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魔球》

追踪(2)

作者:东野圭吾  来源:东野圭吾全集 
  小野在深入调查武志的少棒时代时,找到了和须田武志一起练习投球的瘸腿男──应该说是有可能是那个瘸腿男的人。据小野说,武志读小学时曾经参加了一个名叫蓝袜队的少棒球队,去年到今年期间,在那里担任教练的芦原右腿不方便。
  “去年到今年吗?这么说,和武志没有直接的关系罗?”
  和高间一起听取报告的本桥问。
  “据那蓝袜队的领队说,须田武志最近不时去球队,所以应该认识芦原。”
  “最近才不时去球队这一点似乎有玄机。”高间说。
  本桥点点头问:“芦原到底是什么人?”
  小野用手指沾了口水后,翻着记事本。
  “原本是社会人士棒球队的投手,因为发生意外导致一条腿不方便后,离开了公司,在当少棒队教练那一阵子都游手好闲。”
  “社会人士棒球队吗?是哪一家公司的?”
  “东西电机。”小野回答。
  “东西电机吗?在这一带是首屈一指的公司。”
  “他目前人在哪里?”高间问,但小野摇摇头。
  “目前行踪不明,只知道他之前的地址。”
  “这个人很可疑。”
  本桥靠在椅子上,重新跷起二郎腿。“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
  “据说不是三月底,就是这个月初。”
  “芦原为什么辞去少棒队的教练?”高间问。
  “这一点也很有意思,据说是家长有意见,说不放心把小孩子交给没有正当职业、游手好闲的人。而且,一个球队同时有领队和教练两个指导者,担心会让小孩子无所适从……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担心他以担任教练为由向球队要钱吧。”
  “是这样吗?”本桥一脸无法苟同的表情。“总之,要继续追查芦原的下落。”
  “知道了。”高间回答。
  “对了,我还打听到一件奇妙的事。你知道有一个叫山濑的男人经常出入须田家吗?”
  “山濑?喔──”高间立刻想了起来。“就是开铁工厂的,之前曾经借钱给志摩子的那个人吧?”
  “对,听邻居说,他利用借钱这件事追求志摩子。”
  “我也有这种感觉,”高间回想起山濑丑恶的样子。“我之前曾经在须田家见过他,当时他被武志赶了出去。”
  “关键就在这里,听说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所以,山濑应该对武志恨得牙痒痒的。”
  “有道理。”
  高间听出了本桥的言外之意。
  “我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调查,那家伙在案发当晚去了他熟悉的酒店喝酒,所以有不在场证明,真是太可惜了。”
  高间也有同感。
  “而且,听那家伙说,须田志摩子把向他借的钱还清了。之前志摩子都还不出钱,现在却一下子还清,实在有点奇怪。于是我去问了志摩子,据她说,在葬礼的那天晚上,有一个之前受过须田正树先生照顾的人上门,留下了三十万的钜款。那个男人说,他只是归还之前向正树先生借的钱,但当时留下的电话却是假的。──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送钱上门却没有留下真实姓名,实在太酷了。”
  “如果只是耍酷当然没问题。但在这个节骨眼,居然发生这么奇怪的事,你们认为和命案有关吗?”
  高间耸了耸肩,做出束手无策的动作。“猜不透。”
  “我也一样。”小野也说。
  “那就多留意这件事。”
  本桥一脸不耐地说。
  高间和小野出发前往芦原的公寓,如果时间充裕,他们还打算去一趟东西电机。他们在途中聊到了出现在须田家的神秘男子。
  “送钱上门却不留姓名,简直就像是义贼,真希望他也来我家。”小野语带羡慕地说:“我想他应该钱多得花不完。”
  “这个世上有人会钱多得花不完吗?”
