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佑眼见自己先后击出三掌,没能伤到鬼神愁南廛的一根汗毛,反而险些着了他一匕首,哪能善罢甘休?叱怒一声道:“别跑!”腾身向南廛立处扑来。
南廛“嘿嘿嘿”地一阵冷笑。说道:“跑?你别做梦了!南老大今天便要下你这个花花公子的招牌、甚么赛孟尝,正该叫你‘死孟尝’!我看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死在伍灵芝的石榴裙下,天下哪有象你这样的傻瓜、蠢货、冤大头?江湖上谁不知道伍灵芝是又脏又臭的破鞋、人尽可夫的贱妇!唯独你崔公子才把她当成香脖脖、王母娘娘,要替她尽忠尽孝,陪她下地狱,真是羞死你崔家的祖先人!”
南廛口头不住说话,脚下却片刻也没有停。崔承佑扑到东,他就纵到南,崔承佑迫到南,他又飞腾到西,却并不远离,只在那附近兜圈子,总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使崔承佑的掌力伤他不得。
南廛此时已经明白,如果真正过招交手,单是崔承佑这种忽而象寒冰,忽而象烈火的怪异之极的掌力,自己恐怕连三十招也接不下,但如从飞纵腾扑的轻功看,崔承佑离自己又还差着老远一截,便立刻想好了对付他的绝妙办法,安心捉弄他一番。就在南廛说这段话时,两人已在纱帽胡同这一带的房上流星赶月般地绕了三圈。
崔承佑虽然竭力腾纵,但始终离南麓有三丈多远,连三五尺也缩短不了。最令他吃惊的是南廛在提气飞腾纵跃时,照样和平常一般说话,一副轻松自在,游刃有余的样子,这是自己万万办不到的。情知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南辰,只得停步不追,恨恨地骂道:“你这徒有虚名的无耻之徒!是好汉,你便来同公子爷真刀真枪地拼上一拼,分个高低胜负!一味躲躲闪闪,胡说八道,那才是羞死你南家的祖先人!”
南廛敞声大笑,说道:“崔家的小哥,你说错了!南老大走南闯北,任便在哪里都是名副其实的响当当的好汉。我叫‘鬼神愁’,你小子是伍灵芝那个狐狸精裙边的风流鬼,累出了一身臭汗还碰不上爷们一根汗毛,不是正在愁吗?你要分个高下胜负,那好,已经分出来了。南老大站在这楼顶,你在楼下,我高。你下!你在底下胡说八道,不敢跳上来,就是你负,我胜!”
崔承佑是京城财多势大的贵公子,从出生到现在,年年月月,日日时时听到的都是一派阿谀奉承话,几曾受过如此奚落挖苦?气得要死,恨得要命,怒吼一声“我宰了你”,耸身便跃上楼。
“嗖”的一下,南区已从他身边跳了下来。崔承佑翻身又往楼下跳,南廛却轻捷地和他擦身而过,又落到了楼顶,崔承佑急又翻身跳到楼顶。却见南廛这次并没有往下跳,竟在丈多远处身形微蹲,摆好马步,双手各提一把匕首,右手高齐额角,左手低横腰胯,沉声道:“姓崔的!你道我真的怕你吗!来来来,我们见个高低!”
崔承佑见地摆出了正规的南派“鸳鸯双匕”的起手式。想是安心要与自己拼斗一番了,不禁心中大喜,但也不敢轻视;立刻凝神敛气,劲达四梢,觑得真切,一招“穿手掌”,工掌前探,右掌当胸,向南区猛然扑去。正在他身体已离开瓦面向前跃出时,突见南廛箭似的腾身向上飞时,耳边响起了一片“喀嚓乒乓”之家,崔承佑住下落时。双脚却踏不到实处,竟随着几根断了的椽子、檩子和无数的瓦片跌进了楼房中。
那房内还睡了数人,听到哗啦啦地瓦片纷落,睡意朦胧地以为是地震把楼震垮了,吓得直喊“救命!”顿时乱作一团。
原来南廛几次在那楼顶停留时,都用上了暗劲。已把几根椽子、檩条震得有了破裂。最后那次,他假装摆个起手式,实是暗中调息运气,使上了重身法。崔承佑纵身扑上时,他立刻全力下蹬,瓦檩椽子顿时断裂,让崔承佑跌了个《发昏》第十一章,和那间楼房的主人去攀交情。
南廛却借反弹之力高高蹿出,扬长而去,一直回到虎威源局自己的房内,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南廛把昨晚的经过详细讲给神医石焕章、八仙剑唐效先听。
两人想到那位在京城威名赫赫的高贵公子一筋斗跌进陌生人家的房中那种狼狈模样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南廛问石焕章道:“石大叔,你老人家见多识广,那崔承佑的古怪掌力究竟有何道理?他左掌拍出时我感到冷如寒冰,右掌拍到时我又觉得如被火灼。”
石焕章沉思了一会,道:“定是‘九九坎离掌’!十多年前,我曾听绿云老人龚养浩说起过,他五十多岁时在江西遇到过一个姓陶的中年人会使这种掌法,共有九九八十一式;“一掌阴柔之劲属坎水,发掌时冷风籁籁,可使人如落冰窟,四肢僵硬;一掌属阳刚之力,属离火。发掌时热气蒸蒸,可使人如坠洪炉。
“龚养法见他为了小事连杀两人,便出手制止。这姓陶的竟凭这种掌法对付绿云老人威震天下的‘过河刀’。绿云老人说,那姓陶的翻来复去地就用那八十一式掌法与他直斗到二百多招,才被他砍伤右臂逃走当时如不是他已经修习了多年的少林上乘内功心法‘韦护伏魔功’,也无法禁受那种忽冷忽热的怪异掌力。但龚养浩那时也不知姓陶的练的是甚么功夫,后来会着少林寺的上代方丈观慈禅师,向禅师请教后,才知叫‘九九坎离掌’,是极少人知道底细的玄门中的武功绝学。这崔承佑年纪并不大,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的!”
