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烈火情挑》

第六章 意乱情迷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全集  点击: 

  这里是青松寨西面三四里的一座小山,可以远眺房屋错落的青松寨,满山苍松,与对面寨北的界首岭遥遥并立,但界首岭要高一倍以上。
  在各方龙蛇的尾随追蹑下,荀夫子的七个人,精力也耗损五六成,速度随时光的飞逝而速减,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对那些跟来的人不敢掉以轻心,歇息时采用集中防卫姿势准备应变。
  不是死仇大敌,不会发生不顾一切进行攻击的不可收拾事故,但有采取防卫行动的必要。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小山的西南坡下,是弥勒教的人住宿的种山人农舍。但荀夫子可不想将尾随的人引至住处,以免令人认为他们是被赶回住处的,有损颜面威望,宁可乘歇息时与那些人当面解决。弥勒教是主宰江湖的强者,不会忍受任何人威胁。仅凭荀夫子的个人威望,敢向他挑战的人就没有几个。他们并非示弱逃避,而是带了擒获的黄如玉返回住处,必须在返抵农舍之前,打发尾随的人,以免有损声威。
  歇息片刻,就可以恢复精力与强敌打交道了。
  其实他们心中有数,不可能有人为了一个其实无关大局的小女人,敢冒险和他们拼命抢夺,那可是得不偿失可能枉送性命的愚蠢举动,即使抢到手也后患无穷。
  第一批追及的人,是江湖五毒的毒娘子和毒心秀士。
  葛大堂主随后率领爪牙赶到,占住一方以恢复精力。
  最后赶来的是七名青衣男女,气势相当慑人,一个个像讨债的债主,摆出志在必得的姿态声势汹汹。
  荀夫子与那位自称法师的人,站在一株古松下有说有笑,不理会连续赶到的人态度如何。两人谈笑自若,话题是有关小隐山庄常北岳,早年在江湖行道的陈年往事,对这位武林侠义道过去的名宿,并无多少敬意。
  后面的树丛内,六个人分为两组,坐在树下歇息,随时皆可能发起攻击,神态却显得轻松悠闲。
  右面一组最外侧的一名中年人,坐在黄如玉身侧,一双怪眼,在黄如玉曲线玲珑的胴体上瞄来瞄去,脸上的邪笑足以让女人胆寒。
  黄如玉蜷卧在下,手脚被分别用牛筋索捆住,可能气门的经脉或穴道已被封住,真力无从发挥。即使气血没被制住,她也没有挣脱牛筋索的能耐。
  她的剑、护腰和外腰带、百宝囊、汗巾、荷包……能卸除的物品全被卸除,被围腰巾捆成一团,搁在看守她的中年人身侧,这些东西不再属于她了。
  她是年近双十的成熟少女,脸蛋轮廓分明,五官出奇地匀称,有一种迫人的美。穿紧身衣把诱人的曲线,衬托得更为突出,更为动人,用玲珑透凸来形容,确是十分传神。
  另两名中年人的目光,也不时向她集中。这一组的三个人,目光全被她吸引过来了。
  她有被剥光摆在地上任人观赏的感觉,羞急交煎无地自容。
  躺在树下,看不到前面的景物,只能听到谈话的声音,字字入耳一清二楚,却看不到人影。看守她的中年人,把她的视线挡住了,她只能从人声中,知道荀夫子与赶来的人,打交道的概略情景。
  最先与荀夫子交涉的人,是毒娘子葛三娘。毒娘子是最早和她打交道拦截她的人,有权抢先交涉。
  荀夫子和法师不理睬陆续赶到的人,摆出不在乎人多无所谓的态度,强者的面目霸气慑人。这是权势人物特有的霸气,也是人人踊跃争取的地位象征。
  通常有所求的人,必定失去耐性先出面打交道。有求于人,不出面求,哪能得遂心愿。
  “贵教是天下第一秘教,人才济济,威震天下,两度兴兵是英雄的大本营,犯得着用一个女人做人质,胁迫唐小辈投降?荀夫子,你就不怕有玷贵教的声誉。”毒娘子在荀夫子面前,身分地位低了一级,说话毫无气势:“把人让给我,我感谢你。”
  “我们不会利用这个小女人做人质,而是另有用途。”荀夫子的语气,可就气势十足以强者自居:“本教虽然需要人才相当殷切,但所用的手段,尽可能多用利诱少用威迫。唐青松确是人才,是江湖新秀中超拔的俊秀,我们不想用人质胁迫他,要让他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投效本教。你不必徒费口舌,你不是做说客的材料。你们走吧!千万不要妄想转抢夺的蠢念头。”
  “荀夫子,何不平心静气好好商量……”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走!走了就不要再来。”荀夫子挥手赶人。
  后面不远处,葛大堂主脸色阴沉接近。
  “弥勒教是天下第一大秘教,严府黑龙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葛大堂主声震林野,气势十分强烈:“本堂主够交涉要求的分量。个人的江湖声望地位,也配与你荀夫子相提并论,你愿意谈吗?”
  那位自称法师的人,取代了荀夫子的地位。
  “葛大堂主,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法师显然缺乏荀夫子的逼人气势,却另有一种阴森的神情令人心中生寒:“本教圣堂使者中,我无极大法师的地位不高也不低。贵帮只有三条龙配和我打交道,你算老几?好像你已经打定了硬抢的妙主意,这主意一点也不妙,千万不要轻试,阁下。”
  口气更强硬,更具霸气。
  在江湖的帮派会所中,不论是黑帮或白帮,一般的交涉谈判,身分地位最为重要。如果有一方的人身分地位,与对方不相等低了一级,对方不会接受。即使勉强在一起洽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圣堂,通常指祖师堂,也就是供奉教祖,或者创教人所尊奉的神明,供弟子正式参拜的圣地殿堂。在圣堂供识的人,必定是元老级的重要人物。获准入殿参拜的弟子门徒,也都是高级的重要干部。
  荀夫子显然是总教坛的重要高级人员,但比圣堂的使者地位低了两级,目下他是名义上的主事人,却指挥不了无极大法师。
  圣堂经常派出使者,巡视天下各地的分级,职权上本来规定不干涉各级主事人的行事,其实却自然而然地左右各种事务的进行,具有干预各级主事人的指挥级。
  葛大堂主只是黑龙帮外八堂的中级人员,身分、威望、地位、名头……难与无极大法师比,还不配与无极大法师平起平坐呢!
