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龙门山 双煞会群雄
2025-04-15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入山走进有三四里路来,前面一段高岭,远远地望到岭下已经有人过来,这一队是八名年轻力壮的匪党,一个个全是短衣襟小打扮,后面有一名头目跟随,把后面引路进来两个猎户打扮的打发回去,不叫他们跟随再往里走。这般匪党过来,对于赴会的是执礼甚恭,多一句话没有,只说是奉令引领老师傅们入接天岭。蜀山二友和方纪武知道这是他巢穴所在了,遂由他们引导着,直奔岭下,顺着一路子道,上去有二十丈高的地方,在半腰上现出一段形如塌陷的地方,整座的大岭从当中裂开,现出一股子羊肠小道。此时,走进这种道路,以蜀山二友以及白眉叟恽继唐全是一生闯荡江湖的人,也有些提心吊胆了。这种地方倘若西川双煞有下毒手之意,走进这段羊肠小道内,他倘若用弓箭手埋伏在两面山壁上,或是用火攻,虽不至于全葬身在这里,也要被他毁个七零八落。这时,无形中全暗自戒备起来,滇边大侠追风仙猿侯元礼,他却蹿在头里,金沙掌鲁夷平、绵掌齐玉峰这两位老英雄却在中间,左右仔细查看着。白眉叟恽继唐把胜淑仪这五个人让过去,老英雄殿后,其余的人也是时时在预备着,一有变故,立时动手。还算好,平安无事地过了这段羊肠小道,一看眼前是一段极宽的山涧,上面只用两棵五六丈长的杨树搭在上面作为木桥,往里走必须从这上面过去。这位追风仙猿侯元礼他却头一个飞纵过去,站到对面山涧边上,等候着那所接引的一班匪党全退向一旁,只有一名头目,容这般人全渡过这段山涧,他才跟随过来,用手向前一指道:“众位老师傅请看,我们瓢把子已然迎接来了。”

  追风仙猿侯元礼等顺他手指处一看,只见从对面一段高峰下一条山道内,转出来十六名疾装劲服的盗党,后面就是那西川双煞,丧门神邱宁、鬼脸子李玄通。这时,方纪武和白眉叟恽继唐紧走了几步,蹿到头里,西川双煞已经迎上前来,方纪武拱手说道:“二位当家的,我们今日到龙门山,亲身拜访。只为的盘龙峡多有得罪,今日也算是来向你弟兄谢罪吧!”那鬼脸子李玄通仍然是面色上死板板的,只有腮边微动了动,声似枭鸣地说道:“有劳老师傅们赏脸赐光,来到接天岭,我们弟兄荣幸万分。飞龙大师正在渴盼这西川一带的侠义道前来。老师傅们里请!”说罢,他弟兄两人往旁一撤身,拱手相让。那追风仙猿侯元礼,此时站在后面,扭着头假作看这一带的山林形势,直等待方纪武引领着往里走时,这位滇边大侠和巴山剑客在后面头也不抬地跟着走。那西川双煞却令自己手下弟兄前面引路,他们恭立在道旁,容这一队人往里走,可是对于蜀山二友在他身旁过来时,他们两人只有低头拱手,绝不打招呼。直等到最后,巴山剑客和追风仙猿侯元礼到了近前时,鬼脸子李玄通、丧门神邱宁忽地十分惊异,向这位滇边大侠愕然警视着。

  丧门神邱宁却向巴山剑客说道:“顾道长,请你留步,我请问一声,这位老师傅可是姓侯?”巴山剑客顾哀黎冷笑一声道:“难道二位当家的竟认得吗?我们只因为所到的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不值得称名道姓给你们弟兄引见,自己认得那更好了。”那追风仙猿侯元礼故作痴呆,抬起头来向丧门神邱宁看了看,很淡然地说道:“别给我姓侯的脸上贴金。我虽也算是江湖路上人,我不过是滥竽充数而已。只为这西川一带出了这么两位惊天动地的人物,我要不瞻仰瞻仰,岂不算白在江湖道上跑了?所以跟随他们前来,凡是你们两家之事,姓侯的管不着。二位当家的,你赶紧里请,别耽误正事!”那鬼脸子李玄通却冷笑一声道:“尊驾分明是在滇边一带会侠仗义,威震江湖的追风仙猿侯元礼。尊驾是成名的人物,你我的道路不同,今日来到接天岭,竟自以这种言辞面目对待我弟兄,也过于认为西川双煞不值得侯老侠客你一顾了。既然是寄身江湖,应该懂得江湖道上的规矩,入孽龙山是拜山而来,凭你这种人物,竟不把“万儿”报上来,这也有些过分藐视我弟兄了。”这里站住一讲话,前面所走过去的人全停身止步。