  “当然有啊,就是住在东京田园调布那一带的富豪。我上次在书上看到,那一带的房子一百四十坪就要两千万圆。两千万喔!在这里都可以盖一座城堡了。”
  “听说那些有钱人都会用钱滚钱,很多人都是靠炒股票赚了大钱。”
  “是啊,不过,这一阵子兜町【注:东京中央区的地名,东京证券交易所和多家证券公司、银行都在那一带。】也很冷清,听说很多K线师都跑路了。”
  K线师就是根据K线图预测未来股市,印成讲义后卖钱的人。也有人在大马路上架一块黑板,高谈阔论自己的预测。
  “反正出现在须田家的神秘男子绝对不是因为钱多得花不完,只希望真的是想回报以前的恩情。”
  因为高间知道,一旦和命案有关,又会牵扯出很多麻烦事。
  芦原的公寓离须田武志所住的昭和町不到五公里,周围挤了很多不知道在制造什么的小工厂。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平房,但探头张望,才发现里面有穿着汗衫的男人正在操作车床或是铣床。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潮湿的地上散了很多铁粉和铁屑。
  逢泽川的支流经过这个地区,垃圾、废弃油和腐烂的臭味都混在一起,飘了过来。
  芦原所住的公寓刚好面向逢泽川的支流,这栋老旧的两层楼木造房子,墙壁上有多次修补的痕迹。芦原的房间是一楼的二号室,但门锁上了,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高间和小野在门口张望,一号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圆脸的中年妇女探出头,问他们有什么事。小野出示了警察证,中年妇女立刻摆出低姿态。她是房东雇用的管理员,一脸贪婪,浑身散发着廉价化妆品的味道。
  “请问芦原诚一先生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回家的?”高间问。
  “三月底之前还偶尔看到他进出,之后就突然离开,再也没有回来。他在三月时已经缴了四月的房租,所以也没有去清理他的房间。如果他再不回来,就要把他的行李搬走了。”
  女人咬着口香糖回答。
  “我们想看一下他的房间,可以吗?”
  “没问题啊。之前我也看过了,里面没啥值钱的东西。”
  女人趿着鞋子走进自己的房间,又拿了一大串钥匙走回来。
  芦原的房间内的确没什么东西,只有吸收了大量湿气的廉价被褥和一个大纸箱。纸箱里杂乱地放着穿过的内衣裤、袜子、卫生纸、破布、槌子和钉子。
  “芦原先生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高间问女管理员。
  “呃,去年秋天……我记得是十月。”女人回答。
  “他做什么工作?”
  “一开始没有工作,后来好像在附近的印刷厂当排字工。”
  小野问了那家印刷厂的名字后记了下来。
  “有没有人来这里找他?”
  “这里吗?我不太清楚……”
  女人夸张地皱起眉头,但立刻看着高间说:“好像曾经有人来找过他。有听过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但我没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什么时候?”高间问。
  “我记得是一、两个月前。”
  高间认为很有可能是须田武志。
  高间又问那个女人,芦原是否曾经晚上出门?因为他应该会在晚上前往石崎神社,和须田一起练习。
  但是女人冷冷地回答说,她不清楚。
  离开芦原的公寓后,高间他们又去了他之前工作的印刷厂。印刷厂老板个子不高,戴了一副金框眼镜。老板说记得芦原诚一,但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还说原本就是在年底生意忙不过来的时候才雇用他,正打算这阵子解雇他。
  “即使芦原和武志有交集,仍然有很多疑问。他们到底在哪里认识的?”
  前往东西电机的电车上,高间嘟囔道。
  “不是那个少棒队吗?”小野说。
  “他们在少棒队认识后,觉得彼此意气相投吗?”
  “难道不是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如果武志在神社练习是为了学名为‘魔球’的变化球,他应该会慎选练球的对象。而且,他原本就已经有北冈明这个搭档。他挑选芦原做为练习对象,其中必定有原因。换句话说,武志需要芦原,正因为需要他,才会去少棒队的练习场找他。”
  “原来是这样,少棒队的领队也说,武志是最近才突然出现的。你刚才的推论应该很合理。”
  “这样的话,就代表武志之前就认识芦原。芦原并不是特别有名的选手,武志怎么会认识他?而且,他需要芦原的什么?”
