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警顽强三渡武维扬
2025-02-07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水面上来往的船只不断,天南逸叟武维扬把自己这边船窗支起一半来,到有来往的船全可以看得见,别的船往舱里看可不行,青龙桥在望,离着也就是十几丈远,这一带正是一片荒凉之地,苇草丛生。青龙桥舵主见这一带还有别的船只,他这里已变成了暗桩,若是这么进了港衩子,这里的船只要有一只是对头人来卧底的,那一来就要牵动了全局,立刻把船放慢。见本舵的弟兄已经放船出来到这一带梭巡,陆云打定主意,这非得招呼本舵的弟兄,叫他们把入港的道路全清理了,上下水路,一箭地内,不准有外船,不怕和来船故意斗殴生事,也不叫他贴近这股道路,好容帮主归舵。陆云才向贴近了自己的一只小船递了暗令,用隐语叫他听令,忽听得苇草深处连起了两声芦笛,在这芦笛起处,距离帮主这只船上下水一箭地外,同时一片哗噪的声音,下水那边更夹着一片呼救的声音,那水面上的船一齐声喊着:“坏了,好几条性命,翻船了。快快,先救人要紧!”从上游一箭地内的船不约而同地拼命疾驶过去,可是上游一箭地外的船已有人给挡住,这一带立刻静荡荡的。

  跟着苇塘深处,芦笛声再起,一阵水花翻腾,苇草被压得咔嚓咔嚓之声,连对面和船坞一带,迅捷地放出四五只小船来,有往上游的,有往下游的,跟着入青龙桥舵的港叉口内,已有船只在里面停住,船头上有人向这边招呼:“陆舵主还不回归,等待何时?”

  青龙桥舵主和东坪坝舵主已看出迎出来的,正是青鸾堂香主天罡手闵智,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这两位香主全变了形装,全是船夫的打扮,短衣短裤,赤足草鞋,恭立在船头,帮主这条船已经穿进了港汉子,两家香主容这来船放进去,连吹了两声芦笛,立刻全船退进港汊子。这时铁指金丸韦天佑从船中出来,向闵胡两位香主打了招呼,立刻两船从这弯曲,转到水道,往里直到停船的港湾深处。这里的情形已和黎明离开这里时不同了,所有能容纳船只的各水衩子里全布满了大小船只,帮主武维扬走上船头,主舵上已经添了五只双桅的大船,集合在这一带的快船放哨的梭艇,足有四五十艘,每船上全有一队弟兄,一队弟兄有一个首领,静悄悄地侍立在船头,真是鸦雀无声。所有本舵上的船只反倒全让出停泊的地方来,帮主一上大船,所有立在船头的人,全是俯首躬身,两手附膝地向帮主行礼,更向所有随来的香主行礼。武维扬对于这一大队船只所带人虽不能全记得他们是应属在哪一坛哪一舵,内中有几个眼熟的,已然看出是内坛中护坛二十八宿队和巡江分舵,武维扬认出他们的管辖所属。自己在这种势败之余,本是应该高兴的,只是想到从自己重建凤尾帮,惨淡经营,昼夜擘画,竭尽自己全份心力,才把十二连环坞整顿到稳若泰山,自以为把凤尾帮树立起百年大业。哪知道突招大祸,致使十二连环坞落了个瓦解冰消,所有坛下的弟子死亡逃散,只剩了这一部分零落不全的船队,在自己势败途穷之下,尚不忍弃我而去,更足叫自己伤心。武维扬一边伤感着,一边走进了大船,看了看舱中,并不见双掌翻天崔丰等。武帮主落座之后,青鸾堂得主天罡手闵智和金雕堂香主八步凌波胡玉笙全进得舱来向帮主行礼后,向韦天佑问起赴凤凰屯接应的尚有戴香主,怎么没一同归舵?