  追风仙猿侯元礼冷笑一声道:“李玄通,你还有脸责备人,你既然迎出接天岭,这正是你懂得江湖道上的规矩。可是这般人到来之后,你只于是向方老师、恽老师打过招呼,你何曾把别人放在眼内?这次你认出我姓侯的,才值得你这么开口地问我一声。倘若你弟兄认不出我来,只怕你也把我们当作不足轻重的无名小卒而已。李玄通,依我侯元礼看来,你就算了,我们已入你的垛子窑,有多少话,里面讲不了,难道你就敢在这里对赴会的人有无礼的举动吗?那可是但凭尊便,这里讲讲也倒痛快!”丧门神邱宁一旁大笑着说道:“这可真是笑话了,我们弟兄寄身绿林,虽不是成名人物,倒还懂得江湖上一切的规矩,我们焉能就那么轻视朋友?凡是来到龙门山接天岭的人,我们待若上宾,还恐失礼。侯老师,你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侠义道,怎的竟不为我弟兄稍留余地?我看还是里请吧!”

  这时,更从里面紧走出来一名藏僧,匆匆来到追风仙猿侯元礼面前,说道:“飞龙大师已然听得本山弟兄报告,滇边大侠侯老师傅随巴山剑客全光临龙门山接天岭,大师已然亲自接迎来了。”在这名藏僧说话之间,从后面闯出一队衣装齐整的弟兄引路,后面一个穿红僧衣藏僧随着走了过来。侯元礼一看这飞龙大师好威严的相貌,身高足有七尺左右,赤红的一张脸,两道浓眉,一双虎目,狮子鼻,血盆口,在眉毛当中,有一颗极大的红痣,红僧衣,挂着一串佛珠,可是这串佛珠跟汉族佛教所用的绝不一样,颗粒很大,漆黑铮亮,已经看出这串佛珠分量很重。脚下白袜僧鞋,高打护膝,带着一份威严煞气。

  来到近前,引导他的人往两旁一闪,这飞龙大师一开口说话,声若洪钟,向侯元礼、顾道长行礼道:“名震东南两位大侠,今日全光降龙门山接天岭,僧人竟有这段法缘,一瞻这样成名人物的丰采,真是幸运。”用手一指侯元礼道:“这位就是侯大侠了。你在川滇一带名震武林,为苍生造福,僧人虽然远处藏边,也是早震威名。今日想不到竟在龙门山相会,这叫贫僧快慰万分。”说到这儿,又向巴山剑客顾哀黎看了一眼,含笑点头道:“顾大侠,我方才得到我们门下弟子的报告,顾大侠真个亲自赶到孽龙山金风岭,贫僧竟未能恭迎侠驾,抱愧万分,僧人只好在这里谢罪了。”巴山剑客顾哀黎见这飞龙大师他一口汉语,说得十分流利,并且语言得体,礼貌也周,以一个藏边的僧人,竟有这般应付外人的手段,此人的聪明智慧,果然是比别人高出一头,莫怪他在藏边能够镇抚着数百里内藏民,对他全敬若神明,这真是名下无虚士。遂也稽首道:“贫道冒昧地到孽龙山金风岭拜访大师,恨我无缘,竟未能在那里瞻仰。所幸大师仙驾降临接天岭,在我们和本门主人践约赴会之下,反得到和大师相见,这倒是难得的事了。”飞龙大师往旁一撤身,让道:“前面的老师傅,已然驾到里面的客堂,我们不便立谈,二位大侠里请!”