  高间忍不住叹气的同时,电车已经抵达目的地岛津车站。
  车站前有一个小型圆环,周围有很多商店。最角落的是派出所,一名年轻警官正在打呵欠。两个游民躺在车站厕所前。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即将前往的公司,因为站在远处就可以看到“TOZAI”的牌子。
  东西电机的大门前警备森严,除了访客以外,就连员工出入也被警卫要求出示证件。
  “简直就像车站的剪票口。”小野轻声说道。
  “可能是因为发生了那起案子,”高间回想起来。“之前不是有人在这家公司放置炸弹吗?可能是受到那起案子的影响。”
  “我想起来了,之后还发生了公司董事长遭到绑架的事件,不知道侦办的结果怎么样?”
  “不太清楚,我只觉得要求赎款,结果没有拿钱,反而绑架董事长这件事太匪夷所思了。”
  高间他们出示身分证明后,警卫露出紧张的表情说:“两位辛苦了。”
  警卫一定以为他们来调查炸弹案。
  高间向他们说明与爆炸案无关,而是为了调查其他案子,想找人事部的人。警卫似乎难以理解,但没有多说什么,递给他们出入许可证。
  从正门进入后,向柜台小姐说明了情况,柜台小姐把他们带到里面的大厅。大厅内有五十张四人座的桌子,公司职员和访客都在这里热烈地进行开会和商论。
  高间他们在其中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小野立刻起身,不知道去哪里拿了简介回来。那是东西电机的宣传简介。
  “原来这家公司成立至今还不到二十年,没想到去年的营业额高达一百五十亿,成立时才七千万圆,成长的速度太惊人了,目前的资本额有三十亿。”
  小野看着简介,语带佩服地说。
  “成功人士都是这样。”
  高间也把简介拿在手上细看,第一页有中条董事长的照片,想到他曾遭人绑架,不禁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只如此,高间还感觉到有某个地方不太对劲,但又搞不清楚是哪里有问题。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最初的直觉也渐渐淡薄。
  “怎么了?”小野问。
  “不,没事。”
  高间擦了擦脸。
  五分钟后,人事部的一个叫元木的人现身。他瘦瘦的,长得很白净,看起来有点神经质。
  “是不是炸弹案有什么新的发现?”
  元木用轻细的声音问道。原来他也误会了。但高间觉得情有可原。
  “不,不是的,我们是来打听其他的案子,和炸弹无关。”
  听到高间的回答,元木茫然困惑地移动着视线。
  “其他的案子是?”
  “杀人案。”
  高间明确地告诉他,元木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闭上嘴巴瞪大了眼睛。
  “这起案件的关系人中,有一个人以前曾经在东西电机工作过,我们想调查那个人的情况……不知道你还记得有一个叫芦原诚一的人吗?”
  “什么?芦原?”元木惊讶地问。
  高间感到他的惊讶很不寻常。
  “是棒球队的芦原,他怎么了?”
  “不,那个……你刚才说,和炸弹案无关吧?”
  “对,没有关系,我们在调查高中生遭人杀害的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喔,那个……”元木犹豫了一下说:“昨天也有刑警来公司,他负责调查炸弹案……那位刑警也来问芦原的事。”
  “喔?真的吗?”
  “真的。他问了芦原离职后住的地方,但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他。”
  “那位刑警姓什么?”
  “我记得姓上原。”
  高间向小野使了一个眼色,小野立刻起身走向公用电话。高间也认识上原,他是桑名手下的刑警。高间想起那个小组正在调查炸弹案。
  为什么炸弹案也和芦原有关?高间不禁沉思起来。是偶然吗?还是──?
  “上原问了你什么?”
  “就是芦原离职后的地址,和他在职期间的经历。”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也告诉我?”
  “好啊,我刚好有当时的纪录。”
  元木打开印有“TOZAI”字样的笔记本。
  昭和三十年(一九五五年),芦原从和歌山县的南海工业高中毕业后,被分到电器零件制造部生产三课,该年十二月调至测试品质验组。因为他参加了棒球队,所以调到了时间上比较有弹性的职场。
  他在棒球队前四年的成绩平平,之后逐渐成为王牌级投手。
  昭和三十七年(一九六二年),他在工作时发生事故,右腿丧失了功能,并在同一年离职。
  他在离职后的地址并不是高间他们刚才所去的公寓,是更早之前所住的地方。
  “你知道他在这家公司时的住家地址吗?”高间问。
  “知道啊。因为他参加了棒球队,所以都住在青叶宿舍。青叶宿舍是公司运动队成员专用的宿舍,就在往北走一公里的地方,宿舍旁有运动场和体育馆。”
  元木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了地图后,撕下来交给高间。
  “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故?”