  无极大法师一亮名号身分,葛大堂主傻了眼。他配与荀夫子打交道,却没有与无极大法师谈判的分量。
  “无极妖道,你要癞蛤蟆遇上蛇膨风鼓气,自我膨胀虚张声势。”葛大堂主恼羞成怒,口出不逊怒目圆睁:“他娘的!江湖朋友谁都知道,贵教的男人都是色中饿鬼。贵教主龙虎大天师,更是美女的收藏家,摧花的圣手。你擒住那小女人的心态,十分可鄙。本堂主不信邪,咱们走着瞧。”
  的确在走着瞧,扭头就走
  江湖五毒不敢动手抢人,黑龙帮也色厉内荏打退堂鼓。后到的七名青衣男女,大踏步上前取代葛大堂主的位置气氛一紧,要动武的神情显而易见。
  领先的那位年约三十上下壮年人,一表人才英俊挺拔极为出色,流露的气傲天苍神情极其慑人。
  无极大法师狠盯了壮年一眼,冷冷一笑。
  “你们一称天下第一大教,一称天下第一大帮。在下既没结帮,也没组会,所以不计较什么身分名头,凭一股豪气与平生所学,敢与天神阎王论短长。”壮年人独自上前,双手叉腰声如洪钟:“唐小辈误了在下的大事,伤了在下好些弟兄,在下非把他弄到手不可。那个姓黄的小丫头,是诱擒唐小辈的最佳媒介。妖道,你给不给。”
  “唔!还像个人样。”无极大法师阴阴一笑,并没暴跳如雷:“如果本法师所料不差,你一定是威麟堡的新堡主,乾坤一剑的次子公孙云浩。你老哥只称武林一公子,在江湖出尽风头,两年前巫山正邪大决斗,你老爹老哥失踪,据说已死在巫山。你也人模人样,可以取代武林一公子的地位了。”
  “妖道,不要逞口舌之能……”
  “你很急,是吗?天快黑了,难怪你心急。好,你拔剑上,用你的平生所学,争取你在世间应得的名和利。你公孙家的天罡穿云指,是指功中威力最可怕的绝技,你最好不要在拼剑时出指突袭。你还没练至剑指间同发威力倍增的化境,用指配合,反而力分而枉送性命。上啦!看你能不能重振天下第一堡的声威。”无极大法师不撤剑,一双大袖一挥,风雷乍起,罡风象是骤起的猛烈气旋,地面的松针突然四散飞舞。
  一旁出现刚赶到的幽冥使者,发出一声狂笑,吸引各方的注意。
  “无极道友,你走眼了。”幽冥使者嗓门大得很:“乾坤一剑的两个儿子,一主外一主内。次子公孙云浩很少在江湖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多。这位新堡主公孙云浩是假的冒牌货,他不会天罡穿云指,剑术却可圈可点,你可不要大意了。”
  一声长啸,假公孙云浩身形暴进,剑同时出鞘,身剑合一向双手空空的无极大法师扑去,剑上风吼雷鸣,御剑的真力骇人听闻,似乎远在丈外,剑气便可将人撕裂。
  其他六名男女,后一剎那一拥而上。
  幽冥使者发出一声暗号,与毒娘子、毒心秀士,从右面绕进,猛扑弥勒教在后面列阵的六个同伴,乘机抢夺黄如玉姑娘的意图明显。
  葛大堂主也一声怪啸,带了四名随从,从左面绕出,也要抢夺黄如玉。
  情势大乱,人多人强。
  暮色四起,正是乘乱搏杀的好时机。
  有志一同,三方人马同时发动攻击。无极大师的态度太过恶劣,激起了公愤。

×       ×       ×

  一条蚁虫在草丛中,一收一放爬行,是不易发现的,除非刚好被人或食虫的动物看到。
  在尾随的毒娘子赶到的同时,一个人影也从松林的侧后方,蛇行鹭伏接近弥勒教的人歇息处,随距离的拉近,而改变接近的隐密身法,逐渐深入中枢。
  弥勒教派在外面活动的人,都是武功与法术超人一等的人物,如想接近他们,必须极为小心,风吹草动也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任何异样的声息,都瞒不了他们的耳目,秘密接近谈何容易?
  这个人影,在三十步外便用虫行术接近,极为小心缓慢地将枝枒草丛拨开,利用一阵阵间歇性的松涛声掩护,一寸寸向前接近。
  这是一场耐心与体力的严酷考验,如果不慎发出声息,救人的行动必定功败垂成,无法获取雷霆一击的好机会,对方控制住人质,那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在无极大法师与来人交涉期间,在后面扼守左右方的两组六个人,皆已撤剑在手,完成防守戒备状态,但并没表现紧张的神色。在他们的心目中,实力最强的黑龙帮,也不敢甘冒大不韪妄动撒野,用不着紧张。
  估计错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负责看守黄如玉的人,把她按塞在树干下,乘机在她高举的玉乳摸了几把,再拍拍她的丰臀。
  “小美人,你放心好了,没有人能把你夺走,也没有人敢撒野强夺,嘻嘻!”这人心满意足地淫笑,再用脚拨动她的大腿贴近树干:“大法师已有周详的准备,这里已预定列下八门金锁阵,进阵的人有死无生。”
  “敢打赌吗?”她很得直咬银牙,仍摆出女强人气势:“天黑了,来的人像狼群,树林内排阵威力有限,我打赌他们一定可以把我夺走的。我宁可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毕竟有江湖英雄的豪气,不会苛待我一个女人,而你们……”
  那人俯身给了她一耳光,打断她的话。
  “你如果落在那些混蛋英雄手中,将更为不幸。”那人揪住她的襟领将她的上身拖起,不屑地说:“光临山区的人中,全是些为名为利,为权势而玩自己老命的亡命,你还寄望他们是英雄?少做清秋大梦了。大法师还有点怜香惜玉的情怀,那些亡命会把你蹂躏成败柳残花。你最好乖乖地跟随着我们走,求天老爷保佑,不要落在他们手中,知道吗?你最好放明白些……”
  手一推一松,她重重地重新倒下了。
  这瞬间,攻击发起了。
  无极大法师与荀夫子的两双大袖飞扬,刮起阵阵罡风,风起雾涌,无数星火像流萤,在灰雾腾涌中迸散旋舞,慑人心魄的震耳怪声绵绵不绝,人影忽隐忽现,似乎已不具人形,在暮色朦胧中,可看到依稀隐现的妖物,与及各种鬼火似的闪烁光芒流转。
  似乎在这瞬息间,这里突然天地丕变,景物全非,变成神秘可怕的鬼域幽壑,怀疑此身已不在人间。
  各种暗器的飞行厉啸,与各种可怕的怪声相应和。接着狂呼厉喝的声浪乍起,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全速贯入,以暗器开道。妖术晚发了一剎那,以全速攻击的人已透入中枢,八门金锁阵仅发动了一半,挡不住从三面快速突入的人。
  幽冥使者也会法术,道行并不比无极大法师差多少。威麟堡的人则以暗器打头阵,比袭击双川集客栈的声势更猛烈。除了那位假公孙云浩之外,每个人都在前进时双手连续发射暗器,不在意是否击中目标,用意是制造一阵铁雨钢流,掩护在后面前进的人贯入。
  全场大乱,弥勒教的八个人措手不及。
  看守黄如玉的人,在数落她的话刚说完的瞬间,一道剑虹出现在身后,一把飞刀先一剎那擦过左肩外侧。
  “铮!”这人的反应超人,百忙中架偏了刺来的剑,身形下挫,伸手急抓黄如玉的柳腰,要将她扛上肩,打算将她带走。
  “我在这里……”她大叫。
  剑光再吐,前来的人闻声奋勇抢攻。
  “你死吧!”那人放弃抓她的打算,身形疾移避招,一剑反击削断了前来的人三根右肋骨,象是侧开膛,这一剑神乎其神,剑到人倒。
  后面的大松树下人影暴起,鱼跃而上,噗一声掌劈中看守的左头侧,看守应掌向右摔撞出丈外,撞中一株古松,反弹倒地起不来了。
  人影快速地将她扛上肩,顺手把看守摆在一旁,用巾包住原属于她的随身杂物和连鞘剑,悄然掠走,去势如离弦的劲矢,三两闪便消失在松林深处。
  这些人拼死的兴头并不高,雷霆一击便脱离现场,暮色朦胧,交手时难以分辨对方是谁。夜袭双川集的人,也是一击即走。
  江湖五毒与黑龙帮的人,抢夺黄如玉的念头也不高,只想出口怨气,借题发挥挫一挫弥勒教的霸气而已。他们本来就知道成功的希望不大,夜间在林中袭击,怎知道俘虏藏在何处?
