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天寒的京城、大雪初晴,到处银装玉砌,是难得的好天气;加上不多几日便是除夕了,所以尽管巳时方过,马市南街一带行人已经不少。
街口裕和酒家楼上临街的雅座内,六张桌子中有三张都坐上了客人、最靠东边的那桌上坐着两位老人,一位须眉如雪,身形清瘦,年纪在七十上下,但面色红润,显然善于保养;另一位则面黄肌瘦似有疾病在身,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只偶尔间也流露出有种十分尖利的眼神,年龄大约是五十以上了,紧靠着这桌的另一桌坐着六七个人,坐在上首的是个三十五六,身材挺拔,双眸炯炯的人、他轻裘华眼,顾盼甚豪,左手哗哗地玩弄着三颗鹅蛋似的铁胆,同桌的都是些服装华美的年轻人,他们正在谈论甚么飞贼的事。
一个正向上首的那人道:“崔二哥,昨儿晚上东牌楼张通政家里又被盗了,听说把张夫人的首饰全偷了个光。您看,这不透着邪门儿吗7离鲁大人宅子被盗才几天,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怪就怪在这家伙专偷女人的东西,莫非是个女贼?”
另一个道:“应老三,你别自作聪明了!难道规定必得是女贼才能偷女人用的东西?兴许那个飞贼正象你皮老三一样,一见娘儿们就两眼发直,偷东西是为了去孝敬他的小妈的嘛!”桌上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说话的人把脸色一正,道:“大伙儿别笑,我说这话是有道理的,你们想,这半个多月,咱们北京城好歹也是在天子足下,竟连续不断地发生盗案,偷的都是官宦人家、富商巨贾的珍宝饰物,这么多衙门的差官捕头,除了‘八臂哪咤’魏必成魏班头外,连贼毛也没捞到一根,这个飞贼的功夫何等厉害,怎么会是个娘们儿。”
一个小伙子提醒道:“魏班头又怎么样!说起来是九城内外响当当的名辅头,却挨了那飞贼两支飞刀,啥样儿也没瞧清楚,只说使的是剑。这天下使剑的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光知道使剑,顶个屁用!我说要拿住这个飞贼,除非请虎威镖局的‘八仙剑’唐总镖头出马,或者我们崔二哥来管这个事!”
原先说话的那人又道:“唐老镖头的功夫当然是好的,但已经是靠六十的人了。前些时间听说还害了一场大病,到外地去请了个大夫叫甚么‘石神医’的来才治得有些起色,现在要他捉飞贼,那怎么成?只有咱们崔二哥出来才是十拿九稳的。要说武艺,遍北京谁还能不服咱们‘赛孟尝,武功盖九城’的崔二哥?崔二哥,乾脆你老兄伸手把这个闹得九城不安的飞贼收拾下来,免得这个家伙门缝里看人,把咱们北京的人都看扁了!这跑跑腿,明查暗访的事儿,咱们哥儿几个给您包啦,您留怎么样!”
邻桌那两位老人一听这话,都不禁转头打量了坐在上首的那人几眼。那被称为“崔二哥”的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哈哈一笑道:“明查暗访你几个是那块料吗?就是那飞贼坐在你们旁边喝酒,你们也未必看得出来!北京城卧虎藏龙,本地的外地的,有本事的人多得很,不论是会飞的贼也好,会跑的贼也好,要不在我崔承佑眼皮底下做手脚,姓崔的便不会去管他,如果敢在我姓崔的面前装神弄鬼,崔承佑就会叫他现原形!今天,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你们哥儿几个慢慢喝吧、”
一面说一面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向邻桌的两位老人瞟了两眼,同他一桌的那伙年轻人纷纷说:“既然崔二哥要走,我们也散了吧!”相继下楼而去。
那两个老人相视一笑,忽听得西边那桌有人高吟“城头初日始翻鸦,陌上晴泥已没车。冻合玉楼寒起栗,光摇银海眩生花。遗蝗入地应千尺,宿麦连云有几家。老病应嗟诗力退,空吟冰柱忆刘叉。”“好诗呀,好诗!这首诗写大雪初露之景,真是妙乎哉!难得,难得!”
原来西边那桌饮酒的是两个四十左右,肥胖白晰的中年人,其中一个正摇头簸脑地念着墙上挂的条幅上写的诗,赞不绝口。另一个也点头道:“确是好诗!但小弟竟记不起是何人所作,这记性比当年真是差多了,祈年兄想必是记得的。”姓祈的皱眉想了想,说道:“小弟竟也一时忘怀了,不过此诗用字之妥贴,属对之谨严,非杜工部不办!定然是杜陵野老的杰作了,归年见以为然否!”