  “不值得一提的事故,”元木说:“他打算用瓦斯枪作业,但好像瓦斯漏气了,突然喷出火,导致他烧到了脚。调查后发现事故原因是作业步骤疏失和安全确认不足,算是自作自受。”
  “是喔……”
  “原本可能会导致重大事故,所以,照理说要做出停工处分,但当时公司只做出谴责处分而已,已经对他网开一面了。”
  元木阖上笔记本时,小野回来了。高间便向元木道谢后离开了。
  “我已经向本桥先生报告上原先生也在追查芦原的事,他很惊讶。”
  “当然会惊讶,原本以为是不同的案子,没想到有了交集。”
  “本桥先生说,会马上和桑名先生打招呼。”
  “辛苦你了。”
  “查到芦原的下落了吗?”
  “不,可惜没找到任何线索。”
  高间向小野说明了芦原的经历。
  “棒球选手一旦脚受伤就完蛋了。”小野叹了一口气。
  小野打电话去测试品实验组这个部门,希望向芦原的旧同事了解情况,但他很快就一脸愁云惨雾地回来了。
  “不行吗?”高间问。他以为是上班时间,对方无法马上抽身配合调查。
  “很奇怪喔,对方说芦原和任何人都不太熟,所以无法提供值得一提的情报。我坚持说想要见面,对方说他现在很忙,就把电话挂断了。”
  “嗯,的确很奇怪。”
  “要不要在公司门口等他们下班?”
  “不,今天就算了。我们先去棒球队的宿舍,那里应该可以打听到有意思的消息。”
  高间脱下上衣,挂在肩上。
  东西电机北侧是一大片高丽菜田,高丽菜田后方有好几栋白色的房子,好像新建的社区。这几栋房子用铁网围了起来,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东西电机有限公司第一宿舍”。
  宿舍旁有一个运动场,有三栋两层楼的房子面对运动场,其中一栋就是青叶宿舍。
  高间他们走进大门,立刻看到左侧有一个大鞋柜。这里似乎住了二、三十人,数十双鞋子杂乱地丢在那里,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找哪位?”
  一个白发男从右侧的小房间探出头,窗户上写着“舍监室”,他应该就是舍监。
  高间他们自我介绍后,男人露出警戒的眼神说:“没有人知道芦原的下落。”
  从他的态度研判,上原似乎已经来过这里。
  白发的舍监接着说:“你们认为那孩子放了炸弹,但你们搞错了,那孩子不可能做这种事。”
  “不,我们不是来查炸弹案的,是为了其他案子来找芦原,是一起和棒球有关的案子。”
  “和棒球有关的案子?”
  男人充满敌意的眼睛稍稍出现了变化。也许是因为他是棒球队的舍监,所以对棒球这两个字特别有感情。
  “您知道开阳高中的须田武志被人杀害的事件吗?我们正在调查那起案子。”
  舍监皱了皱夹杂着白毛的眉头,露出沉痛的表情。
  “须田吗?真是太可惜了,这么优秀的投手居然遭人杀害了。”
  “您真了解状况。”
  “我当然了解,从以前就认识他了。他去开阳那种烂球队就是错误的开始,他应该来我们公司的球队,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球探的潜力。高间不禁在内心苦笑起来。
  “您是在须田进入高中后才认识他吧?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小野调侃道,舍监愤慨地瞪大眼睛。
  “才不是呢,我在他读中学时就认识他了,而且,搞不好他当时真的会进东西电机。”
  他说话的态度引起了高间的注意。“您说搞不好的意思是?”
