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巡更的梆子声,逆向寒风由远而近。侦查本部的一室,仍旧灯火通明。灯光下相对一张桌子,田所与水源木然呆坐着。其他刑警大都已下班回家。田所巡官却抱着留守一段日子的觉悟。
“浦上既然是清白的,凶手便剩下三人中的一人啦。”
“而且,他们三个人的不在场证明都不明确。”
“可是,夏没有动机。”
“对。而尾曲没有使用手术刀的技术。不论他当过多久的解剖房工友,只是没有实际执过刀,不能说他练习过。”
“这么一说,路子女士的嫌疑最浓厚了!”
“可是,她如何能进出密室,无法解释。头痛问题便在此。”
无论如何困难案件,从没有叫苦过的田所巡官,此次却犹如受到重击般地软弱起来了。他俩不约而同地叹气,默然呆坐。
不久,田所注意室温下降,起身走近暖炉加炭,倒两杯茶放在桌面,重新坐下。“当!”清晨一点的钟声嘎然而响,打破了深夜宁静的侦讯室。
十二月五日早上,在沙发上假寐的田所,感到疲劳没有消除,身体处处疼痛,衬衫领口也污秽、起褶。在盥洗室镜子面前,虽仅三天,自己面容却憔悴不堪,腮边的胡渣,显示出苦闷痕迹。说来此一战还不知何时能结束?胜利将属何方?委实一点把握都没有。
打开早报,每一家报纸的标题都是‘侦查陷入苦境’‘破案可能拖延’的悲观论调,刺戳着田所的心。
他下定决心,去拜访星影龙三先生,是在案件陷入悬案之色彩愈加浓厚的一天下午。
星影氏是一位公司设于丸大厦的贸易商,却具有锐利直觉、优越分析力,能把推理才能活用于完全不同行的犯罪侦查。他也是不知解决过多少次,即将陷入迷宫悬案之奇特人士。
田所巡官敲门,因事先已联络,一位大眼睛女秘书,立即引他进入内室。能眺望东京火车站月台的这个明亮房间,其布置与其说是办公室,毋宁为居家的客厅。星影氏悠闲坐在绿色桌子后面迎客。
“嗨!请坐。”
星影氏面露笑容,把手中文件交给秘书收拾,请田所入座。窗户对侧墙壁上,挂着一幅未来派画家卡鲁拉的妇女像。另一边墙上,则挂上另一幅罗素的风景画。两幅感觉迥异的画,竟然能不失调和,共处一室,便是星影氏艺术眼光之高超处。
田所清清喉咙,把案情依序说明了一番。依过去经验,田所知道,即使自认为无关紧要之细微枝节,都能成为星影氏解谜关键。因此,田所巡官的说明,可说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说完,田所如诉完病症之患者,抱着期待、恐怖的混合表情,期盼他的回答。
星影氏挂上爽朗笑容:“田所君,蛮有趣的嘛。我喜欢奇术,因此推理小说的密室案件读过不少。引发爱伦坡为‘贫民街’的蒙巴尔斯的德拉库尔小姐命案之记录,我亦托人从巴黎的古书店找来看过。但是一般而言,推理小说的密室案,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都利用机械式操作关闭门扉。这一点我不大欣赏。而且,大部分的密室案件之密室状态,都非必然性居多。凶手实际上不需要密室,却刻意制造成密室案件。说来,不过是作者想出密室谜团,欲拿出来夸耀,而把它写成密室案件罢了。这一点,我认为十分可笑。话说回来,我只听到你说明,谜团已解开泰半了。不,密室之谜,已完全解开了。”
田所哑然望着若无其事说着话的星影氏。
“您说谜题已解开,是指凶手如何出入密室之方法?或者凶手之名?......”
“两者都是。”星影氏简短地断言道,悠然地抽烟斗。
“没有共犯吧?”
“没有。单独便能做案。只要明白进出方法,凶犯之名,自然便能明白。”
“进出方法?究竟从哪进出?门是关闭的。此外与外部有联系之处,只有天花板的换气孔、下水管、自来水管、瓦斯管而已。不可能是下水管吧?”
“不是。”
“瓦斯管?”
“不是。”
“那么是通气孔?”
剩下的孔道,便只有天花板的通气孔了。但是二十公分见方的孔道,凶手既无法进入,更无法搬入尸体。
果然,星影氏大大摇头道:
“不是,凶犯又不是侏儒,也不是猴子或蛇。他是五官发育正常的成人;因此,绝对不可能由天花板进入。何况想到下水管,更是愚不可及。进出口在别处。”
田所巡官侧侧头,露出不解的表情。两扇房门都上锁,窗户双重,中间还有一层铁窗。再加上通气孔被否定,那么不是没有通道了吗?但是,星影氏却言之凿凿地认定凶手进入解剖房,又走出。难怪,田所会说这是谬论。
“虽说是反驳您,但这么一来就没有进出之处了......。”
当田所说时,水源刑警由秘书带领,边擦汗边走进来。他向熟识的星影氏做个注目礼,便坐到田所的身边:
“听说您在这儿,便急忙赶过来了。有一件事想向您报告。”
“什么事?”
“有关尾曲的事情。”
水源刑警,仍然气喘如牛地说:
“我听到他在战争中驻守过菲律宾。于是去找当时同一排的前上等兵和前中士班长,打听他军队里的事情。”
“恩。”
水源欲报告什么,田所一时亦弄不清楚。
“据说尾曲在部队一直属于野战炊事班,担任屠杀牲畜工作。战争结束时,他的剥皮、剁肉 、刮骨技术,进步到不输专业屠夫的程度。”
“什么?”巡观不知不觉提高了声调。
从没想过,那个工友竟有如此技术。那么,将香月惠美杀死分尸的人,尾曲的可能性便可成立。
“可是他无钥匙。怎么能进出解剖房?这一点如何处理?”
“有关进出解剖房的事,星影先生现在就要告诉我们。你也好好恭听。”
“我也很愿意洗耳恭听。”水源刑警改正坐姿郑重地说。
“你们两位,似乎一开始便陷入凶手所设的圈套,迷失了侦查方向。”
“......”
“例如,要是浦上为凶手,他为何把尸体搬入解剖房,加以分尸?因为钥匙持有者只他一人,嫌疑当然会落他身上。只想到这一点,应可明白他并非凶犯。”
被这么一点,的确如此。
“欲明白案件真相,需避开凶犯所设圈套,重新审视案件才可。谜团应不难解开。这么说还找不到谜题吗?”星影氏露出戏谑笑容,轮流观看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