的事这帮家伙不可能知道……虽然这样想,可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内心的不安一阵阵在加剧。
“妈的,臭老头。”
按着被门撞疼的额头,雅人骂起来。
“别磨蹭了,赶快追老头。”
“不说我也知道。”
雅人边嘟囔边打开了门,我赶快又喊了一句。
“我拿着钱马上也来。如果跑丢了,咱们还在老地方Power Land集合。”
那是我们以前去过好多次的新宿一家游戏厅的名字。雅人点了点头,飞身出了门。
我拣起地上的钱包,再次进到里屋,背起放在录相机旁的包,迅速地环视了一遍房间,发现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这才慌忙往外跑。已没时间锁门了,就那样开着吧。刚奔到楼梯口,发现那帮家伙已经从底下包抄过来。这其中就有佐竹。
慌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沿着二楼走廊往里猛跑。
“嘿,前面的家伙……”
身后好像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喊。
坏了,被佐竹这帮家伙给看到了。
我把装着钱的两个包一边夹一个,飞一般地沿二楼走廊跑去。
因是廉价的公寓,走廊的地板踏上去“咣咣”直响,身后,佐竹一伙追赶的脚步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跑过四个房间就到了楼道尽头。谁曾想,这个破楼竟然没有紧急梯子,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抱紧两个包,跨上了栏杆。
随着踏着地板的足音越来越近,佐竹的喊声也越来越清楚。
“在,在那儿!”
与此楼一墙之隔的对面,是相邻人家的狭窄的庭院,我看准院子里的草地,一狠心从二楼的栏杆上就跳了下去。本来我就对自己的力气没有自信,可是人这东西,一旦被逼急了,那生出来的力气可是想象不到的大。当时创造世界纪录的迈克,他可能也没跳到这么远。
非常成功地在相邻的院子里着陆了。用劲太大,翻了两个滚。这点小意思了。
“别让他跑了,隔壁,绕到隔壁去。”
回头一看,楼上佐竹在挥手大叫着。
离还钱期限还有一天,这帮家伙就开始对我们进行人身保护了。原由我弄不清楚,只能想到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造假钞的事。
“啊,你这是干什么呀!”
突然,传来女人尖细的声音。一看,在院子那头站着位抱着一抱衣服的胖大妈,看来是这里的住户了。
“对不起,不小心从隔壁的公寓楼顶掉了下来。”我赶忙低头道歉,从瞪着白眼的胖大妈身边走过,穿过巴掌大的院子,朝门前的路跑去。
佐竹那帮家伙肯定也会绕过来的,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肯定是从左边的大道上过来。
我沿小路朝右跑下去,这地方的住宅建得特别密集,使得路也变得十分复杂。这种地势正好有利于我逃走。边跑边在脑子里想着雅人的事,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从老头那儿抢回了软盘。如果让老头跑了,雅人肯定会在这一带徘徊,那也有可能碰上佐竹他们。
正在心头担心的当儿,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腿脚不听使唤,朝前栽了过去,来了个前空翻。
我就那样在路口摔了个倒栽葱。左肩重重地落在柏油路面上。两只包也从手上飞了出去,滚落在路上。
到底是绊在什么上面了?揉着肩膀站起身来,回头一瞧。
眼前的路面上露出一双擦得惶明瓦亮的黑皮鞋。
“呀,小子,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儿呀?”
