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能兑现约定,没能保护小文,这两个念头在我的头脑中团团转。我没有与小文约定要保护她。但是,它就像理所当然的事实刻在我的心上。
然而,我在恐惧面前退缩了。与小文相比,与自己的誓言相比,我优先考虑了自己的生命。继续活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自己微不足道,害怕这个害怕那个地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可是我还是本能反应地退缩了,错失了解救小文的机会。
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自己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消失了。
小文还活着呢,她需要我的帮助。我有义务去完成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穿过小岩车站前陷入恐慌的人群,我继续向前奔跑。实在累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四十五分钟后我到达了四谷的公寓。在我正要取出冰箱里面的钱时,我想起了被我忘记的钱——徐锐给我的三百万。我估计徐锐会给我打电话的,他将问我关于贴靠刘健一的事情进展得如何。麻烦事接连不断地增加,一切都是我自己惹祸上身的。我把钱装进了上衣的口袋里。为了以防万一,我只留下了一百万。
出门后,我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奔向大久保。我已经不能靠近歌舞伎町了。不过,大久保与歌舞伎町有很多相同之处,但是也有其独特的禁区,村上东明会的触角是伸不到这边的。出租车从明治大道驶入大久保大道的时候,我下了车。
中国的大陆人和台湾人、马来西亚人、新加坡人等华侨聚集的饭店和舞厅,我一个不漏地光顾一遍。见到熟人后省去客套话,我直接向其打听消息,问其是否认识卖枪的人或者地方。估计是我太钻牛角尖了,他们基本上对我都是嗤之以鼻。无论我怎么诚心恳求或死缠烂打,他们都坚持说自己不知道。其中也有热心的家伙和多嘴的人认真地倾听我的话语,不过通过他们的话得知,自从韩豪事件发生以后,贩卖军火的商人都离开了歌舞伎町和大久保一带。我已经疲惫不堪,又毫无头绪,不过我还是不放弃地在大久保这里转悠。
过了一会儿,放在上衣口袋中的手机振动起来。来电显示为未知号码,也许是村上或徐锐打来的。虽然我已经把村上的手机号码拉入黑名单,不会打通我的电话,但是还有其他的电话可以。基本上每隔十分钟就打一次的这如此执着的电话,估计是村上打来的。
但是,一丝希望让我感到迷茫,如果是小文打来的电话……如果是小文打来向我求救的电话……如果小文脱离了困境后使用公用电话给我打来的……
我没能违抗这些类似于恶魔的耳语,接听了电话。
“你想死啊!武——”村上那嘶哑的声音非常刺耳。
我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悲哀,马上挂断了电话。可是紧接着手机又振动起来。不用听村上的声音,他现在肯定暴跳如雷,接受村上命令的流氓们肯定正在找我。如果被他们找到的话,我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经过严刑拷打之后,等待着我的将是毫无意义的死亡。
每隔十分钟我的手机就会振动,开始折磨着我的神经。焦躁的情绪越来越厉害,使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于是我将手机的接听设置做了新的调整,改为除了刘健一的电话以外一概拒绝接听。这样就不会有电话烦我了。
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可是我仍然继续在街上迈着脚步。我抑制住内心的焦躁,向不同的人询问。
当我来到第二十家的时候,在这个广东人经营的店里让我看到了希望。一位五十出头的上海人正在吃饭,当我问他从流氓那里购买枪支的方法时,他给予了回应。我用一些小费让其向我透露了买枪途径。
据说有一对台湾夫妇修建了一个叫“华圣宫”的私人寺庙。如今那边有些冷清,但是过去那里可是华人聚集的圣地。这对台湾夫妇表面上是供奉神,暗地里其实做着贩卖枪支的勾当。
这个男人说,他不知道现在那里是否还有这种生意。不过,我觉得他的这些信息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踏上了那个男人指示的路线。胡同的尽头有一个陈旧的公寓,其中一间门口挂着一个手写的招牌“华圣宫”。好像很久没有维修过了,木质的招牌边缘已经腐烂,快要掉下来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的节奏,敲了敲门。我立刻听到了一位感觉不太高兴的老太婆说出的台湾话。
“我听不懂台湾话。”
“你是谁啊?这个时间敲门,真没有礼貌。”老太婆换成台腔中文说道。她的口音很重,不过还不至于听不清。
“我有一事相求!”