  韦监堂道:“离本舵不远,遇到了鹰爪孙乔装阻挡,戴香主此时正在收拾他们,大约不久就可回来。现在有护坛二十八宿的各队,闯出十二连环坞来报到,只是护坛的二十八队已剩了七队,那二十一队全被打散了,各舵的舵主全数罹难被擒,能够闯出各水关的或者现在还许有人,只是不知舵主在哪里安桩,无法归舵。这是遇到本舵放哨出去的弟兄,才把他们接引到本舵。还有巡江十二舵中各舵主,在黎明时看出形势不好,纷纷移动,因为官家已在派遣出若干小艇巡船明是查江面,暗中却是搜查凤尾帮的各处伏桩暗舵,现在集合在青龙桩的,一共有九舵。全部船只,可未能立刻调船到青龙桥。本座因事情紧急,不能再迟延,故此已用竹符旗令请崔香主及各位舵主变装易服,分头去传令,叫所有在浙南的各处分舵接到竹符旗令的立刻移舵,将船只分散分开,各就本舵熟悉之地,把船只完全隐匿起来,赶到乐清的在那里听候主坛的竹符归舵。所有从主坛逃出来的本帮弟兄,不和那一舵接近时,得赶紧尽全力,接应他们,叫他们也好为本帮保全一只船,也就是为本帮多保全一分实力。僭越之处,还请帮主来原谅。”当时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很好,正该这样办。我也看到这一带情形十分不稳,平时我们安桩立舵的地方,官家何尝不知道,不过他们不敢动我们罢了。如今情势一变,他们不动得也敢动了。好!这倒要看看我们还有没有挣扎的力量?”说完便长吁了一口气,欧阳尚毅从船外进来,沈阿英、沈阿雄也跟进来,向帮主行了礼。欧阳香主道:“帮主,凤凰屯一带情形怎样?据本人察看这一带的形势,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奔乐清县,集合所有各舵弟兄,保全实力,再做第二步打算。不知帮主意下如何?

  天南逸叟武维扬道:“我倒另有主张,少时再说。”随令沈阿英唤侍立在舱外的陆云、韩起凤两舵主进见,沈阿英出去把两位舵主领进来。两舵主适才是奉内三堂香主的坛谕,到凤凰屯接应,现在是已然归舵,就该按着帮规坛戒行事,一点不敢越礼,帮主虽是在自己的舵上,也不敢随意在帮主面前行动。跟沈阿英进得舱来,以帮规之礼参拜帮主,后向三堂香主行过礼。龙头帮主向两人道:“陆云、韩起凤,你们很能为祖师效力,实在可嘉。今日之事,尤令我欣赏,我们全队的弟兄能够这么替帮中效力,正是我凤尾帮全帮之幸。现在正是我们为本帮争生存之时,你们要好好地随本帮主共抗危局,力挽本帮这步劫难,祖师定要嘉奖你们的。”陆云、韩起凤齐谢帮主的慈悲,武帮主道:“把所有集合在本舵的各舵主集合,本帮主要在船头向他们讲几句话。”

  陆云和韩起凤答应一声,一齐退出舱外,跟着芦笛连鸣了三阵,内三堂香主和铁指金丸韦天佑先走出舱来,沈阿英、沈阿雄跟随帮主步出舱门。所有这一片港衩子中全布满了一排排的船只,此时分拨得眉目了然,各按着船帮的位置,每队船船头上站立一位舵主,手中擎着一面小旗,肃立在船头。赶到天南逸叟武维扬一到船头,立刻各把手中的小旗一举,齐向天南逸叟致礼。开帮主肃然答礼,随向这所有的舵主们道:“我武维扬应付无力,统辖无力,致使十二连环坞瓦解冰消,为本帮以死命报效祖师的弟兄,跟着遭到死亡逃散。现在我到了这般地步,弟兄们依然不肯弃我而去,以身许帮的义气,尤其叫我武维扬觉着太对不住弟兄们了。我武维扬从闽中为凤尾帮而来,我得为凤尾帮尽到最后一分之力而去。弟兄们能够始终不忘帮规,不负我武维扬,我定要尽我全力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今日和我共患难的弟兄,也就是将来和我武维扬共享安乐的朋友。我们只要能谨守坛规,在这种局势下和我武维扬共存亡,愿我凤尾帮祖师以灵感嘉惠弟兄吧。此处亦非久居之地,明日请弟兄领龙头朱札,照札行事。”

  这时所集合的二十八宿护坛各舵主中,星日马舵主向龙头帮主躬身道:“帮主,弟子等蒙祖师的慈悲,得帮主的教诲,得在坛下效力,对于本帮没有多少效力,养军千日,用在一朝,我们遇到本帮成败关头,不给帮中来效死命,我们既背入帮之义,更辜负了帮主提拔我的意思。如今总坛主舵被抄,正是我们弟兄报效祖师的时候,我们只要有帮主领导,愿为本帮把一腔子热血倒出来,帮主怎样令我们弟兄去干,我们万死不辞!”