上空传来低沉的声音。
抬眼往上一看,左边很近的地方是用栅栏圈起的停车场。在那跟前停着一辆轻型卡车。一个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从车背后慢慢悠悠地走出来。
这人又高又瘦,好像化了妆似的,脸很光滑,还有一双扁平的小眼睛,嘴里嚼着口香糖。原来是东建金融西池袋分店的涉外部长江波和彰。
“你知不知道,防治蟑螂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堵住它的路。哈哈,你应该把后路先准备好呀。”
连涉外部长都亲自出马了,这些我竟全然不知。江波身后又出来了三个穿着花衬衫的打手模样的家伙,袖子卷起老高,像蝙蝠翅似的,一个个阴险地笑着。我使了使劲想站起来,这帮家伙已经围了过来。
这样下去我还不成了笼子里的鸟了。我拣起掉在地上的包,想一使劲站起身来。
可是,还没等我站起来,其中一个家伙就给我来了一脚,正中我的膝盖里弯。
我又一次趴在了柏油路面上。
“咳,咳,臭小子,那么脏的包抱得那么结实,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其中一个家伙晃着肩膀嘲笑着说。
接下来的一瞬,一句话不搭,朝我小肚子就踢了过来,整个鞋都快进到肚子里了。半天我没能喘上气来。
正当我再次想爬起来时,这一次被人从背后又瑞了一脚。这边的痛还没消,旁边另一个家伙也加人进来,结结实实地从侧面给了我一脚。我抱着包护住肚子,像刺狠似的蜷成一团。
“嘿!好像是钱露出头来了哎。怎么回事,这么大笔钱?”
这帮打手们一边喊叫着,一边朝我身上踢来,一时间我的背上、肩上、腿上,雨点儿般地落下来。
不一会儿,我直觉眼冒金星,不堪痛苦,不由地呻吟起来,最后瘫在柏油路上。
已无处可躲,我像足球一样被他们从路上踢到了停车场。就这样踢过来踢过去。
因为是白天,周围有人来往,大概他们也是为了避开人的耳目。我明白这个。可是,我的身体是一点也不听使唤了。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有听任这帮家伙踢来踢去。当我滚到了停车场的角落里时,这帮家伙终于停了下来。
我像是被大象踩扁了的铅笔盒,倒在那里,一动不能动,被这帮家伙打得太重了,全身都快散了架了。
脸贴在地面上,忍痛呻吟,一个家伙蹲到了我的脸前,嘻皮笑脸地问道:“喂,臭小子,你们这两个家伙欠了那么多钱,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钱?”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这些钱是准备……还你们的……”
每说一个字,全身的肌肉 都连带地痛一次。
“那,你没必要逃跑呀?”
江波嚼着口香糖,来到了我跟前。
我忍着剧痛颤抖着支撑起上半身来,倚靠在身旁的轻型卡车的轮胎上。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说。
“毕竟这么一大笔钱在手上,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岂不要怀疑我们是小偷了。而且……,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会提前一天赶来。”
“我们也确实没想到你们俩能弄到这么多钱,而且是用这么一种让世人大吃一惊的方法。”
“你说什么呢,我不懂。这些钱是我和雅人找亲戚朋友挨个地跑,好不容易才借来的。”
我这句话却引来了这帮家伙的一通大笑。
“你们两个这三天一直呆在家里我们都知道。”
看来事态对我们有些不利。这帮家伙很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监视着我们。
一点也没注意到。为了让我们没法逃走,连我们的家庭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按说再没必要专门监视我们了。我一直这样想的,这一点我太马虎了。
江波嘴角漾出了得意的笑来。我抬头木然地看了看他的脸。就在这时,从停车场前边的路上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佐竹他们到了。
“那一个怎么样了?”
江波边嚼口香搪边问朝这边走来的佐竹。
“万无一失,我们在后面的公园前把他逮住了。”
连雅人也被抓住了!
这下玩完了。眼前一下子变得昏暗一片。
我完全泄了气,这时就见佐竹推开旁边的人钻了进来。他半蹲着,把他那张粗糙的脸凑过来,他的眼睛都发红了。
“臭小子,你真他妈地能跑!”
说着,他那榔头般的拳头就飞了过来。
鼻尖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贴在柏油路上。可能在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
感觉鼻子里有一种腥味。呼吸也有些困难。慢慢地感觉鼻子和喉咙里有粘稠的液体。看来刚才这一下子可能把鼻子给打破了。
不知是谁抓住我的领子,把我拽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手里的包也没了。抬头一看,佐竹笑着站在旁边。
“前几天你们干得不错嘛!”
他是在说三天前我们借了他的车的事吧!
又想举起拳头来,后面有人低声喝住了他。
“小心点他的头,在他的脑袋里装着很重要的造假钞的方法呢!”
