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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君子协定
2024-08-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谷风并没有换衣服,衣襟上的血渍鲜明可见,在行走之间,裂口扯开,筋骨处的创口,又露了出来,而且他手里还拿着刀,那副模样实在令人侧目的。
  他为什么不换件衣服?为什么不稍歛行迹,原来他希望有人找上头来,不管是汤寅山父女也好,辛玉茹也好,他都渴欲一见,怎料走到长街尽头也没有人走到他面前来对他看上一眼。
  谷风不禁有些懊恼,顶着烈日,他又走了回来。突然,他的眼前一亮,并非他看到什么熟人,而是看到了一匹马。
  那匹马背脊乌黑,其余部份雪白,俗语叫做“乌云盖顶”,他在解良城也曾见过这匹马,是辛文俊的坐骑。他敢肯定,这绝不是另外一匹,像这种马是不多见的名种。马儿拴在一家酒楼门前的马桩上,没有下鞍,可见骑这匹马的人正在这家酒楼里打尖。于是他信步走了进去。
  店小二迎来,谷风挥挥手道:“别忙!我要找一位朋友。”
  “是甚么样儿的?”
  谷风指了指门外的马,说道:“是骑那匹马的人。”
  “哦,是位姑娘,在楼上雅座。”
  楼上雅座只有十来副座头,并未全满,一上楼,谷风就看到了辛玉茹,她虽然换了女装,谷风依然认得出来。
  尤其是她那双像利刃一般的眼神,再过十年他也不会忘记。
  辛玉茹自然也看见了他,但她只是看了一眼,面上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仍旧低头吃她的饭。
  谷风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低声道:“玉茹姑娘!请恕我打扰。”
  她抬起头来,眉尖耸动了一下,冷冷道:“你有把握没有找错人?”
  “错不了。”
  “你很自负。”她又低下头吃饭。“有什么事呢?”
  “令尊伤势如何?”
  “想必无大碍。”
  “玉茹姑娘!我若明白令尊的身份,就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
  “你知道家父是什么身份?”
  “京畿提督衙门的总捕。”
  辛玉茹冷笑道:“难怪你先倨而后恭,原来你怕获罪,晚了。”
  “不晚。”
  “怎说?”
  “关于令尊此行目的我已完全明了,我可将令尊打算缉拿的人犯缚手送到。”
  “以此赎罪?”
  “只是想赎心头的罪,因为姑娘在河边已经蕉明,黄河里的水虽然能洗净我手上的血腥,却洗不脱我心头的罪恶。”
  辛玉茹放下碗筷,凝注他缓缓道:“一个杀手,一个干了十年杀手生涯的恶魔,竟会有悔罪的心情,使人难以相信。”
  谷风语气平静地说道:“请姑娘务必要相信在下。”
  “好!我姑且妄信之,你可知道我家父要拿的是谁?”
  “铸造假银的主犯。”
  “谁?”
  “汤寅山。”
  “他在何处?”
  “目下行踪不明,不过,一两天后他将要来到龙泉镇上。”
  “没有别人了?”
  “还有他的女儿汤蕙莲。”
  “据我所知,尚另有共犯。”
  谷风楞了一楞,道:“我所能作到的,就是将汤寅山父女二人缚送到官。至于是否有别的共犯,恕我无力相助。”
  辛玉茹沉吟了一阵,说道:“几日为期?”
  “三日为期。”
  “好!我等着!”
  “姑娘!恕我冒问一声,镇上是否到了大批捕快?”
  “想探虚实?”
  谷风摇摇头,道:“绝无此意,若是有捕快在镇上,最好教他们稍歛行藏,不然,汤寅山可能见机而不来,那就要矢费手脚了。”
  “这用不着你吩咐,”辛玉茹向他胁下瞥了一眼。冷冷问道:“你挂了红?”
  “小伤。”
  “最好换件衣服。”
  “多谢姑娘关心。恕我再请求一件事情。”
  “说!”
  “这三天之内,姑娘这边的人无论如何要按兵不动。千万!千万!”
  辛玉茹一翻眼,道:“如果你离镇而逃,我也不要拦,是么?”
  谷风笑道:“我不会逃。”
  “你不会逃,别人可能会逃。”
  “只要主犯逃不了令尊就能交差。”
  辛玉茹冷笑道:“衙门的公人竟要听一个江湖杀手的调度,太令人可笑。”
  谷风发觉这个少女不但眼尖,剑快,舌头也很利,心头忍不住有些火,为了花雨云着想,毕竟还是忍不住了,轻笑道:“这不算调度,只能说是君子协定。”
  “君子协定?你配称君子?”
  “姑娘!盗也有道,我谷某人并不是下九流的人物,虽是杀手,却不是小人,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作到。”
  辛玉茹竟然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道:“好!我就暂时将你看成君子吧!”
  谷风站起来拱手道:“多谢赏脸,三天后听消息,不知在那儿能找到姑娘?”
  “出去看看招牌,我每天午、晚二顿都在这儿吃。”
  谷风作别下楼,出来一看,招牌上写一着“东来顺饭庄”五个大字。
  蓦然,一个大汉来到他的身边,谷风心头暗惊,身形电旋。那大汉已擦身而过,悄声道:“谷爷!花姑请你即回,十万火急。”
  谷风点一点头,疾步离去。
  那大汉在饭庄门口装模作样地打了个转身,也正待离去,忽然辛玉茹出现在他身边,低声道:“朋友!借一步说话。”
  大汉不禁一楞,还未开口,突觉手腕一麻,被对方那只玉手扣了个结结实实。
  辛玉茹紧接着道:“朋友!别找麻烦,看样子你是个会家子,你该掂得出我手上的份量,若不听话,另一只手就立刻抓出你的心肝五脏。”
  大汉果然非常驯服,惶然地说道:“一姑娘,妳要……?”