南唐两人都觉骇异,同问道:“这‘九九坎离掌’可有破解之法?”
石焕章道:“老夫当日也曾问过龚兄,据他说,破解这类掌法,说难极难。说易也极易,只需内功练到阴阳交泰,三花絮顶的境界,自然寒热难侵,他的掌力再诡异霸道,也不能为害。或者你的掌力比他更强劲雄浑,同他用掌力对攻,也可将他的掌力击散、退回、”
南廛扬扬头道:“这还不难吗?现下龚前辈已经仙逝,观慈掸师也圆寂多年了,天下能制伏这种掌力的,只怕除了我吕二叔夫妇和武当掌门流云道长,以及南北少林寺中有数的几位澄字辈的大和尚外,便再也找不到几个了、也许你老人家还可以降服得了吧!”
石焕章笑道:“你不要使激将法,我不以掌力见长,是抵挡不住的!又打了个哈哈道:“但你如被他掌力所伤,只要还没在断气老夫倒可以包医。”
唐效先忽然道:“我看要制伏崔承佑也并不难!”
南廛问道:“唐兄知道还有谁能制伏这种掌力?”
唐效先笑嘻嘻地道:“还有谁?就是你同老大嘛!昨天晚上你不是把崔承信跌了个倒栽葱吗?”
南廛摇头道:“唐兄开玩笑了,动真的,我可抵挡不住。”
石焕章也含笑道:“我看效先的话有道理。这武功嘛,你有你的长处,我也有我的长处;何况天下的事,也不是单靠武力便可办成的。崔承佑的‘坎离掌’虽然厉害,遇着你南廛恐怕也就够他缠的了。”
南廛也笑了,说道:“小侄倒不是怕他,打我是打他不赢,跑他却也跑我不过,这般不光采的事也就顾不到这么多了。只是伍灵芝这贱妇前有吴指挥这个乌龟王八官老爷作挡牌,后有崔承佑这个花花公子作撑竿,要挺住她便更难了。”
正在这时,镖局的一个趟子手叫赵占元的在房外喊道:“总镖头,有要紧的事,请出来一下。”唐效先便离去了。石南两人也就改了话题。
大约隔了顿饭光景。
唐效先又进了屋。脸色郑重地坐下,说道:“事情有麻烦了!崔承信这家伙竟四处散播说,他昨晚遇到了那个大闹京城的飞贼,交上了手,那飞贼被他一掌打落房下,却逃走了,还自报字号,说叫甚么‘鬼神愁南廛’,前段时间的八处大案,全是他一人做下的。现在茶坊酒肆纷纷议论,都在说这件事,真是可恶已极!不过,师伯和南老弟也不必惊慌,知道南老弟住在这里的,除厂我家里的人外,镖局里也只有五六个人,他们都是跟我多年,我信得过的讲义气的好汉子!方才我已吩咐过了。但凡有人来打听,便说‘不认识,不知道。’只是我们在外走动时倒时常听人提起过,都说这姓南的是有名的侠士,从来没听说犯过甚么法。’师伯和南老尽管安心住在这里,一年半载敢保绝出不了甚么事!不过三五天内可要委屈南老弟一下,最好少上点街。这崔承佑无凭无据的乱话,官府也不会当真的。”
石焕章道”姓崔的造这些谣言,无非是想把南贤侄挤走,真想据此定罪,只怕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他在北京党羽甚多,官面上也走得通,这样乱说一通,麻烦倒也不小、”
南廛想了想道:“我倒不慌,你有你的长萝索,我有我的翘扁担。凭你崔公子会装鬼,我南老大也会使法,要斗咱们便斗上一斗!不过让唐兄替小弟耽惊,小弟心里实在不安。至于上街的事,那却无妨,昨儿晚上既没有月,也没有灯,我虽和崔承佑迫近交了手,但我既看不清他的面目,他难道便看清了我的面目?今天就是站到他面前,他也认我不出!伍灵芝倒是认得我,谅这个骚狐狸也不敢出来满街找我。”
石焕章也含笑向唐效先道:“效先放心,你还不知道他?若论出主意,比促狭,谁还斗得过“鬼神愁’!”
