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香苗从石绵作业枱抬起头。
“香苗,你在家吧?”芙美子在门外叫着。
看看表,不知不觉间已经九点过了。香苗惊讶地走去开门。
“这么晚回来?”
“啊,好累!”说着,芙美子入内,直接躺在床上。
“你平常都这么晚回来?”香苗将房门锁上问。
“也不是常常这样,大概每星期有两、三次。”
“吃过饭了?”
“晚饭吗?吃过啦。”
“我炖了一锅浓汤呢!”
“真的?”芙美子坐起身。“太好了。”
“我替你再加热一下。”
芙美子也跟进厨房。“你正忙着吧?那何不等一下再说?先把工作做好。”
“没关系,正好告一段落。”香苗推开放在瓦斯炉上的石绵板,把焊烧器的瓦斯管和瓦斯炉的管子互换。
“哇,这是什么?”芙美子用镊子挟起沉在洗净液里的银线。
那是把极细的银线组合成蔓藤花形状,形成一个小小的圆形篮子,浸泡于酸溶液内,此刻银变成有如粉笔般洁白。
“是耳环呀!加以打磨后,里面能嵌入小珍珠。”
“嘿……这可真精致。多少钱?”
“你要买?”
“不先问价格不行。”
“你认为它值多少钱?”
“这……两千圆吧!”
香苗呆呆望着芙美子。
“果然是更贵了。”
“真是拿你没奈何!两千圆连材料费都还不够呢!好了,你可以吃啦!”
芙美子把银线放回溶液内,开始盛浓汤。当她坐在床上边说“味道不错”、“真不简单”之类的话,边拼命吃之间,香苗洗净耳环,开始镶嵌加工。
吃饱后,芙美子丢下碗盘,三两下脱光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走向浴室。
香苗把碗盘收拾至流理台,然后专心工作。等到告一段落时,忽然发现芙美子身穿浴袍,一面拭干头发,一面注视着另一手拿着的照片。那是白天真冈拿出来的“粉彩”的照片。
“我还是搞不懂。”芙美子喃喃自语。
“你想知道什么?”
“隆一从这张照片上看出什么呢?照片上只有马和背后的牧草。”
香苗把工具收拾好,拿出放照片的信封。当然,里面只有加洗的那几张照片,底片由七尾刑事保管。
两位刑事后来跟着香苗回到这里,带走隆一手写的所有资料,铃木刑事并留下资料的目录……
香苗走到床边,坐在芙美子身旁,问:“那么,这些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边接过信封,芙美子问。
“隆一所拍摄的照片。”香苗说明原委。
芙美子沉吟片刻说:“隆一利用照相馆吗?这就有相当含意了。”
她从信封内抽出照片。
“什么含意?”
“因为他一向利用公司的冲印设备。”
“冲印设备?”
“上次你到我们公司时没见到吗?在摄影部门放着黄色和蓝色两个篮子。”
“我不记得。”
“有呀!把想要冲印或加洗的底片放入黄色篮子内,负责冲印的人在上午和傍晚会来拿去冲印,并将冲印好的成品放在蓝色篮子里。”
“嘿……隆一也这么做?”
“嗯,因为既便宜又迅速,而且安全。在我们公司出入的人皆加以利用,不管是工作方面的照片,或是私人照片都一样。但隆一未利用这个,很明显就有问题。”
芙美子先把五张七寸照片排在床罩上,从其中拿起“粉彩”那张,如刑事一样的,和真冈拿出的照片比对。
“果然是同一匹马。”她的语气似感到遗憾。
“完全相同吗?应该会有外表酷似,却非同一匹马的可能吧?”
“是有可能。但这两张照片却是同一匹马。你看,照片彩色度不同,看起来色泽稍有差异,但两匹都属黑鹿毛。对了,黑鹿毛你懂吗?”
“是指焦褐色的马吧?”
