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祸隐机伏
2020-06-19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点击:

  虬须大汉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眼睁睁看着追魂一剑挨揍。
  他的剑,就丢在虬须大汉的脚下,亮晶晶的剑身,映着阳光冷电四射,寒气森森。
  虬须大汉就是不敢拾剑,虽则他的背部正暴露在大汉面前。
  他站正身躯,瞥了躺在草中呻吟的追魂一剑一眼,缓缓转身,向虬须大汉走去。
  虬须大汉徐徐后退,退出丈外。
  他从容拾回剑归鞘,目光冷森森落在大汉身上。
  “在下不会上你的当。”虬须大汉沉着地说:“在下抬剑或者拔剑的手法,决没有你的幻刀快。”
  他淡淡一笑,走向被幻刀击倒的两个人,取回飞刀,拾回自己盛祭品的提篮,扬长而去。
  回到分龙岭下的家,他感到意兴阑珊,无端的寂寞爬上心头。偌大的宅院,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第三天,他带了包裹,离开这四处积尘的家,重新踏入莽莽红尘走天涯。
  在府城逗留了三天,打听出追魂一剑曾在府城的客店治脊伤,以后乘船走了,同行的只有一个虬须大汉。江湖寻仇报复的事平常得很,因此,他对这件事并不怎么介意,事情过去了就算啦。
  随着追魂一剑乘船离城的人,并不止一个虬须大汉。船是临时雇请的小客舟,但上航一个时辰后,绕泊一处江湾,与一艘神秘小舟会合,小舟上有四个男女,接过行动不便的追魂一剑与虬须大汉,立即上航。
  第三天近午时分,舟泊九江府东南的女儿港大姑塘。
  这是鄱阳湖口的有名渔港,不但是渔货的集散地,也是土产的转运站,却甚少旅客上下,进出的人,大多数是商贾与粗豪的吃水饭人物。
  船靠上港南端的小山脚下,这一带人迹稀少,四名大汉抬着一张大环椅,椅内坐着腰挺不直的追魂一剑。虬须大汉独自走在前面领路,沿小径走向山脚下的一座有亭园之胜的大宅。
  大宅静悄悄,冷清清不见人踪。远客到达,敲了好半天门,许久许久,大院门方吱呀呀拉开,一位半死不活的老门子当门而立,有气无力地眯着老眼问:“谁呀?有事吗?”
  虬须大汉淡淡一笑,左手提至胸前,掌向外一翻,扣食中二指伸屈二次,放下手说:“走累了,借贵宅歇歇脚,讨碗水喝不知可否方便一二?”
  老门子仍然堵在院门中间,仍是那要死不活的表情,有气无力地说:“歇歇脚无妨,要水嘛,自己来,院子里有水井,至于吃食,你们自己张罗。”
  “贵主人在吗?”
  “在不在不久便可分晓。”
  虬须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拜帖,递过说。”相烦通报,具帖人专诚拜候。”
  帖上的具名是天星砦主陈韬。老门子一怔,老眉一轩,瞥了不远处坐在大环椅内的追魂一剑一眼,眼中有疑云,说声请稍候,匆匆入内走了。
  天星砦主追魂一剑陈韬,江湖朋友耳熟能详,武林地位高高在上,今天坐在椅内让人抬着走,的确令人莫测高深,难怪老门子眼中有疑云。
  不久,大厅中宅主人与来客会晤。主人是个年约半百出头,一脸朴实像的青袍中年人,先是客套一番,主人并未通名,仅同虬须大汉替主人引见追魂一剑,然后与大汉告罪相偕进入内院,片刻方重行出厅。
  主人回座后,干咳了两声,向追魂一剑笑笑说:“陈砦主,田老兄已将砦主的事概略地向在下解说了。在下与田老兄早年曾有生意上的往来,可说小有交情,即然他老兄介绍砦主前来,在下只好为砦主尽力。砦主寻找邪剑幻刀三年之久,这件事已经不算是秘密,在下早有风闻,没料到会是如此结果,遗憾之至。在下用不着说客套话,请教砦主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老弟台何不明告?”追魂一剑说:“当然,如果没有困难,陈某也不会接受田兄弟的建议前来拜托老弟台。隔行如隔山,陈某不知此事的严重性是否对老弟台的困难,或者老弟台是否无力接受陈某的委托。”
  “这不是有否力量接受的问题。”宅主人似笑非笑地说:“而是严重影响到砦主日后的处境,在下不能不预先提出警告。”
  “老弟台的意思是……。”
  “这种买卖,通常是话不传六耳。”宅主人瞥了四大汉一眼:“固然田兄可算是当事人,但……好了,万一有一丝风声传出,早晚会有人找上砦主的,邪剑幻刀的朋友,都是了不起的老江湖,砦主明白在下的意思吗?”