  侯元礼和巴山剑客答着礼,一同往里走来。转进里面一段宽大的广场,迎面上有五间长,一座敞厅式的房子,看形势可不像山下所有人家的建筑,全是木石堆垒,略具屋形。除了这五间敞厅之外,四周也还被林木隐蔽着十几座房屋,可是那情形全是不成格局,看看好像是种山田和猎户人家,绝看不出是一个盗窟的形势。这一行人已被前面匪党接引进去,那西川双煞自从飞龙大师出来迎接之后,他们弟兄全退向一旁,一语不发,对于飞龙大师面前敬谨异常,跟随在身后。此时,已到敞厅前,西川双煞才蹿到头里去,两人一左一右抱拳拱手往里相让。这侯元礼和巴山剑客也不再理他,一同走进敞厅。里面的情形尤其是出人意料,这西川双煞他们弟兄两人野心很大,自从重入江湖来到西川路上,安心要在这一带扬威立“万儿”,在绿林道中要做个领袖人物,龙门山接天岭立起垛子窑来。在别人想他们弟兄既安心在这接天岭立足,定要好好地布置一番。可是一到这敞厅中,连一份像样的桌椅全没有,所以桌凳全是粗制滥造,就着山林现成的树木砍伐下来,自己打造了些器具,十分不像样子,在众人眼中看起来,全不明白他这种情形究竟是安的什么心意?

  这时,飞龙大师让着大家落座,从敞厅当中起,东西列座,那鬼脸子李玄通和丧门神邱宁却向这般赴会的人抱拳拱手道:“我得先向赏脸光临接天岭的老师傅们告个罪,我们弟兄若论西川道上尚没有立足之地,何况更有巴山剑客以及盘龙峡、三连港一班老师们不能相容。我弟兄又没有惊人的本领、超群绝俗的功夫,哪敢再和这般侠义道们相抗?只好找这么个没有人迹的地方,暂时存身,不过为的是在我们弟兄一切事没和天南一班侠义道辩明是非之前,可以暂时潜踪隐迹,所以绝不是想在龙门山接天岭开山立舵。这里只是一班共患难的弟兄,还多半是天南侠义道手下不能容的人物,聚在一处,暂避老师傅们的锋芒。所以我这里提到设备上,一些没有,老师傅来到这里,我连一杯水酒全不能稍尽心款待。这我弟兄抱愧万分,只有一杯清茶略表敬意,老师傅们定能担待吧!”

  他这番话出口,座上的赴会的人无不暗骂西川双煞好厉害的手段,他这一来,正足以表示出他在江湖中绝不是那种贪财好色之徒。这时,外面走进四名匪党,各端着木盘,在每位面前只献上一杯清茶,匪党退下,西川双煞也退到了飞龙大师的身旁,肃然侍立,其余的一班同党都顺着飞龙大师的座位往西排下去,相继落座。飞龙大师却向蜀山二友说道:“二位老侠客在西川一带,名震江湖。僧人远处藏边,久仰多时,很想着一瞻老侠客们的丰采,机缘不遇,徒令人存着一分向往之心。想不到这次竟得在龙门山接天岭与二位老侠客一会,足慰平生。”金沙掌鲁夷平含笑说道:“大师,你过奖了,我们对于大师你以佛法教化藏民,更兼武功绝俗,虽然远隔数千里,我们也是久仰大名了。”飞龙大师更向盘龙峡红柳庄恽继堂客气了一番,彼此全说些景仰的话。这种情形在明面上虽则全是客客气气的,显着像是武林盛会,不过每个人心中全明白眼前是一片杀机。武师方纪武向西川双煞鬼影子李玄通、丧门鬼邱宁,拱手说道:“今日我们是应邀奉召而来,请你们弟兄当务之急众明白赐教,究竟彼此间有什么不可解之仇,请你弟兄当众讲一下,也叫大家判断判断是非曲直。”那鬼脸子李玄通微微冷笑道:“方老师,据我看,我们的事很可以不讲了。咱们过去在红柳庄当着一班老师傅们已经全讲得明明白白,就是我们弟兄要在西川路上找一个立足之地,在一班武林老前辈前,我们要请示一下,我们有什么行为不当,不容我们立足?现在没有别的要求,你我的前仇旧怨极容易解决。只有我弟兄从今以后,要在这龙门山接天岭安窑立舵,彼此定约,凡是在西川一带的武林中人,不得与我弟兄故意为难,可也是各不相犯。这种小小的要求,在众位武林老前辈的面前,我弟兄要讨个全脸才好。”