在放牧场,替马竖墓牌的少年告诉过香苗。写在墓牌上的文字很可爱。
“不错,全身焦褐色,鬃毛、尾巴和脚尖黑色的马就称为黑鹿毛。还有一种很酷似的称为鹿毛者,但是其全身呈稍明亮的感觉,并非像这种巧克力色。‘粉彩’则是黑鹿毛。”芙美子说着,指着马头。“你看,额头位置有稍白的部分,对不?这称之为白斑,是辨识马匹的重点之一。通常,额头有白斑称为星,这点,良太郎所拍摄的这匹马也相同。”
经芙美子一说,香苗好不容易才注意到。真冈的照片是有些难辨认,不过同位置也有同形状的白色毛块。
“还有,”芙美子指着马脚。“另一侧虽较难看出,但右前脚脚踝处为白色,这也算是白斑,称之为小白。这边的照片也一样,所以认为是同一匹马应该不会错。其实,还有旋毛——亦即鬈毛——是在辨识马匹时必须注意的,也就是要知道其旋毛的位置和数量。不过,凭照片是不可能。反正,这两张照片是拍摄同一匹马——粉彩。”
“这边四张呢?”香苗问。
“首先,我只知道这四匹皆非现役的赛马。”
“已经退休了?”
“是的。”
“你如何知道?”
“这样胖的身躯是跑不动的。通常现役赛马全身肌肉 应该更结实。”
“哦……”
“所以,这四匹马是两匹种马和两匹繁殖马。”
“繁殖马?”
“就是繁殖仔马的牝马。”
“告诉我,如何分辨马的牡、牝。”
“嘿!香苗,你结过婚吧?连幼稚园小孩都知道男孩和女孩身体构造的不同呢!你看。”芙美子指着淡褐色马和另一匹黑色马。“你没见到雄性生殖器?”
香苗忍不住笑倒在床上。芙美子说的没错,那两匹马的胯间皆有一团隆起,另两匹黑马则无。香苗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愚昧了。
“这匹栗毛是……”芙美子拿起淡褐色马的照片。
“栗毛?”
“这种毛色的马称为栗毛,色泽比‘粉彩’明亮吧?而且,鬃毛、尾巴和脚尖也都不黑。顺便告诉你,这边的黑色马称为青毛。”
“青毛?黑色以青来形容?”
“是的。还有,这匹栗毛应该就是第二龙豪。”
“这匹……”香苗从芙美子手上接过照片,仔细看着。
“不错。提起在幕良牧场的栗毛种马,最先想到的一定是第二龙豪,而且,其白斑形状我还有印象。”
“剩下的三匹青毛呢?”
“嗯,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也是幕良牧场的马不会错,但……”说着,芙美子拿起四寸照片,一张张翻阅。
看到“粉彩”和柿沼幸造的照片时,香苗想告诉芙美子,但并未开口。
“奇怪,都只拍摄放大成七寸的那五匹马呀!”全部看完后,芙美子喃喃自语。“三匹青毛有什么问题呢……”
“真冈应该知道吧?”
“对呀!他曾在牧场待过,但……”
“又什么不对吗?”
“马匹的名字不说,但这些照片的意义,照理说我应该明白才对。”
“为什么?”
“因为隆一把底片拿去照相馆冲印。他为何不利用公司的设备?我猜,他是怕照片被其他的人见到。”
“不想被见到?”
“是的。我猜,这件事一定相当重要,亦即有独家报导的价值,所以他才想独占。”
“也就是说,如果了解马的人见到这些照片,一定能知道隆一掌握的内幕资料何在。”
“我是这样认为。但真是伤脑筋,到底该怎样才能看出眉目呢?”芙美子把隆一和真冈拍摄的“粉彩”的照片摆在一起,愤愤然地瞪视着。
“芙美子,是为了这些照片吧?”
“咦?”
“公事包和我家的事……”
“啊,不错。但这也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呀!只是拍摄马匹的照片。”
但香苗还是认为凶手想找的就是这些照片,因为隆一不希望被别人看见……
“见到这张照片时,隆一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芙美子问。
“是指‘这真的是粉彩吗’?”
“嗯。这句话令我无法释然。”
“亦即,隆一认为这并非‘粉彩’!”
“但他为何会这样认为?在良太郎提及之前,隆一应该不知道‘粉彩’的事吧!”
