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川济生医院已经近在眼前,就在这时,安藤坐的计程车被响着警笛的救护车追过去。
在狭窄的单行道上,为了让救护车先行通过,计程车要开出去时还必须倒车,因此安藤决定就在这里下车。
耸立在眼前的十一层楼建筑就是品川济生医院,安藤从商店街往医院的正面玄关转过去,在新馆和旧馆之间看到刚才的救护车开进来。
救护车的红色灯光照在医院的墙壁上,警笛声赫然停止,晴朗的天空下登时转变成一个寂静、无声的空间。
安藤经过救护车旁边,看到红色灯光慢慢停止,警笛声也消失在空中。接下来,应该会有急救人员冲过来打开车门,放下担架才对,可是甚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停下脚步观望着,十秒……二十秒……后门依旧没有开启,四周一片寂静。到了三十秒时,现场的空气彷佛冰冻一般,医院里仍然没有救护人员跑出来。
安藤开始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像弹簧一般冲过来打开救护车的后车门,他和车内的急救人员联手放下担架。
只见担架倾斜了一下,脸上戴着氧气罩的病患与一旁的安藤在并行的那一瞬间四目交接。病患弯曲着身子,彷佛要让安藤看他的侧腹;但就在下一秒钟,患者的动作停止了,他的眼睛已经没了生气。
之前安藤不只一次见过患者的临终场面,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偶然的状况。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慌忙把眼光移开,然而这种行径跟热中于占星术的宫下没有两样。
近来,安藤时常从一些小事的背后读取到某种特别含义,不管是在土墙上看到的蛇,或是瞬间碰上死亡场面的偶然,在在令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受。
他以前认为那些被不祥事物或占星语言所限制、无法自由行动的人们是笨蛋,而且十分轻视他们的作为。不料,他现在已经变成同类。
品川济生医院是S大学附属的综合医院,担任接待的和田医师正是S大学派来的。
可能是仓桥一芳已经先用电话联络过,当安藤告知来访目的之后,随即被安排到西病房大楼的七楼。
安藤偷看一眼横躺在床上的浅川,突然想起刚才见到的急诊患者,他们两人的眼睛都露出无神的眼神。
浅川的手腕上注射着两种不同的点滴,脸孔望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不管他以前的容貌如何,现在脸颊看起来十分瘦削,一半以上的短须都变白了。
安藤走到床边,小声地呼唤着:“浅川先生。”
浅川没有回答。
安藤想要触摸浅川的肩膀,他抬头看一下和田医师的脸色,得到和田医师的首肯之后,才把手放在浅川的肩膀上。
浅川浴衣下面的肌肤缺乏弹性,肩胛骨的触感直接传到安藤的手上,安藤不由得得把手立起来,但浅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安藤离开浅川的病床之后,向和田医师问道。
“是的,一直都是如此。”
和田医师面无表情地回答。
上个月二十一日,浅川因交通事故被送来医院,到今天已经过了十五天,浅川一直不说、不哭、不生气、不进食,也没有排便地过日子。
“医生,你认为这是甚么原因造成的?”
安藤很有礼貌地询问道。
“我想,可能是因为交通事故导致脑部受到外伤。不过,检查的结果并没有甚么异常,可能是内因性的原因吧!”
“你是指精神上的刺激。”
“有可能是这样。”
安藤知道浅川是因为同时失去妻子和女儿,才会精神崩溃的。
(可是……真的只有这个原因吗?)
安藤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看过意外事故现场照片的他,甚至可以在脑中勾勒出浅川发生交通事故时的瞬间情景。而且,他每次想像那副情景的时候,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往助手的座位看去。
(浅川究竟为了甚么理由载着那部录放影机,他要将录放影机载到甚么地方呢?
若是能从他本人口出说出事件的来龙去脉,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安藤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双眼盯着沉浸在梦中世界的浅川好半晌,试着想像他在另一个漂浮世界的景像。
(现实世界和妄想的世界,到底哪一个比较幸福呢?)在妄想的世界中,浅川的妻女一定还活在世上,说不定这会儿他正抱着女儿一起嬉闹、游玩呢!
“浅川先生。”
安藤怀着同是伤心人的心境,呼唤着浅川的名字。
听说浅川和龙司在高中时期是同班同学,算起来应该比安藤小两岁。但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怎么看都像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究竟是甚么原因让他产生这么急遽的变化呢?)悲伤的确会使人急速老化,像安藤这一年以来就老了很多。
“浅川先生……”
安藤再次叫唤道,在一旁看着的和田医师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这样是没有用的。”
情况正如和田医师所说的,不管安藤怎么呼唤浅川,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安藤站起来问道:“他有没有可能恢复?”
和田医师轻轻地举起双手说:“只有神才会知道。”
这种病患通常会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突然变好或变坏,有很多情形是医学上无法事先预测的。
“如果他有甚么变化,请务必立刻通知我。”
“我知道了。”
安藤与和田医师相继走出病房。
浅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滞的眼神宛若死人一般盯着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