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麻衣子的证词相当重要,但侦办工作并没有大幅的进展。凶手是男人,从昭和町的方向走来。然而,光靠这些资讯无法进一步锁定嫌犯。目前持续在现场附近查访,但没有得到任何有关麻衣子看到的那个男人的进一步资讯。
十天过去了,搜查总部渐渐出现了焦虑。目前已经调查了所有关系人,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认为暴徒随机杀人的声音开始浮上台面。
但是,包括高间在内的几名侦查员反对暴徒随机杀人说。北冈明身高超过一百七十公分,而且是运动员,即使遭到突袭也不可能轻易刺杀他。
“看到他的体格,暴徒恐怕不敢随便惹他。”──一名侦查员这么说道,高间也有同感。他认为是熟人趁北冈不备时动手攻击。
但问题在于动机。目前没有发现北冈和任何人结怨,也没有发现任何人因为他的死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那天晚上,到底谁知道北冈明会去森川家?这个问题也讨论了多次。最有可能的是森川。虽然他声称不知情,但说谎的可能性并非完全不存在,只是他和手塚麻衣子在一起,有不在场证明。有人认为可能是森川和手塚麻衣子共谋,但目前这种说法并没有根据。当其他侦查员讨论这些可能时,高间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如果不是森川,就有可能是棒球社的其他成员,但这也仅止于想像而已。侦查员无法想像他们会杀了自己的队友。
× × ×
这天傍晚,高间终于决定再度找须田武志谈一谈。
这是他第一次去须田家。须田家附近的窄巷错综复杂,简直就像迷宫,沿途有很多矮小的房子,他问了好几个人,才终于找到地方。
须田兄弟的家在一条没有铺柏油的窄巷内,和邻居家的间隔很狭窄,房子几乎快靠在一起了,玄关前有一条粗陋的水沟,只要稍微下大一点的雨,可能就会淹水。
高间抬头看了一眼门牌。旧木板上写着“须田武志”。他想起须田家是单亲家庭,门牌上写着武志的名字,一定是他们的母亲认为让人从门牌知道家中无父亲,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高间回想起之前看到勇树时的情况。那个少年曾经说,自己家里没那么多钱,可以让他们把打棒球当游戏。
原来如此──他看着摇摇欲坠的木造小屋,不由得嘀咕道。
“有人在家吗?”
他叫了一声拉开门,没想到一个人立刻出现在他面前,高间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就是之前见过的少年──须田勇树。
勇树正坐在矮桌前写功课。
“唷。”高间向他打招呼。
勇树露出紧张的表情,但似乎立刻想起高间是谁,对他露出了笑容。
“你好。”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高间看着里面的房间。纸拉门敞开的里间只有一坪多大。
“我妈妈要加班……你找哥哥吗?”
“对,我有事想要问他。”
“是吗?”
勇树放下铅笔,从里间拿出坐垫,递到高间面前。可能是他妈妈交代过,家里有客人时,要拿坐垫给客人。
“之后有没有什么新情况?你们有没有聊命案的事?”
高间把坐垫放在门边,坐了下来。勇树摇了摇头。
“不,很少聊……大家差不多有点腻了。”
“嗯,也许吧。现在都在聊什么话题?”
“什么话题……”勇树偏着脖子。“对了,今天大家都在说东京奥运纪念币的事,听说有人特地排队去买。”
高间也在报纸上看到,四月十七日开始发售的纪念币很受欢迎,民众在金饰店门口大排长龙抢购。
“原来如此,今年是东京奥运年。”
现在的高中生活多采多姿,和自己无关的事很快就会被遗忘。
高间看着勇树面前的矮桌上放了一本旧的英文教科书,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英文。那张白纸是附近商店的广告单,他利用背面当练习纸。
“你真用功,”高间发自内心地称赞。“你哥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勇树一脸讶异,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下。
“提到须田投手,大家都说他是天才,但我想他应该也比别人更努力。”
“那当然,”勇树加重语气说道,似乎对别人的这种说法不以为然。“虽然哥哥的才华不同凡响,但他的努力更惊人,别人根本不可能像他那样练球。我不太会说……反正他很厉害。”
说完,他发现自己说得太大声了,微微红了脸。他的举动让高间对他产生了好印象。
“他放学回家之后,也会自己去练习吧?”