姓归的沉吟道:“恐怕不对吧?这诗中的刘叉,小弟记得是欧阳文忠公的门生。然而诗倒是好诗,尤其精采的是‘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这一联,雪压重楼,其白如玉,白茫茫一片,岂非玉楼银海?妙极,妙极!只是开头的一句似乎不通,‘城头初日始翻鸦’,乌鸦是黑的,既然写雪景。怎么又会有一片黑色?”
姓祈的摇摇头,说道:“归年兄又过于拘执了。天下之大,何奇不有。想来那里的乌鸦是白色的也未可知!”
性归的恍然大悟,说道:“是极,是极!祁年兄之言真使小弟茅塞顿开了,妙解,妙解!”
那年约七十的老人听着这两人一个硬把苏东坡的诗说成杜甫所作,一个硬要刘叉去做欧阳修的门生,又把苏武据道书上的典,用‘玉楼”比双肩,用“银海’比两眼,硬说成写实景。一直想笑,正在竭力忍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想不到世上竟还有白色的乌鸦!”
那两人正谈得高兴,一听此话,顿时大怒,性祈的板着脸道:“你读几本书?敢来笑话我们!想祈某堂堂二甲进士出身,难道还不如你!”
那个五十来岁,面黄肌瘦的人连忙道:“祈老爷请息怒,我这位大叔大约是酒喝多了。想来连鸡鸭都有黑有白,就不许乌鸦有白的吗?况且这有白乌鸦的事,也是上了书的!”
姓归的道:“你这人说活倒是顺耳些,居然也知道连书上也有此一说!”
那面带病容的人笑了笑,说道:“老爷过奖了!愚下虽也念过几本书,却一时忘怀了,记不清是哪本书上有白色的乌鸦的说法,正要请教两位把书都读得通而又通的进士老爷,这究竟是孔夫子的书上写着呢,还是盂夫子的书上写着呢?”
姓归的和姓祈的都一下把脸涨得通红,一个喃喃的骂:“岂有此理?真正岂有此理!”
另一个连声道:“太不成话了!简直不成话!堂倌,堂倌!看账。”付了酒菜银子便匆匆走了。
两位老人一齐捧腹大笑。原来这两人中年在七十上下的便是三十年前便名动武林的神医石焕章。五十多岁的正是号称“轻功天下第一,刁钻世上无双”的鬼神愁南廛。他们入京已一月有余,住在虎威镖局内。
数月前虎威缥局的总源头唐效先患了一种热症,医了五十多天,换了三个京师的名医,都毫无起色,只得派儿子唐益远赴洛阳城郊白石峪去请石焕章进京施诊,因石焕章是他师伯,平时相知甚深。唐益到了洛阳,才知石太师伯已应明霞庄主吕阳夫妇之约。前住信阳参与一件关系万千黎民和武林兴衰的大事去了。唐益急得心如火燎,又匆匆赶往信阳。恰好遇着吕阳夫妇、武当掌门流云道长、少林寺澄明大师和鬼神愁南廛等在鸡公山李家坞挑了两河帮的总舵。已回到信阳来了。
南廛也是唐效先的老朋友,问明唐益来意后,便陪他前住凤阳俞大功家里,才见着石焕章。且喜龚成的伤毒因有灵珠壁之故,不日便可痊愈,石焕章使与唐益约着南廛一道进京。
那唐效先服了石焕章的几剂药后,病情一天好似一天,已可起床,坚留石南两位在京过年、赏灯,石南两人也是多年未到京城,便答应了。
这北京乃是辇毂之下,人物繁阜,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雕车宝马,画阁朱楼。罗绮飘香,金翠耀目,游赏之场,何处无立?娱心之所,所在多有。石南两人在镖局也是无事,所以时常出来游转散心、虽有几次听到人们在谈论京城出了飞贼的事,两人都是老江湖了,不以为怪。
今日雪霁放晴,两人本是无意间上了这家酒楼来饮酒赏雪的。眼见楼上再无别人,南廛笑道:“帝都所在,果然不同,我们才坐了片刻,便既遇见了学富五车的文人,又会着了功盖九城的武士!”
神医石焕章喝了口酒道:“文人倒也罢了,无非是脸皮厚点,本来这些举人、进士老爷,八股文虽然写得来,真正有学问的也不多!只是那个‘赛益尝,武功盖九城’的崔二哥一定有几手。”
南廛道:“不错,他两眼湛然有神,走路又轻捷又沉稳,武功多半不弱。”
石焕章道:“不止此也!他说这番话时,眼光直往我们身上溜,也已看出我们是身有武功的。也许还疑心我们就是飞贼,倒也有趣得紧哪。”
南区沉思了一会儿,道:“大叔,今天听了他们说那飞贼的情形,我倒疑心起一个人来,使宝剑,发飞刀,专偷女人的珍饰,三样都合得上谱,虽然似乎不可能……”
石焕章倒了点酒在桌上,用指头蘸着写出“玉罗刹”三字,问道:“你疑心是她?”
