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一回 雷泽镇英雄奉母 大姚山苗众称兵
2023-07-15  作者:赵焕亭  来源:赵焕亭作品集  点击:

  且说鲁官儿惊惶之中,还认是苗妇扑来,顿时昏倒,左右连忙救苏。那跛脚丫头战抖抖爬起,却张大了口合不拢来。正这当儿,署外一阵喧闹,原来是飞报狱警,顿时满衙大乱。有位刑名师爷办了两件稿文,搁下笔,方凑到师奶奶床上,合身一歪,“啪哒”声甩脱一只鞋,嘟念道:“唔呀,这件案情,其中倒大有杭榔头。”随手一伸,却拍在师奶奶脖儿上,师奶奶惊醒,唾道:“半夜三更,还只管闹杭榔头!”一言未尽,只听满署大哄。

  师爷大惊,秃头跣足奔出。方撞至二堂前,只见衙众纷纷,中有一人,急匆匆将他拖牢,大跳道:“某翁,兄弟从此就交代咧!你看这可怎么好?”却是右堂四老爷,这时气急败坏,真赛如从面缸打出。(俗呼典吏为四老爷,已不可解,而吾乡俗竟至呼地保为六老爷,可谓愈出愈奇,匪夷所思。附着一笑。)当时师爷问知跑掉要犯吴半生,刚叫得一声“呵呀”,只见一仆人面无人色,从内跑出。见了师爷,不暇言语,往内便拖。

  师爷一面道:“怎的怎的?”业已脚不沾尘,撞至屏后,还听四老爷胡噪道:“某翁见了堂翁,替兄弟维持呀!”抢攘之间,衙众也跟入几人。方来至上房门首,已听得师爷跺脚,一片山响,鲁官儿正和他述闹事情形。师爷恨道:“这都是孔总镇误了事,至今不派兵来!好在咱早去了请兵公文,这一着便站住理。今兄弟便连夜价办出详报上宪的公文,明天东翁速赴永绥,面谒总镇。他如肯认错,替咱办人,咱这公事,暂不上报。都是同官一场,犯不着掀人过失。他如不懂交代,这就怨不得咱咧!”说罢一望尸身,太息而出。这里鲁官儿半晌之间,也没说出所以然,只得依师爷计划准备一切。当时忙忙棺殓宠姬,一切琐情,不必细表。

  且说李一鹤这日傍晚方在闲坐,只见左右禀道:“总镇有请。”一鹤点点首,便命摆晚饭。方拈起箸来,只见一仆又匆匆踅入,禀道:“总镇有要事待议,便请就去。”一鹤顾左右道:“不是日平西时,长水鲁爷来了么?莫非又为请兵事儿?”左右道:“恐怕不是。小人闻得鲁爷左右传出消息,说是要犯吴半生由狱中跑掉咧!”一鹤听了,“啪哒”声箸儿落地,跳起道:“这事儿是闹僵不得的,总镇性儿,定不会对付鲁爷。”(才俊亦可喜。)说罢,顾不得唤舆马,匆匆便走。

  刚一脚跨入孔铨公事房院内,已听得孔铨拍案大跳道:“那个王八蛋才怕你详报上宪!你的干系,如何寻到俺头上来?”说着“哗啷”一响,便有个仆人毛手毛脚拾了个碎茶杯出来,一见一鹤,赶忙揭帘高报道:“李老爷来咧。”一声未尽,孔铨“嗖”的声跳出,拖住一鹤,手掠鼻梁道:“李兄你看着,俺姓孔的算和鲁某人干上咧!操娘的,他有事寻俺,要好说好讲还有商量,动不动详文咧,上宪咧,腆起张驴脸,作腔作势,归根儿怨俺不派兵才致出岔子。吴半生还有可说,那么他玩小婆子,还须俺派兵伺候么?”

  一席话夹七杂八,便将一鹤拖入室中。一鹤道:“总镇莫躁,此事须大家设法才是。不然闹到上宪跟前,都有不便。”孔铨喊道:“若设法,只好动兵将吴半生夺回。”一鹤笑道:“若这等大张旗鼓,上宪安得不知?”孔铨掉头道:“噫,这就难咧!”一鹤沉吟一回,微笑道:“总镇忘了过天恰是万寿节么?”孔铨愕然道:“怎么?”于是一鹤站起,附耳数语。孔铨道:“便是如此,咱也软压他个当头儿。”两人计议停当,分头准备。这且慢表。