  “这点老弟请放心,陈某已成了一个废人,返家之后,天星砦将不再存在,江湖上将没有我这号人物。而且,我这些弟兄……。”追魂一剑指指身后的四大汉:“都是忠心耿耿,永远追随在陈某身边的心腹,决不可能有风声传出。假使真的传出了,决不是从陈某这一面传出去的。”
  “好吧,既然砦主深具自信,在下就不再顾忌了。”宅主人淡淡一笑:“在下这一面,是决不会有风声传出的,三十年信誉保证。当然,在下不否认在这漫长的三十年内,本会确也有几次失败的前例,但失败尽管失败,却从来没有因此而累及委托人的不良纪录,这点陈砦主想必心里明白。所以,假使风声外传,绝对不是本会的责任。”
  “咱们双方的意见并不相左。”
  “对。”宅主人说:“该说是双方已获谅解。”
  “那么,何时可与贵会主事人……。”
  “不必了。”宅主人一口回绝:“在下可以作主。本会的主事人从不与顾客当在打交道。砦主只要把七成订金送到,咱们的买卖约定立即生效。”
  “好。陈某半月内当派人送到……。”
  “这件事在下要与田兄协商。送到此地,砦主是找不到人的。本会办事有极周全的计划准则,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了事的。”
  “那就一切委由田老弟主事了。”
  “有关期限方面,在下得事先申明。”宅主人说:“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操之过急,急必坏事,必须妥善安排。因此,砦主须听由敝方订期限。”
  “那是当然。”
  “好,砦主可以走了,今后行动,砦主可由田兄处获得一切消息。”
  “兄弟是否留下?”虬须大汉田兄问。
  “别说外行话了。”宅主人笑笑:“田兄必须留在砦主身边,自有人与田兄连络。”
  “但兄弟与陈老哥的行踪……。”
  “从现在起,你们的行踪全在敞方的耳目所及处。呵呵!别忘了与你们打交道的人,是享誉江湖三十年的修罗会。田兄,你们走吧。”
  船驶向九江,舟中,虬须大汉田兄向追魂一剑说:“陈老哥,你真打算封闭天星砦?”
  “是的。”追魂一剑肯定地说。
  “有此必要吗?”
  “是的。田兄弟,难道你没看出来?如果我不这样说,我这四位弟兄恐怕出不了那家鬼宅,那句话不传六耳说来毫无凶兆不带火气,却杀机炽盛令人心寒。田兄弟,那位仁兄到底是何来路?”
  “我也不知道,上次兄弟与他见面时,只知道他自称姓严,其他一切如谜。”
  “他在修罗会的地位……。”
  “不知道,好像是三流掮客,负责接买卖的外围跑腿的人,恐怕他从来没有见过修罗会的当家人物。你老要求与主事人当面协商,犯了他们的忌讳,那是不可能的。”
  “你认为他们真能掌握咱们的行踪?”
  “陈老哥,兄弟深信不疑,恐怕咱们前后的船只,最少有两艘就是他们的。不要妄想试试他们的实力,不会有好处的,咱们不信任他,他同样不信任我们,谁敢保证他们不将咱们看成探修罗会底细的人?只要他们一生疑,不但交易取消,说不定咱们还有天大的麻烦呢。”田兄慎重地说,已看出追魂一剑存有试试修罗会实力的念头。
  “你想他们会成功吗?”
  “一定会成功。据兄弟所知,三十来来,从没听说过有人知道修罗会的底细,没有人能见过修罗会重要的人物。是江湖上最神秘。最可怕。最隐密的刺客集团,从没听说过有人捉到了该会的的刺客。江湖上有不少高手名宿神秘失踪,恐怕都与修罗会有关。”
  “你猜,他们会狮子大开口吗?”
