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志愿消防队员带着我们走下楼梯,走进阴冷的后屋。这里大部分的房顶已经被烧毁,阳光随即照射进来。烟尘和灰尘颗粒在寒冷的空气中飘舞着。
我们在厨房的入口处停了下来。往左看,我看到了案板、水池和几个较大的厨房用具的残留物。洗碗机敞开着,里面的东西黑乎乎的,而且都融化了。烧焦的木板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和我在前面房间里看到的一样。
“你们背对着墙站。”那个消防队员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然后,他就消失在门口。
数秒钟之后,他又出现了,只见他沿着厨房的西边向前走着。在他身后,厨房的台面向上卷曲着,就像一株巨大的、盘旋的甘草。在台面上面,嵌着酒瓶的碎片和大小不同的无法辨认的块状物。
我和拉曼彻跟在后面,沿着前面的墙壁前行,然后绕过墙角,再沿着厨房操作台向前走。我们尽可能远离房间中央,在熏黑的碎石、炸开的金属容器和烧毁的煤气罐之间穿行。
在走到那个消防队员之后、台面之前的地方时,我停了下来,观察这里的损毁情况。厨房和邻近的一个房间被烧成了灰烬。房顶被大火烧掉了,隔断墙也成了烧焦的木块。原来的地板现在裂开了一个黑洞,一个升降梯朝着我们的方向斜放着。透过洞口,我看见戴消防帽的人在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片,有的运走,有的向上送出去,有的挪放到其他地方。
“下面有一具尸体,”我的带路人把头伸向洞口说,“在要开始清理地板塌陷下去的碎石时,我们发现了它。”
“只有一具,还是好几具?”
“我怎么知道。它看起来一点儿人样都没有了。”
“是大人,还是小孩?”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说,“小姐,你是个傻瓜吗?”
“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去?”
他看了拉曼彻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我。“这个得队长说了算。他们还在清理这个地方,我们可不想让你那美丽的脑袋被什么东西劈了。”
他给了我一个他自认为迷人的微笑。他可能在镜子前面这样练习过。
我们在上面观看,下面的消防员在忙碌着。他们把烧焦的木块扔到一边,一担子一担子地把碎石和碎片运送出去。在看不到的地方,我可以听到善意的笑骂声和移动、拖拉东西的声音。
“他们想没想过,这样做可能会把证据毁掉?”我问道。
那个消防队员惊奇地看着我,好像我在暗示这座房屋被彗星撞了似的。
“那些东西只不过是从这一层掉下去的地板和垃圾而已。”
“这种‘垃圾’也许能帮助我们建立证据链。”我回应道,声音就像身后的台面下垂的冰凌那样冰冷,“或者,确定尸体的位置。”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姐,下边可能还有燃烧点。你不想让火焰亲吻你的脸,对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想那样。
“而且,那个人已经无法挽救了。”
在消防帽底下,我觉得我那“漂亮”的头顶,有一根血管在突突直跳。
“如果遇难者烧得像你说的那样,你的那些同事可能会把尸体重要的部位清除掉。”
他的下巴肌肉 紧绷起来,目光越过我寻求支持。拉曼彻什么也没说。
“队长可能不会让你下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的。”他说。
“我需要现在就下去,去稳固那些东西,特别是牙齿。”我想到了男婴。我希望找到牙齿,很多的牙齿,全是成人的。“如果还有的话。”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我,衡量着我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五十四公斤的身材。尽管消防装备遮住了我的体形,消防帽盖住了我的头发,他还是看到了足够多的证据,这些使他相信我是不属于这里的。
“她不会是真的想下去吧?”他希望拉曼彻成为他的同盟。
“布兰纳博士将负责证物修复方面的工作。”
“Ostidecolissedetabamac!”
