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4日星期四上午6时30分
珍妮特已经起身,穿上白色制服,走出房间去上班,因为日班工作时间从7时至下午3时。早上这个时间州际公路上很少有车辆,尤其是朝北的方向。她和肖恩曾经考虑过合坐一辆车上班,后来决定还是每人开自己的车。
珍妮特一踏进福布斯医院大楼就有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这不是通常在新单位第一天上班时所有的那种紧张。一想到要违反规章制度,她就坐立不安,神情紧张。
她已经有一种负罪感,因为她有犯罪的意图。
珍妮特到四楼后离上班还有一点时间。她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开始熟悉一下环境,特别是楼面护士工作需要接触的病历卡存放处、小药房和用品间。
当她坐定下来与夜班护士进行交接班时,她的情绪已经比刚到时稳定得多了。
马乔里那无时不在的喜悦心情也感染了她,使她镇静下来。
夜班的汇报中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海伦·卡伯特的病情恶化。她在一个晚上发作了好几次,医生说她的颅内压在上升。
“他们认为这同昨天进行的活组织检查有关吗?”马乔里问。
“没有,”夜班主管护士华尼塔·蒙哥马利说。“当她清晨3点再次发作时,梅森大夫也来了,他说问题可能同治疗有关。”“她已经开始接受治疗了吗?”珍妮特问。
“没错,”华尼塔说。“治疗是星期二开始的,就是她到的那天晚上。”“可是她昨天才做活组织检查,”珍妮特说。
“活组织检查是为细胞部分治疗作准备,”马乔里插嘴道。
“而肿瘤部分的治疗她一来就开始了。”“他们用甘露醇使她的颅内压降下来,”华尼塔补充说。
“看上去效果不错,她没有再发作。但是,不管怎样,对她必须仔细观察。”
交接班一结束,睡眼惺忪的夜班护士离开后,日班正式开始工作。珍妮特忙个不停,一个楼面上那么多病人患的是各种不同的癌症,几乎每个病人都有单独的治疗方案。
一直到上午休息时,珍妮特才有喘息的机会。大部分护士都到护士办公室旁边的杂用间去喝咖啡,松弛一下筋骨。珍妮特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向蒂姆·卡岑伯格请教怎样使用福布斯中心的电脑。每个病人都有一份传统的病历卡和一份计算机档案。
珍妮特在学院时辅修过电脑。因此一般性操作难不倒她。但是,一开始有个熟悉福布斯中心电脑系统的人给予指点总是有好处的。
当蒂姆在按电话时,珍妮特在电脑中把海伦·卡伯特的档案调了出来。
由于海伦来了不到48小时,电脑储存的档案内容并不多。电脑图表上显示出她的三个肿瘤中哪一个做了活组织检查以及在右耳上方环锯的部位。对活组织标本也作了粗略描写。在治疗部分,电脑中记录了已在使用代号为MB-300C和MB-303C的药以及用药的剂量和时间。
珍妮特从眼角中看到蒂姆仍在专心致志听电话。她马上用笔记下有关治疗的数据,还记下了电脑中成神经管细胞瘤的分类代号。用分类代号从电脑中找出目前福布斯中心收治的全部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字。全院目前有五个病人,其中三个在四楼病房。另外两个是三楼病房的玛格丽特·德马斯和五楼儿科病房的8岁的卢克·金斯曼。珍妮特把名字都记在纸上。
“有什么困难吗?”蒂姆问珍妮特。
“没什么困难,”珍妮特说。她马上把屏幕清除,不让蒂姆看到她感兴趣的内容。她决不能在上班第一天就引起人家怀疑。
“我要把这些实验室送来的数值输入电脑,”蒂姆告诉她。“要不了一分钟。”
当蒂姆忙于输入数值时,珍妮特扫视了放病历卡的架子,只见卡伯特、马丁和沙伦伯格三人的病历卡都不在,这不免使她大失所望。
马乔里一阵风似地飘然进了护士室,从小药房内取一些麻醉药。“现在是你休息喝咖啡的时间,”她对珍妮特说。
“我知道,”珍妮特说着拿起一只塑料杯。她看到其他人都用自己带来的杯子,她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上班时也带一个杯子来。
“你的勤快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马乔里开着玩笑说。“你不必在休息时间也工作。去放松一下,姑娘。”珍妮特笑着说,等她完全熟悉病房的运转和她本人的工作后,她也会要休息的。等蒂姆输入完毕后,珍妮特问他这三个病人的病历卡在哪里。
“这三份病历卡都在二楼,”蒂姆说。“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疗,其他两人在作活组织检查,病历卡自然跟着病人。”这太不巧了,她竟然看不到他们的病历卡。她隐隐感觉到她自告奋勇承担的临床间谍工作也许并不像她当初向肖恩提出的那样简单。
暂时只能把病历卡的事搁一搁。珍妮特趁人不注意时溜进了小药房。每个病人都有一格专门放给他开的药,药是从一楼总药房配来的。
珍妮特找到海伦那一格,里面有控制发作的药、镇静剂、止恶心药丸和非麻醉剂的止痛药。但是没有标有MB-300C或MB303C的药瓶。“这种药是不是会同麻醉剂放在一起呢?”珍妮特暗暗思忖。她检查了专门放麻醉剂的药柜,也没有看到。
珍妮特再去看放路易斯·马丁用的药的格子。他那一格很低,快接近地板,珍妮特不得不蹲下来看。像海伦的药格一样,也没有任何标有MB代号的药瓶。
“天哪,你把我吓了一大跳,”护士多洛雷斯·霍奇斯匆匆走进药房,差点被蹲在地上的珍妮特绊倒。“很对不起,”多洛雷斯说。“我没有想到有人在里面。”
“是我不好,”珍妮特说,感到耳根都热起来。她在一刹那间担心自己暴露了目标,多洛雷斯一定会奇怪她在干些什么。但是,出乎意料,多洛雷斯一点不表示怀疑。等珍妮特让出路来,她进去取了她要的东西,一眨眼就走了。
珍妮特离开药房时,全身都在颤颤发抖。这只是她的第一天,尽管没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她怀疑自己是否有胆量来从事间谍工作中必不可少的鬼鬼祟祟的勾当。
珍妮特走进海伦·卡伯特的病房。她朝四下仔细看了一遍。尽管她并不指望在这里找到有代号的药,但是她并不死心。结果,果然一无所获。
珍妮特平静下来以后,朝护士室走去。经过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的病房时,珍妮特伸头朝里面看,只见格洛丽亚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拿着一只不锈钢肾形盘。
静脉输液正在进行。
昨天初次见面交谈时,珍妮特了解到格洛丽亚是她韦尔斯利学院的校友,只比她低一届。珍妮特有个好朋友与格洛丽亚同一届,珍妮特想问问她是否认识。
“你认识劳拉·洛厄尔!”格洛丽亚竭力显得热情洋溢。“太巧了!我和她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很喜欢她的父母。”珍妮特为格洛丽亚感到难过,因为她清楚地注意到格洛丽亚讲这么几句应酬话也是很费劲的。化疗显然使她恶心。
“我想你也许会认识她的,”珍妮特说。“人人都认识劳拉。”珍妮特刚要告辞,以便让格洛丽亚休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她转过身来正好看到勤杂工的身影,但一眨眼就消失了。珍妮特怕影响他的正常工作,就对格洛丽亚说她待会儿再来看她,说完就到大厅找那个勤杂工,通知他可以进去打扫。但是,这个人不知到哪儿去了。她从走廊一头走到另一头,甚至到附近几间病房去查了一遍,就是找不到他。这个人好像一下子从地球上消失似的。
珍妮特注意到还剩一些休息时间,就乘电梯到二楼,希望能在那里看到这三份病历卡,哪怕看到一份也好。海伦·卡伯特还在作血液透析治疗,所以她的病历卡不在。而凯思琳·沙伦伯格已在做活组织检查,所以她的病历卡在放射科。珍妮特的运气总算还不错,路易斯·马丁排在凯思琳后面去放射科做活组织检查,目前正躺在停在门厅的一张轮床上。护士已经给他服了大剂量镇静剂。现在他睡得很熟。他的病历卡就塞在轮床的床垫下。
珍妮特从放射科技师那里了解到起码再要一个小时才会轮到路易斯做活组织检查。她决定冒一下险。她把路易斯的病历卡抽出来,像一个罪犯离开犯罪现场那样,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向医疗档案资料室走去。珍妮特总算还没给人逃之夭夭的印象。
珍妮特不得不承认,她也许是世界上最不适合于干这种偷偷摸摸勾当的人。她刚才在小药房内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又突然出现了。
“你当然可以用这里的复印机,”一个资料员回答珍妮特的询问说。“复印机就是为你们准备的。你只要登记一下复印数字。”珍妮特不知道这个资料员是否就是她抵达那天晚上在肖恩房间内不期而遇的那位公关小姐的母亲。她叮嘱自己要小心一些。她朝复印机走去时,偷偷注视那个资料员,只见她又去忙她自己的事,根本不管珍妮特在干些什么。
珍妮特用最快速度把路易斯的病历卡全部复印下来。路易斯住院才一天时间,想不到病历卡已这么厚。珍妮特粗略翻了一下,看到大部分是波士顿纪念医院转来的材料。
珍妮特离开资料室,急着把病历卡送回到轮床上。她看到路易斯的轮床还在那里,心里略感宽慰。珍妮特把病历卡塞到床垫下面,放得和原来位置一模一样。路易斯一动也没动。
珍妮特回到四楼时又着急起来。她原来没有考虑过怎样处置这些复印的材料。复印材料太大,她的钱包放不下,她又不能随便乱放。她必须找一个临时藏这些材料的地方,这地方必须是其他护士和护理人员不易发觉的。
休息时间所剩无几,她必须速战速决。她最不愿意在第一天上班就超时休息。
她的脑子以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她考虑到病人休息室,但眼下有人在里面。她考虑到小药房中的柜橱,但又觉得太冒风险。最终她想到了勤杂工贮藏室。
珍妮特扫视了一下走廊,尽管人不少,但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她看到勤杂工的清扫车停在一个病房门口,说明他正在病房内打扫。珍妮特吸了一口气,一闪身就进了贮藏室。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找到开关,把灯打开。
小房间内最显眼的是洗脏东西的水池。靠墙是一张案板,下面是一排小橱,上面也是一排橱和一个清洁工具柜。她打开清洁工具柜,里面都是扫帚和拖把,她觉得放在这里面太暴露了。然后,她的视线向案板上面的橱顶转去。
她一脚踩在水池边上,跨到案板上。她把手伸上去,摸了一下橱顶,果然不出所料,橱顶上面是凹下去的。她相信这是个理想的地方,就把复印材料放了进去,一阵积灰扑面而来。
珍妮特满意地从案板上爬下来,在水池里冲了一下手,就从贮藏室走出来。即使有人对她的意图表示怀疑,也没有人流露出来。一个护士经过她身边时,还笑呵呵地向她打招呼。
珍妮特回到护士室,一头钻进自己的工作中。五分钟以后,紧张的心情才开始平静下来。十分钟以后,她的心跳也恢复正常了。再过几分钟,当马乔里在护士室出现时,珍妮特已经能以镇定的口吻问她有关海伦·卡伯特使用的标有代号的药品情况。
“我已经看了每个病人的治疗方案,”珍妮特说。“我想熟悉一下他们的用药情况。我看到标着MB-300C和MB-303C的药。这是什么药,应该在什么地方拿?”