“你明天再来吧。”
“我有急事。求您了!开门吧。”
“在这不安的社会中,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不认识的人进入自己家门吗?”
老太婆似乎越来越气愤了。这样继续下去好像不能解决问题。
“我是刘健一先生介绍过来的。”我急中生智说出了这句话。
也许是因为老太婆讲的是台湾话,或者是因为其他理由。但是,我什么也听不懂。我只是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健一?那个家伙这次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老太婆的说话声向我靠近,紧接着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房门似乎装了多道锁,要过一会儿才能打开。
“我不得不小心行事啊。过去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现在福建和东北的流氓看我上了年纪或由于其他原因而入室盗窃。真是不像话。”
老婆说完这句话的同时门开了。我无法断定此时老太婆的表情,不知她是在微笑还是在发怒。
“刘健一介绍你来这里的?”
“嗯,他告诉我只要来您这里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已经不做那种生意了。随着大陆的货源大量拥入日本市场,靠它我已经赚不到什么钱了。”
听了她说这番话,我感到很沮丧。我的灰心可能写到了脸上,老太婆脸上的皱纹出现了波动。
我依旧无法断定她是在皱眉头还是在放松。
“我只是说不做生意了,没说没有东西呀。请进吧。”
我跟在老太婆后面走进了房间。屋里充满了线香的味道。
“过去,我的老头子把生意做得挺大,他去世以后我也没有心气做下去了。最近的大陆人几乎不知道拜神,好久没有人前来拜访了。这把年纪的我享有日本的养老金,已经足够我度过余生了。”
老太婆穿过客厅走进了厨房。客厅的角落里有一个供奉关公的小庙,旁边估计是老太婆死去丈夫的照片。这个关羽庙和外面的招牌一样破旧,腐朽到走了样。
“我给你倒杯茶,过来一下。”
在老太婆的催促下我走进了厨房。厨房里面有一张陈旧的餐桌,她已经为我拉出了一把椅子。
老太婆一边烧水一边向茶壶中放入茶叶,我闻到了与在徐锐那里喝的茶相同的香味。
“这茶真香。我之前刚刚在某人那里喝过具有类似香味的茶。”
说这句话,我只是想跟老太婆套套近乎。没想到她以与其年龄不符的速度回过头来。
“某人?这种茶在我们那儿都很稀少,在日本几乎是买不到的。你难道去阿锐那里了?”
不经意间我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语。
“您认识徐先生啊?”
“我们很熟,这茶就是徐锐送给我的。他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我就开始在这里生活了。”
我只是来这里购买枪支的。但是,我意外地了解到老太婆与刘健一、徐锐二人都认识。这只是一种单纯的偶然呢,还是谁给我设好的局?
“你竟然既认识健一又认识阿锐,真是不可思议啊。你是怎么认识他们俩的?”
我想跟她交流,顺便问一些问题。但是,小文正处于危险的境地。对我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弄到枪。老太婆的话换个其他时间来听就行。
“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向您请教,可是现在没有时间。我身上有钱,请您卖一把枪给我吧。”
“你表面上看着挺是一回事儿的,可是对待老人却不懂礼貌,说什么认识健一和阿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近来任何人都不可信啊,让你喝这杯茶真是浪费了。”
老太婆说着这句话,用手指了指水槽上方的吊柜。
“我要是去拿的话,还得蹬椅子。你自己打开它,帮我取出里面的一个点心盒好不好?”
我极力抑制住愈发厉害的焦躁情绪,打开了吊柜。一个锈迹斑斑的炒勺旁边有一个西式糕点的扁平盒子。当我拿到手里的时候,为其重量感到吃惊。
“打开它吧!”
