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馨穿着拖鞋跟在真知子身后来到客厅。
“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妳叫起来。”秀幸对着真知子咧开嘴笑着说道。
“没关系,你肚子饿了吗?”
“嗯,有一些。”
“想吃甚么?”秀幸抓住正要走进厨房的真知子,跟着拿出啤酒杯。
“先喝一杯吧!”真知子接过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她不喜欢碳酸饮料,没有办法一口气喝完整杯啤酒,不过酒量倒还不错。
秀幸看着真知子喝完啤酒后,用手将领带扯松一点。
其实身为一名学术研究者,根本用不着系领带,但是,秀幸仍然习惯穿上西装、衬衫,骑摩托车去研究所上班。
他穿着西装骑摩托车的情景,经常引起路人好奇的眼光,但秀幸一点也不在意。
他站在忙着炒香肠的真知子身旁,开始向她报告今天在研究室发生的事情。
他一边讲出同事的名字,一边批评他们,根本忘了一旁的儿子,完全沉浸在他们夫妻俩的世界里,阿馨不禁觉得很无聊。
“阿馨,你有没有跟爸爸提起那个问题?”
“甚么问题?”真知子突然插入这个话题,让阿馨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重力异常的事嘛!”
“喔!是那个。”于是阿馨把放在碗柜上的两张影印纸拿出来交给秀幸。
“这个孩子的新发现,让我大大吃了一惊。”真知子夸张的说道。
其实这个发现对阿馨来说并不稀奇。
秀幸接过那两张纸,盯着其中一张画有“+”
“-”数值、等高线的世界地图,过了数秒,他疑惑的出声问道:“这不是重力异常的分布图吗?”他又把视线转移到另一张影印纸上,这次他可没那么快就推论出其中意涵。
在秀幸的脑中已经有地球上的地质分布图,但是不管他再怎么看,就是无法理解在第二张纸上的黑点记号到底代表甚么意思。
他依据重力异常的特性来做各种推测,认为那或许是埋在地下的矿物。
“这是甚么?”秀幸终于投降了,转向阿馨询问。
“这是标明全世界长寿村的位置图。”
“长寿村?”一听到这句话,秀幸马上把两张纸重迭在一起。
“哦!只有在重力‘-’值区域才有长寿村吗?”阿馨十分兴奋地看着秀幸,此时秀幸眼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这正是阿馨喜欢和他谈话的乐趣之一。
“大概是这样吧!”阿馨很高兴的点点头。
秀幸一边抬起头来一边问道:“难道这就是你的问题?”阿馨担心这个新发现实际上只有自己不知道,而别人却认为稀松平常。
他说出自己的忧虑,秀幸却很快的回答:“才不会这样,至少我也不知道。”
“是吗?”
“说不定人类的寿命和地球重力之间存有某种关系。
这两张纸如果没有显示出明确的特征来,那就会被人判定是偶然的了。
不过,小子,长寿村的定义是甚么?”秀幸的质疑是正常的,阿馨也有相同的想法,长寿村的定义究竟是甚么?是长寿村长寿的人口比其它地区多,又或者是平均寿命比其它地区的人要活得长久?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可以将日本视为一个大长寿村。
比较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要对那些黑点设限制,并且和周围地区画清界限,然后筛选出超过一百岁以上的人口,再和村子总人数相比而换算出机率的高低。
实际上,长寿村在科学上并没有一个明确定义,而且也没有任何实际数据证明长寿村的高寿人口比别的地区多,这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我想,长寿村在科学上应该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
可是为甚么会产生这种结果呢?”秀幸不断重复同样的话。
“爸爸,你听过其它有关重力和生命之间有关系的理论吗?”
“嗯,我听说过如果在无重力空间里让鸡生蛋的话,会生出没有受精的蛋,这个你听说过吗?”
“我在很久以前曾听说过。”阿馨在三个月前观察父亲的精子时,脑海中同时也想到自无重力状态下交配的鸡,产下没有受精过的蛋这件事。
阿馨好奇地想着如果卵子没有经过受精,只借着细胞分裂而诞生、成长的话,究竟会变出甚么样的人。
(或许是个皮肤很光滑、有着鹅蛋脸的女生。)
阿馨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很吃惊,甩甩头想要驱走这种思绪。
“我想,在理论上应该没有甚么关联。
但是,你为何会把重力异常和长寿村扯在一起?”
“哦!”当阿馨在脑海中发挥他的想象力时,常常听不到别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阿馨才开始说明他看到电视上播出长寿村的专辑报导,一时心血来潮,便从计算机里叫出重力异常的分布图。
“我想这只是一种偶然罢了。”
“如果是无意义的偶然,之后也不会发生灾祸,那就不算是‘不祥预兆’了。”
“不祥预兆?”这种说法并不属于科学的范畴,阿馨不解秀幸为何会提到这点。
真知子做好下酒菜后,走到餐桌旁,默默聆听丈夫和儿子谈话,当时她一听到丈夫说出“不祥预兆”时,便把身体挨近。
秀幸马上察觉到妻子的反应,问她道:“真知子,妳知道甚么比较有趣的‘不祥预兆’吗?”