马乔里在椅子上挺直身子,抓起用银色链子套在脖子上的那把钥匙。“MB编号的药,你问我要,”她说。“我们把这种药放在冰箱内,就在这儿。”她拉开一个橱门,里面是一个小冰箱。“这种药由护士长发放。对MB类药的控制甚至比对麻醉剂的控制还要严。”“怪不得我在小药房里没看到这种药,”珍妮特说,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她一下子意识到要取得这种药品的样本比原来预计的要难得多。她甚至于怀疑是否有可能。
汤姆·威迪库姆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
通常他母亲总有办法安慰他,消除他的紧张情绪,可是这一次,她甚至都不愿意开口。
那天早晨他故意来得特别早。从珍妮特·里尔登一来他就开始注意这个新来的护士。他小心地跟随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这样跟踪她一个小时后,觉得自己原先的怀疑是多余的。她和其他护士没什么两样,这使汤姆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又在格洛丽亚病房里出现!汤姆简直不能相信,121他刚想对她不存
戒心,她又出现了。这个女人一连两次破坏了他想解除格洛丽亚痛苦的努力,显然
决不是个巧合。“一连两天!”汤姆独自在勤杂工贮藏室内咬牙切齿地说。“她一定是个密探!”他唯一感到宽慰的是,第二次是他撞见了她,而不是她见了他。再说,他这次躲避得这么快。她也许没看到他,当然,她也可能看到了他,谁知道呢!从那以后他又开始跟踪她。他越来越觉得她是专门派来逮他的。她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护士,一点也不像。她鬼鬼祟祟,神出鬼没。最糟的是,她竟然溜进他的贮藏室。他在外面听到她开橱门的声音,他知道她在搜寻什么。
他真担心她会发现他的东西。她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进去。他灯也不开就爬上案板,走到橱的最里面一端,伸手朝橱顶摸去。谢天谢地,他放在那里的琥珀酰胆碱和针筒都原封不动地在老地方。
他从案板上爬下来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反复安慰自己说,既然药和针筒还在,他还是安全的。至少在眼下还是安全的。但是,毫无疑问,他将不得不像对付希拉·阿诺德那样来对付珍妮特·里尔登。他决不能让她来制止他的圣战。他一旦失败,很可能会永远失去艾丽斯。
“别担心,母亲,”汤姆大声地说。“一切都会好的。”但是艾丽斯就是不听,她已经听够了。
十五分钟以后,汤姆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吸了口气,开门走出贮藏室。
他的清洁车停在右边的墙旁。他抓住车把,推着车朝电梯走去。他经过护士室时,听到马乔里高声嚷着向他布置任务。
“他们要我到行政楼去打扫,”汤姆头也不抬地说。这是经常有的事。
如果有人不小心把咖啡洒了,或出了什么其他意外,总是吩咐他去打扫。行政楼的正常打扫是由夜班勤杂工负责的。
“好吧,回来时动作快一些,”马乔里依然叫嚷道。
汤姆低声咒骂马乔里。
汤姆到达行政办公室楼面后,把清洁车直接停在福布斯中心招待所平面图前。
人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会朝他多看一眼的。
两层楼的招待所每层有10个单元,上面写着房客的名字。汤姆很快找到207号房标着珍妮特·里尔登的名字。钥匙箱就在平面图下面,里面一串串钥匙上都标明房号,钥匙箱应该是上锁的,但是钥匙常常插在锁上。由于钥匙箱被清洁车挡住,汤姆从容不迫地打开钥匙箱,找到207号房的那串钥匙。
汤姆装装样子把几个废纸篓倒干净,然后把清洁车推回电梯去。
他在等电梯时,脸上荡漾着宽慰的神情。现在连艾丽斯也愿意同他讲话了。她告诉他,看到他又能掌握主动权,她为他感到骄傲。她还告诉他,她一直在担心珍妮特·里尔登这个新来的护士。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必为我担心,”汤姆说。“现在没有人再会来打扰我们。”
斯特林·龙鲍尔非常欣赏他那做教师的母亲信奉的格言:幸运只惠顾有备无患的人。他考虑到波士顿适合田中居住的旅馆数量不会太多,决定向他在旅馆业的一些关系打听消息。他很快就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田中不仅是他的同123行,而且在旅馆的选择方面也不谋而合,斯特林不禁笑出声来。
真是时来运转。由于他是波士顿里茨·卡尔顿宾馆的常客,他在这家宾馆结交的关系也是一流的。稍微了解一下,他就获得不少有益的情报。首先,田中雇用的包车和斯特林雇用的是一家公司的,对于这一点无须大惊小怪,因为这家包车出租公司是当地最后的一家。第二,田中至少在这里还要住一夜。第三,田中已在里茨咖啡厅预订了两个人的午餐。
斯特林马上行动起来。他先给咖啡厅领班打了个电话。尽管中午用餐的人很多,领班答应他把田中的订座安排在最里面的火车座上,离这火车座最近的桌子留给斯特林。他接着又给包车出租公司老板打了个电话。老板答应告诉他田中雇的包车的司机名字以及详细的用车记录。
“这个日本人关系很多,”包车出租公司老板对斯特林说。“我们派车到机场接他。他是坐私人飞机来的,还不是那种小飞机。”他又给机场打了电话,那里的关系告诉他田中的飞机还停在那里,并把飞机的通讯代号也透露给他。他接着给华盛顿联邦航空局内的关系打了电话,告诉他那架飞机的通讯代号。他的朋友答应随时通知他那架飞机的动向。
他足不出户就把这么多事处理定当。离吃午餐还有一点时间,他就步出宾馆,到附近的街上去买了几件衬衫。
肖恩坐在医院餐厅内的塑料椅子上,两腿交叉伸直在桌子下,左手搁在桌子上撑住下巴,右手悬荡在椅背后面。他的心情跟那天晚上珍妮特通过滑门到他房间看他时差不多今天上午好像是昨天的翻版,只是更糟一些。这坚定了他的信念,即福布斯中心是个古怪而又不友好的地方。弘熙仍像一个拙劣的侦探那样在监视他。毫不夸张地说,肖恩每次到六楼去使用五楼实验室没有的设备时,随时都感觉到他那窥视的眼光。而当肖恩朝他看时,他会马上避开眼光,好像肖恩是个傻瓜,不知道弘熙一直在监视他似的。
肖恩看了一下表。他和珍妮特约好12点30分在餐厅碰头,可是现在已经12点35分了。医院工作人员开始不断拥入餐厅,但就是不见珍妮特的影子。肖恩开始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走进停车场,跳进五十铃车,开车就走。就在这时,珍妮特从门外进来,肖恩一见到她心里就感到一阵轻松。
尽管拿佛罗里达的标准来衡量,珍妮特仍显得有些苍白,但是在迈阿密仅仅几天时间已给她皮肤蒙上了一层红润。肖恩觉得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健康美。她穿过一张张桌子朝他走来,他尽情欣赏着她那令人赏心悦目的动作。他希望能说服她放弃独自孤居的念头,两人搬在一起住。
她在他对面坐下,也顾不上打招呼。她腋下夹着一张迈阿密报纸。肖恩只要一看她像惊弓之鸟一样不断环顾四周的样子就知道她很紧张。
“珍妮特,我们不是在拍侦探片,”肖恩说。“别紧张!”“可是我觉得自己像做贼似的,”珍妮特说。“我到处偷偷摸摸,遮遮盖盖,以免引起人家怀疑。但是我仍然觉得,大家好像都知道我在干什么似的。”肖恩的眼睛骨碌碌地转。“我竟然找了一个外行来当共谋犯,”他开玩笑说。然后,他比较一本正经地说:“珍妮特,如果你现在就这样紧张,我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这才刚刚开头。同我们要达到的目标相比,你几乎还没做什么。但是,就这样,说真的,我还妒嫉你呢。至少你还做了些什么。
而我呢,今天一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在地底下给老鼠注射福布斯的蛋白。既没有阴谋,也没有激情。这个地方再呆下去,我真的要发疯了。”“你的结晶试验做得怎么样?”珍妮特问。
“我故意放慢节奏,”肖恩说。“实际上我进展很快,但是我不会告诉他们真实情况,这样,我有足够的时间作调查,又能以结晶的成果作为掩护。你干了些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珍妮特承认道。“但是至少有了一个开端。我把一份病历卡复了下来。”“只有一份?”肖恩问,没有掩盖他的失望情绪。“为了一份病历卡你紧张到这个程度?”“别对我要求这么高,”珍妮特提醒他。“我这样已经很不容易。”“我可没要求过你,”肖恩挖苦她说。“我决不会要求你,那不是我的作风。”“好啦,别说了,”珍妮特一边说一边从桌子下把报纸递给肖恩。“我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肖恩拿起报纸,把它摊在桌子上。他把报纸翻开,看到里面的复印材料。
他把复印材料取出,把报纸推到一边。
“肖恩!”珍妮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眼光偷偷扫视着餐厅内的人群,你不能做得稍微隐蔽一些吗?”“我才不管什么隐蔽不隐蔽,”他说。他开始看复印的病历卡。
“那就算为我考虑好吗?”珍妮特请求道。“这里可能有和我一起工作的人。他们也许看到我把材料递给你的。”“别老是把别人想得那么高明,”肖恩心烦意乱地说。“人们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善于观察。”然后,肖恩指着复印的病历卡,说:“路易斯·马丁的病历卡都是从波士顿纪念医院转来的材料。这些病史记载都是我整理的,那个神经科的懒鬼只是照抄而已。”“照抄不误是对你的工作的最大肯定,所以我想你应该受宠若惊的,”珍妮特说。
“这份病历卡中唯一有价值的是福布斯的医嘱,”肖恩说。“他在使用两种带有标号的药:MB-300M和MB-303M。”“这两个标号我在海伦·卡伯特的电脑档案中也看到过,”珍妮特说。
她把从电脑里抄录下来的治疗情况递给他看。
肖恩看了一下用药剂量和时间。
“你认为这是什么药?”珍妮特问。
“我说不上,”肖恩说。“你搞到样品了吗?”“还没有,”珍妮特承认道。
“但是我终于发现了这种药的存放处。这种药藏在专门的柜子里,只有护士长才有钥匙。”“这倒很有意思,”肖恩说,仍然在研究病历卡。“从医嘱的日期和时间看,路易斯一到这里,他们就开始治疗。”“海伦·卡伯特也是这样,”珍妮特说。她还把马乔里说明的情况告诉肖恩,即他们收到病人就开始体液方面的治疗,而细胞方面则要等活组织检查和T细胞采集完成以后再开始。
“这么快就开始治疗看上去有些非同寻常,”肖恩说。“你怎么只拿到路易斯·马丁的病历卡?海伦·卡伯特的呢?”“拿到马丁的那份也算我运气,”珍妮特说。
“卡伯特在作血液透析治疗,沙伦伯格在做活组织检查。马丁正在等待接受活组织检查,所以病历卡在他身边。”“那么说,这些病人现在都在二楼?”肖恩问。
“我想是的,”珍妮特说。
“也许我最好不吃午饭,到上面走一圈,”肖恩说。“大多数诊断和治疗区域总是乱哄哄的。病历卡也总是到处乱扔。我也许能看上一眼。”“你去比我去好,”
