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香苗和芙美子下车后，直接赶往山路大楼。
　　两人都担心真冈的安全。若考虑山路往后的行动，很可能开车赶回东京，抢夺真冈拿走的血液检查结果，毕竟山路曾在牧场窃走隆一的公事包，也曾潜入香苗家。
　　抵达山路大楼还不到四点，但是“单圈记录”却已挂出“准备中”的牌子，隔壁的“山路珠宝金饰”的铁门则已拉下。
　　“良太郎……”芙美子敲着上锁的门叫着。
　　过一会儿，拉上的窗帘晃动，真冈的声音问：“哪位？”
　　芙美子和香苗松了一口气，互望一眼。
　　“是我，芙美子，香苗也在一起。”
　　“有证据证明真的是芙美子吗？”
　　“良太郎，开门，我可要生气了。”
　　“生气的人我不能让她进来。”
　　“求求你开门，我亲你一下。”
　　“真的？”出声的同时门开了。真冈微笑地站在门内：“欢迎回东京。”
　　“谢谢。”
　　香苗和芙美子进入店内。环视着熟悉的店内，香苗有着获救的心境，坐在高脚椅上，把手提包丢在柜枱。
　　忽然发现，真冈和芙美子在背后紧紧相拥、亲吻着。香苗感觉全身一阵莫名的火烫，而且很高兴！
　　拥抱后，两人身体分开，真冈眼眶里宿着泪珠。
　　“我很担心呢！”
　　“别哭！儍瓜。”说着，芙美子显得非常兴奋地坐在香苗身旁。
　　真冈依平常的习惯进入柜枱内，开始冲泡咖啡。
　　“我请山路太太在工作柜寻找，却找不到写有《完全消息》的大信封。”
　　“啊……”香苗想起来了：“不错，我换了工作柜。”
　　“是呀！我正困惑时，兼差的直子小姐说她知道，从柜后找出来给我。但后来可糟了，山路太太凶神恶煞似的来找我，要我还她大信封，简直像疯了。可是芙美子要我不能交给任何人……”
　　“她的店门拉上了。”
　　“后来才拉上的，像逃命般离开。我也因为没多少客人，所以叫森下回去，今天临时休业。”
　　真冈冲泡好咖啡后，进入店后拿出大信封。信封内有八封信件。
　　“就是这个……”
　　芙美子抽出其中一封。
　　这是限时邮件，未写寄件人姓名，只盖上“东陵农业大学·兽医系”的橡皮印章。邮戮是九月四日……柿沼在邮局寄出这个限时邮件后，就前往伏砂神社……
　　“可以看吗？”芙美子问香苗。
　　拆开一看，里面是印有大学名称的两张信笺。
　　“咦……”芙美子出声：“居然是……”
　　“怎么了？”香苗问。
　　芙美子默默将信笺递给香苗。真冈也凑过脸来看。
　　大友：
　　问题很严重了，首先，我觉得应该尽速通知你结果，所以寄出此信。
　　为求最精密检查，我各选定红血球型、血清蛋白型、酵素型予以进行分析。关于血型的详细，或许你用不到，不过仍记下其结果。
　　【录入注：以下[ ]内之文字原以上标小字印刷。】
　　〇第二龙豪（牡·十一岁，父）
　　Bf1·Bf3·Bf4·Bf5·U1·U4·U5·TF[AB]·TIb[BB]·Es[II]·Pre[LL]
　　〇蒙巴蕾德（牝·八岁·母）
　　Bf1·Bf3·U1·Tf[BE]·AIb[BB]·ES[II]·Pre[FL]
　　〇粉彩（牡，一岁·仔马）
　　Bf1·Bf3·U1·U4·U5·Tf[BE]·AIb[BB]·ES[II]·Pre[FL]
　　我只谈结论好了。
　　据此检查，粉彩的血统并无丝毫疑问，完全没有否定其亲子关系的资料。
　　但是目前的检查方法是为了找出否定资料而成立，因此虽未能否定，也不能予以肯定。只是粉彩十之八九是第二龙豪的仔马没错。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也知道吧！现在，我踌躇着不知是否该公布此一结果。你是想问山路亮介有关粉彩的血统的疑问，但是如今情况完全不同了，我想山路也想像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这可说是整个赛马界的问题！
