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伊普西隆公司签的契约。虽然不确定这玩意有多大效力,我仍决定贴在笔记本的第一页上。
若有人怀疑契约的真实性,大可谨慎撕下,拿去科学鉴定,应该能发现不少证据。
举例来说,我的签名下方约二·五公分处有一小块不明显的污点,那其实是我左手食指的部分指纹。当初签名之前,我拿钢笔在旁边的报纸空白处试写几个字,不小心沾上墨水,于是弄脏了契约。准备盖章时我注意到这污点,原打算重签一张,但对方说没关系,我也就作罢。
契约上除了我的指纹外,至少还可鉴定出两个人的指纹。当然,前提是这些指纹没随时间消失。
第一个人名叫梶谷孝行,是伊普西隆公司的营业企画部长,契约就是他带来的。
“请在这里签名,下面盖章,然后把两份契约叠在一起,盖上骑缝章。”
他当时说着,边指出必须填写或签章的位置,所以契约上肯定有不少他的指纹。
另一个人则是我的姊夫敷岛映一。作品即将制作成游戏,对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喜事,自然想炫耀一番。所以,我带着契约拜访姊姊家。邦子姊那时正在做晚餐,怕弄湿契约,便要映一帮忙拿着。因此,契约上没有她的指纹。
契约上找得到的证据并非只有指纹。我在书上看过,汗水及唾液也能检验出血型。我不知道梶谷孝行翻纸张时有没有沾口水的习惯,要是有,或许契约一角可发现蛛丝马迹。
总之,经精密鉴定,便能证明这份契约货真价实。就算那些人在幕后黑手的指使下矢口否认,这份契约也可证明我与伊普西隆公司的关系。说谎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诬陷我的家伙。
如今我正在逃亡。
我待在深山中一栋看来像荒废别墅的老旧建筑。屋内堆放的薪柴长满青苔,倒在门口的脚踏车锈蚀得不堪使用,可见已有段时间无人居住。我坐在阁楼里,写着这本笔记。
当初躲进阳台下是为了避雨。我拨开杂草,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伏行,眼前出现龟裂的混凝土墙。墙上开着长宽各五十公分左右的小窗,纱窗木框摇摇欲坠,轻轻一扯便掉下。拨开蜘蛛网,只见三块扭曲的铁片,大概是通风扇吧。试着一踢,铁制扇叶便落入黑暗中,发出巨大声响。接着,我钻进屋内。
那似乎是机械室,混凝地上摆着小型锅炉,生锈的铁管沿墙伸展,对面有扇门。地板和墙壁濡湿,空间里寂静无声。我打开门,来到类似地下储藏室的地方。墙边一整排的木架上,杂乱堆放着因湿气膨胀变形的纸箱。原想拉出瞧瞧,纸箱缝隙却突然窜出一只老鼠,吓得我急忙缩手。
储藏室颇窄,我走上尽头的楼梯。一楼走廊的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客厅,直走则通向正面大门。
不到十分钟,我已勘察完整栋屋子。这是栋双层建筑,一楼有客厅、和室及餐厅,二楼只有两间卧房。较深处的卧房墙旁有座梯子,爬上来便是我现下待的阁楼。这里差不多仅有四叠大,但窗外景色极佳,延伸至溪谷的翠绿山坡及远方的连绵山峦尽收眼底。
然而,最重要的是看得见屋前道路。有什么人上山,由窗子大老远便能知晓。连接县道的山路沿着溪流通往顶峰,偶尔会有山麓村民开小货车上山或登山客缓步健行,大多时候是杳无人烟。不可能有不速之客弯进岔路,靠近这栋废屋。
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于是返回地下室,钻出通风扇窗口,到山脚村落买食物和笔记本。然后,我搬桌椅放在阁楼窗边,坐在桌前翻开笔记本。只要抬头,屋前的山路便一览无遗。若发觉有谁靠近,带着笔记本躲进地下室不用三分钟。
我身边的现金至少够生活一个月,应当足以撑到写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么,该从哪一点下笔?
不论结局如何,目前我能做的仅有将一切遭遇记录下来。我不知道这有多大的意义或价值,但我不想再思索意义与真相之类的问题。继续深究只是再度钻进死胡同而已。
现下,我就像条咬住尾巴,不断将身体吞入腹中的大蟒蛇。
吞噬到最后,会剩下什么东西?皮肤和胃袋外翻的身躯吗?抑或形体尽皆消亡,徒存依然不满足的意识?
如今,我只希望最后还能留下一点东西,哪怕是一小片残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