  “大概会的,吴小狗的身价的确太高了。”
  “数目大概要多少?”
  “恐怕不会少于五千两。”
  “哦!要三个人才能挑五千两银子,但我花得心甘。”追魂一剑咬牙切齿地说:“十个人挑我也愿意,我早该与修罗会打交道的。”
  “陈老哥,没有门路,你不可能找到他们的。”田兄说:“你老哥与吴小辈结怨的事,江湖朋友耳熟能详,他们不需多费工夫去查证,因此,成交之期不会太久,老哥你筹款的时间相当急迫,迟了须防有变。顺便提醒你,他们只要金银,不要珍宝折价。”
  “放心,不会有问题。”追魂一剑肯定地说,失神的怪眼中,闪烁着仇恨。怨毒的光芒。
  两月后,太平府南面的芜湖城。
  十年前,山东响马三度经过芜湖,芜湖几乎成了一片焦土,将军港内浮尸上万。但十年后的今天,已看不到往日烽火留下的遗痕,城南临长河的河口市,比以往更繁荣,更活跃,十里长街栈埠林立,河边大小船只密密麻麻,比城西的大江码头更热闹。
  大江码头北端的吴波亭内,吴玄与一位蓝袍中年人并肩站在亭栏外,一面观赏江景,一面低声谈话。江风扑面振衣,江上帆影成群,上空水鸟阵阵,浊浪滔滔烟波浩瀚,构成一幅极为壮观的烟水图,十分赏心悦目。
  但他们的谈话内容,却不赏心悦目。
  “吴老弟。”蓝袍人眉心紧锁,语气不稳定:“那刽子手的确曾在五天前现身于金马门外的杨家,随即发生通济桥康家,江宁船行总管事,翻江鳌郑启隆神秘暴毙的惨案,杀人的手法一如往昔,内腑尽裂没有外伤。江宁船行与对岸无为州的独角蛟卫靖,宿怨仍在仇恨依然未能解决,所以那刽子手决不会以杀了翻江鳌为满足,他不将江宁船行两位东主杀死,决不会罢手,目前一定还躲在县城附近伺机行事。”
  “江宁船行两位东主已经躲起来了,他岂能久留伺机下杀手?”吴玄说出自己的判断:“屠贾曾杰不是傻瓜,既然他在金马门外杨家现踪,必定知道找他算血债的人将闻风而至,还敢在此地逗留?”
  “那刽子手隐身有术,艺臻化境,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找他索债,所以我认为他一定还在本城潜伏,改向南京追踪必定浪费精力。”
  “当然,在未获得确证之前,不能胡乱追踪寻迹。”吴玄说:“而且,他不一定逃向南京。他虽然从武昌来,谁也不敢说他必定不回武昌。这样吧,你我分头进行,侦查他出没的线索,如何?”
  “老弟打算如何进行?”
  “那家伙的习性和所好,我略有风闻。如果他还在,我会找到他的。咱们就此分手,保持连络。”
  “兄弟静候老弟的佳音,走吧。”
  两人沿码头南行,水西门大街在望。
  “老弟对芜湖地面熟不熟?”蓝袍人一面走一面问:“这是一处龙蛇混杂的大埠头,三教九流朋友的猎食场,河口市更是复杂,地头蛇潜势力庞大,弄得不好,会在阴沟里翻船,要不要兄弟召集一些朋友协助?”
  “咦!”吴玄一怔:“安兄,如果你有朋友可用,何必十万火急地派人把兄弟从池州催来相助?”