  威麟堡的人,却志在抢夺俘虏,以雷霆万钧的声势,用暗器开道,剎那间便冲入阵后。快速一鼓作气猛攻,是破妖术的不二法门,何况事先早有准备,其中也有不畏妖术的高手对付无极大法师。
  可是,来晚了一步,夜色中无法正确找到俘虏,仅听到黄如玉那一声求救的呼唤。两个急冲而至的人,恰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倒地,也依稀看到窜入松林深处,肩上有人的身影消失。
  两人身形加快,衔尾狂追,循分枝拨草的声息飞奔。
  仅追了三二十步,斜刺里出现一个黑影,一声冷叱,刀光似奔电,追得最快的人,连人影也没看清,来不及有何反应,如电刀光已经入体,脑袋飞起三尺高,尸体仍向前冲。
  那是一把狭锋长刀,破风的啸声像隐隐风雷。
  落后五六步另一个人,刚来得及稳下身形,如电刀光已幻现在眼前,凌厉的刀气及体。
  “铮”一声暴震,剑在千钧一发中,架住了迎肩劈落的狭锋刀,火星迸爆中,剑反震下沉。
  刀光猛旋,刀过腿折,然后刀光再闪,哧一声贯入小腹。
  “你不……是唐……”这人的叫声完全走样,剑脱手掉落。
  是一个蒙面人,向后暴退,刀脱出这人的腹部,再一闪形影俱消。
  唐青松的刀,与黑影的狭锋刀外形自然不同。狭锋刀使用时,必须保持相当的距离,才能获得挥动攻击的空间,与劲道缺乏贴身相搏的威力。唐青松的刀,功能恰好相反,远攻的威力不足,利于贴身切入行致命一击。如果使用人臂力足,单手施展当然也具有远攻的威力。只是刀太重,支持不了多久,利于速战速决,三下两下生死立判。
  挨了两刀的人,最后才看出刀型不同。如果是唐青松,应该不会以巾蒙面。

×       ×       ×

  两人藏身在山坡下的灌木丛中,不远处是一条山径。黄如玉的气门,被无极大法师用极为深奥的手法所制,连带封闭了上一穴阴交,下一穴石门。任脉在这一段形成瓶颈,阻绝上下聚气行血的通道。
  唐青松的内功修为,显然比无极大法师精湛,手一触及黄如玉的身体,便知道何处脉穴被制,使用导脉引气归元术,片刻便打通任脉最重要的一段经脉。
  “得在这里躲一躲,让他们你争我夺穷奔忙。”他不急于返回青松寨,猜想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仍在寨外搜寻,碰上了势将血肉相见:“哦!你怎么知道我赶来救应的?我对潜踪接近术经验丰富,你居然知道我来了,真了不起,我疑心你练了佛门奇学六识术呢!”
  他认为黄如玉那一声“我在这里”,是冲他而发的。
  “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黄如玉紧倚在他身侧,语言低低柔柔地:“只知道你一定来了,感觉中你已经向我接近,也许是所谓神意相通吧!妙剑罗兄也来了?”
  “他没来。我心急你的安危,无法定下心等他和吴老前辈返回商量,便独自出来找你们,吉人天相找到你了。”
  “哦!掩护你我撤走的人如不是罗兄,那会是谁?”
  黄如玉那时被扛在肩上,头向下垂,只听到后面传来的格斗声,什么也看不见,所以认为有人掩护撤走。
  “是袭击的人,并非有意掩护我们撤走。”唐青松其实也不了解情势:“暗器啸风声慑人心魄,袭击的人用大量暗器打头阵,一定是夜袭双川集那些杂碎,我会找他们算账的,哼!你试试聚气行功,看有何异状。解经穴禁制并不难,只是独门手法相当麻烦,试试就可以知道是否有效,希望不要留有后患,快定下心试试。”
  “谢谢你的关心,我试试看。”黄如玉正边八百偎近坐下,用五岳朝天式运气行功,全身放松凝神吐纳。
  这期间心情紧张,心无旁骛,身边的变化皆没在意。这时心情一懈,身躯移动,便可感觉出异状了。比方说,散发的体气就可以明显感觉出来了。
  他又嗅到在界首岭时,与黄如玉相处期间,所嗅到的幽香,那种俗称的女儿香。当然啦!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女儿香。
  似乎他对这种幽香没有免疫力,这本来就是异性吸引天生的本能,只有天阉才不受影响,正常的男女生理成熟就必然产生幻想幻觉。
  同样情形又发生了,情不自禁心中一荡,不由自主地有点心猿意马,这种感觉随时光的飞逝而逐渐强烈。现在是黑夜,与上次在界首岭白天的情形不同,冲动更为强烈,有爆发情绪失控的可能。
  浑忘世俗的意识从心底涌升,他有将黄如玉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本来就逐渐喜欢上这位让他心动的女郎,这期间因志同道合而产生投契的意识。黄如玉也因态度改变而有意亲近他,双方的距离不再成为障碍,自然而然地产生关切的意念,跨越了普通朋友的门槛。
  凝种转脸端详黄如玉的侧脸轮廓,黑暗中依然呈现美好的脸型线条,显然难以分辨究竟美在何处,但那种因幻觉所产生的朦胧美感更为鲜明。
  他的手缓缓伸出了,手因为气血的强烈浮动而颤抖。
  右后方突然有轻微的枝叶擦动声传来,接着正后方传来一声低啸。
  枝叶擦动声让他神智一清,幻觉陡然消失。他像一头嗅到异样气息的猎豹,斜移八尺作势起扑。
  枝叶擦动声突然急骤,消失在低啸声传来处。
  他心情一懈,悄然重回原处。
  黄如玉恰好长身而起,无声无息地拔剑在手。
  心猿就锁,意马收缰。先前被幽香引起的情绪波动,已完全恢复平静。
  幽香已经消失了,但他并没留意。
  “他们仍在搜索。”他警觉地低声说:“不要紧张,我们不能动武,黑夜中暗器太过危险,犯不着和他们玩命。只要我们有耐心地潜伏,他们是谁发现我们的。气血运行可曾发现异状?”
  “没有障碍,那个大法师的独门制脉手法不怎么独门嘛。”黄如玉收剑,紧张的情绪并没完全消失:“知道刚才几乎经过这里的人是何方人马吗?”