  方纪武一听,西川双煞安定这种心想,他分明是要趁着和我方纪武这场事,把他的天下打下来,要叫川中所有的侠义门中人承认他们这两个绿林人物居心如此,实在是太恶了!这种要求,如若答应了他,不啻所有在川中行道的武师们屈服在他弟兄的手下,这也未免藐视人太甚了。方纪武哈哈一笑道:“李玄通,你的话应该仔细忖量一下再出口,漫说是你我两家有十年前那段旧仇,你到清凉顶故意地扰乱我家宅,叫我方纪武和你到西川一会。我姓方的还算对得起你弟兄,我立时重下清凉顶,只凭一口紫金刀赶到西川,这足对得起好朋友了。你竟自不顾一切,和我一身的事尚还未了,红柳庄、三连港两次全派人扰乱,把川中一班武林老前辈们全看作仇敌。你们弟兄也该想想,盘龙峡是如何闯出来的?巴山剑客对于你们弟兄不忍下绝情,施毒手,才叫你们逃得活命,隐匿在龙门山中。就该自己愧悔,仍想在西川立足,哪得看你们的行为?如今所有一班武林老师傅们随我来到龙门山接天岭也就是为我两家事早做个了断。如今你竟自这么要求,倘若我们不能承认,请问你们又该如何?”那丧门神邱宁忙答道:“方纪武,我们弟兄这次的要求,倘若不能应从时,底下的事就无需再讲。这西川路上,邱宁、李玄通就不能这么轻轻地离开。”

  这时,白眉叟恽继唐却向方纪武一摆手道:“方师傅不必往下讲了,他们弟兄既安心在西川路上扬威立“万儿”,那么我们只有请问他和你当年那点旧仇,还讲不讲?如若是没有别的打算,我们这两下的事,倒说好了,尽管请他们弟兄在西川路上放手去做,我们有本领的,就来对付他,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完全退出川中,这不是直截痛快的事吗?”丧门神邱宁还要发话时,飞龙大师向他们呵斥道:“你们一切事不必再多讲了。”扭头来向白眉叟恽继唐说道:“恽老侠客,李玄通、邱宁曾投拜在我门下,也算是我寄名的弟子。我们寄身佛门的人,本着佛门广大,无不度之人,所以才把他两人收在门下。他们弟兄重回川中,和那方纪武有前嫌有旧怨,他们隐忍多年,焉能不来找姓方的清算一下?可是我天龙寺虽然比不得内地武林各门户规戒得紧严,也自有我的门规在。凡是从我门下出来的弟子,绝不敢在江湖上任意胡为。他们来到川中,老侠客们无论如何,也不该赶尽杀绝,至令他弟兄无法立足。僧人只是赶奔川中,也正为的细查他弟兄的行为是否有欺天灭理之处?可是在我暗中查看之下,他们弟兄并没敢在川中作恶,江湖道上的路是江湖道中人来走,彼此没有相犯之处,何必逼人过甚?所以僧人此来也为是拜望拜望这西川一带行道的老师傅们,看在僧人的面上,不要过分地逼迫他们。这龙门山接天岭,僧人要在这里立一座天龙寺的下院,叫他弟兄二人好好地保持我的门户。我想老侠客们看在僧人的面上,也要对他弟兄稍微放手,这种事于老侠客们丝毫无伤,还是请老侠客们当面答应了。至于当日这位方师傅逼得他们弟兄川中不能立足,这件事很可以把它丢开,彼此解冤释怨,化除前嫌。老侠客们全是成名的人物,对于这么个后生晚辈,要是过分地逼迫他们,僧人倒要为他主持一切了。”

  白眉叟恽继唐道:“大师,你既然承认他弟兄是你的门下,那一切事倒好讲了。我们请问他要在龙门山接天岭安窑立舵,是何居心?守在我们眼前,我们为门规所限,只有和绿林中站在不两立的地步上。这件事大师你出头这么讲,只怕将来的是非愈多,那时,连大师你的威名也要完全断送在他两人之手了。”飞龙大师一阵狂笑道:“我既敢收留他们,就有管束他们之力。他们敢多行不义,僧人自能取他两人项上人头。不过僧人有一种怪性情,凡是入了我天龙寺门下,我绝不容他人再要动他一指。老侠客们若还对他弟兄存仇视之心,今日之会,僧人可要替他弟兄担承一切。他弟兄身上的事,只有朝我一人讲了。”