珍妮特说。“我敢肯定你在这方面比我强。”“我不是取代你的工作,”肖恩说。“我仍然需要另两份病历卡的复印件以及每天的最新记载。另外,我还要一份他们治疗过的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我特别关心他们的治疗结果。另外,我要有标号的那两种药的样品。这应该是你优先考虑的。我一定要有样品,越快越好。”
“我会尽力而为的,”珍妮特说。想到仅仅复印马丁的病历卡就遇到这么多麻烦,她真担心怎么能以肖恩要求的速度完成所有他布置的任务。但是,她可不敢把这种担心告诉肖恩。她怕肖恩会放弃原定计划,马上回波士顿去。
肖恩站起身来,紧紧按了一下珍妮特的肩部。“我知道这难为了你,”他说。
“但是记住,这可是你出的主意。”珍妮特把手放在肖恩的手上。“我们能做到的,”她说。
“我们在公寓见,”他说。“我想你大概4点钟能回到那里。我也争取差不多时间回家。”“再见,”珍妮特说。
肖恩离开餐厅,从楼梯走到二楼。整个二楼像他预料的那样繁忙。所有放射性治疗和诊断性透视、造影、扫描都在这里进行,所有外科手术和病床边无法进行的治疗也都在这里做。
这里是一片乱哄哄的景象。肖恩不得不在轮床之间挤来挤去。墙一边停着一排躺着病人的轮床,另一边长凳上坐着等候检查和治疗的病人。
肖恩好不容易才找到海伦·卡伯特接受治疗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在臂上接着两根导管,一根把血抽出来,经过一台治疗仪,把淋巴细胞分离出来,再让其余的血通过另一根导管输回她的体内。
海伦把包着绷带的头转向肖恩。她一下子就认出他,费力地露出一丝笑容。同时,那双绿色大眼睛里已热泪盈眶。
肖恩从她脸色和整个外表不难看出她的病情已急剧恶化。接二连三的发作使她元气大伤。
“见到你真高兴,”肖恩弯下身子,把脸凑到她旁边说。他真想抱住她安慰她一番,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的冲动。“你怎么样?”“非常困难,”海伦费劲地说。
“我昨天又作了一次活组织检查。他们曾经提醒过我,开始治疗以后,我的病情可能恶化,现在果真如此。他们要我不失去信心,但是我很难做到。我头痛难熬,连说话时也痛。”“你一定要挺住,”肖恩说。“记住他们治好了所有的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我就是这样不断提醒自己的,”海伦说。
“我会想办法每天来看你,”肖恩说。“对了,你的病历卡呢?”“我想在外面候诊室,”海伦说,她用右手指着另一扇门。
肖恩笑容可掬地按一按她的肩膀,然后走进小候诊室。他果然找到了盼望已久的海伦的病历卡。
肖恩拿起病历卡,马上翻到医嘱部分。在马丁的病历卡中看到的有标号的药箱在这里根据病人的姓写作MB-300C和MB-303C。他再翻阅其他部分,又看到了自己在波士顿医院的杰作被人抄袭的现象。
肖恩又飞快翻到来福布斯医院后的记载,他注意到昨天的活组织检查是在右耳上方进行的。记载说病人在整个检查过程中配合良好。
肖恩刚开始阅读化验报告时,突然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打断。候诊室的门被猛烈推开,撞在墙上,球形门拉手在墙上留下一个凹痕。肖恩吓了一跳,慌忙把病历卡放回桌上。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面前的是玛格丽特·里士满。肖恩一下子就认出她就是在他报到那天闯进梅森大夫办公室的护理部主任。看来闯门而入已成为她的习惯。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道。“你要那份病历卡干什么?”她那张胖胖的圆脸气得变了形。
肖恩原来很想回敬她一句难听的话,后来想想算了。
“我来看看一个朋友,”肖恩说。“卡伯特小姐是我在波士顿的一个病人。”
“你没有权利看她的病历卡,”里士满女士气势汹汹地说。“病历卡是保密档案,只有病人和治疗的医生有权看。我们有责任严格执行这一规定。”“我相信这个病人是愿意给我看她的病历卡的,”肖恩说。“也许我们应该进去问问她。”“你不是来这里搞临床实习的,”里士满女士仍然大声咆哮,根本不理他的提议。“你只是来这里搞研究的。你自以为有权在这个医院到处插手,乱加干涉,这种横蛮的态度是不能原谅的。”肖恩从里士满女士宽肩膀上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罗伯特·哈里斯浮肿的脸上流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肖恩豁然开朗,他一定被二楼的监视摄像机捕捉到了。这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一定给里士满打过电话,然后他亲自来看热闹,看我肖恩当场出丑。
肖恩看到罗伯特·哈里斯插手其事,里士满女士又不近情理,无视他好意的解释。他再也按捺不住,决心大举反击。
“既然你们不能像一个大人一样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肖恩说,“我想我该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了。”“你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只会使事情更糟,”里士满女士气急败坏地说。
“你非法侵入,侵犯隐私权,又毫无悔改之心,我真怀疑哈佛大学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学生。”“那就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肖恩说。“他们感兴趣的不是我的举止风度,他们就是欣赏我的恶作剧本领。现在,我倒想留下来同你们好好聊聊,可惜我不是不去见我的老鼠朋友,不瞒你们说,它们的性格比你们福布斯大多数人要讨人欢喜得多。”肖恩看着里士满女士的脸色气得发紫。这不过是他早已厌烦的一连串闹剧中的最新一出而已。肖恩从激怒这个肥硕女人的恶作剧中也获得某种乐趣。
“滚出去!不然我要叫警察啦,”里士满女士大声吼道。
肖恩想,叫警察来倒很有趣。他可以想象,这些穿制服的可怜家伙如何伤脑筋给他定罪。成文的罪名很可能是:哈佛医学生擅自翻阅他病人的病历卡。
肖恩走上前去,直视着里士满女士的双眼。他笑容满面,显出旧日的潇洒。
“我知道你会想念我的,”他说,“但是我不得不走了。”里士满女士和哈里斯像押解犯人似地跟随肖恩到连接两幢大楼的人行天桥。一路上两人大谈当代青年的堕落。肖恩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被驱逐的人。
肖恩走在天桥上时意识到,如果他想留下来的话,只有依赖珍妮特才能搞到研究成神经管细胞瘤的临床资料。
回到主楼实验室后,肖恩尽量使自己埋头于工作,不再去想刚才这场闹剧给他带来的气愤和沮丧。就像楼上神秘的实验室空空如也一样,海伦的病历卡中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内容。肖恩冷静下来后也不得不承认,里士满女士的话是有道理的。尽管他感情上难以接受,但是福布斯医院是家私人医院,还是不容否认的事实。这也不像波士顿纪念医院是一家教学医院,在波士顿医院教学和治病是同时进行的。在这里,海伦的病历卡确实是保密档案。
但是,即使如此,里士满女士也不应该因为他违反纪律而对他大动肝火。
肖恩很快就全身心投入结晶实验中去。一个小时后,他拿起一只烧瓶对着头上的灯看,突然在眼角中又瞥见什么东西在动。同第一天上班一样,这种鬼鬼祟祟的动作来自于楼梯井的方向。
肖恩脸也不朝那个方向看,若无其事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贮藏室去,装出去取什么东西似的。由于贮藏室有通中央走廊的门,他穿越走廊从另一个楼梯下楼。到四楼后再穿越整个走廊,回到靠近实验室的楼梯。他蹑手蹑脚登上楼梯,偷偷朝五楼楼梯平台看。果然不出所料,弘熙鬼鬼祟祟地扒在实验室的门外,透过小玻璃窗朝里看,他一定为肖恩进了贮藏室这么久还不出来感到大惑不解。
肖恩踮着脚尖走完最后几级楼梯。悄悄站到弘熙的身后。然后他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尖叫一声。由于楼梯井空间有限,肖恩产生的声音之大连他本人都感到诧异。
弘熙吓瘫了,要不是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早就倒到地上了。
弘熙稍微清醒过来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后退,嘴里喃喃地好像在作解释。当他的脚触及第一级楼梯时,他马上转过身去,一溜烟逃上楼去了。厌恶之极,肖恩也跟着上楼,但是他并非去追弘熙,而是去找德博拉·利维。
肖恩再也无法忍受弘熙的监视。他认为利维大夫是主管研究工作的,同她谈这个问题应该是最合适的。
肖恩一口气到了七楼,径直向利维大夫办公室走去。门虚掩着,他从门缝朝里看,里面空无一人。
秘书也不知道利维大夫在什么地方,建议肖恩用寻呼机找她。肖恩没这样做,他到六楼向马克·哈尔彭打听。马克像平时一样穿得整洁潇洒,白大衣上一尘不染。
肖恩猜想他一定每天都洗烫白大衣的。
“我要找利维大夫,”肖恩说,显得有些烦躁不安。
“她今天不在这里,”马克说。“我能帮什么忙吗?”“她晚一些会来吗?”肖恩问。
“今天来不了,”马克说。“她到亚特兰大去了。她是经常出差的。”“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准,”马克说。“也许明天晚上。她说过回来的路上要弯到我们设在基韦斯特的点去看看。”“她在那里呆的时间多吗?”肖恩问。
“不算少,”马克说。“原先在福布斯工作的几个博士按计划该到基韦斯特去,但是他们却不辞而别。这使利维大夫很伤脑筋。她不得不亲自去安排一下。我想福布斯现在找不到顶替他们的人。”“等她回来时请告诉她我有事找她,”肖恩说。
他对福布斯中心在招聘人员方面的困难丝毫不感兴趣。“你肯定不需要我的帮忙吗?”马克说。
一刹那间,肖恩曾想把弘熙的所作所为告诉马克,但继而一想,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他得找掌权的人谈,马克是无能为力的。
肖恩有气无处出,只得闷闷不乐回自己实验室去。他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马克医院里的病理科医生是否同研究人员合作。
“有时候有合作,”马克说。“巴顿·弗里德堡大夫就同研究人员联名发表了一系列研究论文,因为文中需要病理方面的解释。”“他是怎么样的人?”肖恩问。
“友好还是不友好的?在我看来这里的人只分成这么两大类。”“他是很友好的,”马克说。“不过,我以为你也许把严肃和对工作专注误解为不友好。”“你认为我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问他几个问题吗?”肖恩问。“他友好到那种程度吗?”
