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车子停到停车场,取出太阳眼镜戴上,然后朝饭店走去。我究竟打算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大厅电梯旁的公共电话。插入电话卡,按一下报时号码,三点半。
第一个电梯门打开。凯的手挽着穿灰色套装、小个子的男人。年纪约莫四十岁,脸和手——从衣服露出的部分都很短小。头发理得很短、额头很宽、唇边含笑——怎么也看不出竟然是个流氓。
凯发现我了——眼中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慌慌张张移开视线。松本突然环视一下大厅的举动映入我的眼帘,那是一双警戒敌人会来攻击的野兽的眼神。瞬间,松本看起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凯和松本走出大厅前,我手里都紧握住话筒。松本的那双眼睛。我的手掌因出汗而湿润了。脑海里浮现伏见的那张脸,接着就消失了。
是凯打来的电话。
“对方要延长时间,你先回店里。”
“我知道了。我会跟店长说的。”
“马利欧!你在那地方做什么啊?”
“没有。我想看看关西的流氓给人什么样的感觉。”
“你说谎!待会再好好地问你。”
电话挂断了。被凯察觉,真是失败。
车子朝五反田的方向驶去。双手和双脚机械性地操作车子。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大买卖的字眼,以及松本的那双眼。
中国的黑道和关西的流氓,维系两者友好关系的一定是兴奋剂。为了交易,往往动用数以亿计的现金。曾听在中国人那里颇吃得开的不良分子提及,如果能够拥有那些钱,在巴西就能过着国王般的生活。
盖在广大土地上的豪宅,游泳池加上网球场,成群的佣人,与大人物的午餐约会——妄想无止境地延伸。
接着浮现松本在瞬间流露出的眼神。妄想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方是流氓和中国黑道,我有几条命也不够赔上。
有个认识的哥伦比亚人曾和中国黑道起冲突。我要把你们全部都杀光——哥伦比亚人怒气冲冲地扬言。不到一个礼拜,他就消失踪影。
十天后,有人送东西到朋友家,寄件人就是消逝踪影的哥伦比亚人。
打开箱子一看,滚出一颗被从脖子切断的头颅。原来是哥伦比亚人的头颅,口中咬着自己被切下来的那话儿,收到包裹的家伙哭着逃回哥伦比亚。
妄想与恐惧交织。在回到店里前,始终无法拂去。
× × ×
现在是空档。除了凯,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大家都心浮气躁。有电话指名要找美砂。有坂派打工的小鬼去接送——我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没有心情去接送美砂。我加入女人们的闲聊,玩弄幻想与恐惧。
“喂!马利欧!巴西会输给日本吗?”
看着电视运动新闻报导的有坂突然发出声音。电视上的画面呈现出奥林匹克运动会中沸腾的亚特兰大情景。
“绝对没有这回事。”
“还是不会啊?”
“奥林匹克大赛也可以下赌注啊?”
职业棒球、高中棒球,以及J联盟。流氓们结帐的幕后赌场,有坂肯定也参一脚。
“嘿!”
“如果日本赢巴西,那日本就几乎是冠军了。”
“巴西真的那么强吗?”
“如果西纳死了,而巴西拿掉足球的话,那巴西就一无所有了。”
“说得也是。如果日本输了,得分的情形会怎样?”
“三比零或四比零”我出乎反射本能地回答。然后稍微思索了一下,再补充说:“如果巴西轻敌,日本加油的话,那就会二比零。”
“原来如此。”
我离开女人们来到有坂的旁边。足球的话题——能让我远离妄想与恐惧。
“赌注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Handicap喔!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就是有专业人士居中牵线,为了不使赌金集中于一方,会给强势的一方不利的条件,以使胜负机会均等。”
总觉得我已经明白了。巴西和日本,如果要赌哪一队会赢,几乎所有的人都赌巴西会赢。这么一来,赌博就不会成立了。
“日本对巴西时,给巴西的设限是两分。也就是说,即使赌巴西会获胜,但设定巴西和日本的分数要差距两分以上才算数。你听懂了吗?”
“我懂了。如果是一比〇或二比一,扣去设限,那巴西就算输了。对吧?”
“就是这样。另外还有扣去设限,与赢的那队比分数的赌法。以棒球来说,因为计分的方式有很多种,所以无法做出赌注。不过,足球不会不断地得分吧。所以相当受到欢迎。”
“我也可以加入赌局吗?”
脑海突然浮现一个想法。如果这种赌局赌赢的话,就可以使我的妄想付诸实现。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心想事成。
“我来帮你买。”
“那么,我赌巴西五比〇获胜。”我从钱包抽出一万元日币。
“这么一丁点,就拜托你了。”
五比〇——并不是很难的得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我的运气也就不算太差。或许也可以做做美梦。
凯两点过后才会回来。很郁闷的夜晚。——大部分的女人都已结束工作,赶搭最后一班电车回家了。打工的小鬼也不在。有坂说声“我要出去喝一杯”就走出门了。
三点就可结束了——有坂说。剩下来的人只有我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美砂,不断地找我聊天。我对她已感到厌烦。
“我回来了。”
是凯的声音——救星到了。我说声去泡茶,整个人就逃去厨房。
“马利欧!”
凯走进厨房。满脸通红,连呼吸都充满酒味。一双像村里日本语学校女老师的锐利眼光。救星——不是在开玩笑吧。她的态度似乎比美砂更恶劣。
“请说明一下,为什么你会在大厅?”
“什么事也没有啊。刚刚我也说过,想看看关西流氓给人什样的感觉……店长叫我跟着凯。一直等着会很无聊吧?”
“你以前不曾这样做过。”
“因为以前不知道客人中有关西的流氓。”
我倒杯茶递给凯。凯没有接受。
“店长也说过。马利欧!你太狂妄了。”
凯盘起双手,胸部隆起。我不禁看得入迷。这招对凯不管用。
“你听到什么了吧。”
“因为如果有什么事就糟了。”
“你听到什么?”
“凯的喘息声。我也想让你含看看啊。”
“在我冲澡的时候……松本先生打过电话吧?他说了什么话?”
感觉敏锐的女人——我的背脊不由得发凉。
“什么也没有听到啊。该怎么说呢……就是好奇心嘛!仅仅如此而已。”
凯的背后出现人影。
“你也得了吧……”
“你们在做什么?因风吃醋而吵架吗?”
人影是美砂。眼里流露出嫉妒的眼神。
“什么事也没有啊。只是因工作上的小失误被凯小姐指责。”
说着说着我硬把茶杯推给凯。“凯小姐。明天我会注意的。对不起。”
我抱着美砂的肩膀走出厨房。
“谢谢你来解救我。”
我在她的耳际小声地说。腹侧突然感觉疼痛。
“你也和凯上床了吧?”
美砂掐着我的腹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