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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波诡云谲
2025-09-17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当吕奇来到南美酒吧时,已是凌晨四点钟。柜台中只留下了一个酒保,另一个女侍正坐在一个角落的座位上打盹。秦露是唯一的客人,她面前放着的威士忌去了一半。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女能饮烈酒,而且有此豪量,颇使吕奇感到吃惊。
  秦露面上略呈倦色,也有些酒意,吕奇的来临似乎使她精神一振,连忙笑着说:“吕奇,你让我等得太久了,是不是先去警署探视了白娜?”
  吕奇在她对面坐下,冷冷地说:“秦露,你的笑容非常迷人,我真不明白你怎么笑得出来。”
  “难道要我对你哭吗?”
  “你父亲刚死!”
  “是的,”秦露爽朗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云。“我应该大哭一场,但是要等到一切事情都结束之后,现在我必须强忍悲戚。”
  “你有这种忍耐功夫,倒不简单,”吕奇的语气很难教人分辨出是在揶揄,还是由衷的赞佩。“秦露,开始你的故事吧,我已经企盼许久了。”
  “好!”秦露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让我们先谈谈周伯钧的事业。”
  “周伯钧就是周宣祈的父亲吗?”
  “是的,他开了一家‘周氏信用投资公司’。你明白什么叫投资公司?就是别人将资金交给他,由他统筹运用,然后再将利润分给投资人,他的信用很好,业务也很发达,成了星洲的商界巨子。”
  “那么,公司资产并非周伯钧一人所有了?”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吸进的游资。”秦露似乎对商场中事非常内行,说来头头是道。“周伯钧的公司也有大量股票在市面流通,是委托星洲有名的‘狮子城证券公司’代为发行。行情一直不坏,是星洲有数的几种热门股票之一,周伯钧突然暴毙之后,股票暴跌,曾经引起星洲股票市场极大的紊乱。”
  “那是意料中的事。”
  “你绝对想不到其中发生了一件怪事情。”
  “什么怪事?”
  “周伯钧发行的股票暴跌,‘狮子城证券公司’的负责人黄万通却趁低价全力抢收,囊括了‘周氏信用投资公司’将近百分之九十的股权,也就等于接收了周家的产业。”
  “哦——”吕奇低呼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等待秦露的下文。
  “于是,关于周伯钧遇害,一时传说纷纷。”
  “都是些什么传说?”
  “一种传说是——因为周伯钧峻拒儿子和白娜的婚事,使周宣祈饱受刺激,再加上白娜不告而别,使周宣祈精神分裂,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勒死了他的父亲;这也就是警方所发表的周伯钧死亡的原因。”
  “另一种传说呢?”
  “说是黄万通想并吞周伯钧的事业而设下了阴谋,他先游说周伯钧,不同意周宣祈和白娜的婚事,继而又暗中唆使白娜不告而别,使周宣祈饱受刺激,情绪紊乱,这时他再买通职业凶手勒死周伯钧,将罪过加在周宣祈的身上,以达到他并吞‘周氏信用投资公司’的目的。”
  吕奇不禁暗暗吸了一口长气,连连地摇头说:“这种传说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有证据么?”
  “什么证据?”
  秦露冷笑着说:“如有证据,怎能容黄万通逍遥法外,不过旁证倒是有的。”
  “什么旁证?”
  “周伯钧在商场中一向信誉甚佳,即使突然死亡,他公司的股票也不该骤然暴跌,那必然是某一个股票市场中有潜力的人在兴风作浪,除了黄万通还有谁?周氏公司百分之九十股权落在他手上就是最好的证明。”
  吕奇点点头说:“的确可疑。”
  “我猜想,白娜一定受到了黄万通的好处,只要她挺身作证,黄万通就难逃法网。”
  “这就是你们父女来这儿的原因?”
  “是的。”
  “和白娜接触过吗?”
  “接触过;但她一口咬定,她不告而别完全是为了挽救周家父子的感情,与黄万通毫无关系。”
  “她说的也许是实情。”
  “原先我也这样想,现在却不同了。”
  “为什么?”