唐效先一想,是呀,江湖上不是说鬼神愁南廛轻功天下第一,刁钻世上无双吗?真是关心则乱,自己未免太过虑了。
那南廛回到自已房内想了半天,忽然有了主意,匆匆上街去了。
回来后关上房门又忙了一个下午,当晚二鼓方过。他又蹿房越脊而去,直到金鸡报晓时才回来。
第二天南廛推说头痛,整整睡了大半天,连午饭也没出来吃、过了来时才走到石焕章房内,见唐效先也在那里。
唐效先笑嘻嘻地问道:“老弟的头痛可减轻了吐!”
南廛道:“还好,还好!唐兄可听到甚么故事了她?”
唐效先说;“故事倒听到不少,今天满街都在说。我去叫几样点心,老弟边吃边听如何?”
石焕章也微笑道:“对,南贤侄听了这些故事,多半会胃口大开,头也不痛了。”三人同时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原来今天将近中午时,各茶楼、酒店、热闹场所都纷纷传说昨天晚上,前门大街西侧的徐相国府、石狮子胡同的李驸马府、长安街兵部尚书张宅、刑部尚书田与和新桥内汤都督府等五六家大宅子同时被盗,偷的都是这几家的夫人、如夫人、少奶奶、小姐们的首饰钗环。
这飞贼越来越猖狂,前几次他一晚上只偷一家,昨儿却连偷了五六家,还胆大包天的留下子字柬,说要同赛孟尝崔公子比斗一番。
现在这些字柬已被送到刑部衙门、锦衣卫、应天府和宛平县的番头、捕役,还请了赛孟尝崔公子出面捉拿这个飞贼、还有一种说法是;崔公子已经连夜出京捉京飞贼去了,他的好友们今天前往崔府都被挡了驾,没见着。
唐效先因和刑部捕快班头孔跃辉很熟,便赶去向地打听,姓孔的很够朋友,说那几家大宅确实被盗。也确实留有字柬便把自已抄下留在身边的给后放先看了,并说:“现下连崔尚书、崔公子都牵连进来了,虽说谁都知道这是飞贼栽脏陷害,但总是和他们有干系,事出有因嘛!崔大人、崔公子目前恐怕也毛焦火辣的,甚么连夜出京追贼,全是瞎说。
唐效先回来后,把字柬上的话抄出,给石焕章看。上面写的是:
“崔二公子,江湖争夸。赛过孟尝,半点不差。取走什物,相赠于他。若敢追问,杀尔全家!好汉霍兑投留”
唐效先等石焕章看完后问道:‘师伯,你老人家看这什么是不是南兄弟做的?”
石焕章微笑道:“不是他还有谁一夜之间把相隔老远的五六处深宅大院都偷遍了,除了神聂绍先的唯一传人鬼的愁南廛外,世上还有谁办得到!”
唐效先道:“这一招可真绝!昨儿白天崔承佑还给人头上扣黑锅。晚上自己鼻上便被人抹了白粉,让他也尝尝遭冤枉的滋味,妙极了!”
两人正在谈论时,那个趟子手赵占元又把唐效先请了出去。半响,唐效先笑嘻嘻地进房来,对石焕章道:“花样真多!这是赵占元从织造街抄回来的,说那一带贴了不少。”又递了张纸过来,只见满纸都是张牙舞爪写得极难看的字,幸喜还能辨认:
“吴家小轿娘,姓林是假装。本名伍灵芝,骗来太太当。外号玉罗刹,粉脸溜溜光。惯会卖妖娆,奸夫‘赛孟尝’。使剑掷飞刀,飞贼是她当。纱帽胡同内,租屋把身藏。好个崔公子,时时上他床。可怜吴指挥,做了龟中王!
“过往仁人君子,如能代抄代贴,做官的指日高升,买卖人恭喜发财,求亲的必娶娇妻,望儿的定生贵子,生疮的提早结疤,灵效如神,分文不取!好汉申渊嘉贴”
石焕章看后不禁捧腹大笑、说道:“这小子真有一套!‘生冤家,活对头’还会做诗。嘿!怎么?效先你还不赶快多抄几张贴出去,你这虎威镖局也好‘恭喜发财’呀!”
