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比想像中更为现代化,也许刚落成不久吧!
玄关灯火明亮,看起来有如电影的布景。几辆车停靠在石阶下。玄关旁边的墙上,红灯不停地旋转。
手提箱留在座位上,香苗只带手提包下车。在玄关脱鞋,于席垫上换穿拖鞋。
入口处就是宽敞的候诊室。里面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望向这边,扰攘的谈话声立刻中断。有十二、三人,除了坐在塑胶皮套沙发上的妇人外,其他皆为男性。
香苗注意到妇人在哭泣。年龄约莫四十五、六岁,穿着烹饪围裙,用裙摆擤着鼻子。
男人们围住妇人,频频在小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也有好几个男人拿照相机,每架照相机上皆装着大型镁光灯。
香苗发现男人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那是仿佛锁定目标猎物的锐利视线。
七尾刑事轻轻咋舌。那就像暗号般,男人们一齐走过来。
香苗有种莫名的恐惧,屏息凝视着他们。
“你是大友隆一的妻子吗?”男人之一问。
香苗求助似的看着山路和刑事。
“你是在何处获知命案消息?”
“待会儿再说。”七尾刑事打断对方之言。“她才刚刚来到。再说,截稿时间也过了,不是吗?”
刑事推开男人们,替香苗开路。香苗逃窜似地突破男人们的包围。
“太太,只要回答一点问题就好。”
但七尾刑事却不理睬,紧护着香苗往前走。来到楼梯一带,总算摆脱掉那些人。
“真是……”刑事喃喃低语。
灵堂设置于地下楼。房门前站着穿白衣的男人和穿制服的警察。见到三人,警察立正敬礼。香苗觉得,对方似乎并非只对七尾刑事敬礼,也同时对自己……
警察打开门,退后。
房内传出轻微的檀香味。穿白衣的男人先请七尾刑事入内,再请香苗进入。山路并未跟入,他说:“不,我在外面等候。”
白衣男人进入后,门就被关上了。
房间中央摆放两张移动式的床铺,上面各复盖着白布。见到白布呈人形状隆起,香苗猛然害怕了,她的双脚僵住,无法挪动。
“太太,请。”穿白衣的男人催促香苗上前。
“请!”
香苗强迫自己走近床畔。
穿白衣的男人在床铺对面双手合什,香苗身旁的七尾刑事也双手合什。
复盖脸部的白布被掀开了。
香苗情不自禁后退,别过脸,闭上眼。她无法呼吸,全身剧烈悸动。但即使闭上眼,也无法将那影像驱除。
“是你先生吗?”刑事问。
香苗闭着眼颔首。她无数次颔首,好像弹簧坏掉的傀儡人一样,无数次……
清醒时,香苗发现自己坐在灵堂外的长椅上。山路在一旁似正在说些什么,但她连一个字也听不到。
她发现自己脸上满是泪水。泪?香苗自问:为什么哭呢?
她找寻手提包时,眼前有人递上手帕。
山路说:“用这个好了。”
香苗接过拭着脸颊。久久,紧握住手帕。
她茫茫然想着放在手提箱内的隆一的内衣裤。接到电话后,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为了怕赶不上列车,她拦了计程车,匆匆赶回家,在仓皇之下,差点打翻鞋柜上的花瓶。
随当时想到的把隆一的衣物塞入手提箱内,内衣、浴衣、袜子、牙刷、电胡刀……又想到可能脏了,就连衬衫、外套、长裤也一并放入。对于那样的自己,香苗难免觉得悲哀。
我是大友隆一的妻子……香苗想着。
此刻,控制香苗情绪的并非对于隆一之死的悲伤,而是在丈夫死前,自己所表现出的“妻子”的行动。她自己也觉得惊讶:妻子这个角色居然如此强烈地支配自己。
手提箱内有丈夫的内衣……那是由结婚至今为止的自己的本来面目。
男人们显得不安地站着。
香苗将手帕还给山路说:“对不起!”
“你不要紧吗?”见到香苗站起,山路问。
“我刚才失态了……”
“不,那是当然的。我在牧场获悉此事时也大为吃惊,何况是你……”
七尾刑事走过来。“你一定很累了吧!今天请好好休息,我送你。”
“我替你订妥房间了。”山路说:“是我常投宿的旅馆,你可以安心休息。”
香苗向刑事和山路致谢。
上到一楼,三人走向玄关。
香苗不想经过候诊室。一想到又要被那些男人们包围,她就浑身发冷。
“请在这里稍待。”七尾刑事对香苗说。
刑事单独走向候诊室,记者们全集中在刑事四周。刑事和他们谈了很久,男人们很不满的频频望向这边。
过一会儿,他们恨恨地对刑事抱怨着,离开医院。
香苗很感激刑事的心意。
候诊室里只剩下刚才那位妇人及三位男人。三人的年龄、外貌皆不同。有位体面的初老男人,一副绅士模样,穿着剪裁合身的条纹三件式西装;旁边站着的是中年男人,宽额、眼神略带着令人不安的锐利锋芒,亦即予人狞猛印象的眼神;最后一位最年轻,约莫二十五岁左右吧!坐在妇人身旁,以愤怒的表情注视着香苗。
初老的男人站起,缓缓走向这边。
“这位是织本荣吉先生。”山路对香苗说:“是这里的市长,也是幕良牧场的老板。”
织本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香苗。“我是织本。这次发生这种事,实在是……”他的下颚几乎碰到胸口,很奇特的姿势。“至今我仍不相信在自己的牧场会发生这样的事……请你务必坚强起来。”
然后,他转身面对七尾刑事说:“你过来一下!”
他和七尾走向候诊室的角落。
在电话里,警员说隆一是在牧场被狙击,这句话,香苗还牢记着。
坐在沙发的三个人望着香苗。香苗有点不安,似乎自己成为视线焦点。
“那位妇人就是深町先生的妻子。”山路低声说。
“深町先生……”香苗好像听过这个姓氏。
“你不知道吗?深町先生就是幕良牧场的场长。她旁边的年轻人就是深町的侄儿。”
香苗轻呼出声,凝视山路。她想起灵堂内有两张床。
“是的,深町也和你先生一起遇害……”
两位男人在牧场被枪杀——究竟发生什么事呢?
香苗第一次想到:隆一在牧场做什么?
这时,香苗想起深町之名,是在电话中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