  武维扬点头道:“好,这样看来,我们凤尾帮事尚可为。好,我武维扬不能重建凤尾帮,再立内三堂,我愿将我这一腔子热血,和弟兄们一同献与祖师,以赎我掌帮不力之罪。”众舵主齐答:“谨遵帮主的训诲。”这时武维扬才要转身,忽然大舱前的水花一翻,往上一响,发现一人,众舵主十分惊异,入港汉子处全有本舵守护着,这时忽地闯进人来,有怕发生意外,有暗器的全伸手取暗器,三堂香主也全涌到船头,内中就有手快的竟发出两只镖一支袖箭。这人踏着水哈哈一笑,伸手把暗器全行接去。欧阳尚毅向大家摆手道:“这是戴香主,大家不要动手。”一般举手待发的暗器全勒在手中,这一来大家全觉着打得不对。湘江渔隐戴兴邦是福寿堂中地位最高的一位香主,大家这么粗率不察地动起手来,实在是太无礼了,只是事已到此,无可如何。

  这时湘江渔隐戴兴邦已然一攀船舷跃上舵头,口中说着:“好爽,天气这么热,这个凉水澡洗得真痛快!”说了这个话一回身,向发暗器的舵主们瞬了一眼,随即笑哈哈地说道:“众位老师,手底下真可以,我险些挨了这双镖一箭,哪位的暗青子请拿回去吧,现买着又费钱又费事。”发暗器的这几位舵主脸上全一红,齐躬身说道:“我们没看出是戴香主,鲁莽冒犯之处,还请戴香主多担待吧!”戴兴邦含笑抹着头上的水道:“我那是笑话,身在强敌环境之下,宁叫错误,也不要落个措手不及。”戴兴邦随手把接的暗器递给船头执役的弟兄交还各舵主,随向帮主武维扬致礼。这位湘江渔隐戴兴邦穿的是一身渔夫的粗衣裳,这一在水中出来,全身衣裳全和身上沾上。龙头帮主忙说道:“戴香主,你到后舱把衣服换了,请到前舱细谈。”这时那胡玉笙香主向所有集合的一般舵主一挥手,龙头帮主已然转身,各舵主一齐躬身相送,三堂香主随着帮主转进中舱。外面芦笛轻吹,各舵主全各自领率自己船只退进了港内各苇塘芦荡。戴兴邦已然换了一身干衣服到中舱向帮主报告,自己把这里所下来的乔装官人的底已经摸清:“这里实在不宜久居,何况各处奉到朱札的可以赶赴乐清东坪坝,可是那没有接到朱札的,只要知道帮主驾到此间,一定往这里集合。这恐怕更易播散风声,我看还是早离此处为是。”

  武帮主微摇了摇头,天罡手闵智道:“戴香主,这条水路上难道他们已经全挂了桩么?那么他来多少人,我们索性不叫他们回去一个,全把他们收拾了,免生后患。”戴兴邦道:“今日绝没叫他们讨了一些好去。不过我们不能在这种地方过施辣手,他们吃了苦子走,今夜虽不至于就调集水师营大队来,万一要一网打尽,只怕我们要在这一带又闹个搅海翻江,事情我们是不怕,可是于我们所计划的前途颇多不利。闵香主,我们还是把青龙桥的舵口散了,免得在这里多一番周旋。欧阳香主、胡香主以为如何?”