后效先也笑着道:“那还用得着您老说地7我那帐房先生眼下正忙得不可开交。镖头伙计们都围着他各要一张,准备拿回去给左邻右舍说哩!师伯,赵占元还说现在街上的议论多极喽,有说飞贼本来便是女贼,就是这个假官太太的;有说飞贼确是鬼神愁南星,但这姓南的和崔公子原是朋友,他两都和吴家的娘们儿有一手,后来打破了醋坛子才闹翻了的;有说这个假官太太长得风骚极了,同鬼神愁南廛和这个贴白头帖子的申渊嘉,以及赛孟尝崔公子都相好,那两个都是飞贼,崔公子是坐地分肥的窝家,他们和活乌龟吴指挥五马同槽,后来闹翻了才出事的。
“赵占元还说,现在纱帽胡同简直象乡下赶集似的,人们去了一批,又是一批,窄窄的胡同里东站一堆,西站一堆的,都伸着脖子盯着那吴指挥住的院子门口,多半是想瞧瞧指挥太太究竟有多么标致风流了。”
石焕章道:“你那位赵伙计赶去,想必也是想他饱眼福 。”
唐效先笑道‘哪自然是。”正说着,鬼神愁南廛便推门进来了。
石焕章等他吃完了点心才道:“我看这几天贤侄大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老大估计崔承佑、伍灵芝和吴指挥之间一定会有场好戏,我们最好等着看戏好了”
南廛道:“大叔说的极是,昨晚的事,无非是崔承佑既要给小侄放烂药,小侄也只好回敬他一下,给他搁了两只死苍蝇。现在有戏可看,我自然懒得同他们一起‘跳加官’了。唐兄,你说是不是?”
唐效先道:“一报还一报,这叫‘六月里敬菩萨的馒头--热还’,真是快得很!不过你老弟已经给别人跳了‘加官’了,还说懒得跳。这话可是昧着良心说的。”
南廛笑道:“你老兄别挑眼,我是说这几天不跳。”
这天过后的第四天,纱帽胡同吴指挥家忽然办起了丧事。街坊上听说吴指挥酒后中风,死了,料理丧事的是他的同僚好友来指挥。
邻居们都觉得这个吴指挥死得蹊,暗暗生疑,但与他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谁肯出头?最多也不过几家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议,有的猜是被淫妇下了毒,有的猜是被奸夫勒了脖子,终究也无一星半点证据。
有几个好事的,也买了香蜡钱纸前去吊丧,见那小寡妇一身缟素,泪光莹莹的带着那他七八岁的孤哀子出来答拜,倒觉得那妇人有几分可怜,怀疑自己是不是清错了,冤屈了好人。
鬼神愁南廛在这三天里,白天来过一次,很快便发现这一带至少也有两三个捕役监视着,当下不动声色地便离开了。晚上来过两次,第一次进了伍灵芝的院子,但每间房都是无灯无火,也不闻人声,呆了半个时辰,只好回来。第二次,却连伍灵芝的院子也没有进去,原来他刚接近胡同口时,便看见房上伏着两人,内中有个似乎也看见了他。大声喝问:“甚么人?”他立即飞身往回奔,大约他的身法太快,那人没看清楚,所以也没有追来。
南廛把这情形同石焕章、唐效先商讨,都认为必是飞贼的案至今未破,官府把捕役、番头逼紧,他们只好八方撒网,日日夜夜地紧紧盯着,至于伍灵芝的住宅也被盯上,自然是那张白头帖子起了作用。吴指挥不用说,定是被那伍崔二人所害。
唐效先长叹了口气道:“弄了个来历不明的漂亮老婆,不死也要破家,可怜的倒是他前妻丢下的孩子。现在做公的盯得太紧,我们也只得缓缓地等着瞧了。”
吴指挥使究竟是怎么死的?崔承佑这几天在干些甚么?
先说赛孟尝崔承佑。他这几天真是大受其窘,并且完全落到了玉罗刹伍灵芝的掌握之中。
鬼神愁南廛一夜连盗六家权贵府邸的第二天,崔承佑的哥哥崔尚书便被六家实权达贵指责、讥笑得面红耳赤,叫苦不迭,尤其是徐相国倚老卖老,更把他叫到相国府当面责备他姑息子弟,结交江湖匪类,无法无天,搅乱京城首善之区!要他回家叫崔承佑从速把飞贼指认出来。徐相国最后说“虽说是飞贼蓄意互攀陷害,但为甚么不害别人,要指名道姓的害你崔家二公了?还说‘取走饰物,相赠于他’,分明是你那兄弟认识的嘛。总之,你难辞治家不严之过!”
崔尚书受了一肚子气,下午便叫人把崔承佑唤来大加训斥,逼崔承佑把飞贼指认出来。
崔承佑与哥哥虽同住一宅,早已分家,平素感情虽也不错,却不甚伯他。
崔承佑已是心烦意乱,见崔尚书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登时忍耐不住,反唇相讥,两兄弟竟拍桌打凳地大闹起来。
崔尚书气得发抖,声音嘶哑地吼着道:“长兄当父,你这崔家的不孝子孙!三天内你不把飞贼指认出来,我要大义灭亲。送你到应天府去!”
