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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访艳
2025-07-20  作者:朱贞木  来源:朱贞木作品集  点击:

  原来朱丹药领导昆仑,也算一位前辈剑侠,平生行事,尚能不悖人情,人品也还正直。他一问与岛方结怨的真正原因,还是在裘、白诸人想夺取天岩的两种宝物而起,朱丹药因说道:“如果诸位是因此而起,我看不必劳师动众,挑起偌大风波。好在平江岛主并不知天岩藏有宝物,我们正好由几位高明人物,悄悄夜入天岩,将宝物盗到手中,岂不省事?依我想来。平江生为本岛土著,一岛四洲,究竟土著多于客民。闻得平江深得岛民之心,诸位纵然将平江除去,只怕岛民还是不服,不如先将宝物盗到手内,别的事将来再说,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其时如金眼罗汉阿僧格隆多、活阎罗南大王、百手仙仇穹、毒苗龙骨子等一班人物,都尚未到,朱丹药说这话的意思,一半是不愿劳师动众,多开杀戒;一半是深怕旷日持久,自己所约之人不到,岛上倒约了高人来和我们拼命,说不定鹿死谁手。当时裘潞一听此言,虽则自己还有一种窃位岛主的私心,但当了众人,究竟说不出,事实上也知道平江实是一个最难惹的人物,倒不如听了昆仑侠之言,姑且先去天岩盗一次宝,看是如何?想罢,便向白了翁和凌度二人看了一眼,含笑问道:“二位之意如何?”
  凌度的意思,也重在得宝,便答道:“朱道友之言,甚有见地,不如先计划盗宝。如果盗不成,或是平江贱婢有什么该教训的地方,我们再走第二步。”
  白了翁对于盗宝的兴趣,比较裘、凌淡薄些,此时也就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这也可以。”
  因为四洲之主,倒有三洲不反对这个办法,于是竟将一个剑拔弩张的严重局势,忽然变成了和缓。但是约请已来的几位友人,将如何遣散呢?
  此时有人提到这个问题,凌度便开口道:“诸位好友都是抱着一片热心到此帮忙,现在虽是变了计划,但是入岛盗宝,也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如仍请各位好友前辈,谁参加这件事,谁就与我们同去,不知诸位好友前辈的尊意怎样?”
  其时,在座的白良驹、俞杰、江冲、卢铁生、缪金蕊等都笑说道:“我们左右是来帮腔的,干什么都是一样。”
  裘、白诸人见众友好并无反对之意,也就决定了这个由袭岛变为盗宝的办法。
  怎样盗宝,由什么人盗什么宝,怎样下手,怎样防御,这些都是他们所要讨论的。结果,除了昆仑侠朱丹药推说另有要事,不能久留,竟不肯担任这件工作外,其余客、主两方,都重新规定了个人的工作和所负的责任,与将来所得的酬劳,然后定期出发。
  此时,仍要回说到艳魔岛上的一切情况。汤尹师和白衣秀士约定三日内请到峨眉幼师静修,一同飞往艳魔岛,准备助战,当即回转岛上,将情形告诉了平江。平江自是感谢不尽。从此,对于汤尹师自然分外的敬爱,当作知己。平江和尹师算算日期,离着裘、白袭杀血龙堰的日子,已有五六天,照说应该对于岛上开始动作了,怎地连一点动静也没有呢?这反而害得平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那一天,时当新夏,尹师觉得闷坐无聊,看天色晴朗,气候温和,岛上百花怒放,碧绀楼前阶的墀内一排排的玫瑰、茉莉之属,开放得如火如茶。时将天中节近,庭院中的十瓣石榴花开成一树火花,那一派清艳的景色,令人悠然神往。
  尹师忽向平江问起岛内山深林茂处的清幽所在来。平江便在过午时节,携了尹师,到府第四围那些山水最佳处赏鉴了一番,顺便还查看一下近来布置的各隘口、卡子上的守卫和埋伏。她二人并未携带仆从,只是双双并肩而行。
  尹师虽是一个有道的君子,但与平江本有夙缘,自有一种情苗深藏心底,此时在如此美秀的山水之区,携同如此艳丽的伴侣,徜徉览胜,心中自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平江是早已倾心于尹师,只因时值多故,岛上安全问题萦绕了她的一寸芳心。而且她初次用情,未免腼腆,又知尹师不是一个平常人,纵然爱极,也不肯稍露轻佻之态,所以二人虽是互相爱慕,表面仍是互谦互敬。
  此时,平江引了尹师从岛的东面慢慢走到北部去。
  尹师一看岛北山势峥嵘,与东南面临大海的风景又是不同。平时住在碧绀楼上,因那是全岛最高处,所以凭栏四望,山光水色,都能尽收眼底,尹师此时一边走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因向平江问道:“有一件怪事,我每想问你,却因连日来布置忙碌,竟至忘却。此时看见北山,忽又想起来了。”
  平江见他说得郑重,便笑问道:“什么怪事,值得你如此关心?”