  巴山剑客顾哀黎听这飞龙大师讲出这种无情无理要挟的话来,遂向飞龙大师说道:“大师,你乃是西藏有道高僧,藏民对于你奉若神明,一来因为你佛法高深,二来你天龙寺独具一种威力,能够镇抚边陲,藏民才肯那么拥戴你。你的才能见识不是一般平常的江湖人所能比,我顾哀黎想,你绝不会做那悖情悖理的事。李玄通、邱宁既然曾经拜到大师的门下,我们现在也不愿意再说他弟兄的行为,他在这西川路上,要逞强梁龙门山安窑立舵,分明是在这绿林道中耀武扬威一番,这种贪心和妄念,大师你竟不阻止他,反要助着他在龙门山为他弟兄二人立天龙寺的下院,掩护他弟兄二人,好在这西川道上横行。这件事,大师你也要忖量一下,不要为一时意气之争铸成大错,不止于他弟兄二人终归要自取灭亡,大师你的清名也要为他弟兄所累。我顾哀黎自掌巴山派以来,绝没依仗着武功剑术在江湖上作威作福,无论哪一时也要为他人留余地,不肯赶尽杀绝。李玄通、邱宁为了当年和方纪武一点江湖的旧怨,竟自要在你天龙寺学成武功本领之后,以极厉害的手段来报复前仇,他们下手的情形,大师你也应该细查一下,他结交川中一带的绿林道,竟敢激成了侠义道的众怒。这种一意孤行,未免也过于狂妄。两川一带江湖路上,尚有主持正义之人,岂能容他们任意横行下去?所以红柳庄一场惨败,就该痛悔前非。他反不知道我顾哀黎剑下留情,饶了他弟兄两条性命。回到龙门山接天岭,反倒普请这一带的绿林道,要在龙门山安窑立舵,要搬动是非,把大师你也请到西川,为他弟兄主持一切。这件事,大师你若是真个为他弟兄做主,要在龙门山接天岭立起绿林门户来。难道大师你竟把孽龙山天龙寺放手不管,和他两人在这接天岭与西川路上的武林朋友一争最后的长短?这种情形,大师你可未免不智了。依我顾哀黎看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我全是修道之人,多造杀业也是一身之罪,不如把邱宁、李玄通带回天龙寺详细地侦问他们的经过。我顾哀黎久仰天龙寺的门规至严,你的门户中并没有绿林人物,为他两人破坏门规,大师你不觉得对不起门下一班徒众吗?你把他两人带走,这西川路上免去了一片血雨腥风,也算是大师你为众人造福了。”

  这飞龙大师已经深信了李玄通、邱宁一篇谗言,他哪肯就这以听巴山剑客的话?腮边犹然带着笑容,向巴山剑客顾哀黎道:“顾道长,我也很知道你是一片金石良言,不过各有各的看法。李玄通、邱宁未入我天龙寺门下,他一身行为,我绝不多管。在他弟兄投入我天龙寺门下之后,谨守门规,离开孽龙山之后,更没敢做那伤天害理的事。顾道长你看他若真是那不堪教化的恶人,我也就早把他们除了。顾道长你看这接天岭眼前一切的情形,他弟兄绝没有强取豪夺。他弟兄既仗一身武功,在这龙门山立足之后,若是敢背反我的天龙寺门规,我自能叫他弟兄两人骨化劫灰,不会容他们存在。在这时是非没现在眼前,顾道长你就认定他弟兄只要在此存留下去,定要为非作恶,那未免过于武断了。我如今既然赶到这里,定要请你们这一班侠义道为我天龙寺两个不值得重视的人物留一些余地,若果然定要把他弟兄两人逐出川中,我只有把这件事替他两个担承。只认为对于我天龙寺所出来的人,不许在江湖路上走了,咱们只好各以武功本领相见。顾道长,我也早知道我这两个劣徒的事,完全是被你一手成全,现在我只有向顾道长身上讨些情面。咱们何妨说个笑话,既全是练武的人,以武功本领见重江湖,何妨以武功相见,以决此事?倘若僧人我所学所能不值一班侠义道一顾,我立时带领他两人离开西川,一世不再履西川之地。倘若僧人我这一身所学尚还在你们这一班成名人物面前交代得下去,这龙门山接天岭也就是我们天龙寺门正下能够立足之地。这样办不比较着痛快吗?”