这一次就不需要翻译了。这位大男子主义的消防队员认为,这种工作该是男人的事情。
“燃烧点不是问题。”我说着,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事实上,我通常喜欢在火焰中工作,那样会更暖和一些。”
听到这句话,他抓住护栏,荡秋千似的荡到了升降梯上,脚不用踩踏梯子的横档就径直滑了下去。
好身手!他这是在跟我耍花招。我可以想象,他将如何向消防队长描述我。
“这些人都是志愿者。”拉曼彻几乎是笑着说。戴着那顶消防帽,他看起来很像埃德先生。“我得到楼上去一趟。不过,我一会儿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我看着他左躲右闪地走到门口。他那庞大的身躯和头盔融成一体,看起来像一个肉 团。数秒钟之后,消防队长出现在梯子上。他就是那个带我们到楼上看尸体的那个人。
“你就是布兰纳博士?”他用英语问道。
我点了一下头,做好了与展开他唇枪舌剑的准备。
“我是卢克·格雷尼尔,圣乔维特镇志愿消防队的队长。”他解开下巴下面的安全带,任其摆动着。他的年纪比他那个讨厌女人的队友要大一些。
“我们还需要十到十五分钟的时间才能确保下面是安全的。这是我们最后扑灭的部分,所以这里仍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他说话的时候,安全带来回晃动着。“眼下的情况比较棘手。要知道,我们谁都不想让大火再燃烧起来。”他指着我身后说,“看到那个管道扭曲的样子了吗?”
我回过头来看。
“那个是铜质的。要想把铜熔化掉,温度必须达到摄氏一千一百度。”他摇了摇头,而那个安全带也随之前后摆动。“情况真是糟透了。”
“你知道火是怎么燃烧起来的吗?”我问道。
他指着我脚边的一个煤气罐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发现了十二个这样的罐子。可能是有人确切地知道他在做什么,也可能他真是他妈的想让这家人死无全尸,把他们变成烤肉 。”他的脸可能因为说了粗话而略微有些发红,“对不起。”
“你是说有人蓄意纵火?”
格雷尼尔队长耸了耸双肩,扬起眉毛。“这不关我的事。”他猛地抓住在下巴底下摆动的皮带,抓住梯子的两侧,“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碎石清理出去,确保火完全被扑灭。厨房里到处都是东西,都是可燃物,所以地板就被烧穿了。在清理骨头周围的地方时,我们多加小心就是了。等到这里安全时,我会吹口哨告诉你。”
“不要往尸体上喷水。”我说。
他行了个举手礼,便消失在梯子的尽头。
半小时之后,我才得到进入地下室的许可。在此期间,我到犯罪现场搜救卡车那里取来了我的装备,还找了一个摄影师。此外,我还找到了皮埃尔·吉尔伯特,让他给我准备一个筛子和一盏聚光灯。
地下室宽敞开阔、阴暗潮湿,比一月份的耶洛奈夫还要冷。在远处的一端,赫然耸立着一个火炉。通向上边的火炉管道黑而多节,就像枯死的橡树粗大的枝杈,它使我想起了不久前造访的另外一个地下室。在那个地下室里,藏匿着一个连环杀手。
地下室的墙体由炉渣混凝土砌成。大部分较大的碎片已被清理掉了,露出脏乎乎的地板,而被清理过的碎片则靠着墙壁堆在一起。地板上,有的地方被烧成了棕红色,而有的地方则被烧成了黑色,而且烧得很硬,就像陶瓦被放进微波炉里烧过一样。室内的一切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格雷尼尔队长带着我,走到右侧地板塌陷的地方。他说在其他地方没有发现任何遇难者。我希望他是对的。想到要把整个地下室都过滤一遍,我几乎想大哭一场。在对我说了声“祝你好运!”之后,他便离开我,加入到他的队友当中。
厨房里面的阳光很难照射进来,我便从我的工具箱里取来一个大功率手电筒,照亮我周围的地方。只看了遗骸一眼,我的责任心立刻就被激发起来了。这可不是我预想到的。
遗骸被抛撒得到处都是,至少有十英尺远。遗骸的大部分已经变成了骸骨,而且还显示出不同程度的灼痕。
在一堆遗骸碎片之中,我看到了一颗被大小不等、形状各异的碎片包围着的人头。这些碎片有的黑而亮,像头骨碎片;有的像白垩那样白,似乎随时都散成粉末。的确,如果处理不当,这些碎片的确会散成粉末的。煅烧的骨头轻得像羽毛,而且极容易破碎。是的,这将是一件艰难而复杂的证物修复工作。