  尹师道:“我每当月夜迟睡之时,凭栏远望,常常看到北山高峰下,似有一道青白的光辉直贯上下。这道光辉,究不知从上而下的,还是从下而上的,因为一眼望去,看不到底,有时要逗留到很长的时间,直看得我不耐烦起来。”
  平江闻言,也颇奇诧,忙问:“你可能记住在哪一带山内?”
  尹师说道:“这怕指不出实在地点来,只能指出个大概。”
  平江道:“那我们就照你说的地方看看去。”
  尹师道:“你先别忙,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除了这个光来得奇怪,还有奇怪的呢。”
  平江闻言,微嗔带笑地说道:“快说吧,别尽说废话了。”
  尹师含着笑对她望了一眼道:“你别着急,我告诉你,有一天半夜,我起来打坐,那正是面向北窗的一个坐位。我坐了一个时辰,忽然一睁眼,望到北窗外面似有大片火光。当时我心中一惊,以为后面失火,忙走到窗口望外看时,却又不见什么火光,而且碧绀楼后更无房屋,这火光分明来自北山。我想到这一点,便将此窗打开,用目力向远处望去。那正是上弦时节,后半夜星月无光,漆黑的隐隐看到,北面一带的山腰内,似乎有些淡淡的黄白光满布在下面。因被远近树木遮蔽,我竟看不出光辉发自何处。”
  平江听说,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向尹师说道:“我想深山中定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内,夜深人静,才向外面现出些影儿来。我们反正闲逛,何不顺着方向找找去?”
  尹师点头道:“这也可以,不过我想岛上山虽多,那一处也不断有人来往。你所说深山潜藏异物的话,我觉得不甚可信。”
  平江笑道:“你不知道,全岛各地只有北山是不常有人迹往来的,因为天岩一带正是我家的祖坟,在周围三十里内,向不许人进入的。”
  尹师闻言,方恍然道:“这就难说了。”
  于是二人一路向北山绕去。路程虽也不近,但二人都是武功绝顶的人,凭了两腿,一路可紧可慢,不一时将到北山。
  尹师忽有所悟似的说道:“我们何妨到天岩去看看,我真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秘密所在呢。”
  其时天色已近日落,二人走在深山中,抬头一望,四围山色,暗沉沉的十分幽远,和青天朗日之下自又不同。平江本想不带他到天岩去,因祖茔所在,岛人迷信,不敢让生人进去,但她又不肯阻了尹师的高兴,也就不好说什么。
  二人迤向北山入口行去。
  入口不远,见两岩夹峙,中间留着一条空隙。那是一条羊肠小道,就凿在左边岩上,因岩石壁立无路,这条路竟是绕着岩石开出一道螺旋形的山路,只有一人可走。他俩本是并行,到此只得一前一后地缓缓行去。绕尽了这一处岩石,忽又向下斜入一谷,谷外数百步,迎面又是一座高峰。从谷入峰,却通着一道石梁,石梁长约二丈,宽只三尺,人行其上,向下一望,正是千丈深壑,一眼望不到底。只有一片片的乱草,随了壑底阴风,吹得嘘嘘地作响,那景象十分幽厉。尹师看了,心想如此一座明秀的岛上,想不到还有如此阴晦可怕的地方。
  二人渡过石梁,不料刚转这一个弯,迎面又是两座极高的巉岩,正如双峰对峙。两边崖壁峭立,满生了尺余长的莓苔,绿油油的,好像一对翡翠屏风,却无上去的路径。最奇是两座巉岩的岩顶,望去不过相距尺许,上面却是用两根木头架着一只朱红色的箱子。因距离太远,箱子的大小,望去也不过一二尺长短。箱子那颜色说红不甚红,说不红吧,在残阳夕照中,竟自一闪一闪,发出一阵阵的红紫光彩来,异常夺目。
  尹师看了奇怪,忙问道:“这是谁的箱子,竟放在这个上面?”