  “走!我要请你喝上一杯!”辛玉茹在他后脑处轻轻地一点,推着他向西头走去。

×      ×      ×

  谷风一进门,就有人迎着他,道:“谷爷!楼上。”
  上得楼来,花姑已经从雅室中闻声迎出,欣然道:“天!你竟然回来了。”
  “甚么事?”
  “汤寅山到了。”
  “哦?在那儿?”
  “送上了门,在后院荷香房里。”
  谷风的态度并不急躁,沉吟了一阵,缓缓道:“花姑,妳能听我说几句话?”
  花雨云眉尖耸动一下道:“说嘛。”
  “目下我不能杀掉汤寅山。”
  “为甚么?你不是说早走早稳妥么,只要他一放倒,咱们立刻就动身。”
  “常言道得好,斩草不除根,春来必发芽。汤寅山纵使被我干了,但他还有个女儿。”
  “谷风!别将那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
  “花姑!妳想到没有?那小丫头片子可能被京畿的捕快缉捕到案,在公堂上,依然可以咬上妳一口。”
  花雨云背过了身子,默然无语。良久,才回过身来,说道:“谷风!你对我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的。”
  谷风笑道:“花姑!妳这个时候还问这句话不是太多余了么?”
  花雨云压低了声音道:“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所以一定要先干掉汤寅山才肯走,并不是怕他在公堂上咬我一口。”
  “怕甚么呢?”
  “这几年来,我也攒积了一点银子,分存在好几家银号钱庄里。这些事汤寅山一清二楚,他根本就不用到衙门出首,只要向办案的公人投封密函,那些银子我休想提出一分一厘,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哦!原来如此!”谷风口里如此说,心里却难免一动,他突然发觉,花雨云这个女人的城府极深。
  “所以,干掉汤寅山才是当务之急,他女儿并不重要。”
  谷风道:“斩草除根,总比留下一个祸患要好得多了。”
  “话是不错,只怕要大费周折。”
  “花姑!妳有话千万不能瞒我,汤寅山今天上门来所为何事?”
  花雨云迟疑了一阵,道:“他……要提前结算本季的账目。”
  “妳该给他多少?”
  “约莫五十万两上下。”
  谷风心头又是-动,这一情况和韦君超的推断再度不谋而合。他似乎从迷梦中清醒过来,汤寅山和她合伙一场,落得如此下场,自己呢?
  一念及此,他突然暗暗打了个寒噤。那天被他生吞的那条花蛇又出现在他脑海里,眼前这个娇媚横生的女人与那毒蛇何异?
  韦君超的话也重现他的脑海——那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她身上无处不是令人难以防范的歹毒武器,最令人畏惧的是她那颗歹毒无比的心。
  多么歹毒的心!合伙一场,如今东宪事发,正要亡命之际,她不但要吃掉汤寅山的老本,还要他的老命。
  花雨云似乎发现他的神色有异,尖声叫道:“谷风!你怎么了!”
  “我在想。”谷风提高了警觉,缓和面上神色。
  “想甚么?”
  “汤寅山是个老江湖,他预先教秦大海那一伙人先来到‘百花楼’,可见他对妳有所提防,不但有所提防,说不定还有企图,也就是说,他早就布好了阵势,咱们不能小看他。”
  “怎么!”花雨云冷笑了一声,冷声道:“你怕他了?”
  谷风摇摇头,道:“我连韦君超都不怕,怎会怕他?我只是觉得……”
  花雨云截口道:“谷风!我发觉你突然变了,不像方才那样干脆俐落。”
  “我是变了,变得更谨慎。汤寅山该知道‘百花楼’不是他那把老骨头的温柔乡,既来必有所恃,我干掉他也不费事,但是他的报复却难以应付。花姑!妳怎能肯定汤蕙莲不知道妳将银子存在那些银号钱庄里?到头来恐怕还是要空忙一场。”
  花雨云闻言不禁紧皱了眉头,沉吟了一阵,道:“你说该怎么办?”
  “暂时留他老命,等他女儿来了之后,一起解决。”谷风口里如此说,心里却另有决定。他没有忘记他和辛玉茹的君子协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汤寅山父女二人交到辛玉茹手里,他很迫切地要作一次正人君子。
  至于花雨云,他打算任其自生自灭,由她去碰碰运气。
  “谷风!”花雨云冷冷道:“主意是好主意,但是汤蕙莲不会到这儿来。”
  “我有法子教汤寅山叫他女儿来。”
  “你自己不是说过,汤寅山是个老江湖。”
  谷风沉声道:“软的不行,来硬的,我不信汤寅山硬得过我手里的刀,归根结底一句话,妳若信不过我,咱们以往所说的话就算白说,若是信得过我,妳就别再过问,由我放手去干。”
  花雨云毫不迟疑地点头说道:“我当然信得过你。”
  “那就行了。”谷风扭头便走。
  “你要小心。”
  “别忘了我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手。”谷风已走下楼梯。
  他的语气足以使任何人心头发寒,但是花雨云却在笑,那是一种怡然自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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