“会啊,”勇树说:“他几乎每天都去,在附近的石崎神社练习。”
“石崎神社喔……”
高间之前从北冈里子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北冈明也去那里练习。这代表他们果然一起练习。
高间正在思考,玄关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门口。高间吓了一跳,对方也吃了一惊。两人互看了几眼后,那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身穿鼠灰色工作服,脸色红润,稀疏的头发抹了发油后,紧贴着头皮,像西瓜一样鼓起的肚子很奇怪,浑身散发出酒味。
“须田太太还没回家吗?”
中年男子问勇树。原来是来找勇树的母亲。
“还没有,今天会很晚回家。”
高间发现勇树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是吗?那我就等她回来。”
说完,他打量着高间,似乎在问他是什么人。
“她还要很久才会回来。”
勇树说,但中年男子自顾自地准备脱鞋子。这时,高间开了口。
“要不要晚一点再来?您住在附近吧?”
男子已经脱了一只鞋子,瞪着高间问:“你是谁?”
高间只好拿出警察证,男子顿时脸色大变。
“是刑警吗……喔,是为了开阳学生被杀害的事吧?和须田家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吗?”
“不,我只是想问他一些情况。”
“是吗?我叫山濑,在前面开铁工厂。他妈妈再三拜托,我便借了一些钱给她。但期限已经过了,她仍然没有还我,所以上门来收钱。”
高间不理会男子挤出难看的笑脸,转头看着勇树,勇树盯着矮桌。
“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我已经来了,当然不能空着手回去罗。”
山濑脱下了另一只鞋子,打算从高间身边走进屋内。这时,玄关的门又打开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已经一脚踏进房间的山濑吓了一跳。
“你是上门来要钱的吧,不要随便进我家。”
武志抓着山濑的肩膀。看到山濑回头时害怕的表情,高间有点惊讶。
“我向你弟弟打过招呼了……”
“你走吧。”武志静静地说:“只要一有钱就会还你,还会加上利息。这样你满意了吧?”
“但我要知道什么时候能还钱。”
山濑嘴上这么说,但已经开始穿鞋。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我们也不想再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高间以为山濑会反驳,没想到他只是撇着嘴,什么都没说。然后用力打开门,摇晃着肥胖的身体离开了。
“他好像很怕你。”
高间说。很难想像那种人遇到高中生就退缩了。
“只要哥哥在,他就不敢耀武扬威了。”
勇树也说,但武志闷不吭气地走过高间身旁进了屋。由于他个子很高,头快撞到横梁了。他在勇树旁坐了下来,脱下棒球衣问:“老妈呢?”似乎根本不把刑警放在眼里。
“妈今天要加班。”
“是喔。她不必那么辛苦,早点回来就好。”
武志走去厨房,喝了一杯水又走回房间,才终于在高间面前坐了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高间说:“听说你每天晚上都会去练球。”
武志立刻转头看着弟弟,勇树缩着头。可能武志平时警告过他不要乱说话。
“听北冈的妈妈说,他也不时出门说要去练球,地点也在石崎神社。他是不是和你一起练球?”
武志缓缓点头,回答说:“没错。”
“果然是这样。那天晚上他没有去神社,你事先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
“不知道?所以他放你鸽子吗?”
“不,北冈并不是每天都来。原本是我一个人在那里练习,北冈知道后,只要他有空,就会来陪我练球,所以,那天晚上我只觉得他又没来而已。”
原来是这样。高间不禁有点失望。他原本以为北冈会告诉武志那天没有去练球的理由。
“目前侦办的情况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高间不说话,武志主动问他。还真难得,高间心想。
“很伤脑筋啊。”他据实以告。
“听说手塚老师看到了凶手。”
高间惊讶地看着他的脸。
“你怎么知道?”
“今天听老师说的。”
“是喔……”
“而且,之前也听到了传闻,包括她和领队的关系。”
“……”
虽然高间没有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说出去,但可能有侦查员透露给报社记者了。高间心情有点郁闷。
“手塚老师说,她没有看到凶手的脸。”
“对,好像是因为光线太暗了,所以没看到。她没有打开脚踏车的灯。”
“所以没有参考价值吗?”
“嗯,不如预期。”
“真遗憾。”
“我也有同感。”高间皱着眉头。
他道谢后离开了须田家,慢慢回想着来时的路径往回走。太阳已经下山,路更加不好找。最后花了比来时多一倍的时间,才终于回到大马路上。
正当他松了一口气时,后方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武志穿着运动服跑了过来。现在似乎是他训练的时间。
“你真拚啊。”
武志经过身旁时,高间对他说道。武志轻轻举起右手回应了他。
──真了不起。
高间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武志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越来越小,随即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