  “你在说笑话。远在二十步外,怎么可能看到形影?看到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人。我只知道有三个人潜行接近,被低啸声引走了,低啸声可能是信号。”
  “你真的了不起,居然知道有三个人。”黄如玉脸上的表情夜间看不清,口吻像在赞佩他:“在江湖闯荡,与一位志同道合的英雄好汉结伴同行,鬼蜮江湖危机四伏,就不那么可畏了。青松,我好高兴能与你同行。”
  脸上的表情看不到,得体的语言已明白表现出心情的愉快,洋溢着女性体香的娇躯,紧偎在他的肩胸前,并坐在草丛中,双手抱住他的腰干,粉颊紧偎在他的下颔旁,那种奇异的、可引起他生理变化的幽香又出现了。
  亲暱的举动,立即引起他先天上的生理变化。
  他本来就逐渐喜欢黄如玉,怦然心动伸手紧挽住黄如玉的肩背,挽得紧紧地,心潮一阵汹涌。
  幸好他仍怀有强烈的戒心,还没浑忘强敌仍在附近搜寻的恶劣情势,警觉心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注意力分散在留意四周的声息上,因此勃发的冲动还不至于强烈得失去控制。
  “谁都想做一个英雄好汉,我也不例外。问题是,有没有做英雄好汉的能耐和机会。”他轻拍抱住他腰干的可爱小手,感觉中他激起久蕴心中的豪气:“我正在努力争取机会,汲取江湖鉴验累积闯荡的根基。目下群雄毕集,情势相当凶险,我们几个人联手应付危难,应该可以度过难关。唔!这里不安全,得随时准备移动。”
  “他们还会搜到这里。”黄如玉镇定的修养比他差,惧意形之于外。
  “很可能。”他肯定地说。
  “可能?夜黑如墨,山林辽阔……”
  “问题出在你身上。”
  “什么?问题出在我身上?你的意思……你认为他们以我为目标猎物……”
  “你身上不时散发出来的薰衣香,容易引来精明的搜踪专家。”他加以解释:“你是不是佩带有盛香的香囊?姑娘们爱香,此时此地,香囊会暴露藏匿的处所,可否用巾把香囊紧紧地包住?”
  姑娘们尤其是大闺女,通常不会也不敢使用脂粉香,只能采用薰衣或佩带香囊方式,以展现女性的魅力。夜间在山林藏匿,远在数十步外便会把搜踪的人引来。
  生死存亡威胁,压下其他的念头,他目下所想到的是两人的安全;尤其是黄如玉的安全。那能引起他心猿意马的幽香,对他已逐渐失去诱惑力。
  在他的感觉中,黄如玉的武功虽然很了得,但在众多超强的高手环伺下,还不足以自保。他也没有保护黄如玉的信心,黑夜中哪能照顾同伴的安全?任何一方射来的致命暗器,都可以把他俩打入地狱,他自身难保。
  山林中不时有各种声息传来,还真有风声鹤唳的感觉,随时皆可能有人突然出现,想完全匿伏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握住刀靶,揽住黄如玉纤腰的手收回,出现凝聚潜动的现象,随时皆可能爆发扑出的行动,任何一声异样的声息,都会吸引他的注意。
  他知道,黄如玉正轻灵地将所佩带的香囊,藏入精巧的小型百宝囊中;香囊本来是悬在腰带上的。
  “这里真的很危险吗?”黄如玉在他耳畔低声间,语调流露出紧张:“要不要撤走?往何处走?”
  “我也不知身在何处,且先向东碰运气,走。”他挺身而起,领先潜行排草缓进。
  在紧要关头,必须由为首的人,下定决心毅然采取行动。他表现出果决的领导才华,虽然碰运气三个字有欠坚定,但行动却表现得勇敢果决。
  黄如玉默默地尾随向后方警戒,两人的默契相当圆熟。
  穿越一处松林,升上灌木丛生的坡顶,离开原先潜伏处约有两里左右,该已脱出对方的搜索范围。沿途毫无警兆,相当幸运。
  “毫无警兆,一无所见,不是好兆头。”他突然止步隐起身形,向黄如玉低声说:“应该不可能如此顺利脱出搜索圈,必定有不可测的变故。”
  “你的意思……”黄如玉悚然问:“有何变故发生?”
  “不知道,就是感到有点不对。”
  “那怎办?”
  “等待。”他沉着地说。
  “你的意思是……”
  “可能他们改变计划,不再走动穷搜。夜间走动搜索,是最为危险的蠢事,因此极有可能改为布伏设阱,以逸待劳袭击任何入伏的人。别让他们如意,我们也等候天亮再走,不能冒进网入罗的凶险。”
  “对,真的不能乱闯了,碰上任何一方的牛鬼蛇神,都有受到致命攻击的可能。”黄如玉当然知道形势不利,天知道在何时何处,悄然飞出一枚致命的暗器,岂不冤哉枉也?等候天亮,是唯一选择。
  “你先睡,我守夜,不必担心,放心安睡一切有我。”
  地面枯草正好作褥,和衣躺下相当惬意,山林的余热未消,四野虫声唧唧,正好安眠养精蓄说。
  黄如玉却无意安睡,仅在他身旁躺下,一手搭在他的右膝上,一手则握住从腰带解下的连鞘剑,可能有随时奋起搏斗的念头,有仓促间立可应变的打算。
  “青松,我们不必留在青松寨观望,留下反而成为众矢之的。”黄如玉低声说,拍拍他的膝盖引起他的注意。
  “我们只要不在外面随意走动,就不会有危险。逗留在此的确风险大,我打算尽快离境,与这些牛鬼蛇神胡缠,太不值得。”他离开的念头更强烈了,也实在没有再在青松寨逗留的必要。
  “既然我们决定替小隐山庄尽一分心力,何不直接前往小隐山庄去见常北岳?青松,在小隐山庄安顿就可以摆脱这些牛鬼蛇神的纠缠。天一亮,我们和吴老邪几个人,动身前往小隐山庄……”
  “不能去。”他断然打断黄如玉的话:“常北岳不需要我们助拳,我更不想自抬身价登门相助,我一个地方小龙蛇,哪配替被誉为侠义道泰山北斗的常大侠助威?吴老邪是邪道人物,绝不会同意出面替侠义英雄摇旗吶喊。”
  “这……我受不了这些人纠缠。”黄如玉愤愤地说:“这样好了,明天我和孔夫人一同前往小隐山庄求见常北岳,表明相助的诚意,你在青松寨等我好不好?”
  “这……”
  “答应我,好吗?”
  “我的处境更不妙,我不想留下。”他叹口气摇摇头:“我得走远些……”
  “算我求你好不好?要不就陪我走一趟小隐山庄。”黄如玉挺身坐起向他央求,亲暱地伸手挽住他的虎腰,几乎偎在他怀内了。此情此景,男人几乎不可能拒绝的。
  “很抱歉。”吸引他心乱的幽香没有了,他恢复坚毅的性格,毫不困难地拒绝黄如玉的央求:“如果我和你去,这些牛鬼蛇神可能也跟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常北岳,常北岳很可能该为我把灾祸带给他承受。就算他不说,我也于心难安。”
  “青松……”
  “这样吧!我在青松寨等你。”他让步一半。
  其实,他关切黄如玉的安危,就算黄如玉不请求他留下,他也会在青松寨停留候机相助。
  “你这人真固执。”黄如玉的口气流露出不满。
  “如玉,希望你谅解。”他声调有点僵硬:“我根本不认识常北岳,我去找他,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会被赶出来,我算什么人物呢?让我保持一个浪人的自尊吧!而且,我并不想冒充侠义道英雄让人耻笑,常北岳哪知道我是老几呀?人贵自知,这道理我懂。”
  “你……”
  “你不同,你是侠义道人物的子女,仗剑行道打抱不平,名正言顺替侠义道领袖人物助拳。有我在,肯定会影响你的声誉,反而会引起常北岳对你产生误会,一定会拒绝你的协助。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旁人助拳。”
  “看来,我无法说服你和我采取一致行动了。”黄如玉大感失望。
  他感到困惑,弄不清黄如玉为何突然改变态度。众人在客店聚会时,不是说好了暗助常北岳一臂之力吗?怎么改变为前往小隐山庄表明助拳了?