　　只不过，如果你和山路仍认为应该报导，我也不反对，但事情会演变成何种情况呢？我总觉得，明辨是非或许并不见得就算伸张正义！
　　对此，希望能再次商量，我等你连络。
　　柿沼幸造
　　附记：
　　刚刚接获幕良牧场的深町先生的电话，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想见我，特别来到伏砂。寄出此信，我打算去见他，也许他也会去找你。
　　粉彩是第二龙豪的仔马……
　　香苗脑海中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并非因粉彩不是第二龙豪的仔马才发生命案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芙美子失魂落魄似地说。
　　“芙美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柿沼说是和整个赛马界有关的问题，指的是什么？”
　　“我完全明白了……”
　　“所以，我在问呀！依毛色，粉彩和第二龙豪的亲子关系被否定，但是依血液检查却反而被肯定，到底何者才是正确？”
　　“两者都正确。”芙美子手肘拄在柜枱上，双手抱头。
　　“两者都？”
　　“问题不在粉彩身上，而是第二龙豪。”
　　“第二龙豪……”
　　“粉彩确实是第二龙豪的后代，但伪造血统的是第二龙豪！”
　　“……”
　　“隆一并未注意到这点。他对粉彩的毛色抱持怀疑，亦即是怀疑粉彩的血统，所以向山路表示要报导此事，山路当然惊慌了，因为粉彩是第二龙豪和蒙巴蕾德的仔马。但粉彩是黑鹿毛，第二龙豪的父母皆是青毛，所以虽是栗毛，却不可能生出像粉彩毛色的后代。
　　山路未注意及此，他没想到从仔马的毛色会被发现第二龙豪的秘密。可是隆一表示要进行血液检查，而且东陵农业大学有朋友可以帮忙。
　　山路当然不能让隆一这么做了，因为若进行血液检查，能证明第二龙豪和粉彩的亲子关系，如此一来，第二龙豪伪造血统的事会被揭穿。山路决定阻止隆一这样做，这就是此次事件的动机。
　　第二龙豪是匹伟大的马，夺得四冠王的荣耀……如果知道它的血统出自伪造，可能引起整个赛马界的混乱。没有纯正血统的马不被认定是纯种赛马，不可能出赛，但第二龙豪却是四冠马，其辉煌的成绩要如何处置？取消四冠头衔，让第二名的赛马递升冠军就可解决吗?不，它在比赛获胜的事实无法抹杀，有关的人和赛马迷都不可能接受此一事实！
　　问题不仅是这样。第二龙豪的后代已开始活跃，今年‘浦地’夺得东京大奖赛冠军。但如果第二龙豪的血统证明出自伪造，不但‘浦地’而已，迄今应已超过百匹的第二龙豪的后代都将被视为血统不详的马了，若考虑其在金钱方面的损失，可预估是极庞大的数字。
　　假定一匹仔马为五百万圆，一百匹则为五亿圆，而其中山路拿到的繁殖费至少也超过两亿圆。
　　不，在金钱上损失最大的是赛马迷，譬如第二龙豪达成四冠的六年前的有马纪念赛，全国共售出将近两百亿圆的马票。
　　即使目前，第二龙豪仍与赛马界的一切有关联——相信第二龙豪血统而申请繁殖的牧场主人、购买其仔马的马主人、负责照料的驯马师、购买马票的赛马迷……
　　柿沼讲师考虑是否该公布也就是为此，一旦公开，会演变成何种结果，我也无法想像。
　　山路董事长是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所以拼命想掩饰此一事实。为了保护第二龙豪，不惜牺牲价值四千万圆的‘绕场一圈’。他想保护的不是粉彩，而是第二龙豪！
　　连蒙巴蕾德也杀死的意义总算也能理解了。若目的只是为了避免粉彩的血液检查，只要处分掉粉彩即可，可是山路连蒙巴蕾德也杀死，不，亦即杀死蒙巴蕾德腹中的仔马。他是怕生下第二匹粉彩，如果又生下黑鹿毛……
　　为了保护第二龙豪，山路杀死一切有关的人和马——柿沼讲师、隆一、共犯的深町牧场长，以及粉彩和蒙巴蕾德。这就是事件的真相！”