“为什么?也许他早就知道。”
“不,他不知道。良太郎不是说过吗?隆一会问‘粉彩是什么样的马?照片给我看看’……”
“啊,原来如此。”
“最主要是,隆一是从良太郎拍摄的这张照片中发现有问题存在的。”
香苗再度仔细看着芙美子手上的照片。但再看多少次也一样,照片上只有“粉彩”和牧草。
“是毛色吗……”
“嘿!不错,这个方向有意思。”
“什么……”芙美子的反应让香苗吃惊,她反问。
“难道你不明白?”芙美子有些失望。“原来是毛色……没错,一定就是了,为何我不早些注意到?”
“你的意思是?”
“问题在于蒙巴蕾德。香苗,你知道蒙巴蕾德的毛色吗?”
香苗摇头。
“是吗?不,如果蒙巴蕾德是栗毛,那就有趣了。”
“怎么有趣?你快说明啊!”
“假定蒙巴蕾德是栗毛,则这匹仔马就不是‘粉彩’了。不,或许是‘粉彩’也未可知,但是绝非第二龙豪和蒙巴蕾德交配所生的仔马。”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
“也就是说,双亲若皆为栗毛,生下的仔马全部都是栗毛。第二龙豪是栗毛,对不?所以如果蒙巴蕾德也是栗毛,则‘粉彩’不是栗毛就有问题了。再怎么说,‘粉彩’都不可能为黑鹿毛。”
“哦?一定是这样吗?”
“当然。譬如,纯种日本人男女所生的孩子,绝对不会变成美国人。”
同属栗毛的牡马和牝马,只会生下栗毛的仔马……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隆一对“粉彩”的毛色有所怀疑,才问“这匹马真的是‘粉彩’吗”。
但在下一瞬间,香苗又注意到一件事。“你错了。”
“错了?”
“嗯。真冈和隆一商量时,一定给他看‘粉彩’的照片吧?而隆一是在两、三天后才回答。”
“嗯。”
“假如真如你所说,那么隆一最初的回答应该就是‘最好再称等一段时日’才对,因为这两、三天之间,隆一会调查蒙巴蕾德的资料的马匹题若真在毛色,当时就会注意到了。难道隆一不知道栗毛和栗毛的马匹只会生下栗毛的仔马?”
“不,你说的没错,这种假设失败。上面所提的毛色问题乃是赛马界的常识,真是毛色问题的话,在隆一注意到之前,早就会有很多人怀疑,何况申请血统登记时也一定会被驳回。这种推断太离谱,我要反省。”说着,芙美子躺下来,望着天花板说:“究竟是什么呢?喂,隆一……你到底发现什么疑点?”
隆一是八月二十九日上午十一点左右前往“单圈记录”,告诉真冈说可以购入“粉彩”。但在当天傍晚,隆一看着照片,自言自语“这匹马真的是‘粉彩’吗”,同时要真冈再等一段时间。这半天之中,究竟发生什么事,而使隆一的看法完全改变了。
“芙美子,隆一八月二十九日去过《完全消息》吗?”
“我们公司?那天是星期日,公司里没有几个人在,只剩我和总务课的人……啊,我真笨!”芙美子坐起来。“八月二十九日是该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所以隆一会到杂志部门来。不错,下午他一直待在公司。”
“当时,很可能他有所发现。”
“一定是。两个星期以前……应该仍能调查出来吧!”
香苗忽然抬起脸来。“那天,是否有谁打电话给隆一?或是隆一曾打电话给什么人?”
“电话?这……为什么问这点?”
“因为当时他或许和柿沼幸造连络也未可知。”
“什么?柿沼是谁?”
香苗拿出那张照片。“就是这个人,他就是柿沼幸造。”
“香苗,你为何不早说?”芙美子从香苗手中抢过照片。
“抱歉。对了,你还记得吗?在命案发生的一周前,隆一曾至东陵农业大学找柿沼幸造,那应该是八月二十九日之后不久,然后,他才和柿沼幸造一起前往幕良,拍摄了这些照片。”
“太好了。”芙美子尖叫。“果然是这样,是和柿沼遇害的事件有关。”
芙美子跳下床,拉开床下的一个抽屉,在里面翻找着,喃喃自语:“报纸上写着柿沼是兽医系的讲师……啊,找到了。”
芙美子拿出几张剪报,是柿沼事件的报导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