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木光司《午夜凶铃3:永生不死》

第四章 地下空间 第02节

作者:铃木光司  来源:铃木光司全集 
  在往后的三天里,阿馨主要的任务就是恢复体力。
  若不是沙漠里那场突发性的豪雨,他也不需要花费这些时间。
  阿馨打算等到体力恢复后,一定要向艾略特问清所有的疑问。
  他暂时被安排在一个小房间里休息,艾略特偶尔会过来检查他的健康情形,另外还有一个名叫“花子”的护士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花子”这个名字非常可爱,阿馨马上联想到一朵在草原上盛开的可爱花朵,这名字和花子本人给人的感觉很相配。
  但是当阿馨进一步询问她的全名时,她总是微微一笑不作答。
  有时候阿馨会趁着艾略特不在,只有花子独自一人在房内时,不断追问她许多问题。
  例如:这里是甚么地方?艾略特是何许人物?诸如此类的问题,只要能问的,阿馨统统都问过了。
  但是花子都只是微笑着,然后摇摇头甚么也不说。
  花子的脸型和体型看起来很像小孩子,她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左右,两颊圆圆的鼓起,脸上有双圆滚滚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
  然而,当她解开绑在后面的头发,让光亮的黑发在背后散开来时,又有一种成人的妩媚风情。
  从她那圆滑的额头看不出实际年龄,胸部的大小也和发育中的少女差不多,这点倒是和她那具有东方味道的小脸型很相配。
  最初阿馨完全被花子的纯真外表给蒙蔽了,无论阿馨问她甚么她都不回答,表现出她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阿馨看到她那副天真无邪的表情,自然相信她的确毫不知情,虽然她不做任何回答,阿馨却一点也不生气。
  花子的外表看起来还稚气未脱,但是她具备了护士所应该拥有的医疗知识与看护技巧。
  例如,当阿馨感到背部很痒时,她会伸出手帮忙抓痒,动作和力量都能恰到好处。
  阿馨就在花子每天细心看护下,定时打点滴、吃抗生素,并充份的睡眠与休息。
  两人相处的时日一久,阿馨发现花子在工作的时候都保持沉默不语的态度,而且她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之外,都尽量避免接触到阿馨的身体。
  以一个护士来说,她做事的态度和技巧可算是专业,但是她在工作时经常会略带犹豫地碰触阿馨的身体,甚至还不时露出奇怪的眼神偷看阿馨,表现得很不自然。
  阿馨在第二天就发现这种情形,当时阿馨察觉到花子进入房间里,但他继续装睡,偷偷瞇着眼睛偷看花子的工作情形。
  他看到花子很快地换了一瓶点滴,她一边工作,一边向阿馨投射异样的视线,好像看到甚么恐怖的东西。
  阿馨对花子的异常举动充满兴趣,他很好奇到底是自己身上的哪一个部位,让她产生那种表情。
  花子换好点滴瓶之后,继续弯下腰审视躺在床上的阿馨,她以为阿馨还在睡觉,才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情。
  就在这时,阿馨突然张开眼睛,伸手去抓住花子的手腕,让花子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只是在喉咙深处发出“啊!”的声音。
  “妳为甚么看到我好像看到幽灵一般呢?”阿馨慢慢地一字一句质问花子。
  他的原意是想让对方先稳定下来,但花子一点也没有想要抵抗的意思,既没有立刻转过脸去,也没有叫出声,只是呆呆地俯视着阿馨。
  “希望妳能告诉我,为甚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呢?”阿馨又再次询问花子同样的问题。
  只见花子露出悲伤的表情,摇着头说:“对不起。”她非常真诚地向阿馨道歉,但对阿馨的询问还是不予回答。
  花子的反应有两种解释,一是为自己把阿馨看成跟幽灵一般而感到抱歉,另一种则是她对自己无法回答任何问题而感到抱歉,也有可能是两者皆包含在内。
  阿馨看到花子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慢慢松手。
  他心想说不定除了一个护士应做的工作之外,其它有关阿馨被放置在这个地方的各项疑问,花子早已经被叮嘱不能随便回答问题了,所以阿馨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虽然阿馨已经放开手,花子还是站在床边不动。
  “你现在说话会不会觉得痛苦?”为了尽到护士的义务,她首先询问患者身体的状况。
  “有一点,可是我很想讲话。”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事情。”
  “我的甚么事?”