在头骨南边五英尺远的地方,摆放着椎骨、肋骨和长骨,看起来就像在进行解剖一样。同样,这些骨头也是白色的,已经经过了充分的煅烧。我仔细查看了椎骨的方位和上肢骨的位置。遗骸是面朝上躺着的,一只胳膊放在胸前,另一只放在头顶上方。
在上肢和胸口下面,躺着一个黑色的心形物,另外还有两根断裂的、末端向外突出的长骨。下面是骨盆。在较远的地方,我看到了烧焦的、破碎的下肢骨。
我如释重负。不过,我还是有一点疑惑。这是一个成人的遗骸。或者,这是一个成人的遗骸吗?婴儿的骨头很小,而且很脆。他们的骨头很容易掩藏在下面。但愿在用筛子过滤那些灰烬和沉积物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做了记录,带上宝丽来相机,然后开始用软毛漆刷扫去尘土和灰烬。慢慢地,露出来的骨头越来越多。我仔细地检查那些被挪动的遗骸,把它们收集在一起,等到晚些时候再进行筛查。
正当我在清理与遗骸直接接触的物体时,拉曼彻回来了。他静静地看着我把四根桩子、一个线球和三把卷尺从工具箱里取出来。
我用锤子把一根桩子固定在头骨上方的地方,并把卷尺的两端挂在桩子顶端的钉子上——这个钉子是我钉上去的。我拉着其中的一把卷尺向南走出十英尺远,并用锤子把第二根桩子固定在这里。
拉曼彻握着挂在第二根木桩上的卷尺,而我则返回第一根桩子,拉着另一把卷尺呈直角向东走出十英尺远,并把第三根桩子固定在这里;然后,用第三把卷尺把这根桩子与拉曼彻身边的那根桩子连接起来,构成这个直角三角形长约十英尺四英尺的斜边。真是太感谢毕达哥拉斯了!现在,我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直角边为十英尺的等边三角形。
我把第二把卷尺从第一根桩子上取下来,挂在第三根桩子上,然后拉着它向南走十英尺远。拉曼彻拉着他手中的那把卷尺,向东走十英尺远,我就把第四根桩子固定在这两把英尺子会合的地方。
我用一根绳子把这四根桩子围起来,这样就把这个遗骸圏在一个十英尺见方的正方形方框内。测量时,我就会根据桩子构成的三角形进行测量。如果有必要,我会把这个正方形分成四个区域或者小方格,从而进行更加精确的检查。
正当我把一个朝向北的箭头放在头盖骨附近时,两名搜寻证据的侦探到了。他们穿着深蓝色防寒服,背上印有“司法部”的字样。我嫉妒他们,因为地下室的冷气和湿气就像尖刀一样贯彻了我的衣服,刺进我的肉 里。
此前,我曾和克劳德·马蒂诺一起共过事,至于另外那名侦探,我从未没见过。在他们放置筛子和手电筒时,我们相互做了自我介绍。
“处理这些需要一些时间,”我指着用桩子围起来的正方形说,“我想寻找可能存留的牙齿;如果有必要,还要找到它们的来源。如果能找到,我可能还需要处理趾骨和肋骨。谁来拍照?”
“哈洛伦正在往这里赶。”辛塞尼斯,也就是第二名侦探说。
“好,格雷尼尔队长说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人。不过,走出地下室不会有什么关系的。”
“据说,有两个孩子住在这座房子里。”马蒂诺表情严肃地说。他自己也有两个孩子。
“我建议采用网格搜索方法。”
我望着拉曼彻,他点头表示同意。
“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马蒂诺说着,就和他的同伴咔嗒一声打开消防帽上的灯,然后走向地下室的另一边。他们会按照这个样子来回地走出平行线,先是南北向,然后是东西向,最终构成一个大的网格。按照这个方法,他们最终会对地下室的每一寸地板都搜索两次。
我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开始清理正方形方框内的东西。我用泥铲、牙签、塑料畚箕把裹挟、附着以及嵌入遗骸的尘土捣松,然后清理掉,再把每块骨头放在原来的位置。清理掉的每畚箕尘土都用筛子过滤。在过滤时,我把残渣、灰烬、织物、钉子、木头和灰泥与骨头碎片分开,把骨头碎片放在密封塑料容器里面的药棉上,并在我的记事本上注明它们的出处。在此期间,哈洛伦赶到了,然后开始忙着拍摄。
我偶尔会扫拉曼彻一眼。他默默地观察着,表情和往常一样严肃。自从认识这位上司的那一刻起,我就很少看到他表达过什么感情。这些年来,拉曼彻目睹的类似场景太多了。也许对他来说,多愁善感的代价太大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唐普兰希,如果这里没有我的事的话,我到楼上去看看。”