  平江见问,忙不迭向他摇手,而且以目示意,仿佛不要随口说话的神气,同时竟向着那只箱子,盈盈地遥拜了几拜,这一来更使得尹师奇怪不已。
  尹师听平江说出那只箱子的来历,才知是岛夷的一种迷信。据说连她也不知道箱内所置何物,又是何人所置。相传这是本岛的祖先初创这个世界,因为有一时期,岛民断了衣食,那位祖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一只箱子,从里面取出无限量的食粮和衣着,分配给岛民,竟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后来那祖先深恐人多良莠不齐,有人窃取,就将此箱放在这两岩之顶,为的是岩顶太高太险,人也上不去,即使上得去,也没法开取箱内之物,因为那双岩相距看去甚近,实有数丈之隔,箱子放在空中,任你到了岩上,也不敢凌空爬到木头上去窃取衣食。
  平江又说道:“这原是祖先所留遗言,我不敢违背,即使你有飞身上岩的本领,违背祖训,定要身遭恶报,所以也不敢尝试。再说这里面是否至今还有粮食衣着,也不敢断定,又有谁肯去冒此危险,自取其祸呢?”
  尹师一听,知是当初愚民之举,这里面必另有用意,当时也不说破,随了平江,再望前进。
  其时已是夕阳坠山,暮烟四合,渐渐有些昏黑下来。两人正走到一座虎头似的山岭之前,平江就止步回头,向尹师说道:“前面便是我家祖茔所在,你还要进去吗?”
  尹师知她仍脱不了迷信之习,便站住了,向四面望了一望,只远看府第中的碧绀楼,此时早被千重林峦所蔽,哪还看得出楼屋,但是方向地位,却仍能辨得出来。他看了许久,觉得曩夜从碧绀楼望见火光、青色等奇异景象之处,似乎是在此岩左右一带,不过看不准是左是右。他的探究雄心,忽又勾了起来,正想要求平江带他再到岭后看看,忽听晚风中送来一阵隆隆的水声,便侧了头问道:“这是哪里的水声?”
  平江道:“岭后左边有一重瀑布,终年不息地泻入山涧中,名为洗玉泉。我们全岛所用皆是此泉,也是天岩的名胜之一。”
  尹师笑道:“能让我见识见识吧?”