“我知道。”
佐竹说着,这次把拳头朝向了我的肚子
我差点没上来气,连视线也模糊了。只觉得胃一阵翻滚,一张口吐出一滩酸水来。
我实在支撑不住了,一头扎在地上的血水交溶的液体中,两只手无力地摔在柏油路上,只感到背上一阵一阵发冷。
佐竹站起身,用鞋尖轻轻地踢了踢我的头。
“小子,你们玩得稍微过火了点吧。我还以为是被在那儿游荡的坏小子给偷走了呢。可奇怪的是,第二天车却原封不动地回来了。我想了老半天,最后想到了你们两个,从时间上看,有点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我派了三个人专门守在了破公寓前。”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使劲咬了咬嘴唇。
我过去太小瞧佐竹这帮人了,来监视我的那几个,从表面上看肯定看不出来像是黑帮的人。他们还有可能随时更换时间、地点、人员什么的。
佐竹的脚踩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你的那点小把戏,全都在我眼皮底下。刚开始买那么多纸、颜料什么的,还疑心你们干什么,今天却突然乔装改扮去了好几家银行。听了报告,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虽然料想到了,可是喉咙发颤,声也发不出来。佐竹用鞋底“啪、啪”地拍了我的脸好几下之后又说。
“那个时候,正好电视上报道了在银行里发现大量假钞的事。”
因此,他们召集起了东建金融的所有职员,为确保财源,提前一天来收钱了。
“钱……都在那儿。”
终于发出声来。可是这句话并没有改变我的处境。江波毫无表情地俯视着我说:“很遗憾呀,小子。你们还回来的奔驰车开不了了,为了修它又花了相当大的一笔钱。当然了,这笔钱也加在原来的账上了,来,给你,这是新账单。”
说着,江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来。
我确实连看的劲也没了。可是它就递到我的脸前。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到本金一栏里。
21,700,000.-。
眼睛模糊,没看清到底有几个零。可是,应该是五个零,二千壹佰七拾万。让我吃惊的是本金几乎涨了一倍。
“好了,先到我的办公室去商量一下今后的还钱方法吧。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放宽松些,不用还真钱也行,只要能让我们得到钱就行。”
说的什么呀!这本来就是最初的目的。
在心里千万遍地臭骂这帮家伙,可是,身上的伤痛却一点儿不管这些。
“车怎么了?”
传来了江波训斥下属的怒吼声。从停车场跑来一个小喽罗。
“对不起,大哥,……不知怎么搞的,车放炮了。”
“不用部长的车子也行。你们坐的车呢,不是还有吗?”
“可,实际上……”
汇报的声音,突然变得战战兢兢越发听不清了。
“……实际上三辆都放炮了。”
“混蛋,你们这帮是干什么吃的?”
接下来听到了挨打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看到摔倒在地的小喽罗。
“车子都坏成这样了,你们这帮傻子还都没注意到,真他妈的白吃饭了。”
“对不起,现在就去叫出租车。”
“别罗嗦了,还有一个一会儿也带到公司来,听到了吗?傻瓜。”
被江波踢了一脚,小喽罗站了起来,站直了鞠了个躬后,匆匆忙忙走了。
不想让它来的时候,这出租车倒是很快就会叫到。很快,小喽罗就跑了回来。我被两个家伙架着胳膊扶了起来。稍微反抗了一下,根本就不起作用。只好任他们在停车场上拖了。
我被他们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上。
“先生,您怎么了?”
是看到我倒在后座上的样子吃了一惊吧,出租车司机担心地问道:“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
佐竹坐在了我的旁边,另一边一个小喽罗开门钻了进去,江波好像坐在了司机边座上。
“身体不舒服的话应该叫救护车……”
“你想拒载吗?”
小喽罗吓唬司机道。
“啊,没有,怎么会呢?”
“那还不赶快给我开车。”
“好,好。”
司机语气一转,车慢慢地开动了。
“上西池袋。”
江波说道。司机又局促地问道:“那您是去西池袋哪家医院?”