在老太婆的催促下我打开了盒盖,黑色的自动手枪和金色的子弹映入我的眼帘。
“这是最后一把了。我那死去的老头子为了应对意外情况,一直保存着它。无论我怎么劝他卖掉这把枪,可他就是不同意。他说,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必须要保护我。男人基本上都是愚蠢的生物。有人会杀害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太婆吗?他去世之后,这把枪就归我管了。我们毕竟做了好几十年这种生意,女人也是很擅长做这种事的。”
我一边听着老太婆唠叨,一边拿起了枪。枪体的表面涂了一层薄薄的油,没有丝毫的锈斑。
我取下弹匣,拉动了一下枪身。传递到手掌的冰冷与厚重足以证明这把枪的性能。
“这把枪很好用,它是大陆制造的黑星。如今这种货色谁都想要,不过如果你要是说无论如何都要买的话,我就把它卖给你。”
“多少钱?”我轻轻地放下手枪问道。老太婆那埋在皱纹中的眼睛放出了一道光芒。
“算上子弹,一共一百万,一分钱也不能再让了。这把手枪可是我老头子的遗物。”
我把枪放在一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仍然冻着的一捆钱摆在了老太婆的眼前。
“这些够吗?”
老太婆瞅了一眼钱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想数数钱确认一下,不过你有急事吧?我相信你,枪你拿走吧。如果你欺骗了我,我不会轻饶你。”
“知道了。”我开始向弹匣里装子弹。“等我的事情办完后,我还会回来的,把枪也还给你。到时候请您给我讲讲刘健一和徐锐的故事。”
我把装满子弹的弹匣推进枪体,关上保险后,插进了腰间。
“你们可能有很深的交情,不过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啊。你听我说,阿锐还好,你一定要小心刘健一。因为你和过去的他很像。”
我想问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无法控制我那焦急的心情。
“我会尽快再来打扰您的。”说完这句话后,我就飞快地跑出了老太婆的房间。
手枪插在腰间,它的重量给我增添了活力,鞭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我的耳边响起了小文那寻求帮助的叫声。
我想帮她,我想救她。为了弥补那被我抛弃的约定,我想给予小文幸福。
来到参宫桥的公寓前,我拿出手机拨打了刘健一的电话。刘健一用十分乏味的口吻通知我进去。我隔着上衣确认了枪的触感后,走进了电梯。刘健一打开房门,请我进入了房间。
“小文被绑架了……”
“袭击徐锐的家伙们好像与摇头丸有关。”
“摇头丸?”我十分焦躁。
不过,如果袭击徐锐的家伙与绑架小文的人有关系的话……肯定有关系,所以我应该听听刘健一的情报。
“没错。韩豪究竟为什么被杀?是因为摇头丸吧?”
“嗯。我的情报网络基本上没有什么发现,似乎是大陆的人所为。”
“大陆?但是……”
“好像有人认为与其寻找死去韩豪的代理人,不如将自己人送到日本来。撤掉经纪人的话,会大幅增加收入。但是,徐锐是个障碍。”
“徐锐不会也掺和摇头丸的买卖了吧?”
刘健一没有回答我的提问,坐在了一直打开着的电脑前。
“锦系町流通摇头丸的头子中,有一个叫莲达的,小岩那边有一个叫温勇的。他们二人都是福建人,在接触摇头丸生意之前都是徐锐的手下。”
刘健一一边说话,一边敲击着键盘。房间中有些昏暗,只有电脑显示器的光亮映照着刘健一的脸。为了抑制内心的焦躁,我不得不保持理性。
“歌舞伎町有一个叫王坚的人。你知道吗?”
“我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手下有二十几个流氓吧?韩豪死了以后,他就从歌舞伎町消失了。在那里恢复正常秩序之前,他是不是到别的地方发财去了……”
“两周前有人看到徐锐和王坚在锦系町一起吃饭。即使他们两个谈论韩豪,我也不会感到吃惊。”
刘健一抬起了头。我仿佛看到他那被屏幕光照得苍白的脸和小文那惊恐的脸重合在一起。小文在喊着救命,她的喊叫声在我的耳边真切地回响着。不,只有我自己能听到她的声音。
“也没有任何证据呀。”
“需要证据吗?你说你那个重要的女人被绑架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徐锐。如果她是被大陆那边雇佣的家伙绑架的话,现在的处境应该很惨。他们的处事风格与这边是完全不同的。”
“现在你赶紧查清小文在哪儿。”
“别胡闹了。如果只是在歌舞伎町的话,我还能帮上点忙。调查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是需要时间的。”
“赶紧给我查!”我拔出了腰间的手枪。打开保险拉起枪栓后,把枪口对准了刘健一。
刘健一笑着说:“我刚刚听说你在大久保找枪的事,莫非你是在寻找对付我的枪?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救那个女人而要买枪呢。”
“我是为了那个女人。为了救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刘健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消失的不仅是笑容,也许说成连表情都消失了更为恰当。他那双如同玻璃一样没有任何感情的黑色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你好像是认真的嘛。”
“嗯。如果你什么也不干或糊弄我的话,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个女人是在哪里被绑架的?”
