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师徒惜别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石锦峰道:“两位姑娘,不要客气了,你们忘了我是什么来的,姑娘们虽则是初次见面,做师叔的应该跟你们客气一些,但是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你们虽是女流,已入我嵩阳派的门下,就是一样。但盼你们能谨守门中的规戒,就是报答师父数年教诲之恩了,可是门户中门规太严,任何人不准轻犯,现在我们处置的这个林荣,做你们前车之鉴吧。”金娃银娃全是垂首侍立地答应着,石锦峰把帽子戴上,大皮袄跟刀,全往肋下一夹,向蓝筱帆说了声:“师兄我们江南见了。”蓝筱帆站起走到门边,他先把门推开,叫石锦峰等一等,他看了看附近无人,才把风门一开。石锦峰到了外面,向蓝筱帆低声说了“再见”二字,一转身,嗖地一下,腾身跃起,蹿上了往南边去的棚墙上面,再一晃身,已经向东如飞而去。金娃银娃也全跟随到门口,看这个师叔他那么粗壮的身躯,可是身手上这么轻快,在这祝家山场,如入无人之境。

  此时,蓝筱帆转身进了屋,金娃银娃跟了进来,蓝筱帆向这姐儿两个道:“金娃银娃,我嘱咐你们的话要牢牢记住,你们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嵩阳派门下人,我这门下规戒至严,你们好好地遵守,只要有了机会,遇到应该下手的事,也要照样地去做,本着我们门户中“杀奸除恶,济困扶危”八个字去做,才不愧为嵩阳派门下人,我也许一年半载或者三年五载,必然要到这一带走一遭。那时候倘若你们已经离开这里,我也必然到你们故乡,甘肃省玉门关九华屯寻访你们姐妹。不用我多嘱咐你了,功夫千万不要搁下,还是照样地好好练,往后万一入了江湖,不要骄狂,不要自满,总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尤其是风尘中,到处隐藏着出类拔萃的人物。你们虽则是女流,行为上有的地方不能和男人一样,道理可是一样,我们在江湖道上,共有八个字是“血心交友冷眼观人”,这样不会有多大闪失。夜深了,姐儿两个回去吧,天亮后在大柜那见吧。只是不要招呼我师父。”

  金娃银娃知道师父这一走,再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不知何年何月,师徒能够重逢,两个人不由得流下泪来,蓝筱帆也不禁带出一片凄冷之色,却拍了拍金娃的肩头道:“金娃,世上哪有百年不散的宴席,但是我们终归有再聚会的机会,快把眼泪擦干,外面太凉了。现在师父不说你没出息了,当初的哭是没出息,现在的哭,这是你们至情至性,你们知道师徒之情、教诲之恩太重,现在流的泪,师父很感动了,回去吧!”

  金娃银娃答应着辞别了蓝筱帆,回转后面,蓝筱帆听了听天已经过了四更,在盘算着从这里走后的事情,不再睡了。可是跟着外面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蓝筱帆听出是金娃,她进了屋,蓝筱帆道:“金娃你怎么又回来了?”金娃手中多了一个包裹,往桌上一放,把包裹打开,蓝筱帆见是一身羊皮的短衣裤,一双羊皮高筒靴子,一顶毡帽。金娃向蓝筱帆道:“师父,我知道送你别的东西,你也不要,这是我们姐儿两个,没有事时,胡乱缝的,预备着过新年时给师父穿的。幸亏早就做好放着,现在师父走得这么急,能够叫师父把这身衣服穿着走,我们姐儿两个觉得心里稍微安慰,师父!你肯留下么?”蓝筱帆看了看,点头叹息道:“女孩子终归是女孩子,有这样细心,我焉能辜负了你姐儿两个的好意,我留下了。”金娃很是高兴地说道:“师父,你回头试一试,准得合体。”说完话,立刻告辞回去。蓝筱帆收拾了一下,天也就亮了。

  大力神祝涛已经起来,蓝筱帆向他告辞,这种突如其来的想走,大力神祝涛,还真个地一再挽留,可是这个原名蓝筱帆的蓝萧,他是决意得走了,并且走得还是非常急促,立时就要起身,祝涛哪肯就这么给他走,招呼着弟兄们,告诉赶紧预备酒菜,给蓝筱帆送行。这个蓝筱帆他并不是真个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不过他此次来,本是有所为,完全是安心要在这里把金娃银娃成全起来。大力神祝涛,对于他实在可以说是够朋友,这几年的工夫,就凭蓝筱帆那种冷酷无情,他愿意搭理谁就搭理谁,不愿意接近的人,一句话不肯多说。这也就是大力神祝涛,言而有信,当初把话说下了,始终不能再反悔,并且,他这个牧场已经做起来的买卖,就是任什么不干,多养着一两个人,算不得一件事。你说祝涛日久天长之下,他也有些明白,自己这两个女儿,在蓝筱帆身上得了不少好处。别的不知道,马上的功夫,是人所共见,所以他虽则也是像别人一样,一两个月不准和蓝筱帆说一句话,可是他对于蓝筱帆自始至终,存着另眼看待之意。这一个人无论是本事,无论是性情,有一样特长的地方,就能在这上面得到极大的收获,这个祝涛他在不知不觉中,算是给自己造成了大灾大难时解救他的因果。

