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树被送到本地大学医院的外科诊疗室。高间和小野赶到时,名叫相马的刑警正在等他们。
“他已经被送去三○五病房,他妈妈也在。”
“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在这里,”相马指着左手臂根部。“被利刃刺伤了,伤口并不是很深。他在离家大约三百公尺的小路上遭到攻击,那里的确很少有人经过。他说他正骑着脚踏车,那个人突然冒出来攻击他。遇刺后他从脚踏车上摔下来大声求救。凶手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年纪三十多岁。他没看清楚凶手的长相,对方在攻击他时说:‘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
“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
高间用右手揉着左肩,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凶器呢?”
“刀子就掉在旁边的地上,是一把水果刀。刀子还很新,应该是为了今天的行凶,最近才买的。”
相马以略带讽刺的口吻说:“目前监识课正在调查,上面并没有指纹,和北冈明、须田武志身上的伤口也不一致。”
“有没有目击者?”
“没有。”
相马一脸无趣地说。
“是吗?那我去看他一下,是三○五病房吧?”
高间他们准备离去时,相马说:“那就拜托罗。大家都很期待你,希望早日解决这起案子。”高间举起右手回应。其他侦查员似乎都已经察觉到真相了。
走廊上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三○五病房位在走廊的尽头。高间站在病房门口深呼吸后,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须田志摩子。
“啊,刑警先生……”
“你受惊了。”高间平静地说,志摩子脸色苍白。武志被人杀害,勇树又遭人攻击,也难怪她会吓得脸色发白。
“可以打扰一下吗?”
“可以,请进。”
“打扰了。”
一走进病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学生制服。制服左肩有一个大洞,周围染上了奇怪的颜色。应该是血迹吧。
勇树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毛毯坐了起来。左肩上的绷带看了让人心疼。他看到刑警出现,神色有点紧张。
高间回头看着志摩子说:“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让我们和你儿子单独谈一下?因为有事想要问他。”
“喔……是吗?”
志摩子难掩讶异。想必刚才相马做笔录时,她也在旁边,但她没有多问。“那我去候诊室,如果有什么事再来叫我。”就走出了病房。
病房内只剩下勇树和两名刑警。
高间把手伸进西装内侧口袋拿烟,但立刻想起这里是病房,又把手拿出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窗下是一片灰鼠色的瓦片屋顶,晒衣场的衣物随风飘扬。
“伤口会痛吗?”高间站在床边问。
“有一点。”勇树看着前方回答,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突然出现的吗?”
“什么?”
“凶手。刺伤你的凶手不是突然出现的吗?”
“啊,对,没错。”
勇树轻轻抚摸着包了绷带的左肩。
“从左侧出现的?还是从右侧出现的?”
勇树的嘴微微动了一下。“我记不清楚了。因为太突然了,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骑着骑着……他就突然出现在面前,我慌忙煞车。”
“凶手就拿刀子攻击你。──你没有记住他的长相吧?”
“因为太突然了……然后又马上逃走了。”
“是啊。他突然出现,然后又马上消失,简直就像幽灵。”
高间说,勇树的眼神闪烁起来,右手用力握着毛毯。
“凶手说……上次是你哥,这次轮到你了。所以,我想应该是和杀我哥哥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高间没有回答勇树的话,再度看着窗外。蓝天下,不知道哪里冒着灰色的烟。
“不,不是。”高间没有看勇树,静静地说:“杀你哥哥的人和杀害北冈的是同一人,割伤你手臂的另有其人。”
“不对……都是同一个人干的。”
“不。”高间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来这里之前,去见了目击杀害北冈凶手的人。因为某种原因,这个人之前都没有说出这件事,现在终于说出真相了。”
高间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向勇树探出身体。勇树可能咬紧了牙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凶手……就是须田武志。”
“骗人。”
勇树用力摇头。或许是太用力,造成了伤口疼痛,他的表情扭曲。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事实就是这样,你哥哥杀害了北冈,然后自杀了。我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杀害北冈的和杀死武志的是同一个人。”
“那我哥哥的右臂又要怎么解释?”
高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认识东西电机的中条健一这个人吗?”
勇树摇摇头。
“他是武志的亲生父亲。”
“什么?……”
“武志在死前去见了他。”
“哥哥去找他爸爸……”
“我们也做了很多调查。”
高间暂时不想提牵涉到炸弹案的事,这些事要等勇树心情平静后再说。
“我们分析了这件事的背后意义,发现他可能是自杀,所以才会在死前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然而他为什么要死?和北冈遇害有关吗?这时,刚好听到田岛的猜测,于是,我确信是武志杀了北冈。”
“不,我哥哥不可能做这种事。”
勇树旋转身体背对着高间,他的背影微微颤抖。
“关键在于凶器,”高间说:“杀害北冈和武志的凶器是什么?这才是关键。我太大意了,真的太大意了。明明亲眼目睹了放凶器的地方,却没有发现这一点。”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勇树的面前。那是向中条借来的照片,照片中中条和明代一起在做竹编工艺。
“这是你哥哥的亲生父母。照片中的女人手上不是拿着小刀子吗?那是用来削竹子和切竹子的,这就是这次一系列命案的凶器。”
勇树看着照片不发一语,高间继续说道:“之前,你曾经给我看过武志最心爱的宝贝,就是他的亲生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里面放着护身符、竹编人偶和竹编工艺的工具,但没有这把小刀。为什么没有?因为这把小刀用来杀人后被丢掉了。我应该更早发现做竹编工艺时需要刀子,所以我刚才说自己太大意了。”
“但并没有证据显示用了这把刀吧?”
“不,有证据。昨天晚上,侦查员不是去你家借了几件武志的遗物吗?其中也包括了那个木盒子。检查后发现有血液反应,而且和北冈的血型一致。显然武志在杀了北冈后,曾经把小刀放回那个盒子。”
高间又调出以前的侦查纪录,查到了须田明代割腕自杀时的凶器,果然也是那把小刀,上面记录了形状和尺寸。他把当时的纪录拿给法医看,法医表示和北冈明、须田武志的伤口一致。
“可不可以请你说出实话?”
高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勇树。“我心里很清楚,你知道所有的一切,而且也是你锯下哥哥的右臂。因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会做这件事,应该说──”
高间继续低声说道:“除了你以外,武志找不到任何人帮这个忙。”
勇树微微颤抖的背影突然僵住。高间低头看着他,等待他开口。沉默的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有人跑过外面的走廊。
“这是……”
勇树终于开了口。高间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握拳。
“这是我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拜托我。”
勇树哭了起来。他用右臂掩着脸放声痛哭,彷佛在宣泄内心的情绪。两名刑警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那天,我放学回家后,看到桌上有一张字条。是哥哥的字迹。”
哭了几分钟后,勇树慢慢地开始诉说。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已经抛开了所有的顾虑。
“字条上写了什么?”高间问。
“八点去附近面店前的电话亭。”
“喔,原来是电话亭。你有去吧?”
“对。结果电话响了。”
高间点点头,他并不感到意外。武志和中条联络时,也采用了相同方法。
“你哥哥在电话中说什么?”
“他叫我三十分钟后,带大塑胶袋和报纸去石崎神社后方的树林,还说绝对不要让别人看到。我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回答,只说去了就知道了。最后说‘好,那我等你’。”
“好,那我等你……吗?”
“到底是什么事?我八点三十分准时出门时还很纳闷。”
勇树凝望着远方,说出了之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