“小岩。她从徐锐店里出来的时候就被盯上了,我估计她是在与徐锐碰面之前去取钱了。”
“稍等一下。”刘健一又开始敲击起键盘来。
我仍然握着枪,等着刘健一忙完手头的事。这把枪沉甸甸的,但是我没感觉到不舒服。手枪的力量,和响彻耳边的小文的叫声,继续支撑着我。
电脑不断发出收到电子邮件的提示音,刘健一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那个女人是被塞进一辆MPV里了吗?”
“没错。有相关的情报了吗?”
“嗯,你先不要急,我只是与一个小岩车站附近的目击者取得了联系。那辆车奔哪个方向跑了?”
“南口车站前的南边。”
“哦,那么车子在途中很可能会驶入千叶大道。我们基本上可以放弃追赶那辆车的念头。”
说话的过程中,刘健一的手指仍然忙个不停,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不绝于耳。
我的内心开始涌出一种接近于恐惧的感情。
刘健一好像要查什么东西,发送出一封邮件。没过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好几封回信。他到底雇佣了多少情报员啊?徐锐的话似乎是真的。
“你知道那辆MPV是哪里的吗?如果知道车牌照号的话也行。”
面对刘健一的问题,我开始用力回忆不久前的那一幕。疾驰而去的MPV背影——模糊不清。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它的车标。
“它是一辆日产的MPV,可能是君爵(ELGRAND)。我不记得车牌照号了。”
“是租的车吧?”
我只是摇了摇头。刘健一毫不灰心,继续调查。
“如果这辆车是租的,或许会很容易找到它。在租车的时候需要出示日本的驾照,恐怕还要有信用卡。如果是非法旅居的中国人,应该必须要得到别人的帮助。”
刘健一的话语结束的同时,他用力敲击了一下键盘。停止手上的活后,他把脸面向我露出了讽刺的表情。
“你打算把枪口对着我到什么时候?你的恐吓已经充分发挥实效了。”
我放下了枪,感觉两手不是自己的似的,十分僵硬。收到邮件的提示音仍然响个不停。
“你不用查看一下邮件吗?”
“大部分都是一些垃圾情报。指望赚钱的家伙什么都给我发。”
“但是,其中或许也有真东西,不是吗?”
“我已经从事这份工作多年了。你说的东西通过气味我就能闻出来……你就这么站着吗?在等待好消息的空隙,我想抽支烟。”
“随便你啦。”
“你也抽一支吗?”
“不要。”
刘健一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打开了墙边的柜橱中的一个保管箱,取出了雪茄烟。这支雪茄较短,但足够粗。
“那个房间明明已经特意改装成放置雪茄的仓库了,还需要这么小的箱子吗?”
我不想谈论雪茄的话题。但是,如果不继续谈论不靠谱的话题,我那不正经的脑子就会生出无聊的妄想。
“那个房间的湿度设置得有些低。把那些将要抽的雪茄提前转移到这保管箱里,稍微进行一点加湿。这样一来,味道会更好。”
“你和徐锐都很怪。”
“你说得很对。我和徐锐分别对雪茄和茶叶喜欢得要死。”
刘健一拿起放在保管箱旁边的专用剪刀剪掉了烟嘴,点着了雪茄烟。
“被别人拿着枪恐吓之后,特别适合抽上一支清爽的雪茄。”
“你别讽刺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可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你违背了离开家乡时与那个女人的约定,而选择一个人在日本生活的吧?现在那个女人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关心了吧?”
“你给我闭嘴!”
我换成一个手握着手枪。因为我的怒气和枪身的自重,枪身的前端在颤抖。即便如此,这个距离也应该不会失手。
“你一直在不断地逃避过去,逃避真正的自己。难道现在你变心了吗?帮助那个女人之后,你会留下什么?其实,韩豪那件事已经无所谓了吧?东明会和徐锐也都无关紧要了,你只是希望解救那个女人。”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如果救了那个女人,你也会得救吗?”
“我说了让你闭嘴!”