  巴山剑客顾哀黎听到飞龙大师这番话,认为他这是有意和西川一带的侠义道要分一分强存弱死,居心如此,这次龙门山之会,定要血溅接天岭了。遂冷笑一声,向飞龙大师道:“大师,事要三思,免劳后悔。我们这次在接天岭做武林盛会,彼此间多数的人全在,过去各无嫌怨,不过为了方纪武老师和两位令高徒,引起了这次的风波。从来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应该全本着息事宁人之心,来为他两家把这种嫌怨化解了。可是,现在大师您一来到接天岭,竟自这么主持,定要叫两位令徒在龙门山立天龙寺的下院,这不啻各走极端。大师,我们宗派不同,全算是佛门弟子,我看还是退一步想为是。”巴山剑客顾哀黎这番话,分明是有些当面指责这飞龙大师,这种固执己见,造成了凶杀的惨局,完全是他偏袒门徒所致。

  这飞龙大师哈哈一笑道:“顾道长,这未免苛责人了。我一生做事,只要认定了于理无亏,于心无愧,我绝无反顾。我认为这次龙门山之会,是武林中难得的盛举。顾道长,你要认为我有故意和一班侠义道有为仇作对之心,那就未免叫我失望了。”这时,追风仙猿侯元礼已经听得忍无可忍,遂向飞龙大师道:“既然是天龙寺主飞龙大师定要叫贵门徒在接天岭扬威立“万儿”,顾道长一再地阻拦,大师竟不肯听从。据我看,这么办倒也很好。大师的心意,分明要以天龙寺武功和西川路上一班侠义道一较高低。据我想,这么一来,倒免去多少麻烦。好在大师为天龙寺主持,定能够言行如一,倘若是我们以武功较量之下,强弱一分,胜败立判,对于过去两位令徒的事,也就作为最后的了断了。大师可是这样办吗?”飞龙大师听到追风仙猿侯元礼这种轻狂无礼的话,已经十分动怒,遂向侯元礼道:“侯大侠,僧人在藏边,忝掌着天龙寺,教化藏民,还能得到他们的信仰,我绝不会反复无常。侯大侠,你不必多虑,我要在侯大侠你手底下领教之下,定能够实践前言。既然是蒙侯大侠你这么慨然的答应,僧人愿意早早在大侠面前领教。”

  这时,白眉叟恽继唐、金沙掌鲁夷平、绵掌齐玉峰等知道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各走极端,以武功相见,在这接天岭不分个最后的胜负,这飞龙大师绝不肯放手了,立刻全站起来,向飞龙大师一拱手道:“既然是大师一定要和我们以武功互相印证一下,我们也无须客气。彼此索性就较量一番,叫我们弟兄也可以在大师的面前多长些见识。”飞龙大师和西川双煞以及所约请到的一班绿林巨盗,全相继站起。飞龙大师向巴山剑客等道:“那么僧人也不客气了,我们一同到外面地势宽敞之处,大侠们也好赐教。”巴山剑客顾哀黎头一个往外走,这一班人也跟随着全向外面走来。

  赶到一出这一座敞厅,只见这里在东西两边设了几十个座位,这敞厅前是片平坦之地,飞龙大师带着西川双煞,请这一班侠义道就在这敞厅的左首挨次地落座。巴山剑客见他这种布置,分明是早已安心和这一班赴会的人一决雌雄。飞龙大师领率着西川双煞这一班党羽们,也在敞厅的右首落座之后,飞龙大师向巴山剑客说道:“顾道长,僧人久仰顾道长你创巴山派剑术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驰誉江湖,为武林中所难得的剑术。僧人远居藏边,称得起孤陋寡闻,唯独对于顾道长这趟剑术,僧人是久仰多时。今日幸得在龙门山一会,道长你肯将这种不传之秘的剑术赐教我几招吗?”巴山剑客顾哀黎微微含笑道:“武林中凡是挟一技之长的,应该多就教于高明,以增长自己的见闻,更可印证所学所能火候的深浅。贫道会这几手剑术,正愿意多多就教于高明,大师肯亲自给我领领招,我又何妨在大师面前献献丑?”巴山剑客的心意,正愿意和这飞龙大师一决雌雄。这时,飞龙大师却又说道:“顾道长肯慷慨赐教,僧人心感盛情。僧人在藏边修炼之余,也常常和我门下一班弟子操练些功夫,僧人练就了几手小巧之技和掌上较力之法。僧人想着,今日在龙门山,难得地和一班武林中成名侠义道会于一堂,趁这种机会,在一班武术名家尊前,正可以多求指教,也可知僧人这种闭门造车,所创出来的几手功夫是否于我们练武功的人所用?”