  “我父亲被害就是最大的证明,对方显然已知道我们搜索他的犯罪证据,所以先下手为强。”说到这里,秦露的目眶中有些湿润,“你现在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控告白娜是谋害我父亲的凶手了。杀人者也许不是她,却一定与她有关系,三年来我父亲绝口不提此事,安然无事,和白娜一提到黄万通,就突然被杀了,你能说白娜是好人?能说当年周伯钧的死,与白娜、与黄万通毫无关系?”
  吕奇一时语塞,因为秦露所假设的理由可说无懈可击,半晌,他才问道:“秦露,你父亲对周伯钧的死因穷追不舍,只是单纯地要为老友尽一点力吗?”
  “自然不完全是。”秦露喝了一口酒,才又接着说:“我方才已经说过了,黄万通只囊括了周氏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权,另外百分之十的股权在我父亲的手里,黄万通在各方面对他施以压力,他都坚持不把那百分之十的股权出售。最近,黄万通所施展的压力已使我父亲无法承受,所以才决心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却想不到……”
  她终于哭了,一串眼泪流到了腮边,吕奇掏出手帕递了过去。
  在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段冗长的沉默,良久,吕奇才轻声问道:“秦露,你找我合作,就是这件事吗?”
  秦露点点头说:“是的,只要抓到黄万通的犯罪证据,将他送上法庭,我愿意以周氏公司的百分之十股权相赠,那相当于十万美元。另外……”
  吕奇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抢着说:“秦露,不要说下去了,只要你所说的是真话,我愿意无条件地帮助你,不要谈什么酬劳,我喜欢钱,却不要不义之财,我喜欢女人,却不想在一个刚死父亲的孤女身上动歪脑筋,让我再重复一句,你所告诉我的事必须全部都是真实的。”
  秦露连连点头说:“请你放心,我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你说周伯钧以前的老账房早晨七点多钟就可以来到这儿?”
  “是的。”
  “好!等我和他详谈之后再决定我们所进行的方针。”说到这里,吕奇看看表,时间是凌晨四点半。“现在我要去警署看看白娜,如果你不敢回游艇上去,可以到我的房里去睡觉。”
  “谢谢你,”秦露开心地笑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吕奇冷冷地说:“我只是对好人友善,对待坏人,我有你想象不到的恶毒主意的。”
  说完之后,他离座走到柜台付了酒资,向秦露挥挥手,疾步走出酒吧。

×      ×      ×

  他的身体十分疲倦,然而,迎门而来的晨风却使他的头脑清醒,站在南美酒吧门口,他深深地吸进一口早晨的凉爽空气,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了许多决定,飞快地跳上那辆租来的车子,向警署驶去。
  吕奇一走进警署,就成了霍金斯帮办以及他的僚属们的视觉焦点,从霍金斯的目光中,吕奇发觉他是一个干练的资深探员。
  “霍金斯先生!”吕奇很有礼貌地问道:“白娜小姐已经被正式逮捕了吗?”
  “没有。”霍金斯缓缓地摇着头,从碧色瞳仁中射出来的光芒像是要穿透吕奇躯体般锐利,语气非常冷:“目前还在留质阶段,请问有什么事?”
  吕奇以同情的口吻说:“一个远在异国的年轻女子,一旦牵涉在一件谋杀案中,她内心必然异常焦急、恐怖,我想陪她谈谈。”
  “请问,你是对白娜小姐有兴趣,还是对这件谋杀案有兴趣?”
  吕奇发现对方非常难缠,心中一动,决定以自己的经历去换取对方的信任,于是他抬出了“反阴谋行动总部”,抬出了美国联邦调查局,以及……
  霍金斯的态度果然大有改变,宽大的手掌握着吕奇的手,很客气地说:“原来我们还是同行,请问你对这件谋杀案子有何意见?”
  吕奇含糊其辞地回答:“内情可能很复杂。”
  “的确很复杂。”霍金斯皱皱眉头。
  “现场发现那截烟蒂化验过了吗?”
