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搭计程车前往大冢。路上车子拥挤,向陆抢来的时间确实逐渐在减少中。离车站步行几分钟的地方有栋杂居大厦,就在它的二楼,有间“欧拉·耶库斯拉托”,是卖巴西菜、酒和播放着舞曲的店。客人的层次高于六本木的“普雷特酒吧”——在日本成功赚了一笔小钱的巴西人都聚集此处。
门装饰得金碧辉煌。金属板上用葡萄牙语写着“今天被包租,举行马尔塞尔的生日宴会,欢迎大驾光临。”我穿过大门,里面的人正为准备舞会而闹哄哄的。我认识的人有五个,不认识的人是它的双倍。
“你不是马利欧吗?”
其中一个熟识的人发出声音。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嘛,乔治!”
乔治、马尔塞尔、马罗以及卡吉雅是这家店的经营者。马罗和卡吉雅一看到我立刻露骨地皱眉。
“我们这里禁止赌博作假哦,马利欧!”
卡吉雅大声嚷嚷。我耸耸肩膀。
“利卡鲁德还没有来吗?”
“就快来了。” 乔治边装饰生日蛋糕边说。他不曾被我占过便宜。“我听利卡鲁德说起你要来的事。在你后面的人就是吗?”
“是啊!”
“巴西人?”
乔治停止手的动作。
“不是。是哥伦比亚人。”
“那么,语言就没有问题了。小姐!请来这边。”
卡拉没有察觉他的声音。她的鼻子微微抖动,正在确认店内的气氛。
“卡拉!来这里,这里有蛋糕。”
“蛋糕!马利欧,真的有吗?”
卡拉面泛微笑。
“啊。当然是真的。一小块就好了。待会是马尔塞尔叔叔的生日宴会,到时候你要唱歌哦。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卡拉伸出双手朝我的方向走过来。后面的露西雅露出不安的神情,伫立不动。
× × ×
卡拉立刻变成最受欢迎的人。马罗和卡吉雅也眯起眼睛看着卡拉的一举一动。
“这么可爱的人,眼睛竟然看不到,真是可怜啊。”
乔治说。
“正因为卡拉的眼睛看不到,所以才会没有看到不看也罢的事物。”
露西雅回答。
“的确如此。”
乔治耸耸肩又再度做装饰的工作。
“你在生什么气啊?”
露西雅看着我,表情有点意外。
“你指什么事?”
“你的声音中带刺啊。”
“我是羡慕你们啊。讲着相同的语言,过着相同的生活,因为你们身上留着日本人的血,所以才能够轻松地生活。”
“我可没有轻松地过活。这些人又另当别论。露西雅,他们是出生在幸运星下。”
“听你的口吻才是鬼扯呢。”
“我也和你一样,很讨厌这些家伙。”
“我知道。”
我看了一下手表,和陆分手后已过了一个钟头。我必须立刻去要町了。不安与焦躁如影随形。
“该死。”
我喃喃自语边取出手机,拨了利卡鲁德的电话号码。
“是利卡鲁德吗?”
一副悠哉的声音,更令人焦躁。
“我是马利欧,我现在在“欧拉·耶库斯拉托”。你什么时候露脸啊?”
“不要这么焦急嘛!你的背脊绷得很紧啊!紧张对身体不好哦,马利欧!”
我回过头,利卡鲁德正站在入口。
“不要开玩笑了,利卡鲁德!”
我对着电话痛骂。
“不记得有说过要你打电话给我,马利欧!利卡鲁德切断电话回答。“带来绝世美女吗?”
利卡鲁德的视线越过我的身上直盯着露西雅瞧。
“露西雅的确是个好女人,卡拉也令人难舍。卡拉,来这边。这位是利卡鲁德叔叔。”
卡拉被卡吉雅抱紧缩成了一团。露西雅抢夺似地拉着卡拉的手。
“利卡鲁德叔叔吗?”
利卡鲁德的视线从露西雅的身上移到卡拉的身上。
“是啊,他要照顾露西雅和卡拉一阵子。”
“卡拉!向利卡鲁德叔叔问好。”
卡拉的视线在空中徘徊。利卡鲁德本想抓住她的视线,最后只得放弃。
“利卡鲁德叔叔!午安!”
利卡鲁德闭上眼睛,稍微摇了一下头。再度睁开眼睛的瞬间,对我不怀好意的眼神已经消失了。
“卡拉,如果想要什么东西,请告诉我。如果想吃什么,也告诉我。利卡鲁德叔叔会想办法帮你弄到手。”
这是利卡鲁德的誓言——我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孩子。露西雅和卡拉安全了,我胸中的大石头总算可以放下来了。
× × ×
利卡鲁德、卡吉雅和卡拉如同亲子般玩在一起。乔治和马罗只说声“要有所节制啊”,然后摇摇头。马尔塞尔也很喜欢小孩,一看到卡拉,认为是最好的生日礼物,而喜形于色。乔治和马罗也是。因此,卡拉加上露西雅,他们应该不会抱怨才对。
“利卡鲁德!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过了星期二,我再打电话给你。”
“我知道了。卡拉和露西雅的事就交给我,钱的事之后再算。”
“马利欧!你已经要走了吗?”
卡拉唱歌似地说。
“我很快就回来,卡拉。”
露西雅拉着我的袖子。
“什么事?”
“如果过了星期二,你没有和我们联络呢?”
“如果没有联络,就表示无法联络。”
“那我就要自己设法啰?”
“对不起!露西雅。”
“要不是卡拉这么喜欢你,在危险时我就应该把你赶出去的。”
“对不起!”