“绝对没问题,”马克说。
肖恩回到实验室,用玻璃围起来的办公室内的电话,拨了弗里德堡大夫的号码。这位病理学专家自己接了电话,这对肖恩来说是个好兆头。
肖恩先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向他了解昨天对海伦·卡伯特做活组织检查的结果。
“请别挂掉,”弗里德堡大夫说。肖恩听到他在问实验室其他人。“我们没有从海伦·卡伯特那里获得过任何活组织,”他对着听筒说。
“但是我知道她昨天做过活组织检查,”肖恩说。“那一定送到南面的基础诊断实验室去了,”弗里德堡大夫说。“如果你想了解,你得打电话到那里去。这类事根本不通过我们这个实验室。”“那我该问谁呢?”肖恩问。
“利维大夫,”弗里德堡大夫说。“自从保罗和罗杰离开后,她就在那里掌管一切。我不知道她现在安排谁分析活组织标本,但肯定不是我们。”肖恩挂断电话。
在福布斯办什么事都那么难。他当然不会去向利维大夫了解海伦·卡伯特的情况。
这个精明的女人一听就会分析出他的意图,尤其是里士满女士肯定已把他翻阅海伦的病历卡的事向她汇报过了。
肖恩看着手中正在做的用福布斯蛋白搞结晶的试验,不禁长叹一声。他恨不得把所有这一切都扔到水池中去。
对珍妮特来说,下午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病人进进出出,有的要治疗,有的要作诊断化验,这要求护士有高明的组织才能。此外,对于某些复杂的治疗方案,施药的时间和剂量必须十分精确。在不断的忙忙碌碌之中,珍妮特留心观察了护士分管病人的办法。她几乎没耍什么大的花招就争取到明天分管海伦·卡伯特、路易斯·马丁和凯思琳·沙伦伯格的任务。
尽管今天不是她分管这三个病人,珍妮特仍然看到今天照看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护士从马乔里那里领来的带标号的药。护士拿到这些药水瓶后就到小药房把两种药分别抽到两个针筒里。盛MB-300药的是10cc的瓶,盛MB-303药的是5cc的瓶。这些小针剂瓶没什么特殊,与其他许多针剂瓶一模一样。
上午和下午一样,也有一段休息时间。珍妮特利用这段时间再到医疗档案资料室去。她使用对付蒂姆同样的手法。她对名叫梅拉尼·布罗克的年轻女资料员说,她是刚来工作的护士,想熟悉一下福布斯的电脑系统。她说她知道怎样使用电脑,但仍需要一些指导。珍妮特的浓厚兴趣感动了梅拉尼,她非常高兴地向珍妮特介绍了福布斯的存档方式以及获取医疗档案的指令代号。
梅拉尼介绍后,珍妮特自己单独操作。她利用已使用过的T-9872代号抽调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她从显示屏上了解到近十年来共收治了38个这类病人,这里不包括目前住院的5个病人。
珍妮特感到这种病人似乎在增加,她命令电脑按年份列出病人数字。屏幕上显示的图表使珍妮特颇为惊讶。
珍妮特从图表中了解到,前八年中只有5例成神经管细胞瘤,而近两年却有33例。她开始对这种异常的增长感到不解。后来一想也不奇怪,因为福布斯中心过去两年在治疗这种癌症方面取得了惊人的成绩。病人慕名而来,造成了这种急剧增长。
珍妮特出于好奇,又命令电脑按年龄和性别列表。图表显示病人中男性占绝对
优势,最近两年33个病人中,男病人26名,女病人只有7名。前八年5个病人中,男性2名,女性3名。
珍妮特注意到,按年龄分布,前5例中只有一个病人20岁,其他4个病人都不到10岁。最近33个病人中,7个低于10岁,2个在10至20岁之间,其余24个都超过20岁。
至于治疗效果,珍妮特注意到前5例无一例外都在两年内死亡。其中3人只存活了几个月。最近两年的33例由于采取了新的疗法,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所有33个病人全都活着,尽管只有3个病人的存活期即将达到两年。
珍妮特急忙把这些数据记下来以便给肖恩看。
然后,珍妮特随便选了一个名叫唐纳德·马克斯韦尔的病人的电脑档案,只见内容十分简短,还附有一条注解:如需要详细材料,请参见病人的病历卡。
珍妮特沉浸在电脑查档案之中,把一切都忘之脑后。她看表时才大吃一惊,休息时间已经过了。
她迅速命令电脑把38例病人的年龄、性别和住院编号打印出来。她战战兢兢地到激光打印机那里取吐出来的材料。她真担心有人突然出现在她背后,要求她作出解释。谢天谢地,没有人在注意她。
珍妮特在离开以前向梅拉尼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梅拉尼正在复印材料。
“怎样才能拿到已出院病人的病历卡?”珍妮特问。
“你可以问我们资料员要,”梅拉尼说。“你只要向我们提供一份授权书,对护士来说,要护理部主任签发。我们在十分钟内就能满足索取者的要求。我们把病历卡全部存放在地下室的一个贮藏室内。有时出院病人来看病时需要查阅。行政部门结账和计算保险时也需要查阅。病历专用升降机送上来。”梅拉尼指一指安装在墙内的带玻璃门的小型升降机。
珍妮特谢过梅拉尼后急忙朝电梯走去。关于需要授权书一说使她很失望。她简直不敢想象怎样才能获得授权书而不暴露自己的意图。她希望肖恩会有什么好主意。她焦急地按电梯的按钮,她不知道该不该因为超过休息时间向马乔里道歉。她知道不能老是这样下去。她这样做没有道理,马乔里肯定会有意见的。
斯特林对这一天的进展十分满意。他乘在波士顿联邦大街富兰克林银行的电梯里时,情不自禁地笑山声来。这是不寻常的一天,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收获。有人出钱提供你一流享受,这种工作是很花得来的。
里茨咖啡厅的这顿午餐可谓尽善尽美,尤其是领班殷勤招待,甚至亲自去主餐厅的地窖中取来一瓶名贵的默尔索干白葡萄酒。由于他的桌子离田中预订的火车座很近,他装着看《华尔街日报》,实际上却在偷听田中和他客人的谈话。
田中的客人是免疫治疗公司的人事经理。斯特林看到田中把一个白信封放在桌上,他不知道里面装多少钱,只见人事经理一眨眼功夫就把信封揣入上衣的口袋中。
斯特林偷听到的情报很有意思。肖恩及其合伙人卖掉免疫治疗公司的目的是为创办一个全新的企业筹措资金。这个提供情报的人百分之百肯定这个新企业也是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他还不知道公司的名字和具体的产品。
这个人还知道,新公司迟迟没有成立是因为肖恩及其合伙者意识到资金还不够。他所以了解这些情况是因为他们曾劝说他转到新公司工作,他也同意了,但是他们突然通知他由于资金不足计划只得推迟。斯特林从这个先生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因为这一点对新公司的老板很有意见。
这个先生提供的最后一个消息是富兰克林银行的一个经理名字,这个叫赫伯特·德文希尔的经理负责新公司申请贷款的谈判。斯特林在富兰克林银行有好多熟人,但却不认识赫伯特·德文希尔。但是这种情况很快就要改变,斯特林现在就是去拜访赫伯特。
午餐也给斯特林一个从近处观察田中的机会。斯特林相当了解日本人在谈生意时的性格和文化修养,对田中的表现相当佩服。他外表上不卑不亢,彬彬有礼,但内心里却鄙视他请来的客人。不谙此道的美国人是无法识破这种表里不一的精采表演的,但是这些蛛丝马迹却逃不过斯特林的眼睛。
斯特林没办法去偷听田中与赫伯特·德文希尔的谈话。他甚至也不想这样做。
但是他要了解他俩约会的地点,以便他同德文希尔先生打交道时暗示他了解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因此,斯特林要包车出租公司老板向田中包车的司机了解。老板了解后马上通知斯特林包车的司机。
接到消息后,斯特林步入很有名的城边酒吧。田中也许会认出他午餐时坐在他邻桌,但是斯特林决定冒这个风险。他不打算靠他们太近,只要看到他们坐哪个桌子,点的是什么饮料就行了。他还记下田中离开座位去打电话的时间。
斯特林掌握了这些情况,胸有成竹去同德文希尔会面,他同德文希尔约好在下午面谈。
德文希尔先生让斯特林在办公室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请他进去。斯特林认为这是主人故意要给他一个公务缠身的印象,银行经理的办公室很有气派,从朝北朝东的窗子俯瞰下去,看得到景色迷人的波士顿港、洛根国际机场和玄河桥。
德文希尔先生个子矮小,决不会超过5英尺5①,头上已经谢顶,戴一副金属丝镜架眼镜,穿一套老式西服。他站起身来同斯特林握手。
斯特林递给他一张名片。两人坐下后,德文希尔先生端端正正地把名片放在办公桌上。
“见到你很高兴,龙鲍尔先生,”赫伯特说,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瞪着对方看。
“富兰克林银行很愿意为你效劳。”“我对富兰克林银行并不感兴趣,”斯特林说。
“我感兴趣的是你,德文希尔先生。我想同你本人建立生意关系。”“我们的座右铭就是为每个人服务,”赫伯特说。
“还是让我开门见山吧,”斯特林说。“为了我们双方的利益,我愿意同你建立一种不公开的合伙关系。我掌握了一些情况,我想你是不愿意你的上司知道这些情况的。”①约等于1.65米。
赫伯特·德文希尔倒吸了一口冷气。