  这时备酒送行,问到蓝筱帆哪里去,几时还可以回来,蓝筱帆告诉祝涛,这次去的地方很远,得往北省走一遭,一两年之后,或者仍然可以往甘新一带重来拜望。金娃银娃也全出来,当着祝涛面前,她们并没有什么表示,也不敢称他做师父。可是酒饭已毕,蓝筱帆提着包裹起身,大力神祝涛的意思,想把蓝筱帆平时所骑的一匹骏马,送给他,并且还预备了一份很厚的程仪。

  蓝筱帆对于祝涛这种情形,十分感激,他带着笑说道:“几年来,在山主这里一切事,我全明白,你绝没拿我当一个平常伙计看待,在江湖上找饭吃的人,把这种情谊看得比金子还贵。现在我此番赶奔北方,有我个人的很重要的事,并且对于我的前途,以及事业,很有些好希望,我身边的几个钱足够用的了。并且我们路上还有朋友一块走,还预备找几个不常见的老乡们,所住的地方,全是车马不能通过的所在,骑着牲口走,反倒添了很大的麻烦。山主这番好意,就算我蓝萧拜领了,咱们往后很有见面的时候,有什么事将来或者得求山主替我帮大忙,留着你这份意思,我将来用吧。”蓝筱帆除去金娃银娃送给他的一身羊皮衣服,在这里真是一尘不染。

  金娃银娃却告诉山主,姐两个要送蓝萧一程,骑着牲口一块走,蓝萧不愿意带着牲口走,我们再把它牵回来,祝涛点点头,随着送出来。到了棚门口,金娃银娃早叫伙计把牲口预备好,蓝筱帆向祝涛拱拱手道:“咱们再会了,她姐两个跟我学会了骑牲口,最后我们再较量一下,倒也应该。”说罢,他头一个上了马,金娃银娃跟着上了牲口,这三匹牲口,一直冲出牧场,顺着山边一直走下来,转着五云台的山脚,一直地把这二十多里一片草原全越过来。前面已经到了西下道,这是奔甘新交界的一条官道,到了山脚边,蓝筱帆把牲口勒住,一飘身落在地上,金娃银娃也翻身下马,把缰绳接过来,三匹牲口全拴在小树上。

  蓝筱帆道:“已经出来这么远,很可以了,送人千里终须别,话不用重絮,只要能够牢牢记住了我所说的一切,能谨守我嵩阳派门户的戒条,师徒虽则分别,没有什么痛心。我们再会之期,虽则日期不会近了,但是想想过去,我来五云台一晃已经差不多五年光景了,过得多么快,一两年之内或者,还须早些,我必要前来。”

  金娃道:“从昨晚我想起一句话来,想说的忘记了说,夜太深了,我不敢再出来,恐怕山主看见多疑,师父万一到了一个时候,我们姐两个想找师父,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找呢?师父说的无家无业,到处为家,我们倘若遇到非找师父不可的事,也得有个大致的地方。”

  蓝筱帆道:“其实这件事,就是你不问,我也应该告诉你,但是我行踪无定,实不能预定在什么地方,准能够长久住下去。那么将来你们非寻找我不可,你们可以到湖南长沙大东关找一个姓石的,那么你们能问到这个人家,就许知道我的踪迹。”金娃道:“可是昨夜走的石师叔家中么?”蓝筱帆道:“不是他自己的家,是他的族人,到那里大致能得到我们师兄弟的下落,我要赶路了,你们回去吧!”