  平江笑了笑,虽然祖制不许外人进入祖茔,但是舍不得违了爱人的意思,只好点头引道。
  二人翻过岭脊一看,只见此处形势与岭前迥然不同。岭前山水是一片明朗秀润之色,岭后却是显出重山叠嶂的气派。虽还不是山势连绵,却已一座座峥嵘险峻,一眼望不到底。平江以为他要瞻仰瞻仰洗玉泉,就引了他奔左边山道上。
  此时耳边隆隆之声愈近,二人行经一段两峰夹峙的山路中,形如隧道。尹师见两边峰崖上的树木,或直或曲,或伸或蜷,或俯或仰,一路偃仰虬结,凌乱杂沓之势,越显得那地方的幽邃阴暗。从隧道的那一端吹来一阵阵的寒湿之气,气候也凉了许多。一经行尽这条隧道,陡见靠北山坳内竖着一方硕大无朋的石屏,从屏间挂下一条瀑泉,高在十丈以外,宽约二三十尺,真如一幅极宽大的白布,从顶上直挂下来,玉龙飞舞,冷沫四溅,屏脚下砸成一个深潭,潭里的水被上面冲激起一股白烟,正自蓬蓬勃勃地冒着凉气,再由那深潭中分出五六脉流泉,从脚下石缝中流出山去,粗细不等。
  尹师仰看瀑布来势,一时竟看不出来,再低头看了看潭内,虽是瀑布汇聚之所,但并不广大,似乎都不会发出自己所见那种奇光,便回头问道:“除去这一处潭水外,左近还有什么著名积水之处?”
  平江道:“这里又名为‘左潭’,因它正在天岩之左。西面还有一处名为‘右潭’,也叫‘王母池’,那潭比此处更深更凉,不过离我祖茔太近,经年也不轻易有一点人迹,比较这,那要荒僻多了,说不定还有虎豹蛇蝎之类。”
  尹师向她笑嘻嘻地问道:“我们到右潭去看看,好不好?”
  平江闻言,抬头向天上看了看,见东山脊上早已涌出一轮初月,清亮亮的,比洗面盆还大。她心知今夜月色明亮,不妨陪他去走一遭,要不然他也不死心,就向尹师微微一笑,随道:“你跟我来吧。”
  二人仍是一前一后向右边行去。
  从左至右,中间正是平江祖茔前面,可是平江不敢带他经过正面,却转道向南,绕过祖茔正面那一座影壁似的山峰,然后再向北走。那位置正是祖茔前面山峰之右,也是王母池入口之处。那里因是紧靠祖茔,防护十分周密,在入口山道上砌有一重石座的铁栅栏,正中有两扇铁门,终年封锁。两旁一带栅栏,迤通到正面山峰。平江一看铁门锁着,回头向尹师道:“我可不曾带钥匙,别去了吧?”
  尹师站在栅栏前,正自酌量,偶一回头,原来此处正对着碧绀楼的后楼,如在常人,距离这远,自然没法分辨,尹师幼受异传,学剑之人,目光更锐。他此刻偶一触机,射放眼神,透过山林隙处,所以一眼正望到碧绀楼后,立刻向平江笑恳道:“谢谢你!我们想法进去看一看,没带钥匙就别打门里走。来,我们走这里进去吧。”说罢,就向栅门旁走去。
  正一起步之间,觉得脚下一软,低头一看,原来正踹在一片烂泥上。他心中奇怪,暗想这几天不曾下雨,这里又都是山路,石多土少,何来烂泥?再一看,离身十余步地方有一积潴内,存有许多泥水,因此这一带泥土,都被浸润。再望前行去,可不是,有很长一带地方尽是烂泥路。他们想走过铁门之西,从栅栏上的山石上纵身过去。
  尹师正一边走,一边向平江笑说道:“好端端踹上一脚烂泥,正是想不到山石之中,怎走出泥潭来了?”
  一语未了,只听平江惊呼一声道:“且慢!”
  尹师吓了一跳,当即站住了问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只见平江两眼盯在栅栏西面的山石上,一手指着,不动不语。尹师顺了她的手指处望去,只见山石上有三四处烂泥足印,分明是有人从此向后面去过。尹师忙凑到足印旁一看,见泥痕犹湿,足印正新,不由与平江相顾愕然。
  在此种现象下,二人断定最近必有人私入天岩右潭。尹师毕竟性情机警,思虑周到,便低问平江道:“这右潭左近,究竟有无引人觊觎的地方和理由?因为如果一片荒山,什么也没有,何至有人要来窥探呢?”