　　“深町牧场长为何是共犯呢？”
　　“深町七年前开始有秘密收入，对不？”
　　“啊……”
　　“七年前是第二龙豪夺取皐月奖的那年……”
　　“那么，深町牧场长很早就知道第二龙豪的秘密了？”
　　“应该说深町和第二龙豪的出生有关！”
　　香苗想起在牧场见到的高大栗毛马。
　　“第二龙豪的父亲是……”真冈自言自语说着，忽然凝视着芙美子和香苗。
　　同时，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至墙上的照片——甩动尾巴的“单圈记录”！
　　“原来如此。”真冈神情索然：“第二龙豪是十年前出生，当时，幕良牧场的主人还是田岛老板，当然‘单圈记录’也是田岛老板的马。老板很顽固，‘单圈记录’的繁殖完全由他自己决定，对于不欣赏的牝马绝对不予交配，即使有牧场主人或马主人愿意付双倍价钱，他也不会同意，或许山路也是其中之一。”
　　“这时，深町就有机会了。他找到山路董事长，拿了钱后，偷偷让‘单圈记录’和瑞云交配。当然，如此一来，不可能让生下的仔马登记为‘单圈记录’的后代，所以就登记为龙豪的后代，之所以命名为第二龙豪，目的一定也是为了提高证明力！
　　但第二龙豪却创下令山路和深町都大为震惊的成绩，所以在它夺冠时，深町也露出野心，要和山路均分奖金，而他既然知道秘密，山路董事长当然无法拒绝。
　　山路决心杀害隆一和柿沼时，没有比深町更合适的共犯了，而以深町来说，事情若公开，他也有罪，何况第二龙豪又是他的摇钱树。没想到，山路早就存心要将他一起除掉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三人沉默不语。
　　芙美子点着香菸，真冈又重新冲泡咖啡。
　　香苗仿佛见到记忆中的隆一背影——瘦削的背，面向桌子……
　　突然，电话铃响了。
　　似乎有所预感，三个人情不自禁对望一眼。
　　真冈拿起话筒：“是的，在这里，请稍待。”
　　真冈将话筒递给香苗说：“是七尾刑事。”
　　香苗深呼一口气，接过话筒。芙美子耳朶紧贴话筒另一侧。
　　“我是香苗。”
　　“啊，大友太太，刚才山路亮介在幕良牧场死亡。”
　　“什么……”
　　“他强行进入牧场，抢夺枪枝，射杀第二龙豪、放火烧马廐之后，自己也冲入火中，无人能够阻止。还有，东京方面刚刚也来了消息，说是山路赖子在家中服下大量安眠药企图自杀，目前虽被送往医院，但是情况不知。”
　　“……”
　　“关于织本市长。”七尾的声调转为低沉：“贪污事件继续被追究，而狩猎协会的会员们已开始承认罪行。目前市长和鹤见虽继续保持沉默，不过真相大白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因为传播媒体已开始深入追查。至少，这将会是一椿严重的社会问题吧！”
　　停顿一会儿，七尾刑事又接上一句：“我想不久会再去打扰你和绫部小姐，再见。”
　　三人默默坐在原处，直到夕阳下山。
　　“良太郎，放唱片吧！”忽然，芙美子说。
　　“唱片？好啊！什么唱片？”
　　“什么都行，只要能够跳舞就好。”
　　真冈准备唱片，并将桌子靠至墙边，空出一个小小的舞池。
　　踩着探戈的节拍，芙美子和真冈开始跳舞。两人脸颊紧贴，臀部翘起，像鸭子般移动脚步。香苗绝倒了，边笑，她忽然在想：什么是血统呢？
　　拿起柿沼的信，感觉上只是薄薄的两张纸——现在，不管是第二龙豪、粉彩，都已不留下能证明其血统的证据了，即使这两张信笺，也已毫无意义。
　　若说有留下什么，也只是第二龙豪留下的四冠马的前所未有的成就而已，不论它的血统如何，至少无人能否定其在赛马大奖赛的成就！
　　香苗手上的信笺滑落，飘坠地板。
　　“香苗，来啊！”芙美子叫着。
　　勉强挤出笑容，香苗回头望着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