“当然。”我回答着,心里想着温暖的太阳。
“就一会儿,我会回来的。”
我看了看表,十点十一分。在拉曼彻的后面,我看到辛塞尼斯和马蒂诺肩并肩、低着头、蹑手蹑脚地,像矿工在寻找富矿一样。
“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我需要一个装尸袋,里面要有一个干净的白布单子,还要确保袋子下面有一个平板或者带轮子的小推车。好不容易把这些碎片清理好,我不想在运输的时候又把它们混淆在一起。”
“当然。”
我回过头来继续清理,过滤,筛选。天很冷,我被冻得浑身发抖,因此不得不时不时地停下来暖暖手。在这期间,停尸房的运输小队带来了托盘和装尸袋,最后一批消防队员也撤离了,地下室安静了下来。
最后,我终于把整个的骨骼都清理了出来。我对整理的骨头做了记录,并对其状况做了概述,哈洛伦则拍摄照片。
“来杯咖啡怎么样?”在完成清理工作之后,他问道。
“不行。需要时我会叫你的。我还得转移这些骨头。”
他离开后,我就开始把遗骸往装尸袋里面装。在装时,先装脚,最后装头。遗骸骨盆的状况很好。我把它捡起来,放在单子上。耻骨嵌在烧焦的组织里,它们可能不需要寻找出处。
上肢和下肢骨仍与附着的尘土保留在一起。这样的话,尘土就可以使四肢骨骼维系在一起。等到运送到验尸房之后,我再对它们进行清理、分类。对于胸部的处理,我采用的是同样的方法。在移动时,我小心地用平板铲把这一部分整个拿起来。遗骸的前胸腔已经没有了,所以我不用担心它会受到损坏。最后,我把遗骸的头骨也放进了装尸袋。
在装好骨骼之后,我就从西南角的那根桩子开始,朝着东北角的那根桩子,开始用筛子过滤堆积物上面大约半英尺厚的尘渣。正当我完成对这个正方形最后一个角的尘土的过滤时,在头骨东边约一点五英尺远、两英寸深的地方,我发现了它。我的心跳在加剧。太棒了!
下颌骨。我小心地剔除泥土和灰烬,露出了一块完整的下颌骨,右升支、一块左升支碎片和下颌骨体的一部分。最后的那部分里面有七颗牙齿。
我用一个精细的斜条格检查这块骨头。它的外层很薄,呈粉白色;多孔的内层暗淡而脆弱,就像小蜘蛛织就的、等着晾干的一条条细丝;牙齿的瓷粙已经裂开。我明白,这些骨头不能随便乱动,否则整块骨头就会变成粉末。
我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摇了摇,并对瓶子进行了检查,以确保溶液里面没有水。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一把一次性的滴管。
我手脚并用,拧开瓶子,取出一根滴管,浸到瓶子里。我挤了挤球,使球里面充满溶液,然后把液体滴到下颌骨上,一滴一滴地,浸湿每一块碎片,并确保每块碎片都被溶液浸透。我沉浸在工作之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角度不错嘛。”是用英语说的。
我的手抖了一下,维纳克溶液溅到了衣袖上。我腰酸背痛,手脚发麻,仿佛被钉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于是。我慢慢地坐下来休息一下;猛然坐下是万万不行的。不用看,我就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
“谢谢,赖安探员。”
他绕到网格远处的那一端,俯视着我。即使在地下室模糊的灯光下,我还是看到了他那双我怎么也忘不掉的蓝眼睛。他穿着黑色羊绒大衣,围着红色的羊毛围巾。
“好久不见了。很忙啊。”他说。
“是啊。很忙。什么时候开庭?”
“开庭?”
“福捷案。”我们两人都等着出庭作证。
“你现在还和佩里·梅森约会吗?”
对这个问题我避而不答。在去年秋天的太极拳培训班上,我遇到了一个辩护律师,并和他有过一段时间很短的交往。
“那样算不算亲近敌人呢?”
我还是不回答。显然,我的个人生活成了凶杀案侦缉队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很好。你呢?”
“没什么好抱怨的。即使我抱怨,也没人听我的。”
“养个宠物吧。”
“可以试试。滴管里面是什么?”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指指着我的手问。
“维纳克,一种聚酯酸树脂和甲醇溶液。下颌骨受到了烘烤,我想让它保持完整。”
“这样做行吗?”