斯特林俯身向前,眼睛直视着赫伯特。“这些情况并不复杂。你今天下午在城边酒吧同一个叫田中的先生见面。我敢说,这可不是通常谈生意的场所。你要了一杯伏特加酒。你向田中提供了某些情报,尽管这种服务也算不上犯法,但是从职业道德上讲是很成问题的。”赫伯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我在企业界有一张广泛的关系网,”斯特林说。他靠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我很想吸收你加入我们这个关系密切、严格保密,但效率极高的关系网。我敢肯定,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双方都可获得有用的情报。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加入吗?唯一的义务是绝对不向任何人透露情报的来源。”“如果我不想加入呢?”赫伯特问话时声音刺耳。
“我会把你同田中的密谈转告富兰克林银行的某些人,他们也许对你的前途有一些发言权。”“这是讹诈,”赫伯特说。
“我把这称为自由交易,”斯特林说。“作为你的入会费,我想了解你向田中提供了哪些有关肖恩·墨菲的情报。”“太无耻了,”赫伯特说。
“别激动,”斯特林警告他。“不要让我们的谈话变成仅仅是一种姿态。
事实上,你的行为才是无耻的。你拉到须下公司这样大的客户不知会得到多少好处,我只不过要求你付出微不足道的代价。况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今后会对你有用的。”“我没有提供多少情况,”赫伯特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情况。”
“那就更好了,如果这样说能使你心安理得的话。”斯特林说。
两人都缄默不语,隔着办公桌对视了一阵子。斯特林喜欢让对方有思考的余地。
“我只告诉田中,墨菲先生和几个合伙人在贷款创办一家新公司,”赫伯特说。
“但我没告诉他具体数字。”“公司叫什么名字?”斯特林问。
“致癌基因公司,”赫伯特说。
“打算生产什么?”斯特林问。
“治癌的健康产品,”赫伯特说。“既有诊断用的,也有治疗用的。”“开业的时间?”“就在今后几个月内,”赫伯特说。
“还讲了些什么?”斯特林说。“我想补充一点,我是有办法核对你提供的情报的。”“就这些,”赫伯特说。他的话音中流露出不满。“如果我查出你是故意搪塞的话,”斯特林警告说,“我就认为你拒绝合作。”“我还有其他约会,”赫伯特简短生硬地说。
斯特林站起来。“我知道逼你这样做你感到很不愉快,”他说。“但是,请记住,我很感激你,我会报答你的。有事给我打电话。”斯特林乘电梯下楼,急步走向自己的包车。包车司机在里面打瞌睡。斯特林重敲车窗把他叫醒。斯特林一坐进汽车就给联邦航空局的关系打电话。
“我用的是大哥大,”他先提醒对方。
“那只飞鸟定于早上动身,”他的朋友说。
“目的地?”“迈阿密,”那人说。
“喂,你看这房子怎么样?”肖恩探头在看卧室时珍妮特问。珍妮特带肖恩到迈阿密海滩看她租下的房子。
“可以称得上完美无缺,”他说着又回过头去看起居室。“我说不上,如果长住的话我是否会喜欢这几种颜色,但是确实有佛罗里达的风味。”起居室墙壁是鲜黄色,地毯是鲜黄绿色。白色的柳条家具,配着印着热带花卉图案的靠垫。
“只不过住两个月,”珍妮特说。“来浴室看看大海。”“就在那里!”肖恩从百叶窗的缝隙朝外看。“至少我可以说我看到海了。”两幢楼房之间露出一小角海洋。由于已过7点,太阳已下山,在暮色中蓝色的海水变成灰色。
“厨房也不错,”珍妮特说。
肖恩跟在她后面,看她打开橱柜,给他看里面的餐具。她早已脱下自制服,换上了紧身短背心和短裤。肖恩发现珍妮特极其性感,尤其是穿得这样单薄的时候。当她弯身下去向他介绍各种锅子时,他感到心猿意马,不能自主。
“我可以自己烧饭,”她说着直起了身子。
“太妙了,”肖恩说,他考虑的不是食欲,而是人的其他基本欲望。他们回到起居室去。
“嘿,我今天晚上就搬来,”肖恩说。“我喜欢这套房子。”“别着急,”珍妮特说。“我希望你不至于以为我们就可以这样一起搬进来往。我们必须得先认真谈一谈。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不过,我们得先解决成神经管细胞瘤这件事,”肖恩说。“我以为这两件事并不相互排斥,”珍妮特说。
“我没有说它们是相互排斥的,”肖恩说。“问题是我一直在考虑我在福布斯中心的作用以及要不要呆下去,我没有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我想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珍妮特的眼睛骨碌碌地转。
“再说,我饿极了,”肖恩说,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肚子一饿就不想讲话。”
“我可以再耐心等一段时间,”珍妮特只好让步。“但是你不要忘记我需要同你认真谈一谈。至于吃饭问题,房地产经纪人告诉我在柯林斯大街上有一家很有名气的古巴餐馆。”“古巴餐馆?”肖恩表示怀疑。
“我知道你除了吃肉 和土豆,从来不敢尝其他东西,”珍妮特说。“既然我们到了迈阿密,就让我们冒一点险吧。”“唉,”肖恩发出一声抱怨。
这家餐馆离得很近,他们就让肖恩的五十铃车留在停车场。他俩手挽着手步行在柯林斯大街上。远处余辉映红的天空点缀着大片大片云彩。他们看不到海洋,却能听到海浪冲击海滩的声响。
整个海滩地区依然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有的在街上散步,有的坐在石级上休息,有的穿着溜冰鞋窜来窜去,有的开着汽车在兜风。有的汽车收音机的低音调到最高挡,汽车从他俩身边疾驰而过时,肖恩和珍妮特都感到胸腔内引起共鸣。
“这些家伙不到30岁中耳就会失去正常功能,”肖恩说。
餐馆内塞满了桌子和人,显得一片混乱。男女侍者一律穿白衬衫和黑裤子或黑裙子。每人围着一条肮脏的围裙。他们在桌子之间绕来绕去,来回奔忙,相互之间以及同客人之间都用表情丰富的西班牙语高声呼唤和交谈。喧嚣的空气中弥漫着烤猪肉 、大蒜和浓咖啡的混合香味。
肖恩和珍妮特被人流挤到一张差不多已坐满的大桌子旁,这张餐桌仅剩下两个座位。
“这里没有我要吃的东西,”肖恩把菜单仔细看了几分钟后抱怨说。他很少改变饮食习惯。
“胡说,”珍妮特说。她帮肖恩点了菜。
当菜肴端上来时,肖恩感到意外的高兴,经过腌泡的大蒜味浓郁的烤猪肉 鲜美无比,黄色的米饭和撒满洋葱的黑豆也别有风味。唯一不配肖恩胃口的是丝兰。
“丝兰吃起来像土豆包着粘液渗出物似的,”肖恩说。
“讲这种令人恶心的活!”珍妮特大声制止他。“别在这里炫耀你的医学知识。”
在这震耳欲聋的餐馆中是无法正常交谈的,所以他们饭后就散步到拉默斯公园去。他俩坐在一棵大榕树下,注视着海洋中星星点点的商船和游艇的灯光。
“简直难以相信波士顿仍然是冬天,”肖恩说。
“我也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忍受刺骨的雨雪和讨厌的雪泥,”珍妮特说。
“废话少说。既然你说你眼下没有情绪谈我们俩的事,那就谈谈福布斯吧。
你今天下午是否比上午好一些?”肖恩苦笑了一声。“比上午更糟,”他说。
“我到二楼五分钟还不到,护理部主任就像一头狂怒的公牛一般冲了进来,对我又嚷又骂,只是因为我在看海伦的病历卡。”“玛格丽特·里士满气得发疯啦?”珍妮特问。
肖恩点了点头。“这个起码250英磅的胖子女人像失去理智一样对我咆哮个不停。”“她对我倒一向很客气,”珍妮特说。
“我只见过她两次,”肖恩说。“这‘客气’二字绝对用不到她身上。”“她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珍妮特问。
“那个特种兵和她在一起,”肖恩说。“他们肯定是通过监控摄像机发现了我。”
“噢,天哪!”珍妮特说。“我又多了一件操心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监控摄像机。”
“你不必担心,”肖恩说。“保安部门的头容不下的是我。再说,这种摄像机很可能只监视公用区域,不会监视病房楼面。”“你同海伦·卡伯特谈过话没有?”珍妮特问。
“只谈了一会儿,”肖恩说。“她看上去很不好。”“她的病情一直在恶化,”珍妮特说。“听说要给她做分流术。你从病历卡里看到什么吗?”“没有,”肖恩说。“我没有时间。他们几乎是把我押送到通向研究大楼的人行天桥。今天下午更糟糕的是,那个日本家伙又出现了,鬼鬼祟祟地从楼梯井偷看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借口,但是这一次我把他逮住了。我悄悄溜到他身后,憋足劲大叫一声,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叫声把他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把裤子也掉下来了。”“可怜的家伙,”珍妮特说。
“有什么值得可怜的!”肖恩说。“从我一到这里,他就一直监视着我。”
“我的运气倒还不错,”珍妮特说。
肖恩精神一振。“真的吗?好极了!那种神奇药品的样本搞到了吗?”“没有,我不是指药,”珍妮特说。她从口袋里掏出电脑打印纸和那张她匆忙摘录数据的纸。
“这里是过去十年中所有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名单,一共38个,过去二年中有33个。我已经把主要数据摘抄下来。”肖恩一把抓过这些材料。他必须把它们高举过头,借助路灯才能看清。
在他翻阅这些材料时,珍妮特向他解释了成神经管细胞瘤患者的性别和年龄分布。她还告诉肖恩电脑中储存的病人档案仅仅是摘要,但附有一个注解,如需了解详情,请查阅病历卡。最后,她告诉他梅拉尼说只要10分钟时间就可把病历卡抽调出来,当然,这需要一定的批准手续。
“我会需要这些病历卡的,”肖恩说,“它们就放在医疗档案资料室内吗?”