南廛道:“对!我疑心的正是她,这贱人在鸡公山便是从小侄指缝里溜掉的。但她似乎又不可能窜到北京来。大叔,这飞贼的事,小侄倒想访上一访了。如果真是她,那就一举两得;如果不是她,弄清楚了,小侄也好安心睡觉。”
石焕章含笑点点头说道:“如的是她,费些力气查查也还值得,不过北京城少说也有数十万人丁,你人生地不熟,查起来正象大海捞针一样不好办啦!查你尽管去查。老夫却不能天天跟着你东跑西颠地去碰运气。”
南廛道:“那自然不敢劳烦大叔,跑脚的事归小侄,访实了,拿个甚么主意的却要靠大叔了。”
石焕章道:“好,那我们便回镖局去计议计议。”
从此鬼神愁南廛便天天出去逛,有时午饭也没有回镖局吃。石焕章倒很少上街了,有时和唐效先闲聊、下棋,有时到镖局练武场内看镖头、伙计们练武功,一晃便已过去了四天。
第五天午后不久,南廛匆匆回来,在卧室内和石焕章谈了一阵,出来把总镖头唐效先请了进去。
石焕章道‘唐贤侄,你可知道一个叫崔承佑的人?”
唐效先道:“当然认识,‘赛孟尝,武功盖九城’崔天佑在北京算得上响当当的脚色。九城内外,上自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可以说没有哪个不知道崔公子的!师伯怎么会问起他?”
石焕章没有回答,却继续问道:“他平日为人怎样,武功究竟如何,你和他交情深不深?”
唐效先道:“崔承佑为人说好固然谈不上好,说坏似乎也谈不上有多坏。他是户部尚书崔承辅的亲兄弟,家大业大,却不务正业,吃喝玩乐,呼卢喝雉,驰马射箭,斗鸡走狗,无不喜欢,又爱结交朋友,九流三教的人他都在相与,出手豪阔。家里有百十客人开饭是常事,是北京著名的王孙魁首,纨裤班头、‘赛盂尝’的外号便由此而来。平素也没听人说他作了多少坏事,只有一件不好,便是好色,听说他家里有五六个小老婆不算。在外面还时常偷情买笑,风流事儿不少。他虽然有钱有势,又有不少人吹捧,对人却并不骄横,对武林中的朋友还十分谦恭有礼。此人武功究竟怎样,恐怕没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北京城有许多人吹他‘武功盖九城’,但他自己却深藏不露,这些年还没听说他和谁真正交过手。不过我倒是同他交换过数十招,不瞒师伯,却是师侄输了,他当时替师侄遮了羞,硬说只是平手。”
南白吃惊道:“唐兄真的输了,是几时的事,怎么打起来的?”
唐效先端起茶喝了两口,继续道:“那是前年春天的事。那天崔承信带了几个门客拿着帖子前来拜我,相见后被此说了些慕名的话,便天南地北地谈了起来,自然便说到武功上去了。这崔承佑在武学上确实谈出了不少精辟的见解,老实说我和他谈得相当投机。后来又谈到了剑法,他说早就听人说我在八仙剑上有很高的造诣,一定要请我练一趟,让他开开眼界,话说得很诚恳,很客气。当时我也兴致勃勃,便来到练武场上当着众人使了一套八仙剑,练完后他很称赞了几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听起来决不是随口敷衍的话,最后却说我使的这套剑法中也有几处小小的疏漏。我便向他请教,他就举了个例,说我第三十三招,由‘韩湘子箫动蓝关’,化为‘汉钟离斜挥宝扇’时,如果对手在巽位发拳攻我右肩,迫我退到离位时,对手转乾位挺手出剑,必会刺中我风市穴,二位请想他这说法对吗?”
南廛道:“恐怕没有这个道理吧,他的手臂再长,这一掌也够不上部位呀,即使他掌力十分雄浑,你微一坐身便不妨事了,哪会退到离位去挨刺呢!”
石焕章也说道:“这说法看来确实不对,除非这一掌有甚么古怪。”
八仙剑唐效先一拍大腿,说道:“正是这样!当时我也象南兄弟那样想,因此犹豫未答,崔承佑便笑着说道:‘唐总标头大概还没有琢磨透,我们便用这甘蔗来印证印证可好?’当时有丁镖头正拿了一捆甘蔗来分吃,他拿起刀便砍了两截三尺来长的甘蔗,递了一截给我。我一则对他的说法并不信服,有几分好胜,二则也想掂量掂量他实际的武功究竟怎样,也便点头同意了。我们两人一动手,才过了二十几招,我就觉得他的武功远远高过了我原先对他的估计,他步法谨严沉稳,剑势却十分奇诡飘忽。”
石焕章问道:“可看得出是哪个门派的根底?”