  金娃银娃两个人跪在地上,流着泪叩头道:“五年来,师父下着苦心暗中教授我们二人武功本领,我们对师父丝毫没有尽孝心,师父无论如何,可别把我们二人扔在脑后,师父要知道五云台这里实不是我们久居之地,我们绝不贪图这片产业,终归有我们走的一天。我们的故乡是否能容我们所想的回到那里安家立业,那不过是妄想,我们尚不知将来流落到什么地方。”

  蓝筱帆也长吁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叫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可是现在你姐妹二人,已经得到我嵩阳派一身本领,你们的前途倒要凭你们自己选择道路,在这个时候,我不能告诉你,应该往哪条路上走,无论如何你们不能够辜负了你们那苦命妈,我的事很紧急,两人回去吧。”金娃银娃十分痛心,两个人不住地流泪,蓝筱帆已经大洒步,顺着山边向西走。金娃银娃站在小坡边还不住地在喊着:“师父,事情办完了,可想着回来。”蓝筱帆回身挥了挥手,顺着山脚,转了过去。这姐妹两人,一直到看不到师父的影子,这才拭了拭泪,把牲口解下来,一同上马,银娃牵着一匹,回转牧场。

  这姐两个自从蓝筱帆走了后是郁郁不乐,两个人每天倒是愿意出来帮着伙计们放牛放羊,不然就各骑一匹骏马,在五云台周边一带驰逐,多久累了,坐在山坡上歇一下,太阳不落,不肯回家,就是不愿意在家中待,在母亲面前,也不过是强颜欢笑,姐两个肚子里时时贮着一汪苦水。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多光景,蓝筱帆音信毫无,金娃银娃往往站在五云台的层岩上,旧日和师父偷着练功的地方,就勾起伤心难过。一边是想自身的事,一边是想念师父。自己全是有一番打算,愿意遵着嵩阳派门户的规矩,以“除暴安良济困扶危”八个字入江湖,作为前进的道路,但是因母亲在着,她受了多少苦做了这件终身遗憾的事,说起来是因为姐两个,哪能够忍心抛下她一走,所以金娃银娃这是一件说不出的苦。这个苦还是无穷无尽,两个人往往在层岩上说一阵哭一阵,总想着这样下去,重回自己故乡,认祖归宗,恐怕是妄想了。

  这天应该因为回来晚,马氏对女儿十分疼爱,等着她们吃晚饭,娘三个说闲话,银娃说走了嘴,把母亲惹得伤心起来。金娃,做好做歹把母亲哄好了,晚饭后全收拾完了。大力神祝涛他每天在睡前,必须把牧场里全巡查到,他才肯回内宅。金娃银娃每天晚间也是陪着母亲说一会儿话,只要听到他这个后爹脚步声,二人立时跑开,回到后面自己屋中。

  两个人还是真个遵着师父的嘱咐,绝不敢荒废功夫。两人在后院,总要练一回拳,练一回索子连环鞭,抛几次套索飞抓,只要得了工夫,后边没有人总要操练几次。当天晚间回转后面,金娃很埋怨了银娃一阵,嘱咐她往后可不许在母亲面前再说叫她难堪的话,千不怨,万不怨,怨我们的命苦。或者也可以说是娘三个过于惜命了,在那时爽快全死了,不也就完了么,那个时候叫妈有什么法子,不能说了,事已做错,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挽救。我们姐两个只有拿定了主意,将来决意地回九华屯就是了,两个人想到当年的情景,又难过了一阵,收拾睡下。

  次日清晨,金娃银娃刚从后面出来,到了中院,要往母亲屋中去看看,回头就一同到牧场去。这时忽然那个张二愣他轻着脚步从外面跑进来,一眼看到金娃银娃,他忙点点头,金娃见他神色慌张,赶忙到了近前问道:“二愣子,你又是什么事?”张二愣用手向正房指了指,示意金娃不要高声嚷,他转身往前走,出了这个小门儿,就在棚墙边低声说道:“姑娘们,你们还不去到大柜那边看一看?来了两个极面生的人,这二人来得神情不对,当家的一听报进信来,脸上变颜变色,十分怒,你们快去看看。大概没有好事,若不然当家的不会那么着急。”

  金娃银娃一听张二愣这个话,看他说话的神情绝不是闹毛包开玩笑,遂向二愣道:“这两个人进来了么?”张二愣道:“因为这两个人的神情打扮,在咱们大棚墙那里伙计们看着他们不顺眼,就把他们挡住了,看出不是牛羊贩子交易买卖来的,匪气十足。果然把他们一挡住,他们竟说是从什么地方来?这个地方的名字听着还很生,大约是奎屯山下来的,说是姓杨的当家的派来的,有要紧事,必须面见咱们当家的。伙计们就怕出什么毛病了,拦一下子,报进来,果然路道不对了。我们怕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已经告诉牛金宝、杨大个、黑五,他们叫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把在大柜西边,万一有什么毛病,也好有个预备。我们不能进前,所以我赶快找姑娘,你们出去看看,你们姐两个能到大柜边听听。”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已到了进大柜这个敞院的角门这里,张二愣用手指道:“你们看,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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