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说完这句话走出客厅的仁科回来了,双手捧着一个三十厘米的长方形盒子。他在椅子上坐下后,把盒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把盒子推到中原面前。“请你看一下。”
中原探出身体,看向盒子内,然后倒吸了一口气。里面放了一把小铲子。
“这是……”
“没错,”仁科点了一下头,“就是当时使用的铲子。”
“你一直保留至今吗?”
“对。”
“为什么还留着……”
仁科轻轻笑了笑,偏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回家后,就放进书桌的抽屉。这原本是我妈在庭院内使用的铲子,照理说应该放回去,但我就是不想放回去。也许是因为这把铲子变得很不吉利,所以不希望我妈去碰。”
中原再度看着盒子内。那是金属的铲子,只有握把的部分涂了油漆,握把以下都已经生锈了。他想象着十几岁的少年在树海内握紧这把铲子在地面挖洞的样子,身旁有一个少女,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少女。
仁科盖上了盒盖,吐了一口气。
“当年做了蠢事,并不是用一句无知就能得到原谅,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问题,避免做出这种蠢事,当然,和还在读中学的女生发生性行为也有很大的问题,但在得知怀孕时,应该告诉双方的家长。只不过当时担心被骂,担心对方会和自己分手,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到害怕。不,我还担心一旦这件事曝光,会影响自己的将来,被这种姑息的想法困住了。”
真的太蠢了。他又重复了这句话。
“我在富士宫见到了井口小姐当时的女同学,”中原说,“听那位女同学说,当时大家都窃窃私耳语,说井口小姐是否怀孕了。”
仁科惊讶地睁大眼睛,叹着气说:“果然被发现了,我还以为完全瞒过了周围的人。既然这样,这件事为什么没有曝光?”
“只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了,而且很担心万一事情曝光,会影响学校的风评。当时刚好是入学考试之前不久。”
“哦……原来是这样。”
“那个女同学说,好像班导师也察觉了。”
“啊?是这样吗?”
“虽然发现了,但可能故意假装没有察觉。很可能觉得反正学生快毕业了,避免引起麻烦。况且当时的班导师又是男老师。”
“哦。”
“一旦被发现,你们的计划就无法完成,所以,周围人的漠不关心等于在背后推了你们一把。”
不知道仁科是否也有同感,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听井口沙织小姐说,在那件事之后,你们继续交往了不到半年就分手了。”
仁科露出痛苦的表情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无法再带着和以前相同的心情约会,当然也没有再发生性行为,我甚至不太敢触碰她的身体,两个人说话也越来越不投机。”
“我听说了,井口小姐也这么告诉我。她说你们的感情已经埋进了土里,这也是当然的结果。”
这句话似乎刺进了仁科的心里,他闭上了眼睛。
“分手之后呢?”中原问,“看你的经历,你的成就很突出,也建立了稳定的家庭,二十一年前的事件没有对你造成任何障碍吗?”
仁科皱着眉头,微微偏着头,看向斜下方。
“我从来没有忘记那件事,时刻在脑袋中,整天在思考,如何才能弥补。之所以会进入小儿科,就是希望能够多拯救一个即将消失的小生命。”
中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也许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毕竟实际生孩子的是女人。”
“沙织她,”仁科语带迟疑地开了口,“很痛苦吗?”
“是啊,我刚才也说了,她这二十一年来一直深陷痛苦,好几次自杀未遂。而且正如杂志的报道中所提到的,她的运气也不够好,婚姻生活很快就无法维持下去,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也意外身亡。她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和二十一年前的那件事有关,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然后,滨冈小夜子女士去找了她吗?”
中原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小夜子听了井口小姐的告白后,劝她去自首,因为即使是刚出生的孩子,你们的行为仍然是夺走了一条人命,如果不面对自己的罪行,心灵就无法获得解放。井口小姐也同意小夜子的看法,但如果她公开一切,就会追究你身为共犯的罪责,所以她说,无法在未征求你同意的情况下自首。至于小夜子采取了什么行动,我相信你应该知道。”
仁科握着双手,放在茶几上,突然露出温和的表情。
“你的推理完全正确,滨冈女士的确来到儿童医疗咨询室,基本上,那个活动需要预约,但也有当天来参加的。正如你日前所说的,那天的活动由我负责,有数十名家长来咨询,最后进来的……就是滨冈女士。”
“她混在其他咨询者中去找你吗?”
“对。我问她,你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滨冈女士说,她想咨询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朋友的孩子。我问她,为什么当事人没有来?滨冈女士说,当事人因为有各种原因无法前来,然后递给我一张便条,上面写了一个名字。你应该知道写了谁的名字吧?没错,上面写着井口沙织的名字。滨冈女士说,她想咨询关于这个女人所生的孩子。”
中原注视着仁科黝黑的脸庞说:“你一定很惊讶吧?”
“我一下子无法呼吸,”仁科无力地微微苦笑着,“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我问她,你是哪一位?”
“小夜子怎么回答?”
“她拿出了名片,说井口沙织找她商量这件事。”
“你怎么说?”
“我脑袋一片混乱,拿着名片,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滨冈女士站起来说,希望我心情平静后再联络她,然后就走了出去。过了很久,我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然后你跟她联络了吗?”
“对,”仁科回答,“见到滨冈女士的那天,我烦恼了一整晚,但既然她已经知道了真相,我就必须和她见面。翌日,我打电话给她,她说想和我好好谈一谈,于是,我约她来家里。因为我认为视情况的发展,可能让花惠也一起参与。”
“当时,你们约了见面的时间吧?”
“对,约在两天后晚上七点。”
“结果你们见面了吗?”
仁科连续眨了几次眼睛,开始吞吞吐吐,似乎在谨慎地思考该如何表达。
“怎么了?你不是在两天后,在这个家里见到了小夜子吗?”
仁科微微摇着头说:“不,我没见到她。”
“啊?”中原忍不住惊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小夜子没来吗?”
“不,滨冈女士来了,但我临时有事。我负责的病人突然出了状况,我暂时无法离开医院。”仁科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花惠,“接下来由你说明比较好吧?”
花惠的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看着丈夫,然后无助地看了中原一眼,又立刻看着自己的脚下。
“但是……”
“我也是听你说了之后,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最好由你告诉中原先生。”
花惠似乎有点怯场,沉默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中原问。
“我前一天就告诉内人,晚上七点会有一位姓滨冈的女士来家里,”仁科开始说明,“对于她来访的目的,我在当天早上出门时对内人说,是关于我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因为内容非同小可,所以我希望内人有心理准备。但正如我刚才说的,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无法在约定时间回家,而且滨冈女士的名片又刚好不在手上,我就打电话回家,请内人向滨冈女士说明情况。”
仁科看着妻子命令道:“接下来由你来说,你不说话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中原注视着花惠苍白的脸,她微微抬起头,但没有看中原。
“我无法像我先生一样流畅而简洁地说明,”她的声音很小结结巴巴地说:“所以,我相信你很多地方会听不懂,但你愿不愿意听我说?”
“如果有听不懂的地方,我会随时请教。”
“好,那就麻烦你了。”
花惠轻咳了一下,小声地说了起来。
她的确称不上能言善道,说话也经常语无伦次,但中原每次都向她发问确认,渐渐了解了当天晚上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