唐效先摇头苦笑道:“说来惭愧,师侄到现在也猜不出来!有几招象少林派的达摩剑法,有几招象峨眉派的‘蛇倒退后着争光’剑式,有几招又象武当派的两仪剑法,但运剑之快,变招之奇,又明显地不同于三派的家数。”
鬼神愁南廛听得暗暗吃惊,因为他知道唐效先走镖将近三十年,足迹几乎遍及全国,凭着师门所授的八讪剑法,会过的武功名手、绿林渠魁真不知有多少,见闻的广博是自己一向钦佩的。现在听他说来,虽然同崔承佑过了数十招,却一点也看不出姓崔的武功来历,这姓崔的这身功夫究竟有多么厉害呢?
唐效先继续往下说道,“我同崔承佑斗到四十多招时,不知不觉便使出了‘韩湘子箫动蓝关’接‘汉钟离斜挥宝扇’,师伯清楚,咱们八仙剑法中的这两招,式中套式。变化和后着也颇奥妙。师侄刚一出招便想到你姓崔的要迫我退‘离’位,我偏不退‘离’位,我就倒跃到‘坤’位,或退远点,退到‘震’位又有何不可?
“崔承佑果然轻飘飘地出左掌拍我的右肩,我立感到一股冷气袭来,就象跌进了冰窖里,全身机伶作地打了个冷颤,同时又有一股虽然柔和但又巨大的力道无声无息地从身右涌来,迫得我连想也来不及想便向左后方踉跄地退了几步,正正遇到‘离’位上,他一挺手那甘蔗梢闪电般地已轻轻戳中了我的风市穴。”
“崔承信却装出站不稳的样子,接连退了三四步,大声向旁观众人道‘平手!平手!唐总镖头的内力好生了得,我虽然侥幸刺中了唐总缥头的风市穴,但竟被震退了三四步还差点站不稳!”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对他真是又佩服,又感激,当下便道:“崔公子的武功高过老朽何止数倍!公子替老朽保全脸面,老朽心里自然明白。今天这场比试,在下是输得心服口服的。”
“他却仍说道:‘你我打了个平手,是大家都看到了的,崔承佑能和唐老英雄相交,深感荣幸!总镖头就不必说客气话了。’这样看来,崔承佑岂不是个谦谦君子?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确实交得很是热络。只是后来多次听人说起他好色贪淫,甚至朋友亲戚的眷属,只要有几许姿色的,他也要想方设法,弄上手去,才知此人重色轻义,不算英雄,也就有意疏远他,走动得逐渐稀少了。今天师伯的南兄弟一再询问他,难道出了甚么事?”
南廛道:“是有件事,不知和崔承佑有无干系,有多大的干系,我与石大叔正想和你细细商量一下。”
原来鬼神愁南廛总觉得北京近来的飞贼很有些象“三神”之一,两河帮主神雕伍昆的女儿玉罗刹伍灵芝,便决心暗中查访,弄个水落石出。
他自己便是妙手空空一流的个中高手,从这个飞贼是近几十天才出现的,便知定是从外地来到北京。从此人专偷大户人家内眷珍贵的首饰,而这些失盗人家又往得很分散这个事实,他便推想到这个外地来京的飞贼只有在这些太太小组们出出聚会的地方,才能物色到值得下手的东西和人家。但这些太太小姐们平日都住在深闺肃阁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么事才能使他们出门聚会,连陌生人也可远观甚至靠近呢?南廛本是个十分机敏的人,他稍一思索便想到了求神祈福的庙会了,对!正是庙会才合情对景。
于是连续几天,南廛便都往打听来的城内城外著名的有庙会的地方跑。
他逛庙会。对那些唱大鼓的、扮戏文的、玩翎毛、教虫蚁的、耍高幡、弄刀剑的、撂地摊、变戏法的、算命的、卖卜的、吆喝茶汤、涮羊肉的,一概不看,只在有富贵人家内眷来往的地方打转,只注意有哪些人特别盯着这些太太小姐们的穿戴,尤其是其中的女人。
今天近中午时,在西山宁寿观的庙会上,南廛偶一回头,见一男一女从三丈多远处的花林石径上走来。他只瞥了一眼便看得清清楚楚,顿时吃了一惊。
那女的身穿一件大红绣花缎祆,白缎镶金线皮裘背心,下着青缎雨花百褶裙,头上挽着窝云吉,翡翠压发,金凤钗儿,珍珠耳坠,手上是闪闪发光的金镯子和镶宝石的戒指,任谁见了都要说是个富贵人家的娇滴滴少奶奶。
但南岛又一眼便已认出她正是两河帮的总舵巡使、倭酋宫泽三郎的情妇玉罗刹伍灵芝!这个凶悍狡诈,杀人无数的女魔头,在河南鸡公山从自已手中逃脱不过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怎么竟会到了北京,而且还扮成了个贵妇人的样子?南廛真是想不通。看她肌肤白腻,脸儿红红,媚目而波,眉如弯月,笑意盈盈的样儿,想必活得惬意开心得很,丝毫也不象是个漏网游魂的逃亡匪首。