我用力扣了扣扳机,只要稍微再加一点力子弹就会飞出枪膛。任何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但是,我看不出刘健一有丝毫的害怕。他悠闲地抽着雪茄烟,继续念咒语似的说个不停。
“别再欺骗自己了,武基裕。不,李基。无论你做什么,谁也不会得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得救。你只会后悔过去,咒骂着自己活下去。”
“这是你选择的道路吧?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如果你帮不了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着?你只会承受比现在还要残酷的痛苦。”
“别说了!”
即使我再激动,也不能一枪毙了刘健一。我走近刘健一,举起枪向他那拿着雪茄烟的手砍去。
刘健一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雪茄烟掉到地板上,烟灰散落一地。我揪住刘健一的头发,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
“如果你再说下去,我就真的开枪啦。”
“你不要让我浪费呀。你知道这支雪茄到能够这么好抽需要费多少事吗?”
刘健一平静地抬起头。我感觉到了他鼻中的气息,那双比黑暗还要乌黑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刘健一的眼睛深处只有深渊。
“差不多该有正经的情报了。”
刘健一推开我那握枪的手,拾起地上的雪茄烟。他把烟叼在嘴里重新坐回电脑的前面。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喘息凌乱,两手发抖。无论在多么大的激情驱使下,无论我对小文多么怜爱,我毕竟只是我。刘健一已经看透我了,他严重打击了我。
刘健一那查阅电子邮件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据说今天一个居住在龟户的正经中国人,受朋友之托以自己的名义租了一辆MPV。”
“真的?”
“嗯。那个男的是个学生,他持有日本的驾照。由于想赚点儿零花钱,所以出借了自己的证件。”
“在龟户哪里?”
“不要这么着急。”刘健一开始拿起手机拨电话。
“啊,我是健一。他说把证件借给谁了吗?他那么老实,你给他点钱,他不就说了嘛。离你那里也不远吧……好,我等会儿你。”
刘健一把手机贴在耳边,抽着雪茄。他口中含烟,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我焦急地等着,我也只能这么等着。
“知道了吗?好,告诉我名字……明白了,谢谢。如果我还有想问你的再联系你。”
刘健一挂了电话,开始在电脑上打着什么东西。
“那个男人叫郎志森。他是一名广东人,两三个月前来到日本的。据说他自己吹嘘与香港的黑社会关系很铁。他手下有三四个弟兄。”
“那个家伙现在在哪儿?”
“我正在查。”
键盘发出了机关枪似的声音。可能是因为叼着雪茄,他的右眼半睁半闭。每当刘健一的手指停下来我就屏住呼吸,他的手指再次动起来我就沮丧不已。
刘健一又拿起手机打电话。他用低声快语的普通话讲完后挂了电话,然后又给别人打。刘健一跟第五个人通完电话后,他把目光投向了我身上。
“我花了不少钱。”我把上衣内侧口袋中的现金放在了电脑的旁边。
“不够的话,我随后补上。”
刘健一没有看我掏出来的钱。这次他没有敲击键盘,而是开始移动鼠标。与电脑相连的打印机动了起来,吐出了彩色的纸张。
“早稻田。郎志森住在鹤卷町的一栋半新不旧的公寓里。虽然不清楚那个女人是否在那里,但是大概三十分钟前确实有人看到郎的手下在那里出入。”
我接过从打印机中吐出的纸张,上面印刷了地图软件绘制的地图,早稻田鹤卷町一带有个圆点标记。那里是夹在早稻田大道和早大大道之间的住宅街区。
“一个叫鹤卷公寓的三〇二室。”我一边走向玄关,一边听着刘健一的介绍。由于我十分焦急,忘了右手还握着手枪,穿鞋的时候才注意到。
“喂!莫非你要拿着这把枪去与他们正面交锋?”
“你别管我!”
“对方可是流氓啊。对于这种粗暴的解决方式,他们可比你习惯多了。”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问道。
刘健一在走廊对面抽着烟,若无其事地说:“把营救那个女人的任务交给徐锐不就行啦?”
“绝对不行。对于徐锐来说小文只是个女人,并不值得他去拼命。”
“哦……如果你能够幸存下来的话,拜托你把余款结清。东明会的家伙和徐锐的人好像都在拼命地找你呢。路上小心点儿。”
如同血液沸腾的怒气瞬间涌上我的心头。我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匆忙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