“不是的。”珍妮特解释说,梅拉尼告诉她出院病人的病历卡储存在跨越两幢大楼地下室的贮藏室内。
“真是这样的话,”肖恩说。“也许并不难搞到手。”“你这是什么意思?”珍妮特问。
“我是说我也许可以从科研大楼设法搞到这些病历卡,”肖恩说。“经过今天这件事,我显然已成为医院不受欢迎的人。我从科研大楼着手,就免得惹恼里士满女士及其同伙。”“你想破门而入到贮藏室窃取这些病历卡?”珍妮特惊恐万状。
“我怀疑他们会敞开大门欢迎我,”肖恩说。
“不过这样做太过分了,”珍妮特说。“如果你那样做,就要犯法了,而不仅仅是违反医院规章制度。”“我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这一点,”肖恩说。
“你只是说我们将不得不违反规章制度,并没有说过要犯法,”珍妮特提醒他。
“我们不要在词义上兜圈子吧,”肖恩恼怒地说。
“但是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太大了,”珍妮特说。
“法律是条理化的规章制度,”肖恩说。“我早就知道我们会以某种形式违反法律,我以为你也有这种思想准备。但是,即使那样,你不以为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吗?福布斯中心这些人显然已发现了一种治疗成神经管细胞瘤的有效方法,不幸的是,他们决定将这种治疗方法保密,以便在其他人尚未掌握以前取得专利。你知道,正是这一点使我对私人资助医学研究很有看法。他们的目的是为投资获得最大收益,而不是为人民的健康着想。即使考虑公众利益,也变成第二位的事。这种治疗成神经营细胞瘤的有效方法无疑对治疗所有癌症都具有参考价值,但是他们却对其他人封锁消息。这些私人实验室是在基础科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开展工作的,而这些基础科研成果的绝大多数是纳税人提供资金的科研机构取得的。这些私人机构只考虑得益,从不考虑奉献。真正上当受骗的是人民大众。”“目的正当并不意味着可以不择手段,”珍妮特说。
“你去唱你那正直的高调吧,”肖恩说。“但是,你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主意。好吧,也许我们应该放弃这一计划,也许我应该回波士顿去忙我的博士论文。”
“行了!”珍妮特无可奈何地说。“行了,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我们需要病历卡和那种神奇的药,”肖恩说。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手脚。“那就让我们走吧。”“现在?”珍妮特大惑不解地问。“差不多9点了。”“破门而入的第一条原则是,”肖恩说,“趁无人在家时上门。现在正好是大好时机。另外,我还有一个合法的借口,我要给那些老鼠第二次注射糖蛋白。”“上天保佑,”珍妮特被肖恩从板凳上拉起来。
汤姆·威迪库姆把车停在福布斯招待所停车场的最里面一个空位上。他小心翼翼地把车朝前开,直到车轮擦到人行道的边缘。车子正好停在一棵橄榄树的树冠下。
艾丽斯要他把车泊在这里,以免被人发觉,这是艾丽斯的车,1969年生产的暗黄绿色的卡迪拉克折篷轿车。
汤姆打开车门,环顾四周无人后跨出汽车。他戴上外科手术用的乳胶手套,抓起那把从家中带来的切菜刀。刚磨过的刀刃上闪着寒光。最初他计划带那把枪。考虑到招待所墙壁较薄,枪声会引起麻烦,他才选用刀。唯一的缺点是血迹会玷污他的衣服。
汤姆小心地让刀刃朝外,把刀塞进衬衫的右边袖子,用手掌握着刀柄。
他左手拿着207号房的钥匙。
他从楼的后面进去,挨个数滑门的号码,直到207号门前。房内没有灯。
那个护士要么已经上床要么出去了。无论她在不在,都有利有弊。
他绕到楼房前面,看到有一个房客出门去取汽车,他闪到一边。等那人把车开走后,他用钥匙打开大门。一进入楼内,他行动神速,不让人发觉。
他找到207号房间,用另一把钥匙把门打开,一跨入房间就用最快的速度随手把门关上。
好几分钟他屏息凝神伫立在门旁,竖起耳朵倾听房内的动静。他能听到从其他房间传来的电视机声音。他把那串钥匙放入兜内,让那把长长的切菜刀从袖子里滑出来,他握紧刀柄就像握着一把匕首似的。
他缓缓移动脚步。借助停车场的灯光,他能看清家具的轮廓和通向卧室的门道。
卧室的门开着。
他朝卧室内瞧,由于窗帘拉上,卧室比起居室暗得多,他看不清楚床上是否有人。他再次侧耳细听。除了隐隐的电视机声音和刚启动的冰箱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他也没听到人睡着时的呼吸声。
汤姆蹑手蹑脚向床移动。当脚碰到床脚时,他伸出左手向床上摸。这时他才肯定床上没有人。他挺直了身子,舒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他感到欣慰,他同时也感到非常失望。这种暴力场面常使他兴奋不已,现在这方面暂时是无法满足了。
与其说借助光线,不如说凭感觉,他找到了浴室。他摸索着把浴室的灯打开。
耀眼的灯光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但他喜欢眼前的景象。在浴缸上方晾着一条饰有花边的浅色三角裤和一只胸罩。
汤姆把刀放在水池边,把三角裤取下来。这不是艾丽斯穿的那种三角裤。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使他冲动。他坐在浴缸边,抚摸着柔软光洁的丝三角裤。一时间他产生了一种受到热情款待的满足感。他就这样等待着,电灯开关和刀都近在手边。
“我们给人抓住怎么办?”他们的车朝福布斯中心开去时珍妮特紧张地问。刚才在家用五金店,肖恩买了一些必要的工具。
“我们不会被抓住的,”肖恩说。“我们现在趁没有人的时候去,正是为了不被抓住。当然,我们不能肯定有没有人,但是我们可以到那里看看。”“医院那一边会有很多人,”珍妮特提醒他说。
“这就是我们要避开医院大楼的原因,”肖恩说。
“保安人员呢?”珍妮特问。“你考虑过没有?”“那太容易对付啦,”肖恩说。“除了那个神经过敏的海军陆战队员,其余的我都不放在心上。入口处的保安措施肯定不严。”“在这方面我可一窍不通,”珍妮特承认道。
“在这方面没有什么能难倒我的!”肖恩说。
“你对各种保险锁和警铃装置怎么会这样熟悉?”珍妮特问。
“我是生长在查尔斯顿的工人居住区的,”肖恩说。“每个父亲都从事不同的职业。我父亲是管子工。蒂莫西·奥布赖恩的父亲是锁匠。老奥布赖恩把开锁的诀窍教给儿子,蒂莫西再教我们。开始,我们把这作为游戏,比谁开得快。我们曾自豪过,因为我们周围地区没有一把锁我们打不开的。查利·沙利文的父亲是电工师傅。他在波士顿安装过各种各样报警装置。他工作时常带着查利,所以查利能向我们介绍这方面的知识。”“让小孩掌握这类知识太危险了,”珍妮特说。她自己的童年与肖恩的童年完全是两个极端,她进私立学校,上音乐课,暑假去外地度假。
“你说得对,”肖恩表示同意。“但是我们从来不偷邻居的东西。我们只是把锁打开,让他们吓一跳,开个玩笑。但是,后来情况变了。一个比我们大的孩子开车带我们到马布尔黑德这类富有的郊区去。我们常常对一幢房子观察一会儿,然后破门而入,各取所需。我们一般拿的是酒和家用电器,例如立体声收录机、电视机。”
“你们偷东西?”珍妮特惊诧地追问。肖恩朝她瞄了一眼很快回过头看着前面的路。“我们当然偷东西,”他说。
“当时我们感到很刺激,因为我们通常以为住在那种地区的人都是百万富翁。”肖恩接下去告诉珍妮特,他和他的伙伴怎样把偷来的东西卖掉,付钱给司机,买啤酒,然后把余下的钱给那个为爱尔兰共和军募集资金的人。
“我们甚至自欺欺人地以为我们是年轻的政治活动家,尽管当时我们对在北爱尔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天哪!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珍妮特说。她只知道肖恩在孩童时代曾打过架,偷车兜风过,但是上门撬窃则完全是另一码事。
“让我们不要为争论价值观而激动吧,”肖恩说。“我的青少年时期同你的是完全不同的。”“我只是担心你学会为任何行为辩解,”珍妮特说。“我想象你会习以为常的。”“我最后一次干那种事是在15岁的时候,”肖恩说。
他们进入福布斯停车场后把车停在科研大楼一边。肖恩关上发动机,关掉汽车的灯。两个人谁也不动。
“你想继续干下去,还是算了?”肖恩最终打破沉默。“我不想对你施加压力,但是我不能浪费两个月的时间在这里打苦工。除非有机会调查成神经管细胞瘤治疗方案,否则我就回波士顿去。遗憾的是,我无法独立完成,今天下午同粗壮的玛格丽特·里士满的冲撞,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要么你大力协助,要么我们彻底放弃。但是请允许我说清楚:我们是进去搜集材料,不是去偷电视机。并且这完全是为了一项崇高的事业。”珍妮特木然地注视着前方。尽管她的脑子像一团乱麻,但是她不能一味犹豫不决。她看了肖恩一眼,她想她还是爱他的。
“好吧!”珍妮特终于下了决心。“让我们一起干吧。”他们从汽车里下来,向入口处走去。肖恩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从家用五金店买来的工具。
“晚上好,”肖恩向值班的保安人员打招呼。保安人员皮肤黝黑,留着细细的小胡子,是个说西班牙语的拉丁美洲人。他检查肖恩的身份证时不时眨着眼睛。他看上去对珍妮特的短裤更感兴趣。
“我得给我的老鼠注射,”肖恩说。保安人员让他们进去。他既没开口,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珍妮特的腿。
肖恩和珍妮特通过旋转栅门时,看到他把一台微型电视机放在一排监控电视上面,里面正在转播足球比赛。
“你明白我为什么说这些保安人员容易对付了吗?”肖恩在他们从楼梯走下地下室时说。“他对你的大腿比对我的身份证更感兴趣。如果我把查利·曼森的照片贴在我的身份证上,他也不会注意到的。”地下室到处是走廊和上锁的门,但是至少照明还可以。肖恩到动物房内来过好几次,对地下室还比较熟悉。他们走路时,鞋子撞击水泥地的脚步声在地下室回响。
“你知道怎样走吗?”珍妮特问。“有一点印象,”肖恩说。
他们沿着中央走廊,转了好几个弯,来到一个T形交叉口。
“这一定是通向医院的路,”肖恩说。
“你怎么知道的?”肖恩指着天花板上盘根错节的管道。“发电厂应该在医院这边,”他说,“现在让我们考虑一下贮藏室在哪一边。”他们朝医院方向走了50英尺,在一个小厅看到两边各有一扇门。肖恩都试了一下,发现门都锁上了。