那男的赫然正是在裕和酒楼和南廛照过面的被称为“赛孟尝,武功盖九城”的崔承佑!这两人又是何关系?当下鬼神愁南廛便隐蔽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缀了下去。见这男女两人一路叽叽咕咕又是说,又是笑,宛如一对夫妻。
两人在花林内转了半响,又进入观中兜了一圈,才慢慢走上大路。路边有一辆骡车等着,一个小丫环笑迎上来,把伍灵芝搀扶上车,还有个穿直缀的家人驾着骡车向城里驰去,那崔承佑却上了一匹白马,傍着骡车前行。
南廛暗骂:你这贱人倒似模似样地扮起官太太来了!脚下一紧,便继续跟了下去。也亏得是南廛这样的天下第一等的轻功高手,如换了别人用两条腿和四条腿的骡马比赛,不到城边就一定会被甩脱。而且大白天的,只要一快步奔跑,立刻便会被玉罗刹伍灵芝和赛孟尝崔承佑察觉。
鬼神愁南廛便不同了,他提上一口气,走得又快又稳,又从容自然,丝毫也不显奔跑之状,脚下却宛如行云流水般地往前赶,把在前面放小跑的骡车跟了个不即不离。这一跟就直跟到织造街纱帽胡同口,眼见崔承佑低头同车内的伍灵芝说了几句话后,往回走了,骡车却折进了胡同。
南廛直盯着骡车驶进了四合院后,又在附近转悠了一阵,不见有人出来,便编了个寻亲的借口,向周围的住户打听了一番。
人们都说那家的户主是兵马司的吴指挥使。吴老爷家中只有一个娘子姓林,长得挺俊俏的;左眉上倒是有颗黑痣,却不是姓伍。至于是不是才结的亲?多半不是吧,吴家还有个小少爷都七八岁了;姓林的娘子是原配吗,还是续弦的?都说不清楚;是不是才从河南迁来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从外地进京的,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情。
南廛虽没有完全探听明白,也能料到个七八分了。这才回到虎威镖局来与石焕章说了,并把唐效先也请来商议。
唐效先听完后紧皱双眉道:“这件事难办得很!在这里别人都知道她是吴指挥使姓林的娘子,谁信她是伍灵芝?纵然她自己承认是伍灵芝,河南虽在缉拿她,京城内却没有她的案。咱们一不在官,二不当差,又没有海捕文书,凭甚么动她?何况她又和崔承佑傍在一起,这崔二公子在京城内真是个炙手可热、手眼通天的脚色,官面上咱们是弄他不过的。所以,如果这女魔头缩在家里正儿八经地当起官太太来,咱们便也无法可想,难道还能到她纱帽胡同的家中把她杀了!”
石焕章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如果伍灵芝从此改恶从善,安份守己地当她的官太大。她过去纵有千桩罪恶,我们又不是她的苦主,自然不必斩尽杀绝。但俗话说‘狗改不了吃屎的德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象她这种凶残无比的女魔头,一身的功夫又还在,要她从此便做个良家妇女,恐怕比登天还难!只是现在我们确实又还动她不得,效先说得好,没有凭证嘛、我看目前还是一面由南贤侄在暗中把她盯住,看她究竟安不安份,一面嘛,效先身体再好一点时,便可到崔承佑处去走走,看有没有甚么蛛丝马迹,可以弄清楚这个名满京城的阔公子怎么会和一个漏网的女匪首搅在一起的。你们两个看看这样做要的吗?”
唐效先道:“师伯的主意好!”
南廛也道:“好,只是唐兄,我总疑心玉罗刹伍灵芝和这十多天来在京城闹得满城风雨的飞贼是一个人,你可不可以找局子里稳慎可靠的镖头,伙计们四处扫听有关这个飞贼的情形?”
唐效先道:“这事好办。”便自出去安排。
这鬼神愁南廛性格十分坚韧,做事又极把细,既然有鱼,他立刻便要撒网,决不愿等着鱼儿自己上钩。
当晚二鼓方过。他便悄没声儿地穿窗而出,展开夜行术,直奔纱帽胡同伍灵芝的住宅。一路上他时而窜房越脊,时而穿街过巷,真个疾如鹰隼,快似轻风。寻常的人休说没有察觉,就是察觉了,也无非只觉得眼前瞬间模糊,耳畔一阵风响,便再也没有甚么了,只怕还当成自己眼睛偶然发花。要不然人们怎么会说南廛“轻功天下第一,刁钻世上无双”呢?