  鬼手天罡吴老邪位高辈尊,是力主替小隐山庄暗中助拳的主将,也是众人所公认的主事人,计划如果有所改变,按情理应该先与吴老邪商量的。
  他心中犯疑,但不便说。
  他本来打算说出威麟堡留在此地的人,并无公孙二少堡主在内,威麟堡的主力已经撤走了,留在此地的人仅志在骚扰。但消息并没加以证实,也就不便提出。
  在敌人面前说话容易,在朋友面前说话反而困难。
  “我会在一旁留意你的动静,提供必要的协助。”他歉然地说,拒绝前往小隐山庄的意愿相当坚决。
  “就算你在我的身边,也难以提供必要的协助呀!”黄如玉仍想说服他:“试一试,好吗?”
  “很抱歉,我有自知之明,不希望前往小隐山庄自讨没趣。”
  黄如玉挽在他虎腰上的手,悄然收回表示心中的不满。黑夜中,他看不到黄如玉脸上所流露的失望神情。
  “那……我就不去了。”黄如玉语气显得懒散,重新在他身侧躺下歇息。
  他悄然挺身而起,警觉地观察、倾听。没有任何异样声息,但没来由地心潮汹涌,感觉出一种异样的无形压力,一阵阵地向他逼近,本能地知道正处身在凶险的环境中,却无法了解这种压力从何而来,凶险又来自何处。
  感觉锐敏的人,是可能感受到无形压力震撼的。有些人甚至可以感受到一里外的人,及投注过来的敌意目光。
  “你怎么啦?”黄如玉对他的举动感到诧异。
  “附近可能有人潜伏。”他放低声音。
  “哎呀……”
  “不必紧张,我还不能确定。这里地势不错,草深仅及腰膝,视力可及三十步,我们只要不走动定下心蛰伏,有充分的应变时间。睡吧!不要自乱心神徒耗精力,天亮之后就没有精力应变了。”
  他也躺下了,两人并肩躺在草中,仅利用听觉留意声息。由于精力损耗过巨,不久,两人就在唧唧虫声催眠中,不自觉地朦胧入梦。

×       ×       ×

  唐青松离开青山客店,外出寻找黄如玉时,吴老邪几个人都不在店内,皆外出各自活动。等他离寨进入山林后,众人才分别先后返店,接着又匆匆外出,他们事先并没预定在外活动的目标与范围,因此并不了解彼此的行踪,他们本来就无意积极参与协助小隐山庄的事。
  妙剑罗永兴是最悠闲的人,活动飘忽,有意避免与任何方面的人冲突,似乎他是真正的冷眼旁观者。
  天快要黑了,他出现在寨门外的亭子里,悠闲地欣赏落日余晖,暗中留意出入寨口的人。一个多时辰之前,他在山林中一剑击伤了弥勒教一名高手,与荀夫子有了不易解的过节,对弥勒教的下一步行动,特别加以注意,防备荀夫子向他报复。
  一直没发现唐青松返回,他并不在意,脸上甚至流露出冷漠的表情。唐青松的安危不需他操心,其他几位同伴的死活,也用不着他费神,担心也是枉然。
  即使他十分关切同伴的处境,也无能为力,的确不知道唐青松这些人在何处游荡,到何处去找?
  进出寨门的人稀稀落落,天快黑了,不宜再在外面走动,有事待办的人,通常天黑以后再秘密行动,避免暴露消息暴露行藏。
  有人出来了,共有五个人,分为两拨出寨,缓步向他所占据的观景亭接近,不友好的神情,远在五六十步外便可看得一清二楚。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是五湖秀士包士毅,和佩了单刀的随从杜忠。两个败军之将,见面居然神情傲慢,输阵不输气,气势依然强,甚至有点像债主。
  当然啦!这位秀士不是输在妙剑手中的,输在唐青松的刀下而已。妙剑仅是唐青松的朋友,算不了什么。妙剑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江湖浪人,名头哪有江湖四秀士响亮?那不能比,难怪这位秀士气势强悍。
  接着到达的三个年约三十上下的壮汉,相貌概略相同,一看便知是兄弟,年纪差异不大,一个比一个悍野。身材壮实,膀阔腰圆,粗眉大眼,相貌狰狞。各佩了一把盘龙护手钩,重量在三斤以上,一钩横扫,可以轻松地把对手钩成两段。
  三人在亭外的大树旁席地坐下,放低声音交谈,不时向下面的路口指指点点,目光并没投向亭内。看光景,似乎与五湖秀士互不相关,甚至彼此不认识,应该不可能是同伴。
  五湖秀士两人占住亭子的右方,中间隔着粗制的石桌石凳,凌厉的目光,狠瞪着坐在桌对面的妙剑罗永兴,目光象是可以杀人。
  妙剑的神情正好相反,阴沉冷漠无动于衷,目光遥远投落在远处的山林间,似乎不知道有人在旁虎视眈眈。
  气氛不寻常,耐性有限的人沉不住气了。
  “唐小辈是你的朋友吧?”五湖秀士终于打破僵局,声势汹汹发问。
  “没错。”妙剑冷冷回答,遥远的目光并没收回。
  “他不在寨里,到何处去了?”五湖秀士提高嗓门,要发作了,受不了冷淡的对待。
  “不知道,大概在附近的山林内。”妙剑举手向亭外划了大半圈。
  “你们的交情不错吧?”
  “差不多。在外闯道的人,见面三分情,一旦相识,就是朋友。至于交情深浅如何,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经常会出现变量。阁下,别说话兜圈子,有话不妨直说,你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斗心机你还不够分量。说吧!我在听。”
  “如果你有了些什么三长两短,唐小辈会坐视不管吗?”
  “不会。”妙剑肯定地说:“他已经把我看成朋友,为朋友他会两肋插刀。这是一个还没沾染上江湖恶习,不知道江湖鬼蜮的血气方刚好汉。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转恶毒的念头,以免被他的神刀落在你的脖子上。他那把神刀没开锋,砍在身上会让你做噩梦。”
  “你也会为他两肋插刀吗?”
