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轻而易举地查到高野舞拿到录影带的正确时间。
首先,他打电话到龙司家中询问,龙司的母亲一听到是儿子大学时代的同学,态度马上变得非常亲切。
当安藤询问她是否有位叫高野舞的女孩前去拜访时,龙司的母亲立刻回答:“是的,她有来过。”
龙司的母亲从记帐本里黏贴的蛋糕收据上,查出正确日期是去年的十一月一日,安藤将它记在记事本上。
“对了,高野小姐是为了甚么事情去拜访你?”
龙司的母亲表明高野舞在帮龙司整理连载论文的手稿时,发现里面有缺页的情形……等等。
“这么说,高野小姐是为了要找原稿才到那里去的。”
安藤一面询问,一面将连载龙司论文的出版社的名称记下来。
在得到这些资料后,安藤立刻挂断电话,因为他害怕对方询问高野舞的近况,一旦向她说出高野舞的死讯,肯定又会有一连串的询问,安藤目前并未准备好答案。
十一月一日,高野舞去拜访龙司的老家,然后在寻找遗失的原稿中,发现了那卷录影带,并将它带回家里。她很有可能在当天就看了那卷录影带。
安藤以十一月一日为基准点,将所有的假设累积起来。而且,病毒会在一周内达到最大的效果,可以想像在十一月八日,高野舞的身体产生了某种变化。
安藤和她约定十一月九日一起吃晚饭,当天他还打了好几通电话,可是高野舞都没有接听。
(如果这个时间她有待在房里,为甚么不接电话呢?
难道那时候她已经掉进排气沟了?)
安藤从高野舞的尸体解剖报告书中,可以推算她在排气沟里存活多久时间,死后多久才被发现。
根据解剖的结果显示,她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十一月二十日前后,跌落的日期大约是在十天前,也就是在十一月八日或九日产生了突变,由此来推算的话,高野舞看录影带的日期应该是十一月一日。
安藤接着来到图书馆,在杂志区找到刊载龙司论文的“潮流”杂志。这本杂志在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发行的版本上,刊载了龙司以“知识的构造”为题的最后一篇连载论文。
安藤从这里得到一个讯息。高野舞整理好龙司的原稿之后,将它交给“潮流”杂志的编辑,这代表她在看过录影带之后,曾经跟别人见过面。
于是他马上打电话到“潮流”杂志的编辑部,与该篇责任编辑预约拜访时间,准备当面解决一些疑点。
安藤从水道桥下了JR车站,按照住址走了五分钟就看到前面有一栋S书房综合出版社大楼。他在柜台说明与“潮流”杂志的编辑──木村有约之后,便在休息室里等待。
安藤非常感谢木村肯答应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见面,他从电话里的声音来判断,木村可能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在应对上很圆滑,给人稳重的印象,安藤的心里浮现出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英俊年轻人。
不料出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个穿着花格子吊带裤装扮的矮胖男子,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他的额头冒出涔涔汗水。
木村客套地说:“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他堆起满脸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名片,上面写着“副总编辑木村智”,年纪比原先想像的还大,可能已经接近四十岁了。
安藤也拿出名片递给他,客气地说道:“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搅你。我们到附近聊一聊好吗?”
“这附近没有甚么店,如果可以的话,就到我们的休息室去吧!”
“好的。”
安藤直率地接受木村提出的建议,随着他搭上电梯。
休息室位于这栋大楼的最上层,而且面对中庭,内部装潢得非常豪华。
安藤坐在沙发上,梭巡四周的人群,其中有几张脸孔曾在杂志或报纸上见过。这里好像是作家和编辑的见面场所,有好多人的手里都拿着原稿。
“真可惜,他就这样去世了。”
这句话唤回安藤的注意力,他将目光移到面前这张肥胖的脸上。
“事实上,我和高山龙司是大学的同班同学。”
安藤心想这句话应该能发挥不少效果。
“啊!是这样吗?您和高山老师……”
木村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名片,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而且他的遗体就是由我解剖的。”
木村蓦地睁大眼睛,诚惶诚恐地说:“哦!那真是……”
他望着安藤端咖啡的手,似乎对他切开龙司肉 体的手指很感兴趣。
“不过,我今天并不是来询问高山龙司的事情。”
安藤放下杯子,将两手叠放在桌上。
“那是为了甚么事情呢?”