  一句话提醒了平江,便说道:“传闻右潭中一宝物,曾有多人来向我恳求发掘。我因地近祖茔,都不曾允许,同时我也根本不信那些藏宝的话,所以向未注意。就连自己,也因是祖茔所在,不愿常来渎扰。老实说,我真还忘了这件藏宝的事,不是你提起,我还真想不起来呢。”
  尹师闻言,知道这些足迹定与藏宝问题有关,当时不语,先走近栅栏石上,细看一番,似乎觉得有两种不同的足印,悄悄地向平江商量道:“我们不如驾剑光进去,不必从栅栏进去了。”
  平江见尹师对此十分郑重,知他必有所见,二人一同驾起剑光,飞进栅栏。平江在前,尹师居后,二人从栅栏边一头向天岩上空四周飞去。可是那地方林木茂盛,二人飞在高空,下面为林木所蔽,究竟下面情形如何,一点也看不到。
  尹师便说道:“看来我们还得下去才行,老这样飞着是不行的。”
  平江便拣了一处地方,二人悄悄地按下剑光,落在右潭左右一带林子里。
  尹师又道,“据我方才所见,足印甚新,说不定就在我们来前一步。我们还真得留心,要不,我们还不曾找到人家,人家却先找到我们了。”
  平江虽也知道尹师所言,未必无理,但究竟是否已有人来此盗宝,终是一个疑问,所以心中未免觉得尹师有些过虑,只抿着嘴笑道:“你怎么这么小心?这王母池在我家坟地上,别人还未见得知道底细呢。”
  尹师摇头道:“不然,你别大意,最好你先领我到池边去看看再说。”
  平江便悄悄地引了尹师向北走去。
  月光下,两人从树林中遮遮掩掩地行去,时时听到宿鸟野兔飞翔蹀的声息,窸窸的,愈显得一片幽静。月光从林隙中穿射下来,照到平江脸上,见她粉靥春横,梨涡笑晕,一双妙目正在秋水澄澄地望着尹师,那意思似乎觉得尹师做事有些过火。尹师也不理她,只催她引路向王母池去。
  二人尚未走到池边,忽听池旁岔道上“唰”的一声,似有一物穿过林去。
  尹师忙拉了平江的手臂,将身一挫,二人一同隐到草内,附了平江耳朵说道:“你听见没有?”
  平江点点头,但悄悄答道:“也许是草狐、野兔之类,不敢说准是人呢。”哪知一言未了,又是“唰”的一声,似乎去第一次的响声所在又远了十余步。尹师等忙伏在草中不动。好半天,才见从那面草中“唰唰”连声响亮,草头颤动,原来正是一只野鹳连跃带飞地蹦到前面,一展翅膀,从二人头上飞了过去。
  此时平江不由笑出声来,说道:“你看看,是不是大惊小怪?”
  尹师一见果是一只老鹳,也就无话可说,便向平江低声说道:“既如此,我们先到池边看看,也让我见识见识。”
  平江此刻心事全去,在如此一幅美丽的夜景中,和心上人携手徊徉,心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陶醉,只是怕失了自己身份,不便十分流露出来,当即不自觉地挽了尹师一只手,低声说道:“你随我来。”
  平江此刻心境内,并没将什么盗宝等事放在心上,却一味在美丽的恋爱憧憬下徘徊,而被它支配了整个纯洁的心弦。她不觉得自己是在祖茔藏宝之处,而简直拿它当作一个携挈爱侣、踏月谈情的环境。虽然知道尹师念念于有人盗宝,她却满不在意。她认为她的祖茔所在是不可能有人进来的。她携了尹师的手,以极甜蜜的步子和他并肩走着,并以极甜蜜的语声,和他低低谈着话儿。不一时,二人已到了离王母池只有一二十丈路的远近,那座冷静的王母池早已露在眼前,不过他们中间,还有一些距离,那就是一座矮矮的小山坡子,经过这座山坡,便是池边了。
  二人正走到山坡子上,平江在前,尹师在后。平江偶然回头,要向尹师说一句“前面已经到了”的话,只见尹师“啊”了一声,早一个箭步,如飞鸟般越过平江,直向池边蹿去。
  平江倒吓了一跳,势不由己,也跟纵而起,略一腾跃,早跳到尹师旁边,问道:“怎么样?你看见什么了?”