  “兄弟的朋友只配作眼线跑腿传信。”蓝袍人安兄苦笑:“对付屠贾这种神出鬼没,技艺深不可测的刽子手,我那些朋友不堪一击,没有人敢与那凶魔照面,派不上用场。”
  “你知道兄弟办事,一向独来独往。”吴玄诚恳地说:“为免误会,安兄,你的人必须离开我远一点,不然将有严重后果。你知道,我这人在生死关头是六亲不认的。”
  “好,我会小心的。”安兄沉静地说:“其实,朋友们如果知道要对付的人是屠贾,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冒险挺身相助,不闻风远避已经是不错了。”
  “这也是实情。”吴玄点头:“宇内五大凶枭,屠贾名列第三,天生的冷血,怨残恶毒名符其实的屠夫,武林一流高手也闻名丧胆,敢找他的人屈指可数。安兄,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万一与凶魔照面,你还是及早僻开比较安全些,而且千万不要让他查出你找我来对付他的实情,不然将有横祸飞灾。人渐多,咱们该分手了,再见。”
  南门外,就是著名的河口市,也称河南市,从河口与大江合流处的富民桥头,沿河直伸展至金马门附近,长有十里地,所以也叫河南市十里长街。这条街,真是名符其实的蛇神牛鬼猎食场,名种行业的根据地,米油布的集散场,南京民生必需品的供应站。
  东面的通济桥,是通宁国府的大道,这一带的客店,旅客几乎全是货主和小商贾。西面富民桥附近客店的旅客,大都是大江上下的行商,品流比较复杂。至于水西门码头,旅客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所以这三处地方,进出的人,无形中分出品流与地位,有经验的人不难分辩出他们的地位身份。
  吴玄落店在富民桥东首的裕丰客栈,登记的身份是南京来采购绸纱布的小行商。他的路引有江宁府的关防大印,如假包换。他那身鲜亮而不过份的打扮,足以表明他是个腰缠多金,但不怎么聪明的小商人。
  当然,他曾经在通济桥西的鸿泰布庄露过脸。鸿泰在宁国府有自己的机房,所产制的绸纱在南京是有口皆碑的,小商号自购自运,皆与鸿泰直接打交道。
  他以为,芜湖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是那位安兄,一个江湖上颇具时誉,专以猎捕官府有案,罪不可赦的万恶凶犯的所谓猎赏人。江湖朋友提出果报神安康宁其人,皆对他深怀戒心,说不定哪一天失手犯案,到头来栽在他手上;江湖朋友犯案的机会太多了。
  屠贾曾杰所犯的杀人案,在官府在档案中,没有二十件也有十件之多,每一州县皆有这凶魔的搜捕文书存档。
  水西门码头临江街与河南市交汇处,近城根的所谓后街,就是本地的是非地,有脂粉巷,有半开门的烟花,有各式各样的赌场,有声色俱备的酒楼,有销金窟,也是是非场,蛇神牛鬼鸡鸣狗盗的混迹处。
  天黑不久,他出现在双街的金陵酒肆的店门外。
  不等他迈步入店,斜刺里钻出一个獐头鼠目的泼皮,贴近他身侧,鬼鬼祟崇在他耳畔低声说:“吴东主,借一步说话好不好?”
  “哦!”他向对方邪笑:“你居然认识我,失敬失敬。”
  “阁下住在裕丰客栈,曾在鸿泰谈了半天买卖。”那汉子的语音放得更低:“干我这一行的人,消息不灵通,就只有喝西北风啦!”
  “呵呵!你老兄到底干的是那一行呀?”他一脸流气:“拉皮条?打闷棍?背娘舅?打抽丰……。”
  “胡说八道!在下是做买卖的……。”
  “哦!做买卖的人?同行嘛!失效失敬。呵呵!你老兄做哪一种买卖呀?”
  “吴东主,你不是要采购绸纱吗?”