“别问了,先到西池袋再说。”
“可是,先生,中间那位客人看上去受了重伤了,好像是被黑社会的围起来打了。”
这个多嘴的司机终于让佐竹忍不住了,大声骂道:“老实开你的车吧,老头!”
老头——?
难道是他?我忍着剧痛抬了抬头。
“可是,怎么看也觉得中间那位脸像挨过揍了。而且,你的领子上也有他的血呢。”
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
后视镜中,司机在微笑着。张开的嘴里缺了牙的门洞看得很清楚。
这无疑是闯进我房间,偷走我的软盘的那个怪老头。
被老头一说,佐竹慌慌张张地往衣领上看,可是什么地方也没有我的血迹。
“哎呀,哎呀,果然是你打的,这可不行呀,使用暴力!”
从后视镜上看到佐竹慌慌张张的样子,老爷子满足地在那儿独自乐起来。
“小子,你骗我!”
“哪敢哪敢!上了岁数了,眼神有点儿不大好使。”
老头若无其事地答道。我通过后视镜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下。
这老头又怎么会坐在出租车司机的位子上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按常识性的方法来考虑的话,我们可以推断也许他本来就是个出租车司机。可是,他刚才在我房间里夸夸其谈的说,他在银行门口等我一等就是一天,从这儿来看,他又不可能干这行。
而且,他穿在身上的出租公司的绿色制服,后领子还没有完全正过来,露出领里的藏蓝色,一看就知道他穿得太慌张了些,还有,胸前的领带也只系了一半,而且还向右斜了三十度。
“这老小子,还敢耍人!”
佐竹往司机座位跟前靠了靠,吼道。
“小心点,让你流点血对我们来说没什么要紧的,知道吧。”
在边座上的江波扬了扬右手,制止了佐竹。
“司机,我说你是不是说的有些多了?”
江波把手搭在老爷子的背上笑嘻嘻地说道。看上去老头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继续握着他的方向盘。
“出租车这行的规定是不许随便跟车上的客人说话的吧!”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呢。再说,五分钟之前这辆车也只是我刚从车主那儿抢来的。”
“什么?”
江波一下子声调都变了,吃惊地瞅着老爷子。
“现在这辆车的主人大概正穿着一条短裤在四处找警察呢!”
老头在后视镜里冲我眨了眨眼。
江波好像突然明白了似的自言自语地说:“那这样的话,刚才放我们车气的也一定是……”
“小子,你是什么人?”
佐竹抬起屁股,挥手就要来打老头。就在这时,出租车出其不意地加快了速度。
原来老爷子狠踩了一下加速器。
突然之间的紧急加速,佐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紧接着后脑勺撞在了后车窗上,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
“想干什么,老头儿!”
江波使劲抓住座位,抬高声音威吓道。可是,老爷子看样子并不想把踩加速器的脚松开。
出租车在住宅区里并不太宽的小道上以接近一百公里的速度飞驰着。身体由于惯性,跟不上车速,被迫紧紧地挤在座位上。
“这个混蛋!”
佐竹按着后脑勺终于坐稳了身子,又想往司机座位伸手。
老爷子一缩脖躲了过去,顺势将方向盘往右一打。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身子往前冲去,过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老爷子踩了刹车。
从全速前进到突然的紧急制动,这一下可不得了。出租车摇着屁股,向旁边滑去。
身体被猛地摔向左边。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就像坐在过山车上的游客似的,佐竹他们一个比一个厉害地大叫着。透过挡风玻璃,就见房屋像走马灯似的一个个地往后跑去。就听得一声金属撞击声响在耳际,紧接着身体被抛了出去。就像是放在杯子中的骰子似的,最后又被扔到后座位上。
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下巴夹在胖胖的大腿之间,好像是我的头扎在了佐竹的裤档里了。坐在我右边的小喽罗压在我的后背上。
“妈的……这个老小子。”
小喽罗一边呻吟一边想从我背上站起来,我也从佐竹的腿中间把头抽了出来。
再一看,左边的窗玻璃已经碎得不成样子,再看佐竹,脑袋好像插在了玻璃窗上,翻着白眼。
在破碎的窗玻璃前面,可以看到一根倾斜的电线杆。出租车肯定是在滑动的过程中车体从左边撞在了电线杆上。司机边座上也是一样的惨。门朝内凹进了一大块,江波抱着头靠在门上呻吟着。只有老头一个人稳坐在司机座上微微笑着,静观车内痛苦惨叫的样子。
“老头,你是哪一帮的……”
年轻人说着,伸手要动老头。只见老头轻轻一拨伸过来的手,右拳拉开架势就是一下。
“小毛孩你算老几!”