崔承佑连半点错也不肯认,立刻拂袖而去,回到自己书房内气得茶饭无心,偏偏他的心腹小厮又是给了一张纸,一看开头写着:“吴家小娇娘……”心里就是“扑”的一跳,看完后更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一会儿猜想这个俊俏的冤家会不会真的是玉罗刹伍灵芝;一会儿又想以后还到不到吴家去,不去又怎能割舍得下,去了对吴指挥又怎么说;一会儿又想到吴指挥那钵子般的拳头,蒲扇似的巴掌,如果妒性大发,我那白白嫩嫩的心肝宝贝怕不被他打死了……
崔承佑对伍灵芝倒是特别多情。
当晚挨到二鼓过后,实在放心不下,便直奔纱帽胡同吴宅,越墙而进,贴近吴指挥的卧室,戳穿窗纸向内窥探顿时怒火中烧。
原来他见他的那个俊俏冤家被剥得只剩下一层内衣亵裤跪在地下索索发抖,吴指挥坐在床上,满脸怒容,手中握着把雪亮的佩刀,口中喝问:“你这贱人还不招认!你与崔承佑那个狗崽子究竟几时勾搭上的?再不说老子要你的命!”手中钢刀作势欲劈。
崔承佑情急心乱,不加思索,向那窗格使劲一推,窗格寸断。
崔承佑蹿身进屋、那吴指挥一站起,双手握住佩刀,高举过顶,正要劈下。崔承佑“五丁开山,一掌印去,快如惊雷疾闪,正按在吴指挥的胸膛上,吴指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在床上,两脚一蹬便已气绝。那把佩刀往下落去,伍灵芝往前一擦身,伸手便稳稳地抄住了刀靶。
崔承佑恰巧回头瞥见,从她探身之巧,伸手之快,眼力之准,顿时明白了南廛说的话果然不假,这妇人身有高强武功,定然是玉罗刹伍灵芝了,苦笑道:“娘子瞒得我好紧啊!原来你果然是伍灵芝。”
却说伍灵芝前晚深夜久等崔承佑不见到来,心中懊恼,已上床睡下,忽听门上“啪啪”两声巨震,虽不知是崔承佑暗算南廛所发的钢丸,却已明白是江湖中人找上门来了,心中甚是惊恐。原因有三;一是怕来的对头多,或来的是明霞堡主吕阳夫妇等厉害人物,那自己准死无疑;二是自已如此隐秘地躲藏起来,原以为人不知,久不觉,竟也被对头发觉了,自己在京城人地两生,不说有武功的帮手一个也无,就连找人商量一下也不可能,还得提防丈夫知道,处境的危险真使人不寒而栗;三是前些日子自己曾多次出去做案,是不是留下破绽,被捕快们踩探到了。
更可虑的是,如果由于出去做案,被原来的对头,如鬼神愁南廛等人追查到此,那就更糟。伍灵芝想来想去,认定目前还是抓住现下是吴指挥使姓林的夫人这个身份不放为上策,纵然吕阳、南廛等人找上门来也给他们个死不认帐。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自己不承认是伍灵芝,他们也没奈其何。何况这里是京都之地,姓吴的好歹又是朝庭命官,他们这些人以侠义自居,我只要不出门,他们难道还能硬闯进来把我杀了。
伍灵芝主意已定,也便勉强按捺住想要出屋上房去窥探一下的念头。
午饭过后不久,她的一个心腹小丫头进房来悄悄告诉她,说街上有人贴了些纸头,听人说上面写得有夫人和崔公子的事,还说夫人不是姓林,本名叫甚么伍灵芝。婢子不识字,不知那上面都写了些甚么,只是看的人和说的人都很多。
伍灵芝吓得直冒冷汗,想到这对头竟如此厉害,把自己和崔天佑私通的事也知道了,如果这时逃走恐怕正好落到他们的圈套中,还是假装到底为妙。又想丈夫是个粗人,自己不承认是伍灵芝,他多半不会苦苦追问,只是和崔承佑通奸的事,他是决不会放过的。但这事也只有给他抵赖到底,就是挨他几拳,受他几脚。也算不了甚么!如果他真要往死里招呼。我便把他杀了再逃。纵然被对头追上,到那时便说不得了,拼得一个便是一个,拼得两个便是一双,砍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我玉罗刹伍灵芝自闯荡江湖以来,怕过谁来!伍灵芝把心一横,竟自镇静下来。
将近子时,吴指挥才铁青着脸,满身酒气的回来。
伍灵芝心里明白赶紧殷勤侍候,软语温存,试图消解他的怒气。
但吴指挥却是藏不住话的,三言两语便把街上白头帖子上的话说了出来,问她究竟是姓林,还是性伍,飞贼的事是不是她干的。伍灵芝装出遭了天大冤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否认辩解,果然如她所料,只消三言两语,吴指挥便追问不下去了。
接着便提到和崔承佑奸情的事来,这可不得了,她刚说得一句“哪有此事”,吴指挥便暴跳如雷,给了她一巴掌,逼着她脱下皮袄,褪去长裙,喝令跪在床前。骂道:“你这贱人,你便真的去做了贼,俺亦还可以不管。你要给俺戴绿头巾,叫俺做活乌龟,他娘的,俺就要你的命!赶快从实招认,俺甚么都能当,就是不能当活乌龟!”