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消逝了。
“我一定会和你联络的,露西雅!”
露西雅没有回答。她以自责的眼光一直凝视自己的脚。
× × ×
桌上摆着零件和工具,有坂正以认真的神情检查窃听器的接收状态。
“关西的黑道有联络了,听说今晚要来这里。”
有坂不看我的脸说。
“凯呢?”
“正在化妆。”
凯在浴室里化妆。
“山田呢?”
“刚刚有联络了,一会儿就会露脸吧。”
和陆分手后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还剩下一小时的时间。我想稍微再延长一点时间,不过立刻又否定这种想法。姑且不管陆,如果让高起疑,那处境就太危险了。
我边想边走向浴室。镜中凯的脸已经不再年轻,但却平添了令人想得到她的魅力。
“听说松本有打电话来?”
“说是等办妥旅馆住宿登记手续后再打电话给我,邀我共进晚餐。”
“他的状况如何?”
“和平常一样,像色狼一样的说话方式。说是要搭新干线去那里,天黑之前会到。”
凯开始涂唇膏。泛出亮光的红唇——含着我的老二的露西雅的红唇。凯和露西雅都是妓女,不过,却没有相似之处。
“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的?”
“大约三十分钟前。”
那就是将近十二点半时。那时就搭上新干线的话,松本在四、五点之间就会进入旅馆,然后打电话给高。
“你要不要试着央求他明天也在一块?”
“虽然我觉得这是没有用的,我还是会试试。”
我点点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即将进行大买卖,没有人会蠢到和女人去漫游。明天松本会在新宿奔走,应该很忙才对。
“我马上要回大久保。我不太可能和你们联络,只要一有什么事,由你或店长打电话给我。”
“没有关系吗?”
“如果是别人打进来的电话,我想是没有关系的。”
“在山田来到之前,最好也告诉阿宜。”
“是啊。”
“马利欧——”涂好口红的凯回过头来。“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哦。”
女人的味道——露西雅的味道。心脏有种快被捏碎的感觉,身体出现反射性动作。我强忍住看着凯。
“你身上的香水味道?”
“我搭电车来的,或许沾上旁边女人身上的味道。”
“像是妓女擦的香水味。”
“那个女人是妓女吧。”
“马利欧——”镜中的凯露出微笑。“你绝对不能陷入女色中哦。”
“我一天到晚都和可怕的中国人在一起,没有和女人游玩的时间。”
凯脸上浮现的笑容没有消失。没来由的冲动突然袭上心头,我不由得从背后抱紧凯。
“我立刻就要回中国人那里,这么一来,在工作结束以前就无法和凯见面。”
“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马利欧。”
“在这段时间里,凯就被松本抱在怀里。”
“那又怎么样?我以往不是都被不同的男人抱着吗?”
凯的背脊冰如尸体,声音尖如刀刃。
我背对凯走出浴室。闻了一下手腕,感觉有股微微的香水味。
× × ×
“马利欧!这个你带着。”
有坂把一样东西丢给我,我在半空中接住。是窃听用的发话麦克风,大小如拇指的指甲,从尾部延伸出二公分长的软线。
“如果不能使用手机时,就把它的开关打开,电源可以维持二十四小时。”
。
我把麦克风塞进牛仔裤的口袋
“如果无法和你取得联系,就由我或山田去一趟大久保,使用耳中的窃听器。中国人的落脚处在哪里?”
有坂用螺丝钉将接收器的盖子固定。态度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只是不想看我的脸而已。
“怎么了?”
有坂抬起头。
“店长!我不想让山田知道我和中国人的所在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如果无法和你取得联系,我们什么事也不能做啊。”
诚如有坂所言,交易时间迫在眉梢,或许高会取走我的手机,而且恐怕连电话旁边也无法接近。
“我知道了,店长!”
我告诉他高的公寓名字和位置。然后看了一下手表,和陆分手后已经过了一小时又四十五分。从要町到大久保,只要不塞车,搭计程车需花十五分钟。走路加上搭电车的话,将近三十分钟。该是回大久保的时刻了。
“店长,总之,我想今后我要和你们联络会困难重重。如果有什么事,请店长打我的手机。尤其是今晚关西松本和凯谈了什么话,我想知道。”
“我知道了。”
有坂心烦似地说。视线再回到窃听器上。
山田没来——即使来了也没话要和他说。
“和你联络的事不要让山田知道吗?”
有坂的声音。显得有点犹疑。
“是啊。”
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出公寓大门。
× × ×
山手通很拥挤。我坐地下铁到池袋,在池袋换搭山手线,到达新大久保车站时,刚好过了两个小时。
陆无聊似地抽着烟。桌上摆着空的咖啡杯,烟灰缸里都是烟蒂,左手握着手机,或许他打算再过一会儿就打我的手机。
我打开门走进咖啡屋内。陆发现我走进来,我不禁眼角下垂。
“时间刚刚好。你可真准时,很好!”
“对不起!陆先生。那个女人很强悍,时间都被她占去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陆好像没有全部听进去。我只要传达出感谢陆之意即可。
“干了很多次吗?”
下流的笑容。
“我插到她的腰都直不起来。”
我报以同样的笑容。
正当我想坐下来时,被陆制止。
“老板打来电话,要我们回公寓。”
陆脸上的笑容消失,大概我的脸上也是。我比陆抢先一步拿起桌上的帐单。
“走吧。陆先生,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的帮忙。”
“等工作结束后,也送女人到我这里来,可以吧?”
“当然可以。”
等工作结束后,我就会从你们的眼前消失——心中大喊着。我的脚朝收银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