一记漂亮的直拳落在了年轻人的鼻子上。
就听到一声柿子熟了后落地的声音,小喽罗被揍挺在座位上,鼻血四溅,司机座位上的头枕已变成白底红花的图案。挡风玻璃上什么东西弹在上面发出“嘭”的一声,好像是小喽罗的门牙掉了一个。
“还有你!”
扭头看时,老头照江波的腮帮子一记左勾拳。真难想象这是老头打出来的拳头。
随着一声尖叫,江波的头撞到了裂了的边窗玻璃上。鲜血向车内飞溅,同时,边窗玻璃也四处飞散了。就这样江波的身体慢慢地瘫在了座位上。
老头用舌尖舔了舔沽在拳头上的两人的血,从江波的脚底下拽出了两个包——装从ATM中偷来的钱的挎包和装假钞换来的钱的包。好像是专门为了夺这笔钱,特意抢了出租车,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老头回过头来冲我说话了。
“快,趁现在这时间赶快逃吧,小兄弟!”
就见他飞速地下得车来,打开后车门,拽出昏迷不醒的小喽罗扔在路上。
“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边问边伸过手来。
“老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
“那些以后再说,如不趁早逃走,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围上来了。”
被老爷子拽着,我从车后座上出来了。
好像是听到了紧急刹车和碰撞声,近处的住户已经开始露出头来。其中有位中年妇女看到撞在电线杆上的车差点晕了过去。
老爷子让我搭在他的肩头,匆忙地问周围的人:“大道在哪边?”
“在左边。”
“快走。
这么瘦的身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老爷子好像拖着我似地朝住宅区的小路跑去。我也勉强动一动腿,跟着他。可是被那帮家伙揍得身上现在还非常痛,再加上刚才车撞在电线杆上时我也撞得不轻。每走一步,全身的疼痛就钻心地疼,这种疼痛又传到头顶,有好几次几乎晕倒在地。我们两个像捆在了一起,拐过弯,朝大道跑去。朝大道左右都看了,时间太不巧,就这种时候真正的出租车是一辆也不过来。
“在这等会儿!”
老爷子说着,把我放在了路边。
快断气了,哪有力气回答他,我就势蹲在了那儿。很快,老爷子的脚步声就消失在远处。
我也想到了他可能就这样拿着放钱的包跑了,但我确实没有追他的精神和力气。把背靠在榻榻米店前的林荫树干上,使劲长喘了几口气。过往的行人像看野狗似的,绕开我走。
正当我瞪着这帮人的背影时,身后传来一个可爱的声音。
“没事儿吧?”
回头一看,原来是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很担心似的瞅着我的脸。
“摔得惨了些。”
本来想冲小女孩笑一笑的,可小姑娘却像要哭出来似的,一转身从我跟前跑了。被佐竹揍了那顿之后,我的脸可能变得太难看了。
没多久背后的车道上响起了刺耳的刹车声。
忍住剧痛的脖子转过头去看,就在身后面停着一辆挂着宅配便公司招牌的保温车。
司机副座的门开了。
果然不出所料,老爷子从司机座上探出身来。这一次肯定是把正在配送货的车偷来了。
“磨蹭什么呢?快点上车,车的主人从后面追上来了。”
往后一瞧,在大道的左行车线上有个矮胖子男人大声喊着什么,拼命往这边追过来。
我用手撑住树,站了起来。差点没瘫下去,终于抓住了边座,老爷子边拉着我边踩下了离合器。
门还没有关好,车就已经发动了,后视镜中矮胖子看着看着就不见影了。
我关好车门,深深地靠在座位上。老爷子手握方向盘,鼻子里还哼着小调。
“我说老爷子,为什么要救我?”
