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昌治《脏污了的月亮》

第五节

作者:结城昌治  来源:结城昌治全集 
  我从警察局走了出来。
  不久,我就发现大西刑事走在我的前面。我以为他早就到什么地方去了的。
  我加紧步伐,为的是想赶上他多问一些事情。
  大西刑事却突然停步走向旁边一家面包店门口的公用电话。
  怀疑的念头这时第一次在我的脑海里涌起。这还只是淡淡而漠然的怀疑。
  大西刑事拨了三次电话。
  第一次电话接通后很快就讲完。
  拨第二次电话后,他很久都没有开口,可见对方没有人接。
  第三次电话时,讲话的时间比第一次稍长。
  他要打电话为什么不在警察局打呢?如果说不愿意在公家电话里谈私事,那么,警察局里也有公用电话,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来打呢?这并不是临时想到而打,这一点,打三次电话的事实可以证明。
  打完电话后,大西刑事搭乘地下铁前往新宿,然后走向歌舞伎町的方向。
  我一时挥不掉对他的一些疑问。我于是放弃搭讪的念头,决定跟踪大西刑事看看。我猜不透他要去的地方,心里更是充满着一片疑云。
  歌舞伎町是龙蛇混杂、到处可以看到地痞流氓的地方。这种人由服装一看就看得出来。他们大部分都模仿黑社会电影主角的打扮,实际上只是一些小混混而已。
  大西刑事穿过这条闹街。
  路上和他擦身而过的小混混们都以敬畏和恭顺的态度向他哈腰。
  大西刑警一副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走过连连几家酒吧和面馆的街头,前面就是轮岛帮的事务所。几年前这里还是简陋的二楼房屋,现在却已改建成钢筋水泥式的三层楼房了。
  大西刑警走进这个事务所里。进门时他一点没有逡巡的样子,犹如回到自己的家似地推了门就进去。
  内部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
  我走进马路对面的一家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守着轮岛帮事务所的门口。如果要侦察添川命案,为什么不找若松帮而来到轮岛帮事务所呢?想到这一点时,突然有一个疑问涌上我的脑海里来。
  大西刑事说,他昨天在街头见到添川时,把添川训一顿就走了。
  事实确实如此吗?
  我知道大西刑事对地痞流氓严厉之极。他对这类人的憎恨几乎到不共戴天的程度。别的刑警会放过的劣行,但他却绝不宽容,非把对方拘留起来盘问到底不可,这样的他看见受到停止执行拘留待遇的添川在街头闲荡时,还会只训一顿就让他回去的吗?依他的个性来说。立即通知检察官取消添川的停止执行拘留待遇,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病而受到停止执行拘留的被告在新宿街头闲荡,委实也太目无法纪。添川要不是患癌症就绝对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而大西刑事实际上并不知道添川患癌症的事实。
  大西刑事几时变成如此好心肠啦?
  我的心里仍然疑云密布。
  约莫30分钟后,大西刑事从事务所里出来。此刻的他脸上显露着的是一片苦涩。
  我立刻走出咖啡馆。
  大西刑警边走边若有所思的沉重脚步回到警局。
  我当然没有意思跟踪他到警局里。要问的事情留待日后再说吧。
  我转到真佐子居住的公寓去。这是被添川杀死的斋木以前的爱人。
  已是接近中午时分,而晚上工作到很晚的真佐子这时才揉揉惺松的睡眼起来。头发蓬乱的她,皮肤也显得相当粗糙。她的眼睛很大而鼻梁挺秀,脸蛋的轮廓也相当好看,所以化妆起来一定很漂亮。只是,刚睡醒的样子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为妙。
  她好像没有看报纸的习惯,对于添川的死讯一无所知。由我告知后,她也只给了我冷然的回答:
  “叫添川的人被杀,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添川是杀害斋木先生的凶手啊!”
  “这又怎么样?”
  “你认为不怎么样吗?”
  “跟我毫无关系。我才懒得听这些事情呢。”
  “你难道不恨添川吗?”
  “我干嘛有恨这个人的必要?我被斋木压榨得气都透不过来。我对他可以说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多难为情的事情他都逼我干,我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而我赚到的钱都被他没收了。他是个野蛮、残酷、冷血而缠着我不放的王八蛋!”
  “虽然如此,他都是深深爱着你的啊。”
  “开玩笑!我只是在他摆布下的赚钱工具而已。”
  “既然知道受摆布,你为什么不在被折磨死之前逃跑呢?”
  “我也逃跑过。可是很快就被他抓回来,后来挨了一顿毒打。”
  “真的吗?”
  “你难道不相信我的话?”