当然,这时已练成了“七绝神功’的王牛儿的轻功已经超过了南廛,不过除了王牛儿自己,还没有人知道。
若问南廛中午时在宁寿观见到的那个妩媚动人的艳装少妇是不是玉罗刹伍灵芝?那是一点也不假地正是此人。伍灵芝怎么会做了兵马司吴指挥使的夫人,来到北京的?这中间有这么一段小小的插曲……
那日明霞堡主吕阳夫妇率领群豪在鸡公山李家坞和两河帮的帮匪们展开一场恶斗,玉罗刹伍灵芝当场捅死了凤翅刀花五姑,在接战鬼神愁南廛时被南廛匕首划伤,后来见匪众瓦解,大势已去,才向山上逃去。
南廛穷追不舍,伍灵芝拼成反扑,又被南廛刺了一匕首,钻到灌木丛中躲起不动。才挨过了南廛和吕阳夫妇搜索。
伍灵芝在灌木丛里躺了整整一夜,又冷又饿,伤口又疼,又有虫蚁噬咬,真是苦不堪言,只得一面咬紧牙关忍受。一面苦苦思索脱身之策。她本就奸狡无比,晚上听到官兵吆喝搜山之声时,猛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好法子。
第二天天色黎明她就溜到溪边,把沾满了血污的尘土的外衣长裤扔掉,细细把头面、身子洗得干干净净,再将内衣的胸腹部扯掉几块,长袖拉掉半截,连亵裤也故意撕开几条破缝,然后钻入林中等待机会、虽然在秋风中冷得她瑟瑟发抖,但伍灵芝明白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一线生机。
那天上午虽然先后有两批官兵来到附近搜寻残匪,伍仅灵芝从林缝中偷看,见到都是些粗鲁的兵卒,便没有作声。直到将近中午时,才见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黝黑的佩剑军官,带着十多个随从兵丁正从林外的小路经过,她这时又冷又饿本已支持不住,一见情状正合自己的想法,立刻在一棵阳光照射得到的树下半躺半靠着,大声发出呻吟声。
这一行人受到惊动,一齐赶往林中、一看竟是个姿色秀媚的少妇斜靠在树下,衣不遮体,全身大半裸露。玉乳酥胸隐约可见,莹洁的肌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加白嫩,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可怜的样子。
这个军官姓吴,是个千户,也是这次进剿的三个带队官之一,四年前老婆便病死了,只留下个孩子,正是个鳏夫,登时就被伍灵芝迷住了。一问,伍灵芝便把早已编好的一段苦戏,断断续续地哭诉出来。竟说自己姓林,是距此百多里外一户地主的女儿,几天前被一伙匪徒杀死全家烧掉房子,将自己抢到这里,饱受凌辱。昨天午后匪徒们把她拖到此地,因官兵赶来,纷纷逃跑,才丢她一人在此。口口声声说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祈求将军可怜,将她送到附近农家暂住,如肯收留她,她宁愿为奴为婢,只求有碗饭吃,做甚么也心甘情愿。
伍灵芝编的这个故事本来颇有破绽。但那吴千户此时眼睛只顾骨碌碌地往伍灵芝身上转,哪里还能详情析理?当下喝令一个兵丁脱下外衣,披在伍灵芝身上。自己半抱半扶地立刻把伍灵芝送到最近的一家农户,嘱其好好看待这位落难的林家娘于,还拿了些散碎银制作为费用,过了几天,这吴于户竟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伍灵芝,他丧妻未娶,如伍灵芝愿意,他便把伍灵芝带往家里,作为继室。就这样,玉罗刹伍灵芝便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官太太了。
吴千户本是军籍出身,祖父、父亲都做过军官,在京城有些路子,他的一个朋友与崔承佑相熟,托了崔承佑的人情,隔了个多月,竟经由兵部把他调进京城,补了个兵马司的指挥使,在纱帽街胡同租房住下。为了酬情,吴指挥使就在家设宴招待这次为他进京出了力的朋友。
崔承佑当然是上席贵客。席间有人借酒盖脸,硬要请新夫人出来敬酒。
吴指挥使本就不甚理会甚么男女循规,内外有别这些文皱皱的规矩,加上他新得艳妻,正自得意,便高高兴兴地把伍灵芝请了出来。
