鲇川哲也《快车“出云”号》

第二节

作者:鲇川哲也  来源:鲇川哲也全集 
  案件发生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六月十四日的午后,受大阪警署的委托,东京八王子署的搜查主任对唐泽良雄进行了审问。
  唐泽良雄在东京都下东八王子郊外经营着一个很大的果园,他虽然很年轻,但在经营策略上却很有一套。他栽种百香果,和一家大型果汁公司签订了购销合同,利润相当可观。同时,他又预测到杏仁会走俏,就购进了大量的杏树种苗,现在又与生产糖果的公司做着很大的买卖,这些成就都证明了唐泽具有过人的经营才能。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合适,不过幸运的是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妹妹。如果父母都在世的话,恐怕保守的老人是如论如何也不会让儿子来做这些冒风险的买卖吧。
  唐泽良雄有着一副典型的农民体格,非常健壮。他手脚上的关节鼓得高高的,显得很粗壮,晒得黝黑的脸上戴着一副米黄色的近视眼镜。他那略显开阔的眉眼和扇贝形的耳朵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
  “坐吧。”
  主任招呼唐泽良雄坐下。对方坐到椅子上之后,他却一直埋着头翻阅档案。过不了多久,大多数的受审者都会对主任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感到不耐烦,从而表现出心焦、急躁的样子,眼神里也会流露出对他的傲慢态度表示不满的情绪。主任就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这是他的心理战术。因为主任清楚地知道,人的心情一旦不平静,就容易说漏嘴。
  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唐泽开始表现出不耐烦了。好像衣服领子不舒服似的,他开始时不时地左右摇头,还神经质似的抠鼻子。主任觉得开始审问的时机到了。
  “你认识三田稔吧?”
  “我没见过他。赶去见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你去大阪干什么?”
  “一方面是去看望田边绢子小姐,同时也是去和三田进行交涉。三田对田边小姐的找碴,让她非常痛苦。我身为田边小姐的未婚夫,想要代替她去和三田进行交涉。”
  他似乎放松了些,回答得很镇定。
  “你去宝莱庄公寓时,被封锁现场的警官给挡了回来,当时是下午一点刚过;不过,那是你那天第二次去宝莱庄公寓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之前曾去过宝莱庄公寓。三田被杀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半左右……哎,直截了当地说吧,就是大阪那边的警察怀疑是你杀了三田。”
  “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唐泽挑起了眉毛,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对于我们警察来说,罪犯一定会再次返回犯罪现场已经成了一种常识。有时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驱使着罪犯鬼使神差地跑回去。不过,你的情况不属于这一种。你是想回去拿走放在三田房间里的烟灰缸里的烟头吧。大阪警署是这么认为的。”
  主任在“大阪警署”这几个字上稍微加重了点语气。是想要向对方表明,我们还没有断定你是清白或是有罪的,但同时也是在向对方施加压力,让他知道随着调查的深入,警方是决不会放过他的。接着,由于刚才提到了抽烟,突然就想要吸两口,因此主任就拿出和平牌香烟,同时也递给对了方一支。
  “那我就不客气了,抽支烟可以定定神。”
  他毫不客气地点火抽了起来。
  “你平时都抽什么烟呢?”
  “和平牌的。”
  “和平牌的啊……”
  主任皱起眉头、眯着眼睛严肃地说。
  “三田房间里留下的烟头也是和平牌的,并且唾液反应实验证明和你的唾液类型相同。”
  “那大概是三田自己抽的吧!我对犯罪心理学没有兴趣,也没有唾液类型方面的知识,但三田的唾液也有可能是烟头上的那个类型啊?”
  “不可能是三田吸过的烟头。因为血型完全不一样。”
  主任冷冷地回答道。听到这句话,唐泽的眼神突然显得有些慌乱,情绪也开始有些不稳定了。放在桌子上的右手手指也开始不停的颤动。
  他在答话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请您再说一遍。三田是什么时候被杀害的?”
  “上午九点半。”
  “你确定?”
  “当然。隔壁的主妇当时在煮豆子,突然听到了三田房间里传来了响声。”
  主任一边回答,一边翻看着审讯笔录。然后又订正说,
  “不对,不是煮豆子,而是在煮牛奶。她当时正在热牛奶给小孩子喝,九点半给孩子喂牛奶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必修课。”
  “我知道了。”
  果园老板将双手放在桌子上,把身子往前探了探,用高昂的声音说着:
  “这样的话,我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为什么?”