伍灵芝装着吓得发抖的样子,哭叫道:“我的爷,冤呀!你别听人家瞎说,那是没有的事啊!”吴指挥一下跳起,说道:“还说没有?那上面写着他娘的俺是龟中王!”拔出佩刀对着伍灵芝胸脯,威吓道:“快说,你和崔家的狗崽子是几时勾搭上的……”
正在此时,崔承佑破窗而入,一掌便送了他的命,其实他只是一肚子气,吓唬一下伍灵芝罢了。伍灵芝也明白他是装腔作势,并非真的要砍下来,否则何须崔承佑出手,她要取吴指挥的命也不过举手之劳。
当伍灵芝探身接住吴指挥往下掉的刀时,瞥见已被崔承佑看到,同时一接触崔承佑注视着自己的异样目光,便知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也为崔示佑一掌便击死吴指挥的高深武功感到惊奇。
这时听到崔承佑问她是不是伍灵芝,她是何等狡猾的人,立刻便有了对付的法子。一下子扑到崔天佑怀中,将身体紧紧贴住崔承佑,嘤嘤哭诉道:“贱妾确实是神雕伍昆之女,被吕阳和南廛一伙凶徒所迫,为了逃命才改名换姓嫁给这个死鬼的。只道今生今世只有伴着这个村夫,这也只好怨自己命苦。自从与公子相会,才有点人生乐趣,虽然只能暗中来往,但贱妾也就知足了。不料变生不测,对头竟然找上了门,现在事已至此,只求公子不要把贱妾交给吕阳、南廛那些凶徒,少受一点凌辱,就是象打死这个村夫样也一掌把贱妾打死,贱妾也是感激公子的,也不枉我们曾恩爱一场。”
那崔承佑怀抱软玉,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早已心醉神迷,还顾得了甚么?反而竭力安慰伍灵芝道:“别怕,别怕,快别这样说,怎么娘子还信不过我的心。我既杀了这个村夫,就是要和娘子做长久夫妻!那南廛前晚被我赶得没命地逃跑,有甚么可怕的?娘子放心,一切都有我,只要有我崔承佑在,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娘子一根汗毛!倒是这村夫被我打死在这里,我们还得细细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
当下崔承佑把吴指挥的尸体放到地上,一掌扇灭了灯,便和伍灵芝低声商量起来……
这崔承佑虽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毕竟是公子哥儿出身,仅仅在北京这个城圈内撒豪,如论心计之深密,经验之丰富,比起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了十几年的伍灵芝来便差得多了,所以实际上一切主意、安排都是伍灵芝想出来的。
伍灵芝也确实有手段,主意虽是她的,她却总能诱使崔承佑说了出来,似乎一切安排都是崔承佑自己的主张。
从吴指挥那天晚上死了后,崔天佑连一次也没再到纱帽胡同来过,却派早已是他心腹的宋指挥以同僚好友的身份过来照料一切。
丧事办完,头七方过,伍灵芝就籍口要把亡夫的灵枢运回原籍安葬,遣散了仆人,把心腹丫头银儿和小少爷送往宋指挥家中暂住,暗中当然是送进了崔府。然后堂而皇之地雇了一辆骡车和一辆运灵枢的车子,出彰义门而去。
那赛孟尝崔承佑早已带了四名武功过得去的护院在郊外驻马相候,一道南行。
崔伍两人之所以决意出京南下,一则因为崔承佑和他哥哥崔尚书闹翻,崔尚书要他指认飞贼,难以搪塞;二则因为那白头帖子的事,引起满街议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极不自在;三则因为害死了吴指挥。虽仗着财多势大掩盖了过去,但做贼心虚,终怕让人发觉;四则因为那晚和南廛拼斗,未见南廛有何帮手,料想即使南廛追出京来,也不足怕。
这一行人到了长辛店,便把吴指挥的棺木往一所寺庙里一送,胡乱编了个死者姓名,说是权厝在此,以后来运,送了庙中和尚一封银子便了却此事。
两人甩了这个包袱,伍灵芝和崔承佑都大有一天云雾散了个干干净净之感,以为从此永绝后患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从后面跟踪赶来的南廛看了个一清二楚。
其实那玉罗刹的骡车才出纱帽胡同,便被南廛缀上了,眼看骡车出了彰义门,南廛已能断定伍灵芝必将南行,立刻赶回虎威源局,向石焕章、唐效先说明自己要前往跟踪,唐效先取出二百两银子作为程仪,南廛也不客气,收进了包裹。
神医石焕章叮嘱道:“贤侄只须把她落脚之处摸清,务要广约朋友,一举成擒,切不可急于动手、伍灵芝的勇悍刁狡你是知道的,老夫猜想那崔承佑一定也会同她一道走,此人的九九坎窝掌威力更是奇大,除了明霞堡主夫妇外,恐怕很难有人制伏得了他,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南苗道:“大叔放心,小侄自会量力而动。”别了两人后,南廛便从后赶来,也是他奔行迅捷,一个时辰后,已望见了伍灵芝的骡车,但竟多了五骑护送,马背上的人都带有兵刃,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崔承佑,不觉吃了一惊,暗眼石焕章料事之准。因伍灵芝认识自己,南廛便不再靠近,只远远地跟着。