“为甚么问我?”
“妳不是一直都很相信这种东西吗?”真知子常常看周刊杂志上的占卜专栏,而且相当了解世界各地的民间傅说。
“是吗?你说的‘不祥预兆’是不是指‘送手帕给爱人,就会造成两人分开’这种禁忌?”
“那种事谁都知道,还有没有其它比较不一样的例子?”阿馨不知道秀幸想要哪种“不祥预兆”,但他一定是要找出两个毫无关联的事项,偶然连接在一起的例子。
“比较不一样的啊!如果看到黑猫在水里游泳,则身边的人会死掉。”阿馨马上嘟起嘴唇问道:“咦,真的会那样吗?”
“是啊!你应该也知道呀!”真知子向秀幸询问,但是秀幸却笑着问:“还有没有其它禁忌?”
“‘当你一踏出家门,如果椅背对着窗户的话,钱包会不见。
’你有没有听过这种说法?”秀幸拍了拍手说道:“好,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禁忌。
我们无法分辨它的真伪,只能假定那是‘不祥预兆’。”
“哼!”秀幸看到真知子噘起嘴来,连忙说:“我知道。
‘一踏出家门,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不见’是属于两种现象,这两种现象之间的关联没有科学根据,照理说,全世界有各种不同的民族,依据种族的不同,生活方式不一样,不祥预兆也应当不尽相同。
但我不了解的是,即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居然也会流传完全相同的‘不祥预兆’。
以刚才真知子说过的‘不祥预兆’为例,别的地方是否也有这种说法?”
“当然有。
不管是在欧洲或美洲大陆,都有这种传说。”阿馨和秀幸两人惊讶地对看着。
“真知子,妳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这些‘不祥预兆’的产生?”
“没有。”真知子很干脆的回答。
“小子,那你呢?”
“我猜应该和人的心理有关吧!”秀幸面前已经摆了五个空啤酒罐,三个人的谈话越来越有劲了。
“‘不祥预兆’的意义是在经历过某种过程之后,必定会发生某种结果的传言,结果多半是不吉祥的事情居多,当然也会有好的事情。
总而言之,‘不祥预兆’是讲述某种现象和现象间的关联性。
有时候,那种关系可以用科学根据来加以说明。
例如:‘如果云从东往西飘的话,就会下雨’这种‘不祥预兆’,以现代的气象学就可以说明清楚。
至于‘被拍照的话,寿命会变短’,以及‘筷子断了,木屐带子会断掉’,或‘看到黑猫和蛇会遭到不幸’,都会让人觉得心里毛毛的,引发人们的不安情绪。
问题是有些现象没有任何道理,令人摸不清楚为甚么会产生这种传说。
例如‘一踏出家门,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不见’,这两种现象之间究竟有甚么关联?”秀幸的话就此打住,他一直盯着阿馨看。
“这或许是有许多经验累积起来的现象。”
“没错。
想要提高‘一踏出家门,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不见’两者相符的机率,必须实验看看才知道。”
“统计数据又是怎么来的?”
“这一定是当事人自己观察到这两种现象之间有关联性才跟别人说的,当事人发现钱包不见时,刚好椅背对着窗户,因此转述给其它人知道。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听到这件事的人,本身也有过类似的经验。
因此他会坚决的相信‘的确有这种事情’,一旦传到第三者,如果他没有这种体验,热度就会冷淡下来,这种传闻也因而消失了。
若是大家都有这种共识,‘不祥预兆’就会因此流传下来。
只要这两种毫不相关的现象产生关系,而且有共通意识,则关系就会变得更为坚固,现实和假想空间便开始互相呼应。”
“‘一踏出家门,如果椅背对着窗户’和‘钱包会不见’这两种现象互相影响的地方,是在我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吗?”
“里面可能有很深的关系才对。”
“生命的产生也是这个道理呀!”阿馨喃喃自语道。
他一说出这句话,真知子和秀幸不禁对看了一眼。
“这让我想到了‘环’。”真知子喃喃说道。
秀幸一直跟真知子使眼色,期待她换话题,因为秀幸不想触及和“环”有关的话题。
秀幸出身医学院,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硕士,并且改变原本的专攻科目,改念数学概念,重拾起对生物学的兴趣。
他认为如果能以数学的术语来说明生命的表现方法,那么生物学会更加生动、活泼。
当秀幸即将从博士班毕业时,立刻被网罗到美、日共同合作开发的“人工生命”计划做研究员,秀幸一直很想利用计算机创造“人工生命”。
他在二十几岁时就和真知子结婚,但那时还没有小孩。
当了五年的研究员后,研究计划突然被冻结而终告失败,为此秀幸一直无法释怀。
这个突然遭受冻结的“人工生命”计划,名称就叫做“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