  且说石姑等连夜价踅回寨,大家厮见,都各欣喜。三保余怒未息,只管和半生商议侵掠内地。这其间还有杜照,煽起小扇子。原来他逃回报信的大主意,就在煽动干戈。官中一怒,杀掉半生固然好;即不然,官中必牢系半生,一时间莫想回寨。这当儿他坐山观虎斗,外带着独媚石姑,那些不好?不想绝好主意,被三保暗暗打破,先救出吴半生来,这时三保趁怒,有侵掠之意,他如何不附会其间?因此一商议,转眼过得三两天,(三两天中有许多事在,看他虚写来,情节凑密处。)抢攘之中,便忘掉将半生这档子事,去知会某土司。

  这日三保和半生等正在指天画地,半生道:“苗众侵掠内地,本是常事,这次举事,咱须深入纵杀,给他个厉害,庶为一劳永逸之计。”正谈得高兴,只见左右入报道:“现有龙母山急使到来,说有重大密事,立候进见。”半生惊道:“莫非他那里禁熟苗租地之事闹起么?”三保沉吟道:“龙母山果有事发生,咱们当怎样打算呢?”石姑笑道:“俺久已闲得不耐烦咧!咱趁势合伙,杀抢他娘的。从这里起手响应,先占了永绥长水再讲,你道好么?”

  半生听了,却鼓着眼,半晌不语。杜照喜跳道:“妙妙!”说着一膘石姑。(杜照注意,只在这里。)半生道:“你晓得什么!凡事儿须先看看筋节,如果他那里是因事来联络响应,咱须观望几天,以他胜败,作咱起事的标准,是不可冒昧的。”三保道:“好好!如今先问问来使之意再说。”于是请入来使,大家厮见,还是上次送半生的那使人。只见他行尘仆仆,十分慌忙,不暇寒温,便由贴身取出柳邓手札。三保忙忙折看。

  这当儿石姑等,早麻林似立在背后,都睁大眼睛。只见书札上寒暄语后,便叙事道:顷者内地禁熟苗租地之事行,是绝我也。绝我者,我得而报之!三五日间,起吾山之众,袭围正大、嗅脑两城。赖君之灵,势如破行,两城之下,指顾间耳。会当分众,东指松桃。今已以偏师,遏松桃来援之路,鼓行而东,当俟两城下后。黔中疆吏,靡知兵者,遂吾豪举,正在此时。足下与敞寨,辅车之势也。无龙母则无大姚,不待蕃蔡,幸起众响应,窥机进掠,则势厚而力雄,无虑不得志矣!专使以闻,敬待指挥。

  三保看毕,方在沉吟。半生却跌脚道:“松桃要地,怎的不出其不意,给他个并力齐下?但以偏师遏援路,济得甚事?”(便见狡黠。)使人道:“俺寨主本想同图松桃,因起众之初,拨一队去攻松桃,路经文山县界,刚踅至隘路中,冷不妨由深菁中撞出一队勇壮,虽只三二百人,却骁健非常,并分道埋伏数里之远,一声接号,大呼突斫,恍如有千军万马声势。拨去的一队兵,竟被杀伤大半。

  原来是文山县官史绍登的勇壮,委实厉害得紧。俺寨主要同围松桃,又恐文山勇壮跟袭其后,因此方暂作牵遏之势哩。”半生拍膝道:“不错不错!前些日咱们路过文山,见勇壮操练,俺便诧异。原来这史官儿真个了得!此后倒要仔细。只是这不同围松桃,却大大失着。”说罢一望三保,微微而笑。使人焦躁道:“石寨主尊意如何?俺还须赶回复命哩!”.半生笑道:“足下且退用饭,容俺们斟酌。”于是使人退去。

  石姑跃然道:“俺闻沿龙母山脉,黔楚交界间,有一险要,名赤霞关,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咱要响应龙母山,先须扼拒此处,控制敌人,又可以策应两山。”因向三保道:“阿叔若脱不开身,俺愿当此任。”杜照拍手道:“好好!俺也去。”半生失笑道:“你们真正孩子气!你想石柳邓是何等脚色?他早已向我谈过此处险要,这当儿他会不遣人扼据么?巧咧,便许遣留人峒主乌苏拉去哩。”石姑笑道:“如此说,这乌苏拉,定是个三头六臂的脚色了?”

  半生笑道:“你偏没猜着!他是个三绺束头,两截穿衣的女人家。若讲模样儿,竟和你差不许多。”杜照道:“噫噫!”百忙中,笑吟吟瞅了石姑一眼。石姑诧异道:“真个的么?”三保摇手道:“今使人急于回报,咱们到底怎生打算呀?”半生道:“依我看,还是稍候消息,方为万全。”一言未尽,只见一人不待通报,飞步抢入。三保一望,却是某土司的心腹仆人,业已跑得急喘喘气息仅属。望了三保,只张大了口,连连跺脚,良久方急说道:“祸事到咧!昨天俺家主照例赴永绥去叩祝万寿节……”