  “毫无疑问。”妙剑的回答更肯定,正式将目光投注在五湖秀士的脸上,目光阴森慑人:“我的妙剑还可以发挥威力。不要冒险,阁下。”
  不久之前,他在山林中与荀夫子打交道,说的话口气与现在截然不同,意义模稜两可,对朋友相助的解释,含糊暧昧令人莫测高深。
  现在他对五湖秀士所说的话,态度与表示却是肯定明确,不容误解的,他的剑毫无疑问站在唐青松的一边。
  也许,他不愿与荀夫子那个所代表的组合结怨吧!但他却一剑击伤了荀夫子的随从,表示并不在乎与荀夫子所代表的弥勒教结仇。
  见人说人话,态度随情势而有所改变;这就是江糊闯道者,生存的处世态度吧!生存之道不是一成不变的,适者才能生存。
  “你反而威胁我吗?”五湖秀士拍案而起,要发威了。
  “你这烂秀士怎么说话语无伦次?我没招惹你呀!你这混蛋在江湖追逐女人,风流自命到处留情,与唐青松争风追求黄如玉姑娘,这种事平常得很呀!你对付不了他,转而在我身上打恶毒的主意,竟然指责我威胁你!真是岂有此理,象话吗?”妙剑反而更冷静,脸上阴森的神色消失了,换上嘲世怪异的笑容,安坐不动,毫无准备应变的表示,强者的气势颇为慑人。
  五湖秀士只要凝聚内力一掌击出,很可能把安坐不动的妙剑打扁或打飞。石桌径不足四尺,伸手可及。
  妙剑的双手自然地搁在石桌上,封架并不困难。但应付突袭不是易事,险时运功封架需要时间。迄今为止,妙剑仍然没有暗中运功的神情流露,全身放松谈笑自若,外表看不出准备应付意外的迹象。
  五湖秀士的手,居然不曾发动攻击。妙剑的冷静神情,具有令对方不敢妄动的慑人威力。
  “在下的确要打你的主意,因为你是唐小辈的朋友,在下……”五湖秀士不敢贸然动手,想在嘴上讨便宜。
  “算了吧!你。”妙剑打断对方的话:“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似乎并没上道,天知道你的名头声望,是如何混来的?”
  “你……”
  “俗语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妙剑用教训晚辈的口吻阻止对方恼羞成怒:“咱们在道上混口食的人,哪能没有朋友?见面就是朋友,对不对?你知道你的一生中,交了多少朋友?”
  “那不能这样说,朋友的定义……”
  “我懂,你也懂。朋友有多种,有好有坏。相交满天下,知己有几人?就算是知己,也不可能一生一世厮缠在一起生死同命。在下认识唐老弟没几天,你要我与他生死同命,象话吗?我问你,你应该有百十个臭味相同的朋友,你会为百十个朋友挑起担债的吗?肯为朋友牺牲一切吗?”
  “我会,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道义。轻生赴死,是江湖朋友的优良传统。”
  “这可是你说的哦!”
  “当然……”
  人影倏隐倏现,快得令人目眩,三丈空间一闪即至,出现在亭外树下的三个壮汉身前。
  五湖秀士只顾耍嘴皮子,根本没看清妙剑是如何离亭而走的。
  打击之快,有如迅雷疾风,三个壮汉连人影也没看清,雷霆打击已经及体。
  攻击坐在树下毫无准备的人,有如摧枯拉朽。坐着挨揍,头部是最好的目标。双掌一合,便劈昏了两个。最后一个刚想站起,脑袋便被一双巨爪抓住了。
  妙剑是擒人的行家,不许对方站起,将人向前拖出两步,左手扣住咽喉,右手压住天灵盖,食指与无名指,搭在双眼眶上端,只要指一收,就可扣人双眼。
  有备攻无备,制得死死地。
  另两位仁兄耳门被击中,昏倒在地像死人。
  “这三位仁兄,是你的朋友吗?”妙剑站在被制壮汉的身后,盯着五湖秀士主仆冷冷地问。
  随仆杜忠拔刀出鞘,不敢妄动。
  五湖秀士张口结舌,像挨了当头一棒。
  假使妙剑攻击的对象是他,会有何种结果?攻击快逾电闪,毫无闪避余地,虽然中间隔了一张石桌,但也伸手可及,用内家劈空掌攻击,肯定会一击即中。
  “关我什么事?”五湖秀士惊魂初定,心虚地跟出亭外,硬着头皮否认:“在下不认识他们……”
  “去你娘的狗王八。”妙剑粗野地破口大骂:“石家三兄弟,绝钩邪钩霸钩,是你的亲密狐群狗党,和你同在江湖猎色敛财,江湖朋友几乎众所周知,你敢置临危亲友于不顾,真是无耻无义的混账东西。”
  骂得恶毒,五湖秀士受不了啦!咬牙切齿拔剑。
  “放了他们,这是你我两人的事。”五湖秀士几乎在怒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阁下……”
  “你把唐青松的事,撂在我头上,现在我有样学样,也把你朋友的事唯你是问,阁下,你让这三位狼狈为奸的好朋友,替你挑冤担债替你死吗?”
  “你不要拿他们威胁在下……”
  “看来,你是决定让朋友死了。”妙剑的左手指开始收扣:“你真蠢得像头猪,却又无耻得要朋友为你死。绝钩石老大,你好可怜,不管你是否死得瞑目,我是不会让你活的。”
  “哑……呃……”石老大拼命吸气叫喊,喉被紧扣舌头将伸长。
  “住手!你……你想怎样?”五湖秀士厉叫。
  “他们不死,你死。”妙剑凶狠地说:“你自杀,我就放了你这三位朋友。为朋友赴汤蹈火,死而无悔;这是你这种人对朋友的可贵情操,所以你要用我来威胁唐青松,认为唐青松会为我死。现在,是你为朋友死而无悔的时候了。你的剑一定很锋利,自杀应该干净利落。”
  有如以毒攻毒,把对方逼上绝路。
  “你……你不要逼……逼我……”五湖秀士当然不会自杀,咬牙切齿向前挺剑接近:“你不要妄……妄想,我想宰了你替他们报……仇……”
  “也好,生死与共,你很够朋友。上啦!我等你挥剑先把朋友杀死……上!”
  妙剑扣住石老大的头向上提,把人拉起贴在身前。石老大无法挺立,垂在下面等候挨剑,舌头也伸出口腔,身躯可怕地抽搐。
  五湖秀士的剑如果攻击,铁定会要了石老大的命。
  “我……我并没动手逼你。”五湖秀士怎敢冲上挥剑?强硬不起来了:“只想向你询问唐小辈在何处。”
  “你还在撒谎,真不要脸。”
  剑光倏发,五湖秀士扑上了,一招笑指天南走中宫进攻,这一招把石老大也盖在内。
  妙剑唷了一声,抱住石老大头部的手横挪一步,剑光擦过石老大的右肩外侧,割裂了三角肌,衣破血出。
  妙剑的右脚,也从石老大的腿外侧踢出,恰好踢在五湖秀士握剑的右小臂下方。
  五湖秀士的剑向上扬,身形暴退出丈外,反应十分迅疾,剑幸而不曾脱手,小臂也保住了。
  这一招如果得手,将有如穿鱼,把石老大和妙剑刺透胸膛,一剑取命。
  “你这位秀士朋友对你真够情义的。”妙剑将石老大推倒,一脚踢开。
  五湖秀士已掠出五六丈外,与仆从杜忠向寨门飞奔。亭旁的树林抢出三个人,一闪到亭。
  “前辈,饶了他吧!”悦耳的女性嗓音,阻止妙剑追赶五湖秀士。
  是曾经与唐青松打过交道的女郎,跟随在后面的是她的男女随从。
  “这个烂秀士,真替江湖朋友增光呢!”妙剑其实也无意追逐:“小姑娘,你犯不着替他求情。当然啦!如果你是他的朋友,又当别论。”
  “目前他正追逐前辈的朋友黄如玉,不会和我交朋友,以免妨碍他追逐黄如玉的事。我也不想做他的朋友,倒有利用他的打算。”女郎笑容毫不做作,坦然和蔼:“江湖四秀士中,这个秀士最糟糕。”
  “也最得意,追逐名色最有成就。小姑娘,你认识我?”妙剑也笑吟吟毫无敌意。
  “前辈几个人,已是众所瞩目的人了。晚辈姓蔡,小名明慧。”
  “你来有何所求?”妙剑单刀直入询问来意:“也想暗助小隐山庄?”