  “他在国中三年级时,曾经来过这里,说要来参观球队的练习。”
  “须田武志来过这里?”高间惊叫出声,便不请自来地从旁边的门走进了舍监室。“可不可以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没什么详不详细的,就这样而已。他说可能会来东西电机上班,所以来参观球队的练习情况。很遗憾,他只来了那一次。”
  “他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记得是……”舍监眯起眼睛看着天花板。“对了,是三谷带他来的。对,绝对错不了。”
  “三谷是谁?”
  “是我们公司球队的选手,他是外野手,臂力很好。他是须田中学时的学长,所以才会带他来。”
  “我们可以见到这位三谷吗?”
  高间乘胜追击地问。
  “可以啊,”舍监看了一眼墙上的圆形时钟。“他们练习快结束了,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他。”
  舍监的态度渐渐亲切起来,还为两名刑警倒了茶。
  “对了,芦原怎么会牵涉到须田的案子,你们该不会在怀疑是芦原干的?”
  “没有、没有,”高间摇着手。“我们得知须田在遇害之前曾经见过芦原,所以想要向他了解一下情况,但不知道他的下落,所以有点伤脑筋。”
  接着,高间喝着茶,向舍监打听了芦原的情况,藉此和舍监搞好关系。
  “芦原是怎样的投手?”
  “他是一位优秀的投手,之前是和歌山南海工业高中的王牌投手,在三年级的夏天打进了甲子园,很可惜在第一轮时就落败了。”
  不知道是否充满怀念,舍监的脸上露出笑容。“他的球速并没有很快,但做事很细心,几乎没有失控的情况发生。在他还理着大平头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身上有某种闪亮的特质。”
  “他最擅长哪一种球路?”高间问。
  “嗯,他会投很多种球,比较擅长曲球吧,还有落球。”
  “落球?”高间和小野异口同声地问。
  “对,落球。像这样直直地飞过来,”舍监握起右拳当作是球放在眼前:“在本垒板前突然飘落下来。”他的拳头左右摇晃后向下移动。
  “很有趣的球,大家都称为芦氏球,芦原的芦,事先没有预警就突然投这种球,连捕手也说很难接到他的这种球,但威力很强。”
  高间和小野互看了一眼,也许正是所谓的“魔球”,须田武志接近芦原,就是想学这种球。
  “所以,他是在身为投手最风光的时期遇到了事故罗?”
  高间问。
  “对啊,那起事故很莫名其妙……”
  “怎么莫名其妙?”
  “不谈了,没什么。”
  舍监赶紧拿起杯子喝茶掩饰脸上的慌乱,刚才芦原的老同事又避谈他的话题,高间觉得那起事故似乎有什么隐情。
  不一会儿,大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棒球队的球员回来了。舍监走到窗户旁,把三谷叫了过来。一听到刑警上门,原本吵吵嚷嚷的球员立刻闭了嘴。
  三谷的个子不高、肌肉 很结实,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个性很不服输。一开始他很警戒地绷紧了脸,但听到要问须田武志的事,表情便放松下来。
  “他真可怜,全心全意投入棒球,居然会遇到这种事……请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高间回答后,向三谷确认了当时带武志来这里的情况。三谷表示,当初的确是他带武志来这里。
  “那时候我偶尔会回母校看他们练习,须田说他可能不读高中,想要进东西电机,所以想参观一下公司,拜托我带他来。我们球队当然很欢迎须田进来,所以立刻请示了领队,得到同意便带他来参观。”
  “所以,是你带他参观的?”高间问。
  “对,我先带他参观了这里,解释了宿舍的情况和设备,然后又带他去运动场参观练球的情况。”
  “也去了投球练习场吗?”
  “当然带他去看了,我们公司的设备很齐全。对了,那时候,须田参观投球练习场很久。我记得因为有人参观,投手投得特别卖力。”
  “那时候的投手也包括芦原吗?”
  高间瞥了一眼舍监后问。
  “芦原?有啊,他也在。那一阵子是他的颠峰时期,芦原怎么了?”
  “听说他最近见过须田。”舍监在一旁插嘴说。
  “是喔?”三谷露出意外的表情看着两名刑警,似乎用眼神在问,你们在怀疑芦原吗?
