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星周《漂流街》

第44节

作者:驰星周  来源:驰星周全集 

  我屏神聆听——引擎的声音,有坂急促的喘息声,西新宿的喧闹声,没有听到警笛声。听到数纸钞的声音——山田正蹲在公事包前面。车子从甲州街道往西走。心脏的跳动终于恢复正常,顿觉口干舌燥。
  “有三亿。”
  山田嘀咕着。后视镜映出有坂的身影,他正凝视着山田的手。
  “麻药呢?把麻药卖掉的话会有多少钱?”
  “麻药无法卖掉。必须让它暂时在某处睡觉,等事情冷却后,再一点一点地卖出去。”
  “我是在问会有多少钱?”
  有坂的眼睛充满血丝,唇边沾着唾液的泡沫。
  “镇定一点!宜彦。”
  “能镇定吗?才三亿而已。四人平分的话会有多少?”
  “七千万多一点点。”
  我插嘴说。遭到有坂的白眼。
  “这么冒险才得到七千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钱就只有这些。”
  山田频频回头。
  “还完借款,就所剩无几了。”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老实到要还钱吗?”
  嘲笑声。有坂无言以对。
  “我们要去哪里?”
  我说道。
  “从西参道向左转。”
  我在下一个红绿灯向左转。
  我屏神聆听,听到有坂的呻吟声,感觉似乎听到远处传来警笛声。
  我的眼睛盯着后视镜,视线被公事包吸引过去。
  三亿——一人七千五百万元,是笔巨款。不过,不能依比例平分,因为我和有坂的情形一样。
  “进入高速公路下的停车场。”
  山田关上公事包。
  我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没有看到警察的人影,不过清楚地听到警笛声。”
  “在这里可以吗?”
  山田点点头。等车列移动后我向右转,来到停车场。入口附近停了一辆藏青色的四轮传动车,门打开——是凯。牛仔裤配斜纹粗棉布的衬衫,戴着墨镜。我连忙把车停下来。
  脖子被某样东西碰到,冰冷的感觉——害我差点吓破胆。
  “把枪给我。马利欧!”
  从后视镜中,我看到山田在笑。他抱在手中的散弹枪动也没动一下。