  霍金斯点点头说:“化验过了,滤嘴上所残留的唇膏和白娜小姐所使用的唇膏完全相同。”
  吕奇心头暗暗一惊,表面上却极为平静地问道:“那么,你打算以这截烟蒂为证据控告白娜小姐触犯谋杀罪了。”
  “你说呢?”霍金斯很技巧地反问。
  “以我看,凶手不可能是个女人。”
  “为什么?”
  “一刀正中死者心脏,而且穿透前胸,那是‘专家’手法,不像白娜那种年轻女郎可以办到。”
  霍金斯目光中显露一丝诡色,反问道:“如果死者在毫无抗拒能力的情况之下,白娜可能办得到吗?”
  吕奇不禁楞住了,半晌他才回答说:“除非死者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地让白娜拿着刀去刺。”
  “实际的情况恐怕就是如此,”霍金斯神色异常凝重说:“根据解剖化验,死者的血液内存留着大量的麻醉药剂,由此可见,死者被刀刺毙命时,已经昏迷过去了。”
  “有这种事?”吕奇吓了一跳,这委实太使人感到意外了。
  “吕奇先生!”霍金斯递给他一支烟,同时问道:“在秦祥明生前,你曾经见过他吗?”
  “没有。”
  “那么,你到他的游艇上去……?”
  吕奇很快地接口说:“正是要去见他,他原先在码头上的水手酒吧中喝酒,秦露打电话告诉他,我要去游艇见他,于是他先一步回到游艇上等我们,不料我们去时,他已经遇害了。”
  “噢?”霍金斯碧色的眸子里射出异样的光芒。“前后相差多少时间?”
  吕奇想了一想,估计着说道:“大概二十分钟左右。”
  “那种麻醉药剂约莫多久发作?”
  “进入血液中只要一分钟就会使人昏迷。”
  “我想你该从水手酒吧中着手侦察!”吕奇向他建议:“也许秦祥明在酒吧中所喝的酒内就渗入麻醉药剂。”
  “不会的,”霍金斯语气肯定地说:“死者胃内并没有残留那种麻醉药剂,是注射的,验尸人员在死者左臂的静脉处找到了注射针孔。”
  “难道死者会驯服地伸出手来被人注射?”
  霍金斯耸耸肩头说:“任何一件案子在未侦破之前,有许多难以解释之处,我要去一趟水手酒吧,你和白娜小姐去谈谈吧!”
  吕奇向他道了谢,向办公室的内间走去。
  那是一间留质室,有床,有椅,有桌,四面壁上都贴着海绵,大概是为了防备被留质的人触壁自杀而设。
  仅仅几个小时之别,白娜就已显得非常憔悴,她狠狠地在吸着香烟,一个名歌星的优雅风范已荡然无存,看见吕奇进来,只是瞠目以对,张口无言。
  吕奇在她对面坐下,以沉重语气说:“白娜,霍金斯帮办认为你涉嫌很大。”
  “就是因为那截烟蒂?”她的语气虽然不稳定,神情却未显得过份慌乱。
  “那倒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你对我说了假话。”
  “没有。”白娜连连地摇着头:“我没有必要去欺骗你。”
  “比如说,你和秦祥明的关系完全不是你所说的那么一回事,这几天你还和他见过面。”
  “胡扯!”白娜吼叫起来:“我连他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这是谁说的?”
  “先别问。”吕奇又转变话题:“还有周宣祈,他根本没有伤害你的企图,你也没有跑到他面前抱住他,呼叫他的名字,相反地你还在躲避他,白娜,是有人在暗中威胁你吗?”
  “这……这是周宣祈亲口告诉你的吗?”
  “是的,”吕奇以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凌晨,他曾经到奥林匹克大饭店来找我,你知道他找我干什么?他要我营救你,不要使你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你曾经作过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怪你!”
  “哦——”白娜痛苦地嘶叫,双手捂住面孔。
  “周宣祈仍然是如往常地爱你,而你呢?”
  “我也爱他如往昔,”白娜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我承认哄骗了你,也承认是躲避他,但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将苦衷说给我听听。”
  “你能够发誓不告诉第三者吗?”