“是啊,为什么?”
老爷子一边提速一边笑起来。
“勉强说的话,我觉得你太年轻,被这帮家伙毁了太可惜。”
“目标还是我们造的假钞吧!”
我这一说,老爷子耸了耸肩笑出声来。
“你还这样说。你们的秘密,我只要查查软盘,不是立马就弄清楚了吗?”
我不由地无言以对。这确实如他所说。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内幕。我救你可以说纯粹出于一种好意。”
我怀疑地瞅了瞅老爷子,他歪了歪嘴冲我做了个鬼脸。
“小兄弟,你想想看,装着假钞情报的软盘早已到了我的手上,而我却再把你救出来,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呀!”
是呀!刚才从江波手里夺回的两个包整整齐齐放在我的左脚边呢。不用去打开包看,从包的一边可以清晰地看到露出脸来的货真价实的一万元钞票。
也就是说,他没有抢钱的意图。这样的话,那他救我对他可以说无利可图。
在一个十字路口碰上了红灯,车停了下来。老头把手盘起来放在方向盘上,支起下巴,扭过头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优秀一点的年青人如果不能真诚地信任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世界也就快要面临末日了。”
“那既然这样能不能借用你的好意,把车开到西池袋去?”
听了我的提议,老爷子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
“为什么要去那地方?”
“雅人被那帮家伙抓去了。”
从刚才在停车场他们交谈的话里可以得知,雅人和我一样,也应该被带往在西池袋的东建金融公司了。
“噢,对呀。还有一个大个,在后边的公园里也被那帮人逮住揍了一顿的。”
“你就那样看着我们挨打来着?”
不由地想坐起来,但肚子被那帮家伙踹得太狠了,这阵儿痛得实在厉害,竟没能坐起来。
“喂,你冷静点好不好!正因为那帮家伙都在全力对付你的朋友,我才有机会去他们的车跟前放他们的车气呀!”
话很明显,他只有把雅人扔了才能过来救我。
我忍住痛抬起脸来,拿起装满钱的挎包,把它递到老爷子面前。
“这些钱不少吧,全给你,赶快去西池袋。”
左前方就是首都高速的高架桥,去西池袋正好和我们的方向相反。
绿色信号灯亮了,可是,老爷子踩下加速器,没有动方向盘,车照直前进。
“嘿,老头,白上了这么多岁数,耳朵听不见吗?去西池袋。西、池、袋!”
在他耳朵根一吵,老爷子嫌吵似的用小手指掏起耳朵来。
看也不看我,简短地说道:“你这样能干什么?”
“放心吧,我可没说请你帮忙。”
真是,就嘴上劲大。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敢吹牛。
“如果嫌钱不够,这些给你也行。”
我又把另一包钱也递到了他的眼前。
老爷子无情地用左手推开了
“我保证能成功。”
“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这老爷子全然不理我的话,我继续缠他,这时他说道:“你们太轻视黑帮了,所以连连倒霉不是吗?”
可是我也不能由此而不管雅人呀,无论如何也不能。我捂着肚子坐了起来,使足了全身力气把腿伸开,去踩老头的脚,踩住刹车。
“别胡来,混蛋!”
车轮发出刺耳的一声,车停住了。后面的车使劲地鸣起了喇叭。
我打开车门,想从车上跳下去。可是,后领被抓住了,又被拎了回去。
“放开,老头!”
“好了,好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吧。”
身后的车依然不停地鸣着喇叭,以示抗议,好像忍受不住了似的老爷子从窗口上探出头去。
“小点声,王八蛋。没看到我正忙着么?”
骂完后把头撤了回来,没办法似的耸了耸肩。继续开车前进。
“唉,我也是太昏头了。我哪点儿好呢!”
