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点,我和陆回到公寓。黑暗的房间——高和韩还没有回来。
陆喝醉了。自从看到我哭泣之后,他就愈喝愈猛。回到房间,陆立即往沙发上一躺,打起鼾来。
黑暗中,我倾听陆的打呼声。确信他不是假寐,便从腰间拔出手枪,拉动枪管让子弹上膛,然后双手握住手枪,把枪口指向陆。
保持这姿势不动达数分钟之久,直到手腕发麻为止——心中难以抑制的杀机和怒火方才逐渐平息。
叹了口气,收起手枪。我不晓得高他们何时回来,在他们回来之前,要把应该做的事给弄好才行。
我能够做的——就是打电话。
× × ×
“和先前一样的程序,山田在吗?”
“刚走。”
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被困倦和疲累搞得心浮气躁。
“你们三个人是不是在商量如何出卖我?”
“说这种话的人只有山田先生。阿宜连正眼都不想看他一眼……”
“凯你呢?只是听听而已吗?”
“是啊!”
心痛。
“那么,山田说了些什么?”
“倒是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作法。山田向来就是这种人。他只是说,与其四个人分钱,毋宁三个人均分更美。”
“告诉我详细一点。”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对于我和山田的游戏,凯感到相当厌烦。然而这场游戏攸关金钱与性命,无法半途撒手不玩。
“他说,马利欧被中国人缠住,无法与我们会合,此时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然后反覆地说机会难得机会难得”
“鬼话连篇。”
“还有……”
凯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他又说,那个可怕的流氓正在找你。”
可怕的流氓——伏见。想起他就毛骨悚然。
“他说,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似乎是背负了什么责任,因而遭到严刑拷打。鼻青脸肿地到处找你。”
伏见正在找我,一旦被他逮到,势必就会没命——或者被修理得比死更惨。
“是那家伙杀了店长的母亲。”
“原来如此……被那种人到处追着跑,可真是不幸啊!”
“你别幸灾乐祸!”
“不过,山田先生说由于地盘不同,你大概不会被他逮到吧。”
新宿和大久保的确不是伏见所属组的地盘。可是,万一山田告密的话,那可另当别论——山田手上的筹码比我多。如果不在某些关节弄点玄虚,我将没有胜算。
“其他方面呢?”
“他还说让阿宜看管公寓,然后要我去他的房子。”
“混帐东西!”
“阿宜倒是当场发怒,骂他怎么可以在作弟弟的面前勾引哥哥的老婆。山田听了,随即收口不敢造次。”
凯的声音——仿佛电玩的音响,警告我说即将走到尽头。此刻,天平恐怕倾向山田那边。
“凯!我要杀掉山田。”
“山田先生也一定抱持同样的想法。”
“你等着瞧,最后能够活命拿到钱的人是我。”
“果真如此,那很好啊……我该睡了。马利欧,加油啰!”
我还不想挂电话——渴望听到凯的声音,就算不是真心话也好。
“明天,松本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
“我无法自由行动。不过,店长知道怎么使用窃听器。有关监听的工作就不要找山田,由店长负责吧。”
“如果山田先生没有意见的话,就依你的意思办吧。晚安,马利欧!”
电话挂断了。我没时间气馁。接着拨山田手机的号码。
“三更半夜,是谁?”
“是我。马利欧!你说伏见在找我?”
“是啊!如果被那家伙发现,就会被修理得很惨,让你生不如死!”
“别高兴太早,你也会一样吧。上回多亏你的安排,我才得以逃出那家伙的手掌。”
山田抿嘴而笑。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小把戏。。
“所以你想要我别向伏见告密?放心好了。总之,在这桩买卖结束之前,你和我可是休戚相关、利害与共喔!此时此刻,我仍需要你,马利欧!”
“手上的筹码一多,当然可以悠哉悠哉。”
“手上的筹码?马利欧啊,你大概是觉得步履不稳吧。告诉你,那个家伙的问题不是我的错!就这句话,你得要好好给我吞进肚子里。”
门口方面有动静——脚步声。高和韩回来了。
“我要挂断了。”
不待山田答话,我把电话挂了。门铃响,陆跃身而起。我把手机塞进口袋,面向门口。
“帅哥!”
门一打开,高笑嘻嘻地走进来——以酒醉似的口吻说道。
“想要和我们一块儿发财吗?”