  半生眼睛一转,摇手道:“低声!”仆人接说道:“不想总镇孔铨说什么吴爷在逃,并石姑姑杀死人命,便顿时拘起俺家主,派兵严守,须这里交出吴爷,方肯罢休哩。”(虚叙某土司被拘,简净之至。)俺家主并不晓此事头尾,只得遗俺来报石寨主。”说罢取出某土司书札,呈交三保。三保看毕,不由乱嚷道:“好好!你既来硬的,咱们正好响应龙母山哩。”

  半生忙拦道:“莫嚷出这段事!少时对使人,俺自有一番话讲。”于是挥退来仆,请进使人,一口应允克日起众,先取永绥、长水,相机进掠,响应龙母。谈词之间,半生先送了许多空头人情。意气慷慨,就仿佛专为龙母山一般,趁便儿问起赤霞关,果是乌苏拉率众据守。杜照一切都不在意,只听到这里,忽的耸起耳朵。

  恰好石姑也笑靥生春,杜照偷瞟一眼,不由悄问道:“你杀掉的那官儿宠姬,我听说长相儿也一百成哩。”半生听了,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里使人便欣然起辞。三保匆匆作书回复柳邓,一面里分拨山众,各据山隘。顿时满山中杀气飞腾,鼓角相闻,早悄悄派出两队,分头而去。真个是眼看旌旗捷,耳听好消息。不表三保依半生计划,顷刻间称兵作乱,自家留守山中。

  且说永绥镇孔铨,自捉下某土司拘系起来,自以为老大把柄,千妥万当,不消几日,三保定来交割吴半生,便一天鸟事完毕。一鹤却颇颇机灵,便劝孔铨严为兵备,以防意外。孔铨笑道:“一干狗也似的臭苗子,算什么?俺这当儿是年纪大些咧,若当俺火星乱爆时,早整队进山剿捕咧!且正好张大其词,以邀军功,不过俺刻下不耐烦玩旧营生罢了。便是俺手下那冯千总,他是俺马蹄下爬出来的老古董儿,你问他那点前程,怎样得的?便是俺某年作游击时光,去剿土匪,到得那窝聚村落,偏他娘的一个土匪也没得,只剩一群老百姓和我干鼓眼。俺不管三七二十一,兜起队宰掉数十个,中有颗肥脑袋,生得黑油油恶眉暴眼,便把来作了匪首某人,一般价报上去,一般价叙功。冯千总的披肩大蓝翎,便稳当当飞到脖儿梗上咧。”说罢哈哈大笑。

  一鹤道:“总镇威声,虽然镇得住,还宜小心为是。”孔铨道:“如此便下令各营,加班警备。”一鹤退去,孔铨方迷齐双眼,斜倚隐囊,只见帘儿一荡,微露一段毛茸茸的长尾巴,即便退去。(奇峰突起,引出一个英雄。)孔铨叱问道:“是那个?”即有一仆应声踅入,手内提着只紫油油毛色的大狐狸。孔铨笑道:“这又是雷扬来了罢?俺常说给你们,他一个猎户家子弟,家道既贫,又有老母待养,得些野物,正好换柴米度日,不须累次送到这里来。你们这干奴才,一定是嘴懒,不曾传知俺意。”

  仆人道:“小人等早就传示总镇之意,无奈其母总是感恩不尽,只管命雷扬来献敬意。”孔铨笑道:“这老妈妈子也古怪得很。俺想给雷扬在营补个名,混个小前程,他又道生平一子,不愿他插脚功名,服事贵人。又是什么岩凄谷饮,是母子生平之志咧,闹了一大堆。如今却屡遣雷扬来营,也许是老妈妈子心意活动咧。俺营中那里着不下个把人?(孔铨见解只当如此。可知前时适然推恩雷扬母子,是出于偶然高兴,然已得烈士之报矣。着此正见烈士行谊之高。)便着他进来,俺问问他。”

  仆人应声,置狐退出。须臾引进一个少年猎人,生得剑眉海口,七尺身材,顾盼处精:神炯炯,戴一顶范阳氈笠,穿一身蓝布短衣裤,脚下是百纳登山履,十分朴素,便是雷扬。原来这雷扬世居永绥雷泽镇,累代务农,到得其父雷必显,却由武举出身,投充营伍,数十年间,只挣了个千总,却在淮扬一带充运粮官儿。这运粮千总职分虽微,却是发财根苗,因粮船上积弊甚多,便是一名运卒,就可以成千累百的抓银子。

  因大家都沟通一气,无非是抵漏粮米挟带私货,再来头大点,更兼包庇奸商、夹运私盐,因此沿运河一带,往往有林园别墅。其中亭馆台榭阔绰不必说,便是一花一石,多有价值千金的。这都是运粮武官的私产,其富厚可想而知。却是雷必显虽得美差,反穷得要掉腔,因他胸中,坐了个害人的“义”字。明明白花花银子到来,这义字只喊着不要,你想孔方老兄岂是受人慢怠的?自然闹得裹足不前。必显只靠了应得之得,能有几何?再搭着义字摆布他,那一切交朋结友,推解缓急之事,不期然而然,都集拢来。