  尹师此时正在池边向前面瞭望,竟答不出来。平江忍不住又问他怎么回事,尹师才告诉她,方才正在她回头说话时,自己分明看到一条黑影,从岸上向池中一跳,等到自己跟着跳到池边,真不过一转眼的时间,池边池上一点形迹都没有。平江说他一时的心境,造成了眼花的结果,尹师却摇头道:“绝不如此!因我到了这里,池上与池边虽一丝痕迹没有,但池水正漾着一个大圆晕儿,这正是有物落入池中的明证,这圆晕儿好半天才消失呢。”说罢,眼望了池水出神。
  原来二人都不识水性,何况此水是有名的寒泉,虽在初夏时节,据说非服食砒质烧酒,不能随便入水,否则任你是一等好水性,非冻僵在水里不可。
  但尹师终不死心,他对着池水出了半天神,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立即对平江说了。平江倒也赞成,只是嘱咐他小心水底有何妨害。尹师点头答应,立即运用玄功,身剑合一,将剑光运到臂上,臂使指,指使气,只见从食指、中指二处发出一道纯白光线,直向池中飞去。因尹师明见一物入水,怕有贼人潜身入池,所以用飞剑入水探察。
  这一道剑光端的非凡,一入池中,立即发生了作用。一阵上下翻腾,初则池水激荡,泛起一层波澜,既则将池底泥草杂物,以及鱼鳖虾蛇等生物,都兜底翻了起来,池中立时起了一片忽忽巨声。上面月光一照,那些池中生物上下翻流的幻影,立时由百十个幻到千万个,在静野中竟发出一种极大的声浪,哗啦稀里地闹成一片。不过尹师神剑志在搜敌,所以池中虽有生物,不过受些搅动,竟无丝毫伤损。但是虽然搅动半晌,除了这些现象而外,什么也不曾发现,足见池中并无什么隐藏的人物。
  平江在旁看了半日,此刻忍不住说道:“我看不会有人藏在池内的了,你以为如何?”
  尹师心中也有点怀疑自己眼差,便也不再坚持,立即收回剑光,向平江说道:“大概不能再有人在池底存身了,但是我总不信我的眼力,会忽然坏到如此。我们不妨先回去吧。”他讲这话时,故意将语声提得高高的,说完了一拉平江衣袖,悄悄向池边一方大石上一努嘴,便拉她一同坐下,静静地望住了池水。
  平江见他这派装作,也不好不依,不过心里总觉得多余。二人这样坐在池边,足有半个时辰,忽然一眼见池中央挺着一根麦秆儿,尹师忙将平江一推,悄悄附耳问道:“方才你可曾看见这根麦秆儿吗?”