  欧阳尚毅答道:“我们无论如何,明晨在黎明前把青龙桥集合的船队全散开,尽一日的工夫,要移舵东坪坝好了。今日闵三弟所调度的情形还算不差,把这一段水程调度得始终没有叫外人看出破绽来。我们只要跟着移舵谅还不迟,不过也得紧紧提防一番。我们今日在这带勘察的情形,认为对手绝不会对我们甘心,好在淮阳派、西狱派已经退往东坪坝一带,谅不致再有他们这两派来和我们纠缠。我们还是先着手把被缉私营、水师营所抄去的弟兄们营救出来,免得有的被官家逼出口供去,于我们重建总舵事不利。”

  天南逸叟武维扬从鼻孔中吭了一声道:“淮阳、西狱派对我们尚不甘心。欧阳香主,你不要看得这么平淡,只这短短半日中,我们已会过他两派中重要人物了!”三堂香主听到帮主的话十分惊心,不敢紧自追问,只是用惊诧的眼光注定了帮主和韦监堂。武维扬倒毫不犹疑地把凤凰屯路会三侠的事大致说了。欧阳尚毅听着默不作声,天罡手闵智道:“他们还敢这么不肯罢手,很好,我们倒要尽力和他们周旋一下,倒要看看最后的手段。”

  八步凌波胡玉笙道:“这样看来,我们赶奔东坪坝,或者还许和他们会上。”欧阳尚毅道:“这倒未必吧。帮主所会的这三人全是净业山庄没露面的,我想淮阳、西狱两派全来,负伤的人全得调养,二来和我们的事已经各走极端。现在我们虽落个死亡逃散,他未尝不知道我们未必甘心,现在他们必要赶紧离开浙南,何况西狱派所拥的飞鹫船队尽自在乐清停留,官家也未必容他们。这般人倒没有什么,这其中较扎手的人物倒许暗中阻碍我们一切人,不得不防。”

  欧阳尚毅方说到这,舱外本舵舵主陆云有事求见。欧阳尚毅令沈阿英唤他进来。陆舵主进来报告说:“派出四个弟兄乔装到分水关一带踩探,回来报告,十二连环坞中的火光未熄,黑烟弥漫,有的按方向看着,似乎才着起来的。可是调进去的官兵,陆续退出来不少,大致是把全坞已经排搜完了。可是里面的情形虽是缓和了,外面的情形,反显着紧急起来,沿着分水关一带,不仅多添了许多巡船,从分水关往东坪坝,以及往凤凰屯这儿蹚水路,有许多形迹可疑的船只,来回在这一带盘旋,请帮主裁夺。”

  武维扬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只如不闻不见,任凭他们先张狂,只要不侵犯我们的安桩地方,我们就不必动他。好,仍然多派精明干练的弟兄回去踩探,随时归舵报告。”陆云答了声:“是。”赶紧退出。这里商量了一阵,武维扬似乎不愿意再计议移舵乐清东坪坝的事,大家也只好不谈。

  天色一晚,掌灯吃过晚饭,武维扬竟自全身结束,兵刃暗器全带好了,竟把终年没见过他脱去的长衫脱去,向湘江渔隐戴兴邦道:“今夜要请老弟你陪我走一遭,替我权作船夫。”戴兴邦答了声:“愿效微劳。”武帮主向沈阿英道:“叫陆舵主把皮艇放一只,我们这就走。”三堂香主相顾惨然,谁也不敢拦。欧阳尚毅却问:“帮主可是要入场么?我们同去怎么样?”武维扬眉峰紧蹙,微摇了摇头道:“不用,你们只在这办分拨移舵的事,五更前我们回来。”跟着沈阿英进来报告,皮艇已放下水去。戴兴邦也收拾好了。武帮主向戴兴邦一挥手,一同出舱,三堂香主只好跟出来。武维扬忽地站住,向伺候在船头的陆云道:“问问谁有千里火,给找一个来。”陆云答应着,略一沉吟,飞纵向列在左边的船队,略沉了沉返回来,取了两支千里火来。武维扬向戴香主说声:“带起来,我们或许得用它。”戴兴邦把千里火纳入囊中,自己翻上皮艇,武维扬也上去。戴兴邦把轻桨一拨,皮艇已向外驶去,可是陆云已飞纵上一只快艇,头前开路。这双雄在这黑沉的水面上运桨如飞,向港外驶去。