伍灵芝本就姿色可人,又爱打扮,是搔首弄姿,流目送盼的情场老手,这一出来碰上了花花太岁崔承佑,就这一顿酒饭的功夫,两人便已色授魂与‘心有灵犀一点通”了。随后崔承佑便瞅着吴指挥使不在家的时候,借着来看望朋友或送些时下节前的札物之机,常往吴指挥家中跑,每次伍灵芝都亲自出来接待。
男的安心垂钓,女的蓄意含饵,还不到一月,两人已是勾搭上了。只要吴指挥使轮班上值,崔承佑便到这里来整夜停宿,有如夫妻。有时两人约定,伍灵芝赶庙会,拜菩萨,也常出来幽会追欢。
崔承佑起初原是逢场作戏,把伍灵芝当作寻常女人看待,只想玩腻了丢到一边便罢。殊不知伍灵芝驾御男人却有十分高明的本事,冶容媚态,软语娇音,温存笼络,体贴奉承,都非崔承佑弄到手的其他女人可比。使他大有席却巫山不是云之感,把家里的大小老婆,在外的其他情妇,外室都冷到一旁,心中已起了取吴指挥使而代之的念头。
但崔承佑只知道这个迷人的尤物是吴指挥使的娇妻,姓林的娘子,并不知道她是身有武功,杀人如草的玉罗刹伍灵芝,更不知她就是近来在这里作案八起,轰动京城的那个飞贼。
伍灵芝从小便喜好打扮,对珍奇饰物入迷,她的杀人放火,勾结倭酋,怂恿神雕伍昆开山结帮,都出自对珍宝饰物贪得无厌的搜求占有。
鸡公山李家坞一场恶战下来,连命都几乎丢掉,带到坞中的奇珍和存放湖口老家的珠宝,自然尽付东流。入京之后,眼见贵家妇女精巧珍贵的饰物,占有的欲望顿炽,因此白天踩探清楚下手的处所,在丈夫轮值的晚上便悄悄出来作案,后来甚至配上迷香,把丈夫迷倒后也出来作案。以玉罗刹伍灵芝的武功技艺,这寅夜入屋偷盗之事,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有次被应天府班头八臂哪咤魏必成发现踪迹追来,两人交上了手,不上二十招,魂必成便被她迫得只好逃窜。伍灵芝恨他高声呼叫,赏了他两支柳叶飞刀,使他受了点轻伤,这还是伍灵芝一生中难得的发了善心,没有取他性命。
近些日子因被崔承佑缠得太紧,恋奸情热,才暂时没有再去作案。但玉罗刹伍灵芝只知道崔承佑是个知情识趣的浪子,也不知道他有一身超群绝俗,独特怪异的武功。
鬼神愁南廛前往纱帽胡同探看的当天晚上,正是吴指挥使轮班上值,崔承佑与伍灵芝幽会的日期。崔承佑本想早些前去,却遇着几个平时交情极厚的阔公子约他赌钱,一上场,偏他手气甚旺,接连赢钱。俗话说“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能走。”外号“赛孟尝”的崔公子岂能失了这个面子,赢了钱拍屁股便走?所以只得耐着性于奉陪到二鼓过后方得脱身,匆匆向纱帽胡同赶去。
走到距胡同口四丈多远处时,偶一抬头,瞥见一条黑影从房上一掠而过,流星飞坠般地落向胡同口的房檐上,身法快得惊人。崔承佑顿时想到是“飞贼”!立刻腾身上房,接连两次飞跃,也落到胡同口的房檐上。却见那条黑影又从另一座屋脊上一个“野鹭横塘”,斜斜地足足飞越过三间房屋,才轻飘飘地落在胡同的街上。
此人飞跃的距离之宽阔,姿态之潇洒,落地之轻巧,都是崔承佑从来没见过的,不觉大吃一惊;这个飞贼是何来历?怎么竟有这么高超的轻功!又见这条黑影在街上慢慢向前走,不住往路两旁察看,好象在找哪间住宅。
忽然那黑影停了下来,正是在伍灵芝的住宅前,崔承佑早已悄悄地从屋上紧缀在黑影之后,见状不禁大怒,好哇!你这家伙竟敢打我心肝宝贝儿的主意,大概是看上了我前天才送给她的那支八宝镶金凤或了吧?我今天不把你收抬下来,便枉称“武功盖九城”了。
崔天佑高喊一声“打!”瞄得准准地掷出两粒钢丸,直射黑影的背心,突见那黑影一晃不见了。“叭叭”两声用巨响,钢丸都打在伍灵芝的门上,这声音恐怕半条胡同都能听到。
崔承佑钢丸一脱手便踊身跳到胡同的路上,双脚刚一沾地,那条黑影却蓦地从伍灵芝对门的屋檐下射出,竟刷的一声从崔承佑头上直掠而过。崔承佑急忙转身飞跃到房上,却又不见了那人的踪影,环顾四周只有静荡荡、黑匝匝的房屋;自己空有一身高超的武功,偏偏无法施展。真是气恼极了。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 忽听身后有人道:“朋友,别忙动手!”崔承佑猛然回身,见自己身后四丈多远处,直挺挺地站着个瘦小的黑影对着自己双手直摇,说道:“先别过来。让我说几句话,喂!尊驾莫非是办案的官差?”
崔承佑冷冷地道:“不是!”
那人道:“我是来捉贼的-一”
崔承佑哈哈一笑,说道 他小子骗淮?你就是飞贼,还提甚么贼!”