“让我试试看,”他说。他把纸袋放在地上,取出一些工具。一会儿只听见咔哒一声,门锁打开了。肖恩开门后把灯打开,发现原来是电气间。
肖恩把灯关掉,把门关上。他再去开走廊对面的门锁。这次打开门锁的时间比刚才更少。
打开电灯后,他和珍妮特看到一间摆满铁架子的狭长房间。架子上整齐地排列着病历卡,还有不少空余地方。“终于找到了,”肖恩说。
“还有扩展的余地,”珍妮特评论道。
“先别动,”肖恩说。“让我看看有没有自动报警装置。”“天哪!”珍妮特说。“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肖恩很快环顾了一下房间,寻找红外线传感器和行动探测器,他什么也没看到。他走到珍妮特身边,取出那份电脑打印的名单。他说:“让我们把名单一分为二,分头去找病历卡。我只要过去两年中的病历卡。它们能反映出成功的治疗方案。”珍妮特拿了上半张名单,肖恩拿了下半张。只花了10分钟时间,他们就把33份病历卡全找了出来。
“这么多病历卡你准备怎么办?”珍妮特问。
“全部复印,”肖恩说。“在图书馆有一台复印机。问题是图书馆是否开着?我不想让保安人员看到我在撬锁,因为那里很可能有监控摄像机。”“让我们去看看,”珍妮特说。
“等一下,”肖恩说。“我想我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朝病历卡贮藏室的科研大楼那端走去,珍妮特赶紧跟在后面。绕过最后一排架子,他们看到墙中央有个玻璃门。门右边开关板上有两个按钮。肖恩按了下面一个按钮,寂静中传来机器的嗡嗡声。
“也许我们交上好运了,”他说。
几分钟后,升降机出现在玻璃门内。肖恩打开玻璃门,把升降机里的架子搬出来。
“你要干什么?”她问。
“做一个小小的试验,”肖恩说。他把足够多的架子搬出来后,自己钻了进去。
他不得不把膝盖顶住下巴,蜷缩在升降机内。
“把门关上,按上面的那个按钮,”他说。
“你真要这样干吗?”珍妮特问。
“快!”肖恩说。“等马达声停止后,等两秒钟再按下面一个按钮把我接回来。”
珍妮特照肖恩说的按了上面的按钮。肖恩随着升降机上升向珍妮特挥手再见,很快就完全消失了。
肖恩离开后,珍妮特越来越坐立不安。肖恩在身边时,她无暇理会他们此举的严重性。死一样的寂静如此阴森,珍妮特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她意识到她是在福布斯癌症中心进行盗窃。机器的嗡嗡声停止后,珍妮特在心中数了10秒才按下面一个按钮。谢天谢地,肖恩很快又出现了。
“这台升降机好用极了,”肖恩说。“它一直升到财务室。最巧的是,财务室里有一台世界上最先进的复印机。”仅几分钟功夫,他们就把病历卡全部装进升降机。“你先进去,”肖恩说。
“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这样干,”珍妮特说。“也好,”肖恩说。
“我上去复印,你就留在这儿。可能要半小时。”他说着就要钻进升降机去。
珍妮特一把拉住他。“我改变主意了。我也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里。”肖恩眼睛一转,再从升降机里爬出来,等珍妮特钻进去后,肖恩把门关上,按了上升的按钮。等马达声停止以后,肖恩等了一会儿再按下降的按钮。
等升降机再次出现后,肖恩又钻了进去。过了好几分钟,珍妮特按了财务室的上升按钮。
当珍妮特打开升降机的门让他出来时,他发觉她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出了什么事了?”他从升降机里爬出来时问。“这里所有的灯都亮着,”她神色不安地说。“灯是你开的吗?”“不是我开的,”肖恩说。“我刚才上来时,灯就开着。可能是晚上打扫的人开的。”“我可没想到,”珍妮特说。“经过这一切以后,你怎么还能这样镇静?”她的语气中有些埋怨。
肖恩耸一耸肩。“得归功于我小时候的大量实践。”他们很快就来到复印机前。他们把病历卡上的钉书钉拆155掉,让复印机处于自动状态。他们在一张办公桌上找到一只钉书机,把印过的病历卡和复印纸整理后钉好。
“你注意到玻璃屏障内那台电脑吗?”珍妮特问。
“我第一天到这里,他们领我参观时,我看到过,”肖恩说。
“我看到这台电脑在自动操作,”珍妮特说。“我在等你上来的时候,去看了一眼。这台电脑同好几个调制-解调器和自动拨号器连接。好像在做什么调查。”
肖恩和珍妮特一起走到玻璃屏障前,朝里面看。荧光屏上闪烁着数字。
都是九位数的数字。
“你看这是什么数字?”肖恩问。
“不知道,”珍妮特说,“它们不像电话号码。电话号码不是七位数,就是十位数。”屏幕上的九位数字消失了,接着出现了一个十位数字。自动拨号器马上自动操作。
“这才是电话号码,”珍妮特说。“我甚至认出了地区代号,这是康涅狄格州的电话号码。”屏幕上的数字又消失了,接着又出现一连串九位数字。一分钟后屏幕上只剩下一个特定数字,打印机开始自动操作。肖恩和珍妮特在打印纸上看到在九位数字后出现:
彼得·齐格勒,55岁,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谷地医院,跟腱修补手术,3月11日。
突然响起一阵警铃声。肖恩和珍妮特对视了一下,肖恩感到迷惑不解,珍妮特已吓得魂灵出窍。
“出什么事了?”珍妮特问。警铃响个不停。
“我也说不上,”肖恩承认说。“但是这不像防盗警铃。”他突然注意到办公室门被人打开。“蹲下!”他对珍妮特说。两人马上躲到复印机后面。
他们首先看到两只脚进了房间,显然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把警铃装置关掉,拿起电话听筒,拨了号码。
“我们又有了一个潜在的捐赠者,”她说。“从电脑打印出来的材料看,是北卡罗来纳的。”就在这时,电脑打印机又开始工作,一会儿警铃又响了。“你听到了吗?”那个女人问。“真巧,我们在讲话时,电脑中又传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又找到一个潜在捐赠者。是加利福尼亚的。挺不错的。你说呢?”她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知道人已派出去了。还有的是时间。相信我。我知道该怎么干。”那个女人把电话挂断后,把电脑打印纸撕下,就离开了房间。
过了几分钟肖恩才轻轻地说:“她说潜在的捐赠者,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也不想搞懂,”珍妮特对着肖恩耳朵悄悄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走了吗?”珍妮特问。
“我去看看,”肖恩说着探头朝外面看,房间内空无一人“她看来已走了,”肖恩说。“我不明白她怎么会没有听到复印机的声音。她进来时,电脑的警铃声可能掩盖了复印机的声音,但她离开时应该听得到。”“也许她脑子里只有电脑里传来的好消息,”珍妮特提出她的看法。
肖恩点点头。“我想你的分析是对的。”“我想离开这里!”珍妮特说。
“等复印完了就走,”肖恩说。他把复印过的病历卡重新钉好,再把复印件整理后装钉。
珍妮特开始只在旁边看着,担心那个女人随时会再回来。后来她意识到,越快完成,才能越早离开,就动手帮肖恩一起干。
他们完成后又从升降机回到地下室。珍妮特急着想离开,肖恩坚持要把所有病历卡插回原来的地方。等一切恢复原状后,他们带着复印件来到动物房,肖恩把它们藏在关他做实验的老鼠的笼子下面。
“说老实话,尽管我毫无兴趣,”肖恩说,“我不得不给这些家伙注射。”一直到他们的车开出停车场,珍妮特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可怕的经历,”珍妮特说。“我简直不能相信你会这样沉着。”“在电脑房的警铃响起时,我的心跳也加快了,”肖恩承认道。“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够刺激吧?”“一点也不,”珍妮特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的车开进福布斯招待所的停车场。
“嘿,看那辆老式的卡迪拉克折篷车,”肖恩说。“多怪的车。在我小时候;当地的出版商巴里也有一辆这样的车,只是他那辆是粉红色的。”珍妮特漫不经心地朝停在那棵大树阴影下的怪物瞧了一眼。她真佩服肖恩,在经历了刚才那提心吊胆的一幕后,他竟然还有兴致谈什么汽车。
肖恩把车停好。他们从车里下来,默默地朝公寓走去。肖恩一心想同珍妮特共度良宵。他不能怪那个警卫贪婪地朝她的腿看。肖恩跟着珍妮特上楼时,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腿。
到他的房门口时,肖恩伸手把珍妮特一把揽在自己怀里。好一会儿,他俩就这样拥抱着。
“今天晚上一起睡好吗?”肖恩强迫自己说。他的语气显得迟疑不决,因为他害怕再次遭到拒绝。珍妮特没有马上回答。她越迟迟不答,他越感到乐观。他用左手掏出钥匙。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她终于说。
“别这样,”肖恩求她道。他把她搂得这样紧,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不!”珍妮特稍加思索后以不容商量的口气说。尽管她犹豫过,她还是作出了决定。“我知道,在经过这心惊肉 跳的一夜后,同你睡在一起有一种安全感。但是我坚持认为,我们必须先认真谈一谈。”肖恩无可奈何地转了一下眼睛。他十分懊丧地想,她有时顽固得简直不会转弯。“好吧,”他决定改变策略,生气地说。
“随你的便吧。”他放开她,把门打开,径自走了进去。在关门以前,他偷偷看了她一眼。他希望她会因为他的生气而突然感到不安。出乎意料,他看到珍妮特怒容满面,转身就走。
肖恩一关上门,歉疚之心油然而生。他把滑门打开,走到阳台上。他看到珍妮特的起居室灯亮了。他举棋不定,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啊男人。”珍妮特怒气冲冲地感叹道。她进自己房间后伫立在门旁沉思,她回顾两人在肖恩门外的对话。他没有理由对她发火。她不是已下决心同他一起执行这项冒险的计划?她不是总是顺从他,按他的意旨行事?
他为什么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她的愿望?
