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松江市的朝日町,就是指车站对面那条大街上那些土产店所在的那一片地方。
在朝日町的尽头,一家叫做云来居的古董店门口,当店老板正在一个榉树做成的长方形火盆研磨着东西的时候,有个人朝店里走来,他的影子投射到了挂在门上的布袋和尚上面。
老板转过头去一看,一个满脸胡渣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他的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样子已经站了老半天了。
“什么事?”
老板的口气中带有责问的语气。对方是不是顾客,他只要瞄一眼就能看出来。
青年男子没有回答老板的问话。他好像对店里面那些五花八门的古董没有兴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个地方看。他额头很窄,眼神很锐利,看上去就是一副粗鄙下流的模样。
“我问你有什么屁事?”
老板有些粗暴地又问了一遍。这一次,青年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着老板,他将右手从口袋中伸出来,然后慢慢地摊开手掌。只见他那脏兮兮的掌心里放着一枚潮湿了的铜绿色古钱币。
“这个,你要不要?”
“嗯,让我看看吧。”
老板冷淡地回答道。他顺手将抹布放在长方形的火盆上,然后接过了古钱币。他边看边想,要是凑齐了一整套的话还值点钱,但你只拿来这一枚六文钱的,根本就没人要。
但是,就在老板有些不耐烦地将钱币翻了个面的同时,他的表情突然为之一变。这不是在古董报上见过的“全字开珎”吗?
在经营这家古董店期间,他经常遇到有人来店里兜售赃物的情况。所以,他遇到这种情况时的态度也变得很自然了,自然得就像吃早饭的时候喝茶一样。
“嗯,是个好东西。”
老板热情地说道,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这个东西能卖个好价钱哟,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我叔父的,他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是这样啊。恰好也有人拜托我说,遇到稀罕的古钱币就告诉他一下,他想买这类玩意儿。”
他说得抑扬顿挫,就像真有这回事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夸张,语气也有些不自然。但对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要是我在你们之间传话的话,你肯定会认为我赚了你一笔,我可不想让你误会。这样吧,你们两个直接接触一下怎么样?”
“也行。”
年轻男人那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大叔,那就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再好好感谢你。”
“感谢就不用了。方便的话,请告诉我你家住在那里。”
“荣町。”
用懒散的态度说着,男子用下巴指了指宍道湖方向。荣町是袖师浦附近的一个小镇,那里的多数人家都以捕鱼为生。
这么说来,刚才那小子很有可能是个被打渔的爷爷惯坏了的废物。
“总之,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反正他就在这附近上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老板拿起电话,准备给警察通风报信。
“请帮我叫一下宫本先生。”
他将刑警的名字告诉了接电话的巡警。
“我这里是朝日町的云来居古董店,每次都承蒙您的关照。上次的香炉您还满意吗。啊?卖你太贵了?没有,哪有这回事。”
老板废话连篇地说了一大通。宫本刑警很快就明白了老板的意图,从他随声附和地语气中就能听出来。
“老板,报告您一个好消息,你要的珍稀古币已经有货了。不,不是那样的。现在,刚巧有位顾客拿了一枚古币到店里来,是着名的’和铜开珎‘,真的是全字旁的哟。对,就是您所说的在今年春天引起了很大轰动的珍品。好,我在店里等您,您快过来吧。”
他放下电话之后,再一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向青年男子表示感谢。
“那位老板马上就来。顺便问一下,您叔父身体还好吧?”
“已经死了。所以,这个宝贝才到了我手上。”
“对不起啊。来,坐在椅子上慢慢等。本来应该倒杯茶给你喝的,可不巧我家的老婆子出去了。”
老板怕年轻人改变主意,费尽心思地想要稳住他。所以,就别别扭扭地说了一些并不得体的客套话。他是个非常顽固的老头,并不擅长说这些吹捧和恭维的话。与此相比,他更喜欢训斥别人。
“那你叔父他得的什么病啊?”
“胃溃疡。他酗酒成性,把身体给搞坏了。”
青年男子回答得很流利,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如果这也是在编谎话的话,那他撒谎的技术也高明到家了。
“酗酒可不行啊。他活了多少岁啊?”
“六十不到。我叔母叹息说希望他能活到满花甲的。”
在刑警到来之前,青年男子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家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连自己是个光棍都说了。
“嗯,有户人家跟我们家经常来往,他家里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儿,那可是个大美人哟。并且,人还很贤慧,现在这个年代贤慧的姑娘可不多见啊……哎呀,老板,总算是把您给等来了。”
云来居的老板就像遇到了救星似的,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这时,他已经把挖空心思想到的话题都问完了。
“我这已经是很快了。”
这是一位年轻刑警,要是穿上硬领的白衬衣的话,看起来很像银行职员。
“这位就是想要出售和铜开珎的先生,这位就是刚才跟您提到的那位老板……”
“可不可以让我先看一下呢?”
刑警直接对青年男子说。然后他将古币拿过来,放在掌心上假装鉴赏了一番。转瞬间,刑警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严厉。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从东京一家古董店盗来的赃物。是不是你干的?”
“……”
青年男子吓呆了,盯着刑警半天说不出话来。
“把古董店老板骗出来杀掉的人就是你吧!”
刑警用冰冷而愤怒的目光将对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番。眼前这个穷酸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能够支付十万圆定金的人。
“没有,我没有干杀人的事!”
“那,你是从哪里弄到手的?”
“……”
“喂,快说!”
“在丰桥饭场的时候偷来的。我和父母吵架之后被赶了出来,肚子饿得受不了。于是我就钻进一户没人的屋子里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吃的。因为屋子里没人,所以我在吃完饭之后就将摆在那里的二十多枚古钱币偷走了。”
“是在丰桥偷的?”
“不是丰桥。是在丰桥铁路的终点站,一个叫田原村的地方。哦,对了,是从一户姓芦田的人家家里偷来的。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有杀人,请你要相信我。”
青年男子苦苦地央求刑警,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一切,旁边的云来居老板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