“没错,我想要。”
对于高的鬼扯,我淡淡地搪塞过去。
× × ×
啤酒和白酒的飨宴。高、韩、陆和林,大伙儿一边痛快地喝着,一边用中国话热烈地交谈。我虽听不懂中国话,却也大致了解他们在说什么——如何花用交易所得的金钱。
高自称是社长,把黑道这个行业归结为做生意。我在房间的角落,一边聆听他们的谈话,一边思索诸多事情——交易的事情,山田的事情,凯的事情,露西雅和卡拉的事情,诺纳德和太一的事情,还有自己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事情。明天,陆放过我的两个小时即是胜负关键所在——得到的结论只有这样。
就这样凭空想象出来的计划。我的体内留着拉丁人的浪漫血液,凡事只朝成功的方向设想。
× × ×
不知不觉睡着了。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让我睁眼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散落一地的纸杯和空啤酒罐。陆、韩和林三人鼾声如雷,唯独未见高的身影——回头一看,里头的房门深锁着。
我假装咳嗽——鼾声并未停止,里头的房间也没有反应。于是,趁机潜入洗手间打电话。凯那边已经切换成留言电话。我不禁为之气短,改打有坂的手机。
“店长?”
“是马利欧?”
不高兴的沙哑声音。然而,听起来不像是喝了酒的样子。
“凯呢?”
“在隔壁房间睡觉……似乎无法动弹了。”
“因此,我需要店长的帮忙。” “是不是要我帮你拿枪去狠狠地恐吓人?”
自我解嘲的说词,不过感觉不出有明显的敌意。
“因为我不想被山田杀死。”
“那个混帐家伙!”
“如果我和店长不想想办法的话,到时候钱和凯都会被那家伙抢去。”
“我知道。”
“再说,店长也必须为令堂复仇。”
“复仇?你会说这个艰涩的日语啊!” 复仇——是太一的口头禅。
“如果我老哥出狱的话,不会容许山田之流口出狂言。”
“山田昨晚说了什么?”
“你不是听凯说过了吗?”
“我想听店长说说看。” “你连凯也不相信吗?”
“凯是女流之辈,只想选择强壮的男人做靠山。”
电话那头传回叹息的声音,有坂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人选。
“昨天谈的是粗略的行动步骤。由于你动不了身,所以将你剔除在外,先行商谈计划。”
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凯可是只字未提。
“根据山田的说法,大概会在饭店进行交易。中国人订下房间,再把关西流氓叫来。只要不发生火拚,在一流的饭店做买卖,用不着耍黑道。”
“还有呢?”
“跟你取得联络查明房间所在,才是先决问题。其次,山田擅自决定,要在饭店的停车场预置车辆,另外在别的地方再安排一部车子,让凯坐在车里等候接应。然后,我和山田上楼入房,用枪夺取财物。接着搭乘电梯下到停车场,坐车逃逸。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是这样啊?这样还不成计划的。”
“说得也是。不过,由于情报不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其他方面呢?山田有没有指使你怎么对付我?”
“他说袭击房间时,是不是顺便把你干掉。”
这般口吻不知道是当真还是开玩笑——此时我的脑海活生生地浮现山田可憎的模样。
“店长怎么回答?”
“我回答得很很明确。马利欧,我虽然也不喜欢你,但是更加由衷讨厌山田。”
“凯呢?”
“装作没听见。那家伙够狠的。”
我一边点头一边问了几个问题。店长的回答都在意料之中。即使有所企图,山田也不会留下把柄。
“店长!”
我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事?”
“我想要钱。但也并非贪图好几亿元。”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这件事情进行顺利,我就要回巴西去。在巴西,只要有一千万元就能生活个十年没有问题。我不想独吞到手的款项。”
“然而,山田可不是这么想吧?
“是的,那个家伙想要全部独吞,金钱和凯。”
“你也希望得到凯吧?”
“你想凯会跟我去巴西吗?店长!”
电话那头传来笑声——我已完全掌握店长。就在这么想的瞬间,笑声突然停止。
“马利欧!或许你是这样。不过,我可想要钱喔,越多越好!”
当然,店长没有理由不这么想。欲望使人发狂,何况店长是个容易发狂的人。
“总之,我会挺你的,放心好了!”
放心好了——冠冕堂皇的老朽台词,没有任何意义。
“中午左右,我会去你那里。到时候再说。”
挂断电话——重新再打。
“露西雅吗?”
“是不是又要叫我去哪里?”
“帮我叫卡拉出来听电话。”
“干什么?”
“你就别问了,帮我叫她出来,拜托!”
露西雅不满地叹了口气,老远呼叫卡拉过来。
“喂,是马利欧吗?”
卡拉天使般清澈的声音,让我一根根分叉竖立的神经缓和下来。
“卡拉,你好吗?”
“嗯。马利欧呢?你什么时候回家?”
“我很好。不过,暂时无法回去。”
“你又来了。”
“卡拉!”
“什么事?”
“为我唱歌。”
“好啊。什么歌?卡通歌曲吗?”
“摇篮曲好了。”
“知道了。那么,我要唱啰。”
卡拉的歌声从混有杂音的手机流泻出来。我侧耳倾听,再度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