  “哦!从你生下来到现在的全部事情。”
  “妳为甚么想知道那些事情?”
  “了解你的状况后,我就不会再像看到幽灵般看待你了。”(或许她是因为不太了解我吧!如果我能够和她多熟悉一些,她就会用正常的眼光来看我吧!)
  “在我开始讲之前,我想先问妳一件事。”花子的脸上明显露出谨慎的神色。
  “妳可不可以告诉我,妳到底几岁?”
  “我今年三十一岁,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小孩,而且都是男孩。”阿馨一听不禁惊讶得张大嘴巴。
  (花子的外表看起来和少女没两样,没想到她的实际年龄居然有三十一岁,还是两个小孩的妈妈!)
  “真是让我惊讶。”
  “大家都这么说。”
  “我还以为妳比我年轻呢!”阿馨二十岁,花子比他大上十一岁。
  “那你几岁?”阿馨回答说自己今年二十岁。
  花子听了便皱紧眉头,小声说道:“是吗?”
  “看起来很老成吧!可是我真的是二十岁。”阿馨说着,不由得用手摸摸自己的双颊。
  他自从来到沙漠之后就没有剃过胡子,所以看起来可能会比较老。
  但是真正让他受到打击的是,本来他以为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小,没想到居然比自己大这么多,这件事实对以后他们的相处方式恐怕会产生一些微妙的改变吧!尔后阿馨常对花子说出自己的事情,而花子也非常喜欢听阿馨讲话,一天中总会来阿馨的房间好几次。
  不过,谈话的时间是有限制的,每次大约是十分钟左右,因此花子尽量妥善运用这十分钟,总是简洁询问一些重点,没几天就掌握了阿馨至目前为止的生活状况。
  对阿馨来说,他也很高兴能有花子这个好听众,这是另一种肯定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方法,而且他也将自己之前勉强压抑下来的一些疑问统统说出来。
  他说了许多有关孩童时期的想法、梦想、和父母一起生活的情形以及如何计划前往沙漠旅行..等等。
  其中也有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秀幸后来罹患癌症而住院,使得原本预定好的旅行计划也跟着泡汤,全家人从此过着家里和医院两头忙碌奔波的生活。
  过了几年,终于查出秀幸所罹患的癌症正是“转移性人类癌病毒”,全家人因而陷入了绝望状态。
  然而,真知子一点也不死心,她坚信在美国的民间传说中可以找到快速治愈癌症的妙方,因此全心埋首于神话之中。
  阿馨面对秀幸的病症加重和真知子沉迷于神秘世界里的两极发展,他决定在两方面取得平衡点,因此改变自己原先钻研宇宙物理学的志愿,转而往医学界发展。
  阿馨在谈话的过程中对那段日子感到无限怀念,一回忆起以前的种种,阿馨有时会激动得热泪盈眶。
  就这样经过了四天,阿馨对花子讲述自己经历的时间大约有两、三个钟头,想不到短短的两、三个小时,就已经将他的一生大致述说完毕。
  阿馨在述说的过程中,有时会觉得昔日遥远的记忆好像彩霞一般美丽。
  “你有恋爱经验吗?”花子突然提出这个问题。
  阿馨犹豫着要不要把礼子的事情讲出来,如果花子没问,说不定阿馨就会避开礼子这件事。
  一谈论到和礼子之间的恋爱,当然无可避免会谈到亮次,那是个既悲伤又痛苦的经验,阿馨对自己欠缺周详思虑的鲁莽行为,为自己和礼子都带来无限悔恨的后果深感不安。
  当时他和礼子发生性关系的那间病房,和现在所待的这个房间有些相似,不同的是,那间房间的西边是一整片玻璃窗,窗下是公园绿地,强烈的阳光常从窗户照射进来..至于自己从礼子那里所获得的肉 体喜悦,阿馨再怎么说明,也无法完整地跟花子表达出自己心中的震撼感受。
  阿馨很坦白地表露出自己的心情,花子听到有时脸上会显现出无法置信的表情,然后一边摇摇头,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哦!不。”当她听到礼子的肚子里怀有阿馨的小孩时,花子的表情更是僵硬。
  “要生下那个小孩吗?”花子的问题非常突兀,但阿馨一点也不介意。
  “当然是很希望能把他生下来,所以我才会来这里。”花子听完后闭上双眼,嘴巴一开一合地发出喃喃自语的声音,但阿馨听不清楚她在说些甚么,感觉很像是在祈祷。
  由于这间房间里没有窗户,只能靠时钟才知道时间的流逝,依据时钟的指针,今天应该是第四天晚上。