边嘟囔边把方向盘猛往右一打,车沿着大道转了个大圈,拐了回来。
“……老爷子!”
“应该拒绝你的,这个车的使用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这阵子,这辆车的主人一定去向警察报警了。被通缉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老头拿起放在前面仪表盘上的路线图,放在我的膝盖上,一边把脸扭回去注视前方的路,一边生硬地跟我说:“在西池袋什么地方?你看我这脑子都不管用了,赶快给我查查地图。”
中午早已过了,可西池袋的小巷里却依然沉浸在清晨的混浊之中,四处格外幽静。来往的行人屈指可数,附近的弹子房里传出来的军舰行进的声音听起来却极其震耳。我和老爷子在路中段的车上观察东建金融所在的楼的动静。
大概江波、佐竹他们还没回来。看起来像小喽罗似的家伙们一直在进进出出地忙活着,在路的拐角处站着个拿手机的男的,他在不停地往四处看。
“咳,有一个家伙朝这边走来了。”
听到老爷子的声音我转动后视镜,看了看路上的情况。一个穿着华丽的小流氓晃着肩膀朝这边走过来。
“看来得由你来开车了。”
老爷子说着把我朝门前推开。
在司机座后有防止货物倒下的屏障。跨过副座,不用下车可以进到后车厢里。
司机座空了出来,没办法我坐到了方向盘前。虽然没有驾驶证,但驾驶还是不成问题吧。
我启动了发动机。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东建金融的小喽罗就要靠近我们这辆车了。
老爷子算好了时间,从车厢内打开了左边的滑动门。
“喂,打扰你一下……”
这一叫,小喽罗站住了,回头看来。
老爷子一伸胳膊,一把抓住他的后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使劲拽进了车厢。
看到这,我赶快开动了车。
“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随着那小子的叫骂声就听见“咣、咣”的殴打声。看镜子,那种不顾头不顾尾的打法让我都有点担心了。连装货的箱子都用上了,在那家伙的头上肚子上乱打一气。很快听不见叫喊声了。这阵却听到了老爷子得意的话音。
“好了,一段落结束了。”
再看后视镜,老爷子冲我做了个OK的姿势,露出那个没牙的门洞,得意地笑着。
虽然这是我提议的,可是,老爷子根本不顾我的担心,很干脆地按自己的计划把那家伙给打倒了。
我们离开东建金融有相当一段距离之后,在一条路段中途,我把车停了下来。
我捂着疼痛不止的肚子,跨过副座,来到后车厢。老爷子早已把那小子结结实实地背捆了起来。他脚边上还掉着两颗沾满血的牙齿。
“啊,不能因为自己的牙掉了一颗就这样对待别人呀。”
“这个也是因为我手下留情才弄成这样的。”
我把里面的箱子往旁边挪了挪倒出块地方来。老爷子托起那小子照脸上猛地给了一巴掌。
那小子呻吟着摇了摇头睁开眼睛。
老头掏出把开了刃的刀来,伸到他面前。这把刀是我们在来西池袋途中,老爷子从包里抽出十张五千元的钞票(这是刚从银行里换下的)特意买来的军刀。老爷子把刀尖捅进那小子的鼻孔里说道:“嘿,别乱动哟,不小心的话,明天你的鼻子可就成三郎的鼻子了。”
说着老爷子哼起了可能是兆岛三郎(日本著名歌手,鼻孔特别大)的歌中的一段曲子,把脸凑到那小子跟前。
“兆岛三郎的鼻子你喜欢吗?”
那小子早就傻了,由于过度紧张和害怕,两眼快成对眼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小子嘴唇哆嗦着,竟然还敢反问。
我在跟前这小子还问我们的来历,这说明这帮小喽罗们还不认识我。
“小子,问的应该是我,知道吧!”
老头子说着,把刀往上稍微捅了捅。那小子眨了眨眼,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顺着刀柄,血“叭嗒、叭嗒”落在了车厢里,很快就聚成了个大血珠。
“你看,你看,一动这鼻子的洞可就往大里长了啊!”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老头是在拿折磨这小子为乐。让出租车漂亮地撞在电线杆上,把刚才这小子拽上车打昏,等等,这老头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头低声问道:“有一个造假钞的小子是不是在你们公司里?”