  青龙桥舵主亲自驾一只快艇,在头前开路,因为这里是自己的舵口,这里无险可守,龙头帮主既已携一般香主驻到这里,更有各分舵的同门全聚在这,陆云从入口处连布置了七层卡子,单有两条深秘的出路,所以自己要亲自头前引路,免得手下弟兄拦阻,或有语言不慎处,惹得帮主不快。舵主陆云在头里,这只快艇,所经过之处,却早早向埋伏的暗卡上弟兄打招呼。所穿行之处全不是白天所进来的道路,工夫不大,已绕出了港汉子,竟是从一处没有水道的地方穿出去。帮主这只皮艇由湘江渔隐戴兴邦操桨,已紧随着陆云的快艇转出青龙桥水路的正面。这时水面上黑沉沉的,武维扬向陆舵主道:“你可以归舵吧。”陆云听到帮主的话,手中的双桨很敏捷地倒打疾流,把快艇微一停,口中先答了个“是”字,跟着向帮主道:“从这里到分水关前水叉子,已安设了七道卡子,有明有暗,帮主能随时调动他们。”随取出一芦笛,隔船与戴兴邦道:“请香主把这芦笛收起,只要行到可以隐蔽船只的地方,鸣一下芦笛,本舵弟兄自能接应,绝不误事。”戴兴邦答了声:“好吧!陆舵主,在未移舵之前,千万对于要路卡口小心把守。”这句话声中,手中的轻桨一用力,这只皮艇已如箭头子一般蹿出四五丈去。陆舵主直望到帮主这只皮艇没入黑沉沉的夜影中,这才回转本舵。

  湘江渔隐戴兴邦一看,现在这种月暗星微的时候,越往前走,水势越疾,有些危险,好在戴兴邦和帮主全是极好的水性,戴兴邦又有极好的操舟术,还不把这点水程放在心上。这只皮艇走得非常快,冲波逐流,比梭艇还轻还快。在这波面上一路疾驶,湘江渔隐戴兴邦竟自加着十二分小心,丝毫不敢大意,虽这水面上这么黑沉沉的,依然靠着那苇草密布的江岸走。果然按着陆云所说的情形,一路上细留神,所经过之处,有的安着明桩,有的安着暗桩,有不少船只隐蔽在苇塘深处,有几条渔舟泊在水滨,虽则没有一点灯火,静悄悄的,可是这只皮艇过处,凡是在这江面伏处的船只,全在有人影涌起察看,只是不约而同地没有一毫声息。戴兴邦对于这些本帮的船只,既没需他们来效力,更不愿过露形迹,迅捷地通过他们船畔,一路地疾驶,堪堪已离分水关水汊处不远。天南逸叟武维扬向戴香主低声招呼了声:“要多加小心,你看分水关两边峰头还有官兵驻守,我们要转过这山岔子,必须把这道关子闯过去,免得在他用孔明灯照射之下,露出形迹,多有不便。”戴兴邦答了声:“帮主宽心就是。他们这点布置,不过能够挡那商船渔户,我们还不致受他牵掣!”湘江渔隐戴兴邦倒不是徒发狂言,实在也真具非常身手,双桨轻翻,竟自疾驰着穿着那沉沉如墨、纵流波滔的水面,如一只巨鱼,半贴着分水的芦苇,似箭离弦,眨眼已到了分水关前。那分水关的峰头上各撑着两只红灯,上面隐隐地有人们晃动。往后看去虽则没有很旺的火光,但是影影绰绰尚凝聚起许多股子浓烟,夹杂着火星子一齐向天空涌起。沿着十二连环坞的旱卡子倒没多少火光,越是较矮处反有三四处夹烟带火向天空散去。

  这时皮艇已堪堪地越过了分水关,顺着水叉子过去,可以隐入雁荡山边最荒僻的水道,正可从这里抄奔那秘径鲇鱼套。这时分水关的峰头不知是已发觉水面上有皮艇经过,或是适逢其会,竟有两盏孔明灯的光向水面上掠照。天南逸叟武维扬和湘江渔隐戴兴邦全是不约而同地一低头,往皮艇上一俯身,灯光从两人头上掠了过去。戴兴邦的手底下用足了力量,皮艇在水上用力一拨,绝不再拨第二次,随着艇往前猛进之势,连木桨全往皮艇两边一摆。