过了保定府,南廛抢先赶了一段路,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取出从保定特意买好的诸般物事,对着野田薄冰,匆匆改装易容。
他把网帽换成了旧方巾,在皮袍上罩了件茧绸蓝衫,嘴唇上粘了一撮八字胡须,把脸抹成了紫酱色,再在左颊上弄了个铜钱大小的旧疮疤,顿时形貌大变、活象个落拓的性情乖僻的老秀才,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了。
因他和伍灵芝近身交手也有四次,自知如不易容,只要被伍灵芝看上一眼,立时便会露馅。改装完了,南廛得意地想,现在我就是站在伍灵芝面前,谅这个贱人也认我不出,于是放心大胆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过了台县、深县、衡水,到了德州。已是除夕。
只见家家都贴上了窗花、春联,准备好黄鸡、白酒、腊肉、年糕,点起香烛,燃起爆竹,拜祖宗、祭天地。一时锣鼓声、鞭炮声盈耳,一派节日气氛。
那南廛竟自不时靠近这伙人左右,听他们说些甚么。
崔承估和伍灵芝似乎离北京越远便越开心,你称我“相公”,我称你“娘子”,笑吟吟,甜蜜蜜的样子,似乎把不久前害死人的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住店的号簿上也公然写着是“夫妻”。那带来的四个护院打手,叫崔承佑自然是二公子,称伍灵芝也是“二奶奶”。尤其是其中一个叫王言禁的,外号“铁腿”,更是肉麻,无论伍灵芝问句甚么,他都必恭必敬地要哈着腰先说一句:“回二奶奶的话!”把个南廛听得发呕,真恨不得立时过去给这伙无耻之徒一人一记耳光!
在保定和深县住宿的晚上,南廛曾两次悄悄前往伍崔两人的住房外探看,从崔承佑谈活中,已知他们是要到南京崔承佑的一个做官的张表兄家中住段时间。本想撇下这伙人,自去约请武功高强的好友旧交,再往南京找他们算帐,却又怕他们中途变卦,往别处去了,只好耐心地仍然缀了下来。
这崔伍两人大约不愿春节期间在路上奔走,在德州一住三天,正月初四才动身往济南去。
南廛自然也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走出二十多里路,到了一个转弯处,眼看前面的车马被转弯处的林木挡住着不见了。
南廛照例略略加紧脚步往前赶,刚一转弯,便听得一声猛喝:“站住!”
南廛一眼便看清一丈以外的路边站着崔承佑带来的两名打手,一个正是那个马屁精王言禁,另一个叫“三眼太岁”史同之,两人正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
南廛因已跟了他们好几天,所以把他们的外号、姓名都听熟了,暗付不知这两个家伙看出了我的甚么破绽。心下暗自戒备,脚下却并未停下,装作不知他们喝的是自己,仍通直往两人身旁走去。
王吉禁和史同之见这个穷酸不理不睬地向前走,心中大怒,两人一个从左,一个从右一把抓去。
南扈使了个“轻云出岫”的身法,身形微微一侧,脚尖轻轻一垫,便似游鱼一般,一闪而过。
两人这一抓同时落空,却见他并没有纵跃奔跑,仍象平常人走路一样不慌不忙地向前走,连头也没有回,浑如不知似的,心中都莫名其妙。
史同之性子暴躁,不加思索,两步追上,又是一把抓向南廛的右肩,眼看正要抓着,却不知怎么,那人一迈步。竟又抓了个空。
这一下,两人都已明白这个穷酸决非常人。
王言禁急忙奔到前面拦住,史同之却大踏一步,抢到南廛右后侧,一个勾拳便击向南课时耳门。
南廛“哎唷”一声,左脚向右疾跨,一转身,史同之这一拳又打了个空。
南廛连退几步,说道:“两位大哥敢莫是认错了人?无缘无故的,怎么举手就打?”
那王言禁“嘿嘿”好笑:“不要装蒜了!你这老儿总跟着我们崔二公子干甚么,在深县我就看见你跟在我们后面,你究竟是干甚么的?”南廛道:“在下是乡下的教书先生,散学后赶着回家过年的。皇上的律令也没说这路是只有你们几个才能走,别人便走不得的呀!”
王言禁把嘴一撇,说道:“回家过年?那怎么我们在德州往了三天,你不赶着回家?偏要等着我们动身了你才上路?你是教书先生吗?我看你不象!”
南区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倒还细心,口中却道:“教书先生有甚么可假的,依你说我又是干甚么的?”王言禁道:“我说你是个练家子!别糊弄人了,我叫铁腿王言禁,他是三眼太岁史同之,咱们弟兄在北京也还有些名声,今天要向你领教领教!你就不要再装猪吃象了。”
南座这时已看清了崔承佑、伍灵芝和另外两个打手都已向前走远了,明白他们并没有认出自己,也许只是眼前这两个小子起了点疑心,因此留下来盘查,便有心惩戒他们一番。
立刻把脸一沉道:“我老人家是教书的,只知道孔子孟子,哪里知道你们这伙铁腿子、狗腿子、屎桶子、尿盆子、王八羔子的!”