“只要骨头保持干燥,这种溶液就会渗透到骨头里面,并使骨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要是骨头不是干燥的呢?”
“维纳克不溶于水,因此它会停留在骨头表面,并变成白色。其结果是,骨头的外表看起来就像喷了一层乳胶。”
“维纳克变干需要多长时间?”
我感觉我就是一个魔术大师。
“它会因为酒精的蒸发而迅速干燥起来的,通常需要半小时到一个小时。即使在近北极地区,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我检查着下颌骨碎片,找到一个裂纹,就在上面滴上几滴溶液,然后把滴管放在溶液瓶盖上。
赖安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我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然后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双手放在腋下。我的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且眼睛也花了,因为怀疑我的鼻子就是赖安围巾的影子。
“这里冷多了。”看着我很冷的样子,他环视着地下室表示赞同。他一只手背朝后,构成一个任意角。“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我看了看手表。怪不得我的体温下降——已经是下午一点十五分了。
“四个多小时。”
“上帝啊!你需要输液。”
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过来——赖安是负责凶杀案侦查的。
“这么说,是有人蓄意纵火?”
“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他从背后掏出一个白色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杯和一个三明治,然后拿着它们在我面前来回地晃动。
我猛地冲了上去。他倒退了一步。
“你要谢谢我。”
“在邮件里。”
浸透的红肠和不冷不热的咖啡!太好了!我一边吃,一边和他聊着。
“告诉我,你为什么认为这是有人蓄意纵火。”我一边咀嚼一边说。
“告诉我,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好啊,跟我谈条件来了。
“一个人。也许很年轻,但不是小孩。”
“没有婴儿?”
“没有。该你了。”
“看起来这是有人采用的一种屡试不爽的手法。火是以纵向的方式在地板之间燃烧的。也就是说,地板并没有完全被烧毁,这就意味着液体助燃剂,可能是汽油。我们发现十多个空的汽油罐。”
“就这些?”我把三明治吃掉了。
“这场大火的起火点不止一个。一旦燃烧起来,它就会成为熊熊大火,因为它把那么多的煤气罐都给点燃、引爆了。每点燃一个煤气罐,就会发出一声巨响。”
“有多少个?”
“十四个。”
“火是从厨房开始燃烧的吗?”
“还有厨房旁边的房间。无论哪一个,现在都很难说。”
我沉思了一会儿。
“这解释了我心中的疑问,头和下颌骨。”
“头和下颌骨怎么了?”
“它们与死者躯体的距离有五英尺远。如果一个煤气罐与遇难者一同下落,然后爆炸,这就可能使头部燃烧,脱离躯体,并被抛掷到另外一个地方。下颌骨也一样。”
咖啡喝完了,真想再来一个三明治。
“罐子有没有意外引燃的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
我弹去衣服上的面包屑,又想起了拉曼彻的蜜糖甜甜圈。赖安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之后,递给我一张餐巾纸。
“这么说,这场大火有多个火源,也发现了存在助燃剂的证据。这就算是有人蓄意纵火了,为什么呢?”
“你难倒我了。”他指着装尸袋,“这是谁的?”
“你难倒我了。”
赖安上楼去了,我继续我的证物修复工作。由于下颌骨还没有干透,我就检查起头骨来。
通常来说,大脑里含有大量的水分。在火的作用下,大脑就会沸腾、膨胀,从而形成流体静压。在热度足够高的情况下,颅腔可能会破裂,甚至爆炸。不过,这名遇难者的头骨却相当完好。虽然遇难者的面容已不复存在,外面的骨头也被烧焦、剥落,但是头骨较大的部分还是完整的。我有些惊讶,因为这场大火的火势很猛。
不过,当我清理掉头骨上的渣土和灰烬、凑近仔细看时,我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了。我盯着头骨看了一会儿,之后滚动着头骨,仔细地检查着额骨。
我的天啊!
我沿着楼梯向上爬,把头伸进厨房。赖安站在案板旁边,与那位摄影师交谈着。
“到下面来一下。”我说。
他们两个都扬了扬眉毛,各自指着自己表示疑问。
“你们两个。”
赖安放下手中的塑料杯。
“什么?”
“这个遇难者可能在大火燃烧之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