  因此必显久官,竟至减产。咳!这义字困人,也就不浅了。那知还不到家,有一年必显合同官运粮,路逢淫雨十余日,必显性本疏略,偏那同官,也是直性半吊子,两人既逢雨烦闷,在船中只拚命价饮酒歌呼,有时价醉,卧倒一双醉汉;有时价醒,同鼓起四只白眼。因此在船各执事人,大得其手。这一侵蚀,未免太狠点咧,又搭着阴雨霉湿,粮官日游醉乡,不来检点,谁耐烦管这闲账?一任粮米蒸湿烂坏,到得北通州仓厂交代,必显等方直了眼咧!这皇家运课何等重大,仓厂总督顿时震怒,将必显等押将起来。

  若认真说,便须正法,却是总督一般也是蚀米虫,平日价专吸属下膏髓,未免有些香火情,便从宽的监押赔偿。必显在押,还可支持,但是赔款太钷,不免焦愁。这日晚央及监者,方弄了一壶浊酒,呷得一杯,只听得窗外呜呜咽咽,探身一望,却是他同官,垂头搭脑的,由窗下揾泪而过,跺跺脚,直赴厕中。必显触目愁烦,便一气饮了数杯,摇摇壶,还有一半酒,不由长叹道:“酒可忘忧,这半壶且留给他罢!他是少年孤露,是他叔子抚养他成人,便继在膝下,家私薄薄,老人家给他营干这前程,业已筋疲力竭,如今这么一来,真比我还苦十分哩。”

  沉吟良久,却不见他同官出厕,必显唤道:“某兄快来闹一杯罢,愁煞了也是无益!”连唤数声,不见答应,这时厕檐上有所家雀巢,忽的扑刺刺一阵惊飞,绕檐乱噪。说时迟,那时快,便见他同官后衣襟,高飘飘一荡。必显道:“不好!”三脚两步,奔去一看,他同官业已高挂在厕所横楣上。必显一见;又惊又痛,忙胡乱抱救下来,幸喜为时不久,扶进室捶唤一阵,渐渐苏来,一见必显,扑簌簌两泪滚落,便道:“不瞒雷兄说,俺委实活不得咧!一来家贫不足了事,二来无颜去见继父,还是死掉干净。”说罢号啕大痛。

  必显这当儿胸中义字,便如蛰龙经雷,顿时摇头摆尾,略不思忖,慨然道:“你且将息,俺便替你代偿如何?”一言方尽,只觉黑暗押室中,非常光明,前后左右,如有许多神钦鬼服,却是必显两条毛眉,从此莫想舒展咧。于是两人事体完毕,必显落得四壁空空,阔绰惯的人,简直的受不得,不消数月,必显穷愁去世。临终当儿,深慨宦海风波,便切嘱雷扬,莫踏仕途。当时雷扬母子含泪听嘱,将必显丧事办完,业已贫无立锥,幸得雷母贤明勤俭,只仗了十指工作,苦苦撑去。

  这雷扬已有十五六岁,生得矫健多力,一身武功,镇中少年,偶然角艺相扑,那个都敛手退避。山县中柴草极多,雷扬奉母之余,便入山取柴,搭补用度。又自出新意,制了一种袖弩,能及百步之远,发无不中。每次入山,总要射取雉兔之类,回家奉母。或遇春秋佳日,便扶了母亲,就左近林木疏美处,倘佯一回,值有飞禽等物,便欢跃射取,以博母笑。转眼过了三两年清闲日月,倒也十分自在。

  这时雷扬越发变得凛凛仪表,常有左近侠少,或习武科的朋友慕名想交结他,被雷母一概谢绝。只是雷扬一个崭新的少年人,未尝世味,那里能浮慕尽祛?便不免心头怙惙。一日母子偶在门首闲眺,只见三五骑雕鞍锦辔,风也似跑来,上面都是鲜衣健仆,手弓腰矢,或架着鞲鹰,随后怒马如龙,一华服少年,打扮得金装玉裹,意气扬扬,垂鞭而过,一路红尘,直奔镇外郊野。

  雷扬不禁失声道:“娘呵,快看,这不知是那家去出猎,倒漂亮得很!”雷母凄然道:“儿呵,你莫理会他!你可知你父当年,驰骋仕路、挥金结客时,比这人兀自风光许多哩,却是后来那般收场!我儿今见可欲,难道忘掉遗嘱么?”说罢不由落泪。雷扬听了一阵伤感,却跳过来扭股糖似地拖住他娘。

  正是:不堪往事重提起,且把遗言诏后人。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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