  阿馨讲完和礼子间有了小孩之后,花子突然说:“今天到此为止。”花子好像也不能自由控制两人会面的时间,常常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被迫中断话题。
  她默默地轻碰一下阿馨的手腕,接着走到门边停下来,花子一边开着门,一边回过头来看着阿馨的表情,这让阿馨觉得很熟悉,总觉得曾在哪里看过这号表情。
  阿馨暗自思索花子走出房间时的表情,究竟代表甚么意义,例如:高兴时人会露出喜悦的表情,那么花子的这种举动与表情到底代表甚么意思?阿馨突然想起以前曾经发生过相同的情形,让他很难忘怀。
  记忆中有个和花子穿着同样白衣服的女护士从病房走出来时,在病房门口走走停停,并且露出和花子一样的表情。
  那是秀幸切除直肠肿瘤后,因手术过程非常良好,便移到另一间四人共享的大病房,那病房住的都是癌症患者。
  经常出入这个房间的护士中,有一位护士相当讨患者们喜欢。
  她并不是长得特别美,而是为人很和气,全身散发出浓浓的亲切感。
  她对于患者们的任性行为都能忍耐下来,从不会露出苦瓜脸给病人看。
  秀幸很喜欢这位护士,常常在开玩笑之余会摸摸她的屁股或拍拍她的肩膀。
  后来,她因为怀孕待产而请了一年的育儿假。
  她要离开医院的当天,特地来秀幸这间病房打个招呼,当时刚好阿馨也来医院看秀幸。
  她笑着对病患们说希望一年后再回到工作岗位上时,能再看到大家神采奕奕的脸,当时秀幸开玩笑地回答说:“当妳再回来工作时,我早就出院了。”不只是秀幸,其它患者也都这么说。
  不管那句话是开玩笑或是真心的,护士都一边点点头一边和每位患者打招呼、道别,然后走出病房。
  当她要走出病房时,表情与动作和花子刚才的举动相同,她不时地回过头来望着患者们,眼睛流露出某种不舍的神色。
  看在阿馨的眼里,他觉得那个护士的眼神似乎是说:“当我一年后再回来工作时,绝对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看到这四个人。”她并不是因为患者出院后见不到面而感到难过,而是带着即将面临死别而依依不舍,这次的会面或许将是今生的最后一面。
  阿馨也知道那时秀幸隔壁病床的患者刚检查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部,而对面病床的患者,则是因为摄护腺癌而刚做完切除男性性征的手术。
  这整间病房里只有秀幸还具有生命力,其它的患者全都面临死亡的威胁。
  因此那个护士才会以那种依依不舍的眼神注视他们,如今花子竟然也用相同的眼神看着阿馨,让他觉得非常不安。
  (花子为甚么用那种视线看我?下次见面再直接问她。)
  然而阿馨从此再也没有见过花子。
  隔天早上,同一时间响起敲门声,阿馨以为是花子来了,他很高兴地走下床去开门,没想到竟是艾略特。
  艾略特看到阿馨顺利地恢复身体健康,很满意地点点头。
  “你的身体状况如何?”他只是询问各种问题,却不回答阿馨的问题。
  阿馨此时已经到达忍耐极限,之前是因为见到花子这位可爱的女性才勉强压抑下来,现在艾略特的问话与态度让他挑起脾气,满腔怒气即将宣泄而出。
  (“身体状况如何?”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为甚么每次只是我单方面回答问题?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为神经极度不安而崩溃。)
  阿馨忍耐着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怒气,颤抖地回答:“你到底够了没有?”艾略特也听到阿馨的声音中带着怒火,他举起两手示意要阿馨稍等一下,然后深呼吸一口,才说道:“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现在已是执行计划的时候了。”(计划?我不知道有甚么计划,而且这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阿馨的脸色显得更加凝重,他继续追问:“首先,你得告诉我这里是哪里,而你的目的又是甚么?”艾略特将原本摊在阿馨面前的双手合起来。
  “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你相信神吗?”艾略特看着阿馨,很严肃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