那史同之立时狂怒,抢上前来就是一招“箭穿七札”,拳头猛击南廛腹部,南廛向右一闪,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一伸一合,“双龙绞柱”,把史同之右臂牢牢扣住,微微运劲一扭,“喀嚓”连声,已把史同之肩肘两处关节生生错开,底下一脚拨去,那史同之“乒”地坐倒,左手护住右臂。痛得额声呻吟。
王言禁见史同之吃了大亏,抢近身来。腾身跃起,一个戳脚直撞南廛面门。南廛一偏头,‘燕子掠波’斜窜五尺,刚刚站定。王言禁双拳虚幌,伏身就是个扫堂腿,直取下盘,南廛“跨虎登山”向左避开。
王言禁挺直身子,左脚“呼”的一声又是个“摆莲腿”,脚背拍向南国右颊。南廛右脚后撤,仰身避过。王言禁左腿一缩一伸,变成跺子脚,直险南廛胸膛。
南廛见他扑上来便向自已连进四招,而且都是脚上功夫,暗想无怪他外号叫“铁腿”,果然脚法还不错。当下不愿同他纠缠下去,一个“珠走玉盘”,身形滴溜溜一转,巳到了王言禁的右侧,大喝一声,“惊雷击顶”,一掌斜劈王言禁的右肩,却是虚招,左手骈指如戟,悄没声地直截软麻穴。
王言禁见他掌势甚凶,不敢硬接,赶紧向左闪避,突觉右肋一麻,全身乏力,腿一软便坐了下去,动弹不得。
南廛瞪着他说流“你这狗才自称铁腿,咱老子今天就砍下你两支腿,拿到铁匠铺里去换酒喝!”边说边到旁边的那匹马的马鞍旁抽了支明晃晃的钢刀,一步步地走来。
那王言禁吓得屁滚尿流,满口地告饶道:“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小人这遭,小人一辈子都感恩不尽!都怪小人瞎了狗眼,你老人家是大英雄!大豪杰!武功盖世!小人无知冒犯……”
南廛大喝一声道:“住口1我怎么又是大英雄、大豪杰、武功盖世了?你以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是不是?我看你他妈的才是大马屁精!马屁功盖世!呸!杀了你倒辱没了这把刀!”言罢,当郎一声把刀扔掉。
那王言禁连声道:“是,是,是,你老人家圣明,我他妈确实是大马屁精!天下只有你老人家才能一眼看穿,你老人家是大……大、大圣人、大好人!……你老……”听得南廛直想笑,心想这小子拍马屁的本领恐怕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至死也改不掉了。
当下只得忍住笑意,板起面孔,又喝了声:“住口!死罪虽免,活罪难逃!”抓住他的前襟把他捉起来,劈劈啪啪”给了他一顿脆生生的耳光,说道:“你们两个狗东西都好生记住;我老人家就是鬼神愁南廛!崔天佑这个王八蛋和伍灵芝这个狐狸猜待会儿自会来找你们,你们对他说,南老大早晚就会来取他们的狗命!叫他们防着点,最好先买两口棺材准备着。”说罢。扬长而去。
从德州到济南的路南廛来往过多次。已很熟悉。向前走了两三里后,他转入一条小路,加快了步伐,准备先到济南等着崔伍一行。
南廛估计崔伍等人不见史同之、王言禁赶去,必会返回找寻。这时同他们交手,自己决然讨不了好的、鬼神愁南廛颇有自知之明,自忖单打独斗,自己不是崔承佑的敌手,便是对伍灵芝,也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前两次虽然占了上风,但在明霞堡那次,是因为己方人多,伍灵芝胆怯慌乱;在李家坞那次,是因为伍灵芝和花五姑拼斗之后乏力所致。自己唯一高过二人的是轻功提纵术,目前对方还有两个打手未负伤,现在又是白天,如果崔承佑、伍灵芝等人联手攻击,四面围堵,只怕连脱身都难了。
南廛从小路直奔济南府,他估计了崔伍一行的行程和沿途的耽搁,用了一天半的时间赶到济南,在距城六七里路寻了个偏僻所在,再次改装易容,这次扮了个看相的,把眉毛染白;粘上一提白色的山羊胡子,脸上添些皱纹,不仅形貌一变,连年纪也似乎平添了十岁,他是神愉聂绍先的唯一传人,易容术之精自然不在话下。南廛进了济南找客栈住下后,便到从德州人济前必经的街上寻了家饭铺,拣了个当街的座位,一面喝酒吃饭,一面看伍灵芝等何时进城。直到夕阳西下,暮色深沉时,方见五骑一车从面前经过,那崔承佑一脸怒容,已不象前天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王言禁脸上象个烂茄子,晦气重重;只不知坐在车中的玉罗刹伍灵芝是何模样。
此后一路无事。大约二十几天后,这几人终于到了南京,崔伍二人固然高兴,南廛也有似鱼入水之感。
正是:
孤身寄来,空拳敢斗贵公子;
千里跟踪。捷足能戏野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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