“你们从哪听来的?”
是不是因为牙掉了漏气的原因,话稍微有些听不清楚。
“啊哈哈,又忘了呀,不是说了吗,问的应该是我!”
老爷子说着,用左手指往上弹了弹刀柄,这一下可不得了,这小子像被掐住脖子的小狗似地哭叫起来。
血沿着刀柄流了下来,落在车厢地板上,积成一小滩。老爷子把嘴凑到小子的耳朵根,悄声说道:“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听着,另一个在哪里?”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怎么回事,大哥他们也还没回来呢。”
“不是说的他们,还有一个人怎么样了?”
“所以说我不知道么。”
我和老爷子两个人照了照面。
什么地方话对不起来。问他另一个在什么地方,这个家伙却回答说江波他们没回来,不知道。可是和江波他们在一起的是我呀。
这样说的话,雅人怎么样了?
我蹲在这个男的跟前问道。
“还有一个被佐竹他们先逮住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说不知道了吗!不是骗你们的……被他逃走了。……”
雅人自己从这帮家伙手中逃脱了——
“在什么地方?”
“详细情况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开着的出租车上打开门跳下去跑了。”
确实是只有雅人这样的身体才能干得了的事。这种逃脱方法我连想都不敢想。
在我这边有江波和佐竹跟着,在雅人那儿只能是跟着一些喽罗了,因为大哥不在,所以黑帮里面出了漏洞也说不定。
老爷子拿眼看着我,好像在问:靠得住吗?
我马上点了点头。出公寓前和雅人商量好了,万一失散了,到时候在新宿的游戏厅碰头。
选的地方是以前常去的“Power Land”游戏厅,那里是我和雅人五年前初次相识的地方。
“谢谢你的报告。”
老爷子说着,从小喽罗的鼻孔里抽出了刀。以为这就结束了,不料老爷子猛的一个大勾拳打在了小喷罗的心口上,再看那家伙弯下腰痛苦地呻吟起来。
打开滑动门,老爷子几脚把这家伙从车厢里就踢了下去。之后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跨过副座回到司机座上。
接下来我们并没能立刻就去“Power Land”游戏厅。估计这阵子快开始查我们抢来的这辆车了。为此,我们必须把这辆车扔了,再换一辆别的车。
只是和雅人在约定地方会合,不一定非要有车。可老爷子却非要用车不行。
“好了,这你交给我行了。”
老爷子说着,驾着车往西池袋车站附近的路驰去。边开车边往四处看,又在物色新的猎物了。
日本真可以说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国家。你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开着发动机停在那儿的车。如果在其他国家,哪怕是停一分钟,你连影子也都找不到了。
老爷子选中了一辆小货车。
在一家酒吧前,围着围裙的年青人正扛着从车上卸下的装满酒瓶的筐往店里面搬。
我们从小货车边开过去,在稍微往前的地方停了车。这时,老爷子把穿在身上的出租公司的制服脱下来扔给了我。
“安全起见用这个把指纹擦掉。”
他自己则解下绿色的领带,用它仔细地擦方向盘、变速器。对付警察也丝毫不马虎。
“喂,老爷子,你该不会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吧?”
“我说你是不知道这其中的乐趣。”
老爷子无所谓似地说着,灿烂地笑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擦拭完之后,我们下了车。抱着装满钱的包,从车厢后面观察停在不远处的客货两用车的情况。周围因为是商业街,耳目挺杂。我们只好装出正在休息的送货工的样子,用眼睛的余光寻找着最佳时机。
“快,到时候了,走吧!”
老爷子说着,从车厢后蹿了出去。这时车主人正好进到酒吧里去。
我也紧跟着跑了过去。身上的疼痛还没有消退,落后了好一节路。终于我也爬进了司机副座。
“好了,向新宿出发了。”
老爷子放开手闸,一踩油门,车猛地向前驰去。
时间马上要到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