珍妮特知道这个矛盾在今天晚上不可能得到解决,就走进卧室,把灯打开。
她脱下紧身背心,解开乳罩,把它们扔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她把头上的发夹拔掉,让头发垂下来。她感到精疲力竭,烦躁不安。她把早上匆忙扔在床上的电吹风拿到手上,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她一开灯就意识到左边有个庞然大物。她本能地伸手出去抵挡闯入者的袭击。
珍妮特的惊叫声还没出口,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吓住了。闯入她浴室的男人身穿一套宽松的深色衣服,脸上套着一只尼龙丝袜,显得面目狰狞,令人可怕。齐肩高的手里握着一把切菜刀,像凶神恶煞一般。
两人对峙了一阵子。然后,珍妮特战战兢兢地把毫无用处的电吹风瞄准那张狰狞的脸,好像这是一把装满子弹的手枪似的。闯入者先是一惊,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盯着她手上看。等他明白她手中握的不是手枪,而是电吹风时,他就作出反应,一把夺过电吹风。他在狂怒之下把电吹风扔到一边,只听见哗拉一声,柜子的镜子给砸破了。这声巨响把珍妮特从惊愕状态震醒过来,她一个箭步窜出浴室。
汤姆迅速作出反应,一把攥住珍妮特的手臂,但是她的冲力使两人都摔倒在卧室内。他原来打算在浴室里把她刺死。那把电吹风使他一时间手足无措,没想到让她逃出了浴室。他也不想让她叫嚷,但她现在还是尖叫救命了。
珍妮特好像要补偿第一次未发出的尖叫似的,竭尽全力大叫救命,这喊声不仅在她的房间内震荡,而且穿透了廉价的隔墙,很可能传遍了这幢楼里的每一间房间。
这声尖叫也使汤姆毛骨悚然。尽管被气昏了头,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次遇上麻烦了。
汤姆仍然攥住珍妮特的手臂,拼命一拉,使珍妮特歪歪斜斜横躺在床上。
汤姆完全可以在此时此地把她干掉,但他不敢再浪费时间。他大步冲到滑门前,把窗帘扯掉,把锁拧开,使劲把门拉开。他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肖恩一直在珍妮特起居室滑门外的阳台上来回踱步,他想鼓起勇气进去向珍妮特赔礼道歉。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但是他又不善于赔礼道歉,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肖恩这种畏缩不前的尴尬状态被镜子破碎的哗拉声打破。他拼命想把滑门拉开,但无济于事。等听到珍妮特那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时,他顾不得再去开门,就把身体冲到玻璃滑门上。他摔倒在长绒地毯上,身上全是玻璃碎片。他挣扎着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卧室里。他发现珍妮特蜷缩在床上,吓得睁大着眼睛。
“出什么事了?”肖恩问。
珍妮特从床上坐起来。她哽哽咽咽地说:“一个男人带着一把刀藏在我浴室里。”
然后,她指着洞开的卧室的滑门。“他从那里走的。”肖恩赶到滑门前,把窗帘全部拉开。外面不只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男人。他们一前一后从门外冲进来,差一点把肖恩撞倒。原来是加里·恩格斯和另一个邻居闻声前来相救。
肖恩急匆匆地向他们解释闯入者已离开,把他们带回到阳台上。他们突然听到大楼后面停车场传来汽车的发动声。加里和另一个邻居赶忙奔向楼梯,肖恩回房里照看珍妮特。
珍妮特已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她套上了一件运动衣。当肖恩进来时,她正坐在床边打电话报警。她放下听筒,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肖恩。
“你没事了?”他温和地问。
“我想是的。”她说。她还在瑟瑟发抖。“天哪,多么可怕的一天!”“我叫你同我一起睡。”肖恩坐在她身旁。搂着她。
珍妮特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倚在他怀里真舒服。
“我以前听说迈阿密是个充满活力的城市,”她说,“但是这样好像太过分了。”
警察过了20分钟才到。两个警察显得很老练,不慌不忙地花了半个小时听珍妮特叙述事件的经过。
“由于没有人受伤,”一个叫胡安的警察说。“这件案子不能作为杀人罪处理。”
正当两个警察在进一步取证时,福布斯中心的保安部主任罗伯特·哈里斯也来了。
罗伯特·哈里斯同迈阿密警方保持着良好关系,所以事件一出他就得到了消息。
在福布斯的招待所,一个新来的护士遭到袭击,对于保安主任来说,这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哈里斯在开车来这里的路上,又联想起希拉·阿诺德遭人強 奸和谋杀。
他仍然怀疑希拉的死同几个乳 房癌患者的死有关。他本人不是医生,但是梅森大夫几个月前曾告诉他,他认为乳 房癌患者是被谋杀的。这几个病人死后都脸色发青,显然是因窒息而死。
梅森大夫指示哈里斯把调查这些人的死因作为头等重要的任务。如果新闻媒介得到内情,并予以公布,将给福布斯中心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害。事实上,梅森大夫已暗示哈里斯的前程将取决于他如何尽快悄悄地处理好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但是遗憾的是,哈里斯在过去几个月中毫无进展。梅森大夫认为凶手很可能是医生或护士,但是对这些专业人员的背景进行内查外调后,没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人。哈里斯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加强了对乳 房癌病人的保护性监视,也没发现什么疑点,因为他毕竟无法对所有乳 房癌病人都这样做。
哈里斯之所以怀疑阿诺德小姐的死同乳 房癌病人的死有关,是因为阿诺德照看的一个乳 房癌病人突然窒息而死的第二天她就遭人谋杀。
他的分析是,希拉·阿诺德一定看到或听到什么事,使罪犯感到威胁,就对希拉下毒手。从警察局了解到,一个目击证人在阿诺德小姐遇害当晚,看到一个男人离开她的公寓房间。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只知道是个中等个子、中等身材、棕色头发的人。这样笼统的描述,对于福布斯中心这样庞大的机构,几乎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所以,这次他听到又一个护士遭人袭击时,他马上又联想到同乳 房癌病人之间可能的联系。星期二又有一个乳 房癌病人突然死亡,死者脸色也一样发青。
哈里斯走进珍妮特的房间,看到肖恩·墨菲也在场,就感到头痛。哈里斯同一个叫彼得的警察打过几次交道。
“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哈里斯问彼得。
“没有太多的情况,”彼得说。“罪犯用尼龙袜子蒙面。中等身材,中等个子。
他没有说过一句话。那姑娘很幸运。那家伙手中有把刀。”哈里斯谢过警察后,让他们先走。哈里斯走进卧室。珍妮特在整理行李,肖恩帮她在浴室收集梳洗用品。
“我代表福布斯中心向你慰问,”他说。“谢谢,”珍妮特说。
“警察告诉我你无法详细描述那个家伙,”哈里斯说。“他头戴尼龙袜,”珍妮特说。“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哈里斯说。“不过你最好考虑一下再回答。你在福布斯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现象?”珍妮特一下子变得张口结舌。
肖恩在浴室里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珍妮特肯定在考虑偷窃病历卡的事。他马上走到卧室,说:“珍妮特受的刺激太大。”哈里斯回过头去。“我不是在问你,小伙子,”他气势汹汹地说。
“听着,蠢驴,”肖恩说。“我们没有向海军陆战队报警。珍妮特已向警察说过了。你可以向他们去了解。她不必对你讲。她不需要你来纠缠她。”这两个男人怒目相视,各不相让。
“别这样了!”珍妮特高声说。她眼泪汪汪地对他们说:“这种紧张气氛我再也受不了啦。”肖恩坐到她旁边,用一只手搂着她。
“对不起,里尔登小姐,”哈里斯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在今天工作时是否看到任何反常现象,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珍妮特摇了摇头。肖恩朝哈里斯看看,示意他离开。哈里斯强压怒火,没有去揍肖恩一巴掌。他转身走了。拂晓临近时,汤姆·威迪库姆愈加显得坐立不安。他在车库旁边的贮藏室的角落里缩成一团,旁边是一个冷藏柜。
刚才在福布斯招待所发生的灾难性事件一幕一幕在他脑际闪现时,他蜷缩的身子不时瑟瑟发抖。
现在他彻底失败了。他没能使格洛丽亚·达马拉格利奥永远安眠,现在又没能把碍手碍脚的护士干掉。尽管他戴着尼龙袜子,她从那么近的地方看到他,也许已把他认出来。他甚至愚蠢到把电吹风当成手枪。
由于他的愚蠢无比,艾丽斯不同他讲话。他求她开口,她就是不理。他让她失望了。他不再是“她的小男人”了。汤姆竭力劝说她,向她保证今天上午就去帮助格洛丽亚,并且一有可能就把爱管闲事的护士干掉。他信誓旦旦作保证,甚至号啕大哭,都感动不了艾丽斯。她就是不理他。所以,他想最好直接同她面谈一次。他站立起来,活动一下麻木的四肢,走到冷藏柜前面。他把锁打开,把盖子揭开。冷藏柜内的冰雾遇到迈阿密温暖潮湿的气流在空中盘旋飘舞。冰雾渐渐散掉,露出艾丽斯·威迪库姆已脱水的脸。她染红的头发已变成乱糟糟的冰团。她那张污斑点点的脸已经肿胀,脸色发青。张开的眼睑一圈都是冰珠。她的嘴唇后缩,露出一口黄板牙,给人以一种狞笑的感觉。
由于汤姆和他母亲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所以他设法让她永远安眠后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唯一的失误在于没有马上想到冷藏柜。直到两天后她开始发臭时,他才想到冷藏柜。
自那以后,一切正常。甚至她的社会保险金也继续按期寄来。唯一使他紧张的是一个炎热的星期五晚上,冷藏柜的压缩机突然坏了。他一直到星期一才找到人来修理。他非常害怕修理工要求把冷藏柜打开,好在他没提这要求。但是那个修理工确实说过,他觉得冷藏柜有些肉 已经走味。
汤姆注视着她,她还是拒不开口。她一定给吓坏了。
“我今天就去完成,”汤姆哀求道。“格洛丽亚还在接受静脉输液。至于那护士,我会干掉她。不会再有什么麻烦。没有人会把你从我身边搬走。
请你开口吧!”艾丽斯·威迪库姆仍然不开口。
汤姆缓缓地把盖子盖上,希望她会改变主意。她没有改变主意。他无可奈何地离开她。通过厨房,走进他和艾丽斯多年同床共眠的卧室。他打开床边柜,取出艾丽斯的手枪。这把枪原来是他父亲的,父亲死后艾丽斯把枪接管过去,经常拿出来给汤姆看,并说如果有人想离间他们,她会用枪把他干掉。汤姆喜欢看到镶有螺钿的枪柄。
“没有人会来离间我们,艾丽斯,”汤姆说。这把枪他只用过一次,那就是当那个叫阿诺德的护士说她看到他从麻醉品车上擅自拿药时。现在他不得不用它来对付珍妮特·里尔登,以免她制造更多麻烦。
“我会向你证明我还是你的小男人,”汤姆说。他把手枪塞入口袋,走进浴室去剃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