  “因为我乘坐的快车‘出云’号是九点二十二分到达大阪站的。然后走出月台,穿过剪票口,再到出租车停靠点去拦车,光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就是本地人也要十分钟左右吧。更何况我是一个不喜欢出门的人,对旅途生活也不习惯,又是第一次来大阪。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去杀害三田。”
  他就像鬼魂附体似的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他的精神也突然好了起来,长得略为分开的双目中也有了神采。
  主任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他默不作声地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了一份列车时刻表。这是他上个月经八高线去桐生时买的一份新列车时刻表。
  从列车时刻表上看,唐泽乘坐的“出云”号是晚上八点半从东京站发车、前往滨田和大社的快车。一股来说,开往岛根、鸟取方向的列车在过了京都之后都会经二条、龟冈、绫部等地沿着日本海海岸线行驶。但“出云”号不一样,它不走京都,而是途经大阪,再从尼崎上福知山线,然后走山阴线。正如唐泽所说,它到达大阪站的时间正是九点二十二分,然后停留十八分钟,于九点四十分驶出大阪站。
  “出云”号在大阪站停靠的是三号月台,所以离出租车乘车点比较近。但即便是如此,从月台上走下来、再穿过剪票口坐上出租车也至少要花五到十分钟时间。这一点,唐泽说的也没错。再说,在大阪站下车的旅客也很多,坐出租车的时候还得排成队依次等候。这样一来,恐怕就需要更多的时间了。
  主任对案发现场的瓦屋町不熟悉。但据他大致估计,从大阪站搭车去那里应该需要二十至三十分钟。所以,就算唐泽非常顺利地拦到出租车,也不可能在九点半之前赶到宝莱庄公寓,还在那里舒舒服服地抽上一支烟后再慢条斯理地把三田杀掉。
  不过,等一下。自称乘坐“出云”号的唐泽要是乘坐早于“出云”号三十分钟从东京站发车的“曙光”号,情况会怎么样呢?“曙光”号到达大阪站的时间是八点四十六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会有十二分钟的作案时间。想到这里,主任就问了一个不得不问的问题。
  “有人能证明你乘坐了‘出云’号快车吗?”
  “空知胜彦可以证明。他是我妹夫,在日本桥做旅游接待工作。我这次出门,就是他帮我买票、送我上车的。”
  “是空知胜彦先生吗?”
  主任在记事本上记下空知胜彦的名字和他的办公室地址之后,又抬起头来对唐泽说:“你妹夫的证词可信度不高,还有没有其它证人可以作证?”
  被问到这个问题之后,唐泽立即低下了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看。他那扇贝形的耳朵都快挨着主任的鼻尖了。
  “我的位子旁边还有三位乘客。可我是个不善交际的人,所以基本上没和他们说过话。不,应该说是一句话也没说过。如果碰了面的话,也许对方还能认出我来。但茫茫人海中,如何能知道他们在哪里,是何许人呢?”
  “要找的话,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吧。”
  主任含含糊糊地回答说。他既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也不肯相信唐泽说的就是事实。
  “你的座位大概在什么位置?”
  “从车厢前面的入口上车,朝着与列车行进相反的方向走,我的座位就位于通道右侧的第二个包厢座里。”
  “另外三个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有一个男的,两个女的。那个男的穿着西服,看起来像个公司职员。
  他在京都下车后,又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坐在那个位置上。至于另外那两个女的是什么职业,我就无法判断了。”
  主任在笔记本上一一记下,然后又问:
  “你坐的是几号车厢?”
  “您的意思是……?”
  “所有火车的座位上都有座位编号啊,你不知道?”
  自称不习惯旅行的唐泽显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好像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似的。但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掩盖事实在故意装胡涂。
  主任打开了手上那份列车时刻表的附录,并将《主要客运列车的编组表》摆到了唐泽的面前。图表上各条线路、各趟快车的编组情况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就以“出云”号为例来说吧,车头后面是一节行李车厢,之后是十四节旅客车厢。
  “这就是‘出云’号的编组图,你乘坐的车厢大概是那一节呢?”
  被主任这么一问,唐泽只好把目光集中在图表上,并用铅笔在图表描了描。一会,他就非常果断地说:
  “是这里,十一号车厢。”
  “你确定是这里吗?”
  主任在笔记本上记了一半又停下来再次询问道。
  “由于我平时很少出门,空知,也就是我妹夫有些不放心,他特地在我上车之前告诉过我车厢号。他说我的位置在从一等车厢开始往后数的第五节车厢里,当时还叮嘱我千万别忘了。因为他担心我中途走下车厢到月台上休息的时候,可能会一不留神就找不到自己所在的车厢了。其实,还真有人出过这样的事情。”
  真不愧是搞旅游接待的人啊,想得可真周到。
  “你说的一等车厢是指哪个一等车厢呢?”
  主任又谨慎地问道。因为从图上看,有两节一等车厢。五号车厢是自由入座的一等车厢,六号车厢是对号入座的一等车厢。
  “是这个。后面的那个一等车厢。是从这往后数的第五节,所以肯定是第十一号车厢。”
  “好,我知道了。顺便问一下,你在大阪下车之后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鸣尾,去看了住院的未婚妻。”
  主任立即做好了笔录。问完这个问题,这一次的审问也就宣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