“我想请教您,关于他的学生高野舞小姐的事情。”
木村一听到高野舞的名字,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并将身体往前倾。
“你想知道高野小姐的甚么事?”
(这个人还不知道高野舞的死讯。)
“你不知道她已经死亡的消息吗?”
“怎么会这样?高野小姐竟然死了……”
“高野小姐在去年十一月,跌落到大楼的排气沟里。”
“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一直联络不到她。”
(原来这里也有自己的同伴。)
安藤对木村涌起一股亲切感,想必这个男人也对高野舞抱着爱慕的心理。
“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高野小姐,是在哪一天吗?”
安藤不给木村任何感伤的时间,直接提出问题。
“那是在……新年号的校稿期快结束的时候,大概是十一月初左右。”
“你知道正确的日期吗?”
木村拿出去年的手册,快速地翻开内页。
“是十一月二日。”
(十一月二日是高野舞拜访龙司的老家、拿走录影带的隔天,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看完录影带了。)“请问你们当时在哪里见面?”
“那天高野小姐打电话来说已经将原稿誊写完毕,于是我马上就过去拿。”
“你们约在她的住处见面吗?”
“不是,我们在车站前面的咖啡店见面,从以前就是这样。”
木村刻意强调自己未曾去过高野舞的住处。
“你和高野小姐见面的时候,是否感觉到她和平常有甚么不一样?”
木村露出讶异的表情,他不太清楚安藤的意思。
“她是否有甚么异常的状况?”
“异常的状况……”
木村双手交叉地思索着。
“这没甚么啦!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甚么奇怪的事。”
“说真的,高野小姐那天的确有点不一样。”
“可不可以再说得更具体一点?”
安藤为了让对方放松戒备,尽量展露笑容。
“她的脸色不太好,好像要吐的样子,而且一直用手怕按住嘴巴。”
安藤一听到高野舞想吐的事情,不禁有些敏感。他到高野舞的房间去查访的时候,曾在浴室里看到一些褐色的呕吐物。
“你有询问她想吐的理由吗?”
“没有,因为见面时,她就说昨晚一整夜没睡,都在整理高山老师的原稿,所以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原来如此,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是的。”
“她还有没有说些其他事情?”
“因为我的行程也很赶,在拿到原稿、讨论发行单行本的计划之后,我们就道别了。”
“单行本?是龙司的书吗?”
“是的,本来就是以出版单行本为前提才开始连载的。”
“甚么时候要出版?”
“下个月。”
“希望能够畅销。”
“这是一本很死板的书,因此对它并没有那么高的期待,若能热卖就太好了。”
他们俩的话题开始偏离主题,其中夹杂很多有关龙司的插曲。后来再转回高野舞的事情,时间就在两人的讨论当中,原先约定好的一个钟头很快就过去了。
安藤道谢之后,站起来向木村告辞时,刚好有两男一女走进休息室,他觉得这三个人十分眼熟,低头一想便得到答案。
那个女人是个传记文学作家,她的作品被拍成电影,一下子跃上畅销作家的行列。
其中一位男子是将她的作品拍成电影的导演,而令安藤伤脑筋的是站在导演身旁那位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安藤记得他的脸,却记不起名字来。
这时,木村忽然大声叫道:“浅川先生,很不错喔!你的企划已经通过了。”
安藤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浅川和行的哥哥──浅川顺一郎,当时他为了拿到浅川存在磁片里的“铃”报告书,在去年的十一月中旬,曾去拜访过他。
几天后,安藤就将磁片送回去了。
安藤同时想到浅川顺一郎的名片上印着S书店书籍部编辑。
(这是偶然?还是靠浅川兄弟的关系,才让浅川顺一郎的公司帮龙司出书?)此时,浅川顺一郎似乎也注意到安藤,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并且微微退缩。
“不,那个企划还……”
安藤本来想跟他打个招呼,不过还来不及开口,浅川顺一郎就把目光移开了。
“对不起。”
他很快地和女作家、电影导演移到隔壁的空位,似乎有意在躲避安藤。
安藤再次往浅川顺一郎的方向望去,只见他正在和电影导演谈话,看也不看安藤一 眼。
(为甚么浅川顺一郎一直躲我呢?)
安藤感到十分不解,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他,想了很久依然得不到解答。
于是他把头转到一边,和木村一起走出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