  平江一想,方才水面上好像静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似乎不曾看见什么,但也拿不准说绝对没有,便将此意悄悄告诉了尹师。尹师便一语不发地望着那根麦秆儿。又有一盏茶时,忽见麦秆儿头上冒起水泡儿来。尹师正在叫平江去看,只见麦秆儿四周,恍惚有一堆圆影,只一转眼间,立刻四面的水起了一道圆晕儿,那堆黑影在月下的水光中,自然格外恍惚,眨眨眼就消失了,可是再看那根麦秆儿,却已横在水面上了。
  尹师越看越疑,但想如果有人潜伏水底,自己宝剑怎会搜寻不出?又想方才所见的圆晕和黑影,若非是池中水产之物,见人影在上,便遽尔惊逝吗?那么这根麦秆儿又是怎么回事呢?这不明明是藏在水底预备长时通气的东西吗?尹师想了想,光在这里等,未免太笨,不如再到天岩去看看金银砂的产地去。
  尹师和平江从天岩回到府第内,已是黄昏过后。子夜将临,月到中天,二人在碧绀楼前倚栏并语,一时也谈到方才在王母池所见的那些可疑之处,不过二人都注意着四洲的大兵袭击,想不到他们会变计划盗宝,所以平江对岛上八个卡头再三嘱咐,各守自己卡子,不可大意,一遇警报,立即以鸣锣知会邻卡。所谓卡头就是每一个卡子上的头目,这是岛上一种特殊的名称。
  这八个卡头,分为东、南、西、北和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方面,他们的汎地就在护城河之内、内院墙之外一个中间地带。这些卡头,也是平江手下数一数二的几员大将,他们奉命防守,真可说防得滴水不漏,但是在他们看以为是滴水不漏,可要是有本领的人前来,任你如何防卫严密,也能从容深入,所以尹师方才在王母池一路所见的一些形迹和池面的那痕迹,那并不是尹师眼差,也不是什么野兔哩、水产物哩,其实就是从四洲来的那些有本领的敌人。他们是为立意要在天岩一带盗宝而来的。月色皎然,一轮清辉照耀得山林泉石都是亮晶晶、明朗朗的,十分诗意,谁说不是一幅岛月横空的美丽夜景呢?时候已经过了子初,全岛都在沉静的甜睡中沉浸着。平江早已辞了尹师,先回她所住的奇春阁,那是全岛正中的一大部分房舍,距离碧绀楼倒有相当的路程。
  尹师毕竟是一个有经验而心思谨细的人。他在王母池一带虽不曾发现敌人,但始终不信自己的目光会如此不济,因此他在平江走后,一个人回到楼内,在南窗下榻上盘膝闭目,静坐养气,这也正是他每天临睡与起床前的一段功课。
  他坐在榻上,闭目澄虑中,愈觉得万籁俱寂,百念皆空。因为至静至寂,灵感上也就格外敏觉。他是一个具有真实气功的人,一经寂静,虽是闭目而坐,但面前稍有变幻,自能由静中感觉出印象来。因此他正在垂头闭目,仿佛老僧入定,玉筋双垂的当儿,觉得眼皮外面骤然一亮,跟着心内一惊。立刻睁眼向前一看,原来坐处正对那一扇望得见北岩的北窗,在此刹那间,虽然眼前依然漆黑,一无异状,却是似有似无地听到一种寂然之声,心想这分明是飞剑行空之声,不过相去已远,其声甚微罢了。
  尹师不由心下大疑,立即一纵身跳下榻床,奔向北窗。窗本未关,他立刻探首外望,似乎见天岩那一带山顶,仿佛电光打闪似的,有一两条白影,闪了一闪。因是太远太快,看不真切,不敢断定确有白光。
  他还怀疑自己的心境恍惚,哪知正自倚窗沉吟,猛听从屋顶上“唰”的一声响处,又见两道电光似的东西向北飞去。这又是眼见,又是耳闻,分明是练剑人的剑光,再也不是自己疑心出暗鬼了,知道今夜定有人到了天岩。天岩藏宝情形,也是听平江约略说过一遍,与所知王母池的情形相同。其实平江所知,并不如裘潞等人清楚呢。
  此时尹师一经考虑今晚之事,必须先告知平江,才好一同赶去兜捕,深怕耽搁时刻,立即飞身出楼,忽一转念,恐敌众我寡,忙先到迎宾馆喊醒了庄蒙蒙,然后命他先去天岩等候,自己又飞向奇春阁,报告平江艳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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