  “来查证这位黄如玉的真正身分。晚辈跟踪她有好些时日了,一直没抓住和她当面谈的机会。她也知道我在找她,故意回避。”
  “在双川集我第一次见到她,在这里才知道她叫黄如玉。哦!你怀疑她是……”
  “在未获得确证之前,晚辈不能乱说。可请前辈转告神刀唐青松,请他离开这女人远一点?这个女人……”
  “我不能左右神刀的所作所为,他应该有自己的主见。男女相悦的事,我更无权先存主见加以干预。蔡姑娘,我爱莫能助。不错,这个黄如玉的确可疑,我还猜不透她前来此的真正用意,只知道她相当关切小隐山庄的安危。她一个刚出道的晚辈,哪需要她关切武林泰斗人物的安危?你去找她吧!我确是对她一无所知。”
  “晚辈本来有一位长辈认识所要找的人,可惜那位长辈目下不知在何处,因此晚辈只能自己去发掘真相,容或手段过激,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有所得罪,前辈尚请包涵一二。打扰前辈,休怪。告辞。”
  目送三个人去远,妙剑陷入沉思。
  天快黑了,他只好独自返寨。唐青松到底在何处,为何仍在小林逗留,他一无所知。
  即使知道,他也无能为力。黑暗的山林处处凶险,到处都可能有人潜伏,走动十分危险,朋友关切是有限度的。

×       ×       ×

  黎明前的阵黑光临,他悠然醒来。这是一夜中最黑的片刻时光,之后便是朝曦渐现了。
  平时,这是他早起苦练的时光。三更打火五更鸡,在三十岁以前,如果不能达到练武的精纯巅峰状态,表示根基没能达到坚精境界,以后即使仍能痛下苦功,也无法再上一层楼了。根基还没稳固,便出现巅峰现象,以后不但持久力不足,爆发力也有限,精神与肉体皆呈现饱和,再努力也是枉然。有如身高已不再生长,生理已到达极限,就算一天吃上十斤肉,也不会再长高一分半分,只能往横里长,成了腹大如鼓,腰粗十围的肉山。
  目下不是平时,他仍然按时醒来。
  繁星满天,他想挺身坐起,却发现黄如玉蜷缩在他身侧,手搭在他的腰腹上,睡意正浓。夜间山林中有点凉意,自然而然地便紧偎在一起。
  略一挪动,温暖的气流飘散,熟悉的幽香令他完全清醒了。是薰衣香,而不是他偶然嗅到的稍浓异香。那种香出于黄如玉的香囊,会令异性生理发生变化的脂粉香。
  想起来,蓦然心动,放弃起身的念头,情不自禁地侧转身躯,伸手挽住黄如玉的娇躯,在胡思乱想中,恍恍惚惚重新睡着了。
  一阵鸟鸣惊醒了他,睁开双目,便看到黄如玉亮晶晶的明眸和灿烂的笑容。
  黄如玉是以他的手臂作枕的,美丽的面庞正向着他,可能比他早醒,正用可爱的笑容迎接他醒来。
  晨曦透过枝叶,朦胧中,美丽的面庞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有如雾里看美人,散发出强烈的神秘之美。
  情不自禁,他亲吻那令他心动渴望的娇嫩粉颊,紧挽住黄如玉的柳腰,心跳加快了一倍。
  这感觉真美妙,浑身起了激烈的变化。
  嗯了一声,黄如玉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另一手抓住他的肩膀。他陷入激情中,猛地挺身把黄如玉压住,双手一紧,在粉颊粉颈投入一串近乎狂野的吻,最后吻上灼热的樱唇,娇喘声似乎引发他陷入爆炸边缘,天地已不存在了。
  黄如玉也陷入激情中,呼吸急促,口中发出不知所云的轻吟,痴迷地回应他的热吻,引导他强而有力的手在身上探索,几乎抓破了他的衣衫。
  片刻的激情终于逐渐消退,两人拥抱着并躺在草地上,透过枝叶空隙,可看到在晨曦中逐渐消隐的星星,四周传来悦耳的鸟鸣。
  “如玉,恕我。”他喃喃地低语:“我无法克制自己,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每一个男人的心目中,都有一个梦寐以求的美丽女人幻影存在,一个梦里的天仙化身女人。你,就是从我的梦中,走出现实人生的天仙化身女人,我好满足。”
  “我也有梦,有憧憬。”热潮已退,黄如玉璀璨的笑容依然存在,轻托他半裸的壮实胸膛,声音出奇地轻柔:“我希望有一个爱我的、能伴我一生的神仙佳侣。这个人英俊、强壮、勇敢、温柔。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让我找到了,那就是你。”
  “我想,我们都找到了所爱的人。”他又亲了黄如玉一吻:“也许,这是命运所注定了的,冥冥中有一根线,把你我牵在一起。”
  “是的,传说中不是有月老牵红线的故事吗?”黄如玉摸到他的佩刀:“解了它。”
  这等于是强力的暗示,有点忙乱地替他解肩带与腰带。这两种皮带,都是肩悬式的必需佩刀器具,一横一直,系了刀之后,就不易宽衣解带。
  他俩激情的亲热,全身武装哪能进一步宽衣解带,暗解香囊?朦胧中,他看到黄如玉羞喜的酡红面庞,看到已经拉开的衣襟,及半裸露的一角莹洁玉肌;那是他在激情中拉开亲吻的地方。
  已消退的渴望激情,突然重新涌发,心跳声隐约可闻,浑身象是着了火,急促的呼吸让他的双手也呈现失控,强而近乎粗暴地,挺身坐起急解黄如玉的佩剑及护腰,他快要迷失了。
  此谓欲火如焚,形容得最为传神贴切。
  他即将浑身着火;黄如王的反应也是一团火。
  “当……当……当……”隐隐传来的钟声,空山中听得颇为真切。
  是青松寨南面小山上的小雷音寺,传出的晨钟声,相距七八里,依然听得清晰入耳。
  位于山上的四尺钟声,可远传十里外;六尺,可远传二十里。小雷音寺的钟是四尺钟,重有千斤。
  暮鼓晨钟,都是可发人深省的声音,甚至有震聋发聩的威力。
  紧要关头,钟声来得正是时候。
  他内心深处,突然响起并不陌生的声音:我在做什么?
  上次在界首领与黄如玉单独相处,黄如玉的亲暱举动,他心猿意马几乎失控,亲吻黄如玉的发髻,突然发现自己失态,心中就曾经响起这句话:我在做什么?