  “我是有些不相信……”
  “好,那么就给你看吧!”
  真佐子说着就一骨碌卸下披着的晨饱,同时也把睡衣的扣子解开。
  雪白的胸前以及背上都是烫伤以及鞭打的痕迹!
  真佐子背转过去就默不做声了。
  我表示道歉后就走出屋外。现在我绝不认为真佐子刚才的言行是出自于演技的。
  太阳由云端射下来。
  我的心情变得非常忧郁。
  我转到关谷住的公寓时,只看到他70岁左右的母亲。个子矮小的这位老太太一点不象关谷,看来很善良的模样。她说关谷上班去了,向她提起添川的名字时,她好像初听此名,倒问说:“是他公司的同事吗?”
  轮岛帮和别的帮派一样,表面上挂的事商事公司以及演艺事业公司之举招牌。所以关谷的职业也可以算是公司职员,而这位母亲对儿子的职业好象没有丝毫怀疑的样子。
  我于是匆匆辞别而去。
  由关谷的公寓到他的爱人江莉子居住的套房公寓,距离不到几分钟路程。
  江莉子的房间却是上了锁的,连连按门铃都没有人应声。
  时间过得很快。
  这天下午的出庭我非到不可,我于是拦住一辆出租车直接赶赴法院。真佐子的伤痕始终蔡绕在我的脑际。
  法院由于证人的出庭误时,所以拖延到将近5点才结束。
  来到律师会馆的地下楼餐厅时,看见征信所的江井已经在那里等着。看似迟钝的这个人,实际上脑筋灵敏得很。他为什么辞别警界而到征信所工作,这个理由我迄今全然不知。
  我们于是边用餐边谈话。
  “说起轮岛帮和若松帮之间的关系,”江并以木衲的口气说,“最近变得相当水乳交融的了。警察盯他们盯得很紧,所以听说这两个帮派订起协定来了。”
  “可是,斋木被杀的时候,他们不是几乎火拼起来吗?”
  “后来由于行凶的添川自首,而轮岛帮帮首也向对方赔不是,所以事件算是打圆场了。斋本这个家伙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若松帮向来对他感到很头痛。”
  “斋木有过一个叫做真佐子的情人……”
  “这件事情我也问出来了。小喽罗们都同情这个女人,没有一个人说斋木的好话的。”
  “这么说,没有一个人恨添川罗?”
  “可以这么说。”
  “那么添川怎么会被杀害呢?”
  “这一点两边帮派的人都觉得惊异。其实他们对添川杀斋木这件事情就觉得很奇怪。添川不是个会乱来的人,而且向来没有人看到过他携带短刀。虽然这起争执是对方挑衅的,但添川会对一个喝醉了的人动刀,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说添川和斋木之间有嫌隙,这就另当别论,而实际上并没有这样的因素。由于时间不足,所以我的调查不很彻底,如果继续调查下去,我总觉这件事情的背后好像有什么黑幕存在呢。”
  “黑幕?”
  “我这只是第六感觉。添川没有被杀害的理由,而在这之前的添川杀斋木的事件又有一些不自然——我是由此而怀疑的。”
  “不自然?哪一点不自然呢?”
  “这是我个人的感觉,这件事情未免有些出奇。使用短刀搏斗时,刺的部位通常都是对方的肚子。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操刀也比较能够出力。要刺相对着的人的心脏,这就非把刀倒持不可。而地痞流氓没有一个会把刀子倒持的。他们一般的干法是手持短刀,就着腰的部位,连人带刀,一起冲到对方身上去……”
  江井使用西餐刀子摆一个架势给我看。
  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依据添川的供述,他是在晕头转向的状态之下干掉斋木的,如何刺死对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胸前挨上一刀的斋木当场就毙命了。
  我转变话题,谈起有关添川的交友情形。
  “帮里他当然有伙伴,可是,谈起知心朋友,他却好像一个都没有的样子。听说他有一个叫做关谷的老大,两人经常一起喝酒,我本来想和这个人见一次面,但打电话去,他却不在家,也不在轮岛帮的事务所。”
  “这个人的名声如何呢?”
  “这个人的性格好像很内向,名声却并不怎么好。据喽罗们说;他好像一心一意在存钱的样子。这个人有一次恐吓罪前科……”
  “有没有受徒刑处分呢?”
  “没有。虽然被判两年徒刑,却受到五年缓刑,所以没有真正坐过牢。”
  “是在哪里发生的事件呢?”
  “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干的。”
  “新宿吗?”我呢喃着说。
  江井食欲旺盛地用着他的餐。
  我内心里有了非立即采取行动不可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