×       ×       ×

  “一切都顺利吗?”
  我一下车,凯就忍不住出声询问。她用自己的双手抱着两肩,看似冻得发抖。
  “你看这个,君枝!”
  山田打开公事包。右手是向我夺取的枪。
  我把手提包放到四轮传动车的驾驶座旁。
  “店长遭袭击受伤了,帮忙把他抬到车上。”
  “知道了。”
  我和凯两个人把有坂抬上四轮传动车。山田把留在货车上的指纹擦掉。
  “这段路要拜托你驾驶。马利欧!”
  我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君枝!不好意思,请看一下宜彦的伤。”
  她走出车门。仪表板上放着名牌的手提包,我伸手取下来放在膝上,相当沉重,里面放着枪。凯遵守和我的约定。
  “要到哪里?”
  我问——察觉似乎已重复好几次说过这句话。
  “回到甲州街道。离临检还有一段时间。尽可能缩短距离。”
  无法得知目的地——这是山田一贯的手法。也不能提出异议。
  “打开收音机,应该有某个电台正在报导新闻吧。”
  我打开收音机的开关,调整频道。没有一个电台在报导新闻。
  “不要去动它了,应该在某个时候会报导新闻吧。”
  从甲州街道向西驶。经过代代木警察局的前面——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三亿的现金和麻药、枪、伤患共乘一车,只要被拦下,一切就玩完了。
  车速随着车流,不快也不慢。我小心翼翼地变换车道。
  有坂的呻吟声越来越大,令人难以听清楚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无聊歌曲。后视镜中映出有坂的脸由青泛白。
  “很痛吗?阿宜,没有关系吗?”
  凯注视着有坂的脸。用现成布头做成的绷带令人觉得很寒酸。
  “又痛又冷……救我!凯!”
  “要不要吃麻药,宜彦?可以止痛。”
  “不要。那个麻药是相当好的东西吧?放入口中,不小心导致心脏停止跳动的话,那可不好笑。”
  “既然这样,不要怪我无情,请不要发出声音。保持安静。”
  有坂呻吟不已。很讽刺地——山田皱起眉头。
  我与后视镜中的凯的视线相交。凯的眼中似乎有话要说,大概与手提包有关。我不由得点点头。不过,不可以心急,太阳还高挂天上,而且也不知道山田的目标在何处?
  “现在临时插播新闻。”
  从收音机里传出这句话。有坂顿时停止呻吟声。
  “今天下午两点多,在新宿京王饭店的客房发生枪击事件,好像有三人死亡。详细情况未明。警方推测是暴力集团的械斗事件,开始展开侦查工作。再重复一次,今天下午两点多,在新宿京王饭店的客房发生枪击事件,好像有三人死亡。警方推测是暴力集团的械斗事件,开始展开侦查工作。”
  我突然停车。
  “为什么停车?”
  “药局。”
  我指着山田肩膀的对面。
  “店长需要药。如果因出血过多致死,事情会很麻烦的。”
  “你心肠蛮好的嘛,马利欧!那么,谁去买药?是我还是你?”
  “我去!”
  凯下车。
  “临检要怎么办?”
  我看着凯的背影问。
  “还有三十分钟,没有问题的。” 
    山田看了一下手表后说。
  “确定?”
  “请相信我,马利欧!至少我也不想让自己被逮捕啊。”
  我调整收音机的音量。新闻报导结束了,正进行着无聊的话题。
  “店长要怎么办?”
  我的嘴凑近山田的耳际。
  “你要怎么做呢?”
  山田笑着说。我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手提包上。
  “那又怎么样?”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呢?”
  我打开手提包的锁,指尖碰到手枪。
  “那么凯呢?”
  “君枝的话,随她高兴。”
  “凯回来了。”
  山田望向窗外。我抓住枪。高速公路上响起警笛声。
  我用枪抵着山田的腰部。山田回头——我扣下扳机。低沉的枪声与警笛声重叠。
  “你、你……”
  山田呻吟着。
  “马利欧!”
  有坂大叫。
  发射——山田的身体弹跌碰到车门,鲜血飞溅。车窗外的凯不由得止步。我抓住山田的头发,把他拉向我的前面使其倒下。然后枪口对准他的脖子。
  脑海中浮现高用刀子砍日本人脸时的表情。做的时候不要犹豫——感觉高在这样告诉我。
  发射——山田的身体一阵痉挛。
  “店长!快让凯坐进来。”
  我原本打算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到耳鸣声。
  凯弹起来似地跑过来。有坂连忙打开车门。我猛踩加速器。后视镜中的有坂正在呐喊着。没有一部车察觉异样而停下来,也没有行人冲过来。有的只是车子的噪音与收音机中传出来的声音。右手的枪——紧黏着手掌的皮肤。
  “把驾驶旁座的窗户擦干净。”
  我大叫——这次听到声音了。
  “你这样突然大叫,在干什么啊!”
  有坂的怒声——听得一清二楚。
  “快擦干净!”
  “你们两个人都给我镇静下来。”
  凯伸出身子开始擦车窗,满脸通红。
  “你想要怎么样?”
  “一人一亿。”
  有坂停止呐喊,一直盯着某样东西——被山田压着的公事包,沾满血和脏物。

×       ×       ×

  “要怎么处理尸体?”
  凯问道。一副不是有心的口吻。
  “就丢到某个地方啰。”
  我也随便回答。从环七道路向左转,目的地是绫濑,那里有熟人在。有很多日裔巴西人,堂妹高子也在那里。我们越过多摩川到神奈川,脑海里浮现的就只是如此而已。 
  眼睛顿觉疲惫。视线不停地移动,害怕看到警察的身影,害怕看到有坂的一举一动,也害怕看到凯有所动静。我只敢凝视着行车线,凝视着后视镜。
  车流量没有想像中的大。来到二四六公路。只要过了多摩川,就可喘口气了,然后才能思考今后的问题——才能思考救卡拉的方法。后视镜中的凯和有坂,凯看起来已经安心了,有坂的脸上似乎在发烧,受伤的脚现在包着漂亮的绷带。
  “店长!你的脚现在怎么样?”
  “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们分到的份就可以增加。”
  有坂没有动嘴唇地回答。是啊。有坂死掉的话,钱和凯就归我所有。

×       ×       ×

  “现在又是新闻报道时间。”
  广播的DJ如此说。凯和有坂活动了一下身体。
  “刚才已经报导过,今天下午两点多,在新宿京王饭店的客房发生枪击事件。现在知道的是有三人死亡。事件的来龙去脉还不清楚,警方认为可能与暴力集团有关,整个东京都内全面进入警戒状态。”
  “终于要开始临检了。” 。
  有坂说。
  我从门边的袋内取出地图。
  “不管哪条道路都可以,找出去神奈川县的路。”
  我把地图交给凯,手肘碰到山田的尸体,山田的尸体开始变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