  “对,在下……。”
  “有批货,上等的,急于脱手,比鸿泰的行情便宜四成,安排得妥妥当当,保证没有风险。”
  “哦!我明白了。”他用行家的口吻说:“你在开玩笑。要买黑货,我可以去找癞龙赵十一,至少也便宜五成。你老兄这样冒冒失失兜揽,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这一行我是第一把手,你老兄大概是初出道的嫩货,小心癞龙打断你的腿,你在挖他的墙脚,偷他的饭碗,你知道吗?算了吧!老兄。”
  那家伙一听苗头一对,老鼠般溜走了。
  进入食厅,灯火辉煌人声嘈杂,闹酒的声浪震耳欲聋,食客几乎满座,一连三间的大食厅,近四十付座头,食客之多可想而知,乌烟瘴气自在其中。
  总之,在这里喝酒的人,决不是有身份的大汉。他在边间的一副座头落坐,吩咐店伙送来几味小菜三壶酒,自斟自酌留心食厅的动静。这里,可看清全食厅的每一角落,可监视店门出入的景况。
  凭他的江湖经验,他看不出任何异状。即使有跟踪的人,这时已不可能找得到食厅监视他。
  刚喝了一杯酒,那位獐头鼠目汉子又出现了,而且多了一个人,一个用青巾包头,粗眉暴眼满身邪气的四十左右大汉。
  “这些家伙在打我的主意。”他心中暗笑:“癞龙赵十一亲自出马了。”
  两个家伙果然排开阻挡在走道中的醉客,邪笑着向他的食桌走来。
  “呵呵!”他先发制人打招呼:“赵十一,你不该派一个生手来装神弄鬼。看样子,你阁下真有货。坐下啦!叫店伙加两付杯筷,我请客。”
  “哈哈!该兄弟请客,兄弟是地主。”癞龙赵十一拖出凳子坐下,用手示意同伴也落坐,满脸奸笑:“吴东主,你是第一次在敝地露脸,兄弟不得不防着点。说实话,东主对兄弟的货有兴趣吗?”
  他召来店伙,加酒菜杯筷。
  “如果来源不带腥,在下当然有兴趣。不然,你另找别人商量。”他率直地说:“带了腥,在下担不起风险。贵地的捕头镇八方林五爷灵得很,手段够辣。你是地头龙,知道风色可以趋吉避凶,在下可就成了代罪羔羊啦!”
  “你放一千万个心,在下的货从不带腥,不然就不可能混到今天的局面。”癞龙不客气自己斟酒:“镇八方这些日子不好过,几件无头命案已了弄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管这种小事?”
  “你癞龙的口碑是不错的。”他举杯奉承:“有你这些话,在下就放心了。这样好,等看过货,咱们再谈其他细节,怎样?”
  “一句话,依你。”
  “好,一言为定,其他的事,你去安排,如何?”
  “好,一言为定,这就说定了,吴东主明天晚上有没有空?”癞龙欣然问。
  “有。”
  “掌灯时分,咱们在金马门孝烈桥头见面。”
  “好。现在,我敬你,为明晚的交易于杯。”
  三人举杯。那位獐头鼠目的仁兄,始终一言不发,癞龙也不为双方引见,似乎把他看成跟班仆人。
  但吴玄留了心,他发觉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内涵比外表丰富得多,那双鹰爪似的手指与常人不同。
  “这是一个危险人物。”他心中暗忖。
  正事谈妥,双方皆按规矩隐起话题,也依惯例不探问对方的底细,避免套口风。酒至半酣,三个男人不久就谈上了女人。这方面癞龙材料丰富,地头龙当然清楚本地每一处风月场的花魁月首,说起来如数家珍。
  正谈得起劲,突然间,人声渐止,猜拳斗酒声徐消,所有的食客,皆将头转向厅右的明窗前。
  一位老苍头,领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十七八岁少女,随着一位店伙到了窗台下,店伙拖过一张条凳,请老苍头落坐,低声交低了几句话,迳自离去。
  原来是少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这位少女的确长得十分出色,一双秋水明眸充满灵气,粉颊泛着健康的淡红色光彩,瓜子脸,远山眉,小樱唇红艳艳地。穿俏丽的窄袖子黛绿短春衫,同式八褶裙。黑油油的秀发梳了双丫髻像个丫环,手中的轻罗帕很长。说美真美,所有的食客都看呆了,灯下看美人,她那耀目的清丽像乍现的光华,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
  老苍头年约花甲出头,一双老眼毫无神彩,一举一动慢吞吞有气无力,似乎人世间任何事也引不起他的激动。
  老苍头将木托篮放在脚下,慢慢地取出腰系着的箫囊里那管斑竹箫。
  吴玄也被少女所吸引,放下了酒杯。
  “那是月前来敝地卖唱的刘十老祖孙,小丫头叫小秀姑娘。”癞龙低声说:“她也赚缠头钱,只是脾气不好,看不上眼的人,再多钱也打不动不了她。才艺双绝嘛!使性子脾气并不足奇。”
  “我看得出她不是规矩的人。”吴玄也低声说:“她那双眼睛太活,气质是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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