那人道:“尊驾看错了,纱帽胡同吴指挥使那个姓林的老婆就是贼……”
崔承佑气往上冲,不等他说完。“龙形一式”。身随掌动,腾身前扑,一拳击去。那人肩膀晃一晃,“燕子掠波”,向右侧射出三丈多远,说道:“是真的……”崔承佑哪里肯听,追上前去,又是一招“换影移宫”,右掌先拍,自上而下,左掌前推,后发先至。这次他用的是劈空掌力,如潮似浪直向那人身前涌去。那人右肩微低,一个“乳燕归巢”,早已向左侧飞腾而起,临落下时,又使了个“秋风落叶”的身法,身形竟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形,反而落到崔承佑侧背约三丈处。
只听他大喝一声:“住手!南老大不打无名之辈,你报上名来,我陪你打个够就是了。”
崔承佑见了此人这身超群出众的轻功身法,暗暗惊心,知逢劲敌,但他艺高胆大,也无丝毫畏惧,气昂昂地道:“我叫崔承佑!你是好汉便不要躲,我们比划比划!”
那人道:“原来是‘赛孟尝,武功盖九城’崔公子。久仰了!在下鬼神愁南廛有几句话想对崔公子陈述,不知名震九城的崔公子有没有胆量听完?”
崔承佑一听眼前这人便是鬼神愁南廛时也吃了一惊,他虽然是个阔公子,但既有“赛孟尝”之号,自然结交甚广,久已听说江湖上有个“鬼神愁南廛”是个极不好惹的脚色,人称“轻功天下第一,刁钻世上无双。”今天又见到他巧快轻灵的身法,确实令人惊叹。暗忖:原来是他,难怪京城里这么多捕头晕头转向,连贼毛都没有捞到一根了!
崔承佑信定了南廛便是闹动了京城的飞贼,听南廛问他敢不敢把话听完,冷笑道:“哼哼,姓崔的并非三岁小儿,岂是几句大话所能吓倒!你要说甚么尽管说,说完了我崔承佑一定要领教领教!听说尊驾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要说完了便溜之大吉才好嘛!”
南廛道:“崔公子过奖了,南廛纵然有点微薄的名声,无非是朋友们的抬爱,算得了甚么!在下知道在公子和吴指挥使的夫人相熟。但不知崔公子清不清楚这个吴夫人有一身了不起的武功,本名伍灵芝,号称玉罗刹,是名震武林的神雕伍昆之女。在江南一带血债累累,又是受河南巡抚衙门悬赏通缉的两河帮漏网匪首!连日这京城内共传的飞贼大案,多半就是这个女人干的。她在眉心上有颗黑痣,姓南的曾经同她多次交手,纵然化成灰也决不会认错。请问,这些情形崔公子究竟知不知道?”
崔承佑陡闻此言,如遭雷击,听南廛说得有根有底,似乎不能不信;但一想到她的满身妖媚,入骨风骚。软语娇音,柔情蜜意,又怎忍相信?
崔承佑暗自默然半响后,把心一横说道:“吴夫人是堂堂命妇,怎会是甚么匪首?你这家伙胆敢在这里满口喷蛆,污辱官眷!我看你就是大闹京城的飞贼,我崔承佑正要拿你归案,接招!”崔承佑猛然和身扑上,“沉雷落地”,一拳击向南廛的天灵盖。掌还未到,已有一股冷气袭来,南廛全身登时如同裹在奇寒的冰雪之中,四肢都觉有些僵。南廛慌忙运起真气护住全身,同时身体向右一斜,避开来掌,立刻使出近身搏击的绝技,两把匕首正扎反刺,上划下挑,瞬息间便快速无比地连攻五招,“金鸡点头”、“翻江搅海”、“拨草寻蛇”、“进步撩阳”、“玉带围腰”,狠险奇快,如一团旋风,如条条闪电。
崔承佑左闪右侧,连避数招,惊出一身冷汗,赶忙一个“鲤鱼倒穿波”,仰身倒跃出一丈多远,方一挺身站定。南廛又已跟踪扑到,一招“凤凰展翅”,左手的匕首扎向崔承佑右肩。崔承佑大怒,右肩一沉,侧身大跨一步,“倒打金钟”,反手一掌拍出。南廛快速运劲抢攻,本就因为已从八仙剑唐效先处了解到崔承佑掌力怪异,意欲以快制敌,所以逼得很近。一觉随着崔承佑拍出的一掌,一股炽热的气流夹着极大的推力向自己迫来,肌肤似被火灼,而且立足不稳,接连倒退了两步,心知不妙,赶紧”一鹤冲天’,笔直地向上窜起。
那崔承佑见他忽然向上高跳,莫名其妙,不觉呆呆地仰头望去。只见南廛窜到三丈多高时,竟接连使出两个“细胸巧翻云”,倒筋斗落到了四丈以外,向自己招手道:“姓崔的小子,来!咱们爷儿两再玩一玩。”
正是:
酒家高阁,难得好诗闻怪解
大道通衢,何来异士护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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