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岸望着烟囱冒出的黑烟,心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很难想像这是焚烧榆井遗体所排出的黑烟。想像中应该会有一股更神秘的味道,但眼前那不过只是肮脏的黑烟。他重新确认了一件事──人不过也是物质的一种。
从烟囱上移回视线后,发现杉江夕子站在一旁。她原本也抬头仰望黑烟,但似乎察觉到峰岸的视线,转头望向他。
“榆井的灵魂,也会像那阵烟一样,升向天空吧?”她清澈的双眸略显湿润,如此问道。
“我这个人最不会做这种神秘的想像了。”峰岸答道。“榆井在宫之森死亡的那一刻,他的一切便从这世上消失。什么也没留下。”
“说……说得也是。人死了,一切也就此结束。没有思考,也不会恨杀死自己的人。”
“你认为榆井知道是谁杀了他吗?”
“这个嘛。”她侧着头。“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呢。连自己被谁所杀也不知道……不,甚至连谁想要他的命也不知道,就这么丧命,这很像是榆井的作风。”
“你说得没错。”峰岸颔首。“那样才像他。”
“况且,”夕子说道。“要是榆井知道凶手的名字,临死前一定会告诉我。就算没办法开口说话,也还是能用其他方法。”
“死前讯息是吧。”
“就像推理小说一样。”
“的确。”峰岸道。语毕,他抬头仰望烟囱。
就算榆井阴魂未散,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因为毒药并不是峰岸直接交到他手上,所以榆井临死前绝不可能将自己的痛苦与峰岸联想在一起。如同夕子所言,要是他留下死前的讯息,那可就麻烦了。
不久,烟囱不再冒出黑烟。基于人情而前来参加丧礼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去。峰岸也就此迈步离开,夕子走在他身后。
× × ×
“我从以前就一直想要问你一件事情。”峰岸如此说道。
夕子将被风吹开的围巾重新缠好,望向峰岸。
“是关于你和榆井的事。”峰岸接着说。“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喜欢你,可是我觉得你对他没意思。所以我初闻你们两人在交往的事情时,觉得很难置信。”
“你想问的是,我是抱持什么心态和他交往对吧?”
“没错。”她不发一语,持续走了几步后才说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她平静地说道。“和爱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快乐的事。而和榆井这种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在一起,更是特别。”
“你不爱榆井吗?”
“我很喜欢他。”她说。
来到大路后,峰岸邀夕子一起喝杯茶。但她拨起长发,摇了摇头。
“很抱歉。因为我想自己一个人走。”
“这样啊。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
两人分别反向前行。途中峰岸一度回头。他发现夕子也停下脚步,但目光却是望向火葬场。
× × ×
峰岸回到饭店餐厅后一看,田端正和两名刑警在交谈。其中一人是须川,另一人是佐久间。两名刑警发现峰岸后,向他点了个头,接着又向田端展开询问。
刑警他们离开后,峰岸来到田端身边。
“警方问你什么?”
“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们问我榆井午餐后服完药,药袋怎么处理。这种事我哪记得住啊。况且,榆井既然都服完药了,和案情又会有什么关系嘛。”
峰岸惊讶地望向刑警离开的方向。两名刑警仍站在玻璃门外,正以观察的眼神注视着峰岸。
7
“由于已过了一段时间,每个人都已经记忆模糊。”
回到搜查总部后,须川向河野报告。“听女服务生说,服完药后,榆井把整个药袋搁在桌上就离开了。之后她在收拾餐具时,一并把药袋收走。”
“这么说来,在女服务生收走餐具前的这段时间,有机会掉包药袋罗?”
“正是。或许只要看准机会,要下手并不难。”佐久间在一旁插话道。
“这么一来,这套毒杀的诡计有一半已经解开了。还剩另一半。要是这另一半也能顺利查明就好了。”
入夜后,到各处探听案情的搜查员返回总部。前往小樽的搜查员也已归来。
“他并没有去什么和毒药有关的地方。”一名像艺术家般留着长发的刑警向河野报告。“听说除夕夜他都待在家里。元旦当天和附近两名老朋友到附近的神社参拜。我问过那两人,一位是酒店老板的儿子,一位是渔夫。两人都和毒药没有关联。”
“那大年初二呢?”
“初二时,亲戚到家里拜访,所以晚上他也在家。不过,白天时两度到外头散步。一次是带着亲戚的孩子到附近公园散步,大约去了四十分钟。我问他们峰岸回来时有没有带东西回家,他们回答不记得了。不过,我问话的对象是他母亲,所以也不能完全尽信。第二次出门,则是四处向左邻右舍问候。他是个重规矩的人,听说每年都会这么做。”
“左邻右舍全都拜访吗?”
“不,好像只拜访以前熟悉的邻居。我请他母亲就她所知道的,全部写下来。”长发的刑警从西装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河野。
“模型店、旧书店、糕饼店……看起来都和毒药无关,你都去调查过了吗?”
“调查过了。听说那家模型店和糕饼店,峰岸只在店门前小聊几句,至于那家旧书店,他则是进屋喝了杯茶才走。旧书店的老太太还直夸峰岸善良,见她一个老人家独居,替她担心,不时都会去探望她。由于她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所以我赶忙藉故逃离。”
“他可真是温柔又善良啊。”河野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将信纸搁在桌上。“那初三呢?”
“初三他一早就出门了。不过,没人送他出门,所以有可能离家后去了某个地方。”
“如果真是这样,要查出他去了哪里,可不容易啊。”
河野脸色沉重。“简单说,就是杳无任何线索。”
他这番话,令搜查总部弥漫一股沮丧的气氛。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峰岸周遭查不出毒药的来源,这次的案件便无法轻易侦破。
佐久间也觉得很失望。正因为他直觉峰岸想隐瞒自己回过老家的事,所以他推测这当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拿起摆在桌上的纸,那是峰岸曾前往拜年的附近住家名单。
佐藤模型店、立花旧书店、绿糕饼店……
──模型店和旧书店不可能贩卖毒药,更何况是糕饼店。
他将信纸放回桌上。但这时,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再次拿起那张纸。
──立花旧书店……是吗?
这名字令他在意。并不是因为它是旧书店,而是立花这个姓。
佐久间暗忖,最近好像在哪儿见过。不,是曾经听过。
──立花、立花……
“有了。”佐久间朗声叫道,前往搜查资料堆叠如山的桌前,从中取出他要的那本册子。焦急地迅速翻页。
“有了,就是它。”佐久间指着册子的最后一页。
那是虾夷族研究家的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