  “芦原在那一阵子有没有投不寻常的球?比方说,芦氏球之类的。”
  高间改变了话题。
  “对,那个球很奇特,飘过来就落地了。”
  “飘过来就落地了……”
  终于找到交集了。高间十分满意。如果那时候,武志第一次见识到芦原“飘过来就落地”的球,之后就牢记在心里──
  “你带须田来这里时,他有没有和其他人聊天?”
  “呃,我记不太清楚了,但好像没有和其他人说话,但领队一直希望他加入我们球队。”
  “他参观这里之后呢?”
  “我带他去了总公司那里,”三谷说:“是须田主动提出的。我原本觉得只要带他看棒球队练习的情况和宿舍就好。”
  “喔?是须田主动要求的?”
  高间感到有点意外。虽然如果他想进这家公司工作,参观总公司是很正常的要求。“他去了总公司的哪个部门参观?”
  “很多地方,像是工厂,还有办公室。”
  “他这么热心地参观,但最后还是没有进公司。”
  “对啊,”三谷露出有点恼火的表情。“不久之后他告诉我,还是决定继续求学。这也情有可原啦,我知道他的盘算,他一定觉得如果能打进甲子园受到瞩目,更有利于日后进入职棒。话说回来,他居然相信那所高中也可以进甲子园,实在太了不起了。”
  听了三谷的话,高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武志很早之前就决心加入职棒,也为此设计了蓝图,为什么在中学三年级时,曾经犹豫到底该工作还是继续求学?难道是因为想早一点分担家计吗?
  “须田来参观后,你没有再和他见面吗?”
  “不。我回学校时曾经见过几次,但他没有聊到要找工作的事。我也不想一直找他谈这件事。须田中学毕业后,我们就没再见过。”
  “是吗?”
  姑且不追究武志想要参观东西电机的原因,但高间希望进一步了解芦原的情况。
  “我再问一下芦原的事,”高间打了一声招呼。“芦氏球具体来说,到底是怎样的球?是曲球之类的吗?”
  “不,不是曲球。可以算是蝴蝶球或是掌心球,只不过握法和这两种球都不一样。芦原不愿公开投球方法,但听说有人曾经用八毫米的摄影机拍下来研究,发现和投直球时的握法几乎一样,搞不懂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投出的球却是变化球,飘啊飘的。”
  三谷轻巧地摇动手掌来形容芦原的球。
  “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秘密吗?”高间问。
  “没有人知道。芦原不告诉任何人,搞得神秘兮兮的,所以还出现了奇怪的传闻。”
  “什么奇怪的传闻?”
  “只是一些出于嫉妒的无聊传闻。”
  三谷说完耸了耸肩膀。“有人说,芦原在球上动了手脚。他的手指可能沾了口水或润滑剂,所以在投球的瞬间指尖会打滑,球会出现不规则的变化。还有人说,他可能故意刮伤棒球。”
  “刮伤棒球?”
  “在投球前快速地用砂纸把球刮伤,投出去的球就会因为和空气之间的摩擦,使球路发生变化,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高间不由得佩服起来,原来投球还有这么多学问。之所以有人这样怀疑,代表以前曾经有投手这么做过。难道为了投出属于自己的魔球,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芦原的球应该没有违规吧?”
  “我相信没有,”三谷斩钉截铁地说:“有好几个人查过,但芦原是清白的。”
  “既然受到他人的诸多怀疑,芦原为什么继续保守秘密,不愿公布呢?”
  “他可能希望成为永远的秘密吧?我们至今聊到他投的球,仍然觉得很厉害。”
  也许棒球的世界是这么一回事吧。高间不禁想道。
  高间问三谷是否知道芦原的下落?三谷回答不知道,看起来不像在说谎。但问到造成芦原腿受伤的事故时,他开始吞吞吐吐,看来的确另有隐情。
  临走时,高间问他有没有看开阳参加今年选拔赛时的比赛?三谷回答说:“我看了。太可惜了,他向来不会那样暴投。”
  “你对那个球有什么看法?”
  “我不太清楚,应该是太紧张导致控球失误吧?传说甲子园有魔鬼,即使是天才投手须田,也敌不过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