  吕奇不假思索地举起一只手,认真地说:“我发誓不泄密就是。”
  白娜的神情显示她的内心仍有犹豫,迟疑许久,才语气缓慢地说:“在周宣祈出现以前,我接到一个无名电话,那人在电话中告诉我,周宣祈从疯人院里逃出来了。而且到了此地,他警告我,不得与周宣祈接近,否则就要杀害周宣祈以为报复,吕奇你替我想想,在这种情况下……”
  吕奇打断她的话,问道:“打电话给你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男人。”
  吕奇不打算立刻判明白娜的解释是真是假,他掉转话题说:“白娜眼前的事我们暂且不谈,我想和你谈谈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什么事?”
  “你拒绝了周宣祈的私奔,不告而别,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受了别人的左右?”
  白娜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出于自己意愿,这种事哪里能被别人左右。”
  “你认识一个名叫黄万通的人吗?”
  白娜皱眉思索了一阵,摇摇头说:“没有印象了。”
  “白娜,让我提醒你,黄万通是‘狮子城证券公司’的负责人,和周伯钧时有来往,你真的不认识吗?”
  “哦!”白娜突有颖悟似的点点头说:“我想起来了,五十来岁潮州佬,在周家见过一、两次。”
  “当周伯钧被杀后,外界曾有传说,你的不告而别并非出于己愿,而是由于黄万通的唆使。”
  白娜立刻疾声否认,“没有的事,他为什么要唆使我,再说,我也不会听他的话啊!”
  吕奇心中的疑问都提出来了,所得到的答案却无助于解开他面临的疑团,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问的。

×      ×      ×

  正在这时,留质室的门打开了一线,在惊鸿一瞥中,吕奇看到了霍金斯帮办的脸,他明白对方出现的用意,立刻走了出来,一见面,霍金斯就神色凝重地说:“吕奇先生,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了?”
  “据水手酒吧酒保及女侍说,秦祥明昨晚根本就没有去过那儿,他是中国人,面孔、肤色都特殊,若在那儿喝酒,一定会留给他们深刻的印象,而且,也没有一个女人打电话到那儿说要找秦祥明的。”
  吕奇大为讶异地说:“那是秦露在说谎了?”
  霍金斯又接着道:“验尸人员已经解剖了死者的脑部,发现神经中枢已经麻痹了好几个小时,这证明秦祥明早已在昏迷之中,当你登艇的前几分钟才遭杀害,似乎存心要你目击这件谋杀案。”
  吕奇大为不解地摇着头说:“这就奇怪了?如果死者在被杀前就昏迷了好几个小时,秦露所谓打电话去水手酒吧与她父亲联络就是谎言了。但是死者是她的父亲呀!这……?”
  霍金斯抢着说:“我们可能上了凶手的大当。”
  “怎么呢?”
  “凶手杀害秦祥明的目的,是要使白娜蒙嫌。那截烟蒂显然是栽赃,却想不到我们从死者的血液中获得线索。”
  “这样说来,秦露和凶手也有联系了?为了使白娜涉嫌,而杀害自己的父亲,这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这要她自己来解释。”霍金斯语气严厉地说:“吕奇先生,你知道她现在何处吗?”
  “在我投宿的旅馆房间里。”
  霍金斯向他的部下挥手说:“去带秦露来。”
  “且慢!”吕奇摇手阻止。“我不赞成你在此刻以正面的方式去侦讯秦露。”
  “为什么?”霍金斯突然显出了傲慢的神色。
  吕奇凑在他的耳边,低语一阵。这个外国佬脸上所浮现的倨傲神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钦服的眼光。连连地点着头说:“好!好!我们分头去办。我会派人支援你。”
  吕奇摇摇头说:“支援倒不必,等有必要时,我可能要向你借一支枪。”
  “OK!”霍金斯兴高采烈地回答。突然,他的眉头一皱,低声说:“吕奇先生!我们应该如何处置白娜小姐?”
  吕奇轻松地说:“继续留质。”
  “按照此地法律,留质是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的。”
  “到时再说吧,每一分钟都可能有变化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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