  巴山剑客听他这种话,就知道他又有难题目了,忙向飞龙大师说道:“贫道不辞风尘之苦,远访藏边,实为对于大师的威名和你一身绝技向往已久。不料机缘不洽,大师竟自驾临西川,以致叫贫道徒劳往返。龙门山接天岭,贫道已然能够如愿以偿,这已经欣幸万分。现在大师更肯以天龙寺的绝技令贫道等在此瞻仰一番,这正是贫道们求之不得的事。但不知大师以哪一种功夫赐教?”飞龙大师说道:“顾道长,请你不要过分地客气。僧人这么冒昧地向道长你说这样话,正是推诚相见。我所要就教的几种功夫,不见得就是什么武林绝技,不过门户不同,操练功夫的方法互异,我说出来,请道长以及一班老师傅们不要笑我天龙寺的武功幼稚。我想和顾道长以乱石桩较量软硬轻三功,这么办俗不伤雅,并且是一种武林中极平常操练之法。汉族各派武术家,全是最重下盘的功夫,梅花桩、青竹桩、罗汉束香桩,全是武林中所常见的功夫。僧人以乱石桩来替代,尤其是没有危险,比较那几种功夫容易得多了。”

  说到这里,不等巴山剑客答话,扭头向西川双煞说了声预备。西川双煞只向他手下匪党们招呼了声,赶紧预备,立刻有两名匪徒分向敞厅左右走去。原来,这里他们早已预备好,从敞厅后立刻走出来他手下的羽党,全是猎户农人打扮的少年匪徒,两人抬着一支竹筐,满满的一竹筐石块,这一排人是鱼贯而行,两边每一排是二十四对匪徒,把这竹筐石块抬出来,就在这敞厅前空地上,把石块倒在那里。西川双煞走过去,亲自指挥着,把这石块倒成了四十九堆,每一堆的距离纵横全是相隔五尺,这一班匪党把石块倒在地上之后,全相继远去。

  这时,蜀山二友和红柳庄的白眉叟,看到飞龙大师以这种功夫,来要挟较量这种功夫,虽然他口中说着比较武林中所常见的梅花桩等容易操练,事实上可是相差甚远。这种乱石桩,轻功提纵法没有十分造就的,绝不敢上去。无论梅花桩、青竹桩,它总还是固定的一种力量,这种乱石桩,石块满是活的,在这上头要想运用功夫,实不是容易事了。石块随便堆在地上,上面一点重力不能用,只要你功夫稍差,轻身术没有深刻的造就,只要一上乱石桩,脚下把那石块一蹬滑了,就得认败服输。何况飞龙大师早已说明,要在这上头较量软、硬、轻三功,这种乱石桩,所有龙门山赴会的人,能够敢上乱石桩如飞龙大师较量的,也不过就是两三人。

  这乱石桩摆好之后,飞龙大师腮边带着笑,向巴山剑客道:“顾道长,你看这种功夫,不是近于游戏吗?”他跟着又向本山所到的一班绿林人物让道:“哪位师傅,有愿意上去操练两手只管请!这是以武会友,我想全是江湖上的朋友,既没有深仇大怨,谁也不会和谁存仇视之心。”他底下的话没出口,已经有人站起道:“大师,弟子要到这乱石桩上,跟这般侠义们领教一番。”答话的正是飞天鹞子甘云,飞龙大师点点头道:“甘老师,这是十分捧我天龙寺这种拙笨的功夫,甘老师只管请!”飞天鹞子甘云走出座位来,向赴会这般人一拱手道:“哪位老师傅和我到乱石桩上走走?”

  甘云这一叫阵,蜀山二友绵掌齐玉峰知道这种功夫十分厉害,上乱石桩输赢倒是小事,只是西川双煞此次接天岭之会,已存了恶念,只要两下一动上手,就有生死之分。何况他所约请的一班匪党多半和这一班侠义道们有新仇旧恨,手底下绝不肯再留情。那齐玉峰才站起话没出口,巴山剑客的弟子拿云赶月卢奇他竟自把身形纵出去答话,他是正为的一班老师傅们在座,他不硬闯出去,恐怕绝不容他和匪党们见这头一阵。这时,他身形纵出来,向飞天鹞子甘云一拱手道:“甘老师,咱们在这里又会上了。你既然出头做这乱石桩的头阵,我卢奇若不捧捧你,也显不出咱们过去的交情了。甘老师你可在身上收着一点,我卢奇明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甘心地陪你走一阵,这可完全是咱们过去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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