  紧贴着船边,这只皮艇竟自像箭头子一样,只这一动作,竟蹿出十几丈来,漫说分水关上的灯光仅是掠着水面一扫而过,就是这只皮艇被灯光扫上,艇上的人全具这般好身手,又全把身躯塌下去,和皮艇塌到一平,连两只木桨全摆起,何况离着那么远。一瞥而逝的一刹那间,这只皮艇已然转过这段险地。只是武维扬把身形抬起,回头再往身后面看时,那孔明灯光已经完全敛去,足见是没发觉自己这只皮艇的踪迹。只是事情没有这么巧的,武维扬终觉可疑。

  湘江渔隐戴兴邦更是觉得驻守的官兵此举来得突兀可疑。虽则相隔已远,仍然不敢过分地放松,双桨运开,可是只在水中拨动。临到木桨翻出水面时,一点不敢发出拨水之声,这种撑船的手法是真高。两人默不作声,沿着一带荒凉的苇草发生的水路径直往西南境疾驶,见那沿边岭竹栅业已拆除毁烧,十二连环坞已经是门户大开,可是连分水关带着边峰的竹栅虽没有阻拦,不过驻守的官兵在那高处架起帐篷,火器营的抬枪更是难越雷池一步。一盏盏的红灯沿着东峰挂起,回环曲折的山壁下,多半被官军纵火把苇草全烧去,把道路的情形多半暴露出来。幸而有几处是完全隐在水路中起伏隐现不断的孤汀礁石上,丛杂的苇草尚没有烧掉。这种地方也不易放火,借着一处处的丛杂苇草来隐蔽着,已竟把这一带险要的地方闯过来。这已经进入十二连环坞的外围,水程中可十二分的危险了。没有一点正式的水道,只在一处处盘旋迂回的峰岩苇荡中穿行,稍一不慎,不是撞在隆起的沙汀上,就是浅在浮沙上。湘江渔隐戴兴邦这时可不敢再像先前那么疾驶了,稍微减速,听了听四下的动静,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形,低声向天南逸叟武维扬道:“帮主,可要紧自提防着一切,今夜和昨夜走的道路不同,皮艇如生阻碍,可要赶紧离开艇身。”天南逸叟武维扬道:“不妨事,我们所用的泅水衣物完全扔在净业山庄,所以总想但凡得已时,先不下去,免得似落汤鸡似的。实不得已时,我们一样地能下水。只是方才分水关那两道灯光十分可疑,我们不要看作等闲,此去入十二连环坞我看还许有陪我们一同入坞的,我们倒要尽全力和他周旋一下,别辜负了好朋友的美意。”

  湘江渔隐戴兴邦也低声答道:“帮主所见不差,我也看着许另有文章,我们从鲇鱼套上去后,再看里面的情形,就可看出一切了。”两人低声计议着,皮艇左右转折,已然穿进鲇鱼套。一路上虽则十分黑暗,可是武维扬是轻车熟路,看这一带的情形,分明没有官军或是对手到过,略微地放了心。贴近悬崖下,这一段水程真够远的,戴香主虽是水上的功夫纯,也觉得有些吃力了,略微喘息了一刹那。武维扬今夜重返老巢,可不敢轻视了。武维扬始终倒没把这里官军水师营放在心上,只是昼间所遇三侠足以牵掣自己的一切。先伸手检查了一下这巨索,没有可疑的地方,力量足够,向湘江渔隐戴兴邦说了声:“我们上。”戴兴邦已是贴近山壁把牢了突出的石头。武维扬已经腾身跃起,从皮艇上这样不能着力的地方,纵起丈余,捋住巨索,矫捷的身子站上猱升。戴兴邦把皮艇拴好,把握住垂下来的索尾,给帮主加了几分力量。龙头帮主已经轻如狸猫援索而上,脚登崖口。忽然在数步外一丛古木间唰唰唰地一响,一声阴森森的冷笑,跟着两只猫头鹰一阵疾鸣,凌空而起。以武维扬这种久经大敌的江湖名手,竟也有些毛发皆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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