  “我抱歉。”他放弃解皮护腰的举动,把温暖的娇躯紧紧抱在怀中,让升起的火焰慢慢下降,猛吸入几口松香沁人肺腑的清新空气,激情的浪潮逐渐消退。
  黄如玉在他强力的拥抱下,扭动片刻便不再挣扎,安静地依偎在他怀中,身上的热潮也开始消退。
  “我想,我该有自己的生活。”他在黄如玉的耳畔自言自语。
  “青松,你的意思是……”黄如玉柔柔的悦耳声音,也在他耳畔悠扬。
  “以往在西安,我要率领一小群同伴,与强梁作生死周旋,完全没有自己的生活。”
  “统御一群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本来就不是简单的事呀!”黄如玉知道一个小组合是怎么一回事,每个人都需要照顾管理,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全力以赴才能蓬勃发展,实力强大之后,才能有自己的生活。
  “你是我梦里走出尘世的仙侣,渴望你能伴我一生一世,并肩携手共享尘世的快乐与哀愁,同心协力建造我们的尘世天地。如玉,我不是奢求吧?”他像在诉说,祈求。
  他动了真情,其实对真情的含义并不了解,从不打不成相识迄今,他逐渐喜欢这位脾气火辣辣的大姑娘,虽然他对这位喜欢的大姑娘几乎一无所知。但这并不重要。
  喜欢与喜爱是有分别的。由于几次的亲密接触,生理上起了变化,心理上起了波澜,这才进入喜爱。他觉得,拥抱着可让他百脉贲张的可爱女人,他愿付出精力争取和拥有。
  “青松,我知道你喜欢我。”黄如玉离开他的拥抱坐正身躯,反应没有他想象中热烈,也许是激情过后,女人要比男人冷静:“任你我都有自己的事要完成,都不能保证可以并肩相伴完成你我的心愿。”
  问题严肃,也是必须重视的现实问题。男人在激情时极少引起理智的反应,只有动物反应,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事后甚至不知道曾经答应过哪些事。等到出现严重的后果,才知道后悔。
  “我刚外出闯道,还没决定何去何从呢!”他不假思索地说:“如果你的事重要,我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完成。至于我以后的打算,我会把你要从事的工作计算在内,你认为如何?”
  “我的事……”黄如玉的字音拉得长长地。
  “你的事怎么样?”他迫不及待要知道下文。
  “我这次来,的确是有意相助小隐山庄的,但性质与鬼手天罡的在旁暗助不同。我希望我的行动,受到侠义道认同,只有与小隐山庄并肩站,才能让江湖朋友认同我这把侠义之剑。”黄如玉这番话大义凛然,让他大感错惊,甚至迷惘。
  “哦!难怪你要我陪你前往小隐山庄。”他恍然,但并没感到意外。
  他曾经拒绝前住小隐山庄,一个初出道的小人物,凭什么敢自告奋勇前往,声称为武林至尊助拳。
  “青松,你不要再拒绝好不好?”黄如玉笑吟吟央求他答应:“这可是我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就不会有第二次了。事关我的成名切身大事,我不能放弃,答应我,好吗?”
  他心中为难,委决不下。
  朝霞满天,他已可冷静思考了。暗室亏心,大白天通常对某些事心中会有所顾忌。
  “给我时间。”他急算能克制冲击:“如玉,我得好好想一想。”
  “青松,这对你日后行道江湖也有好处哪!”黄如玉继续劝说:“一登龙门,身分十倍;你可以提早十年获得在江湖的声誉地位。难道你不想早些出人头地?”
  “我还没想得那么远呢!”他呈得有点烦躁。
  “青松……”黄如玉昨晚懒散的神情又出现了,脸上失望的神色说明心中的不满。
  他昨天拒绝的态度软化了,大概是经过亲密的接触后,心理上有了变化,算是以让步作为补偿吧!对一个喜爱的女人让步,是正常的反应。
  但是,天色已经亮了,青天白日,他已能用理智支配感情的弱点,能做出小幅度让步,而不放弃重大的主见,已经难能可贵了。需要时间想一想,就是小幅度的让步:昨晚他是坚决拒绝的。
  “如玉,并非我固执,你的想法做法,事实上有困难,一厢情愿的想法不合实际,应该是你没留心目下情势的变化。”他耐心地解释:“常北岳闭门谢客,连亲友也婉辞拒见。任何人前往小隐山庄,山庄的其他居民,必定拒绝外人进入,你我能坚决表示要进去见他吗?只有一个方法或许可以进入,那就是打进去。”
  “他会接受助拳的人……”
  “他根本不需任何人助拳,目下也没有人公开宣布找他清算新仇旧债,来上百十条好汉,会被他当强盗解送县城法办。我所知道的是,所有的牛鬼蛇神,只敢在青松寨附近吵吵闹闹,还没听说有人敢在小隐山庄三五里之内活动,那一带遍布擒猛虎的窝弓陷阱,谁敢和那些看不见的毒弩玩自己的命。山庄在五虎岭范围内,那一带仍有猛虎出没。”
  “哦!你知道小隐山庄的形势?”
  “我有朋友知道。据我所知,威麟堡扬言找常北岳理论,的确派来了不少人。但真正的目的是示威,向天下江湖人士证明,他们敢向常北岳的武林声威挑战,提高威麟堡天下第一堡的威望。所以,常北岳根本不屑理会光临此地的人,任何人也撼动不了他武林四杰的地位。他退出江湖十余年,但并没按规矩宣告封剑,真要惹火了他,让他感到生存受到威胁,一怒之下仗剑自卫,天知道这附近会有多少人,溅血在他的霸剑下?”
  “只要他敢出来,他一支剑挡得住这许多人?”黄如玉的手,无意识地搭上了剑靶,所说的话含意暧昧:“所以我希望为他尽一分心力,也想见识见识他威震武林的霸剑绝学。”
  “他既然隐退不过问江湖事,没有出来的必要。前来有所图谋的人,能在这里逗留多久?所以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恢复往昔的宁静。”他整衣而起,系牢他的刀:“回寨和吴老邪大家商量,看需要在这里逗留多久。”
  每一个闯道的人,都有闯的目标,对目标以外所产生的枝节问题,须迅速处理以免影响既定的目标。真正囊中多金的人并不多,哪能在某一地长久逗留坐吃山空?除非已经结成为某些目标努力的组合,不可能几个人长久聚合在一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务,久聚在一起算什么。
  两个人走在一起,就必须有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事,谁该放弃,这会牵涉到一大堆问题。几个人在一起,问题更多更复杂。所谓同志道合,那就是结伙的代名词,立即会产生领导权谁属,以及目标、方向、道路、财务、生活……搞不好,就会成为犯罪集团;通常十之八九会成为犯罪集团的。
  小集团,如果顺利,就会成为大集团。人一多,不从事犯罪勾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抱到了一座金山。
  抱到金山,可是重大的犯罪行为,会被送上法场的。连亲友也一起上。那是向皇法挑战的钦犯行为。
  他的目的是来青松寨访友,能逗留多久?前程方向还没决定,所以陪伴黄如玉并没影响他的事。
  天亮了,是返回旅舍的时候了。

×       ×       ×

  从山岭的位置,他们发现所处的位置在界首岭的西北角,距青松寨只五六里,山坡下恰好有一条平时罕见有人行走的小山径,沿着小溪流向东伸展,可以绕至青松寨,不需再翻山越岭行走。
  降下小径,第一件事便是草草洗漱,回寨早膳还来得及,沿途应该不会再生意外了。
  溪水稍凉,水泼上脸精神焕发,洗掉所有的疲劳。心情特别愉快。
  男人对洗漱通常马虎,本来就没有洗漱的工具。他真想脱掉衣衫,跳入溪中洗掉一身汗味的冲动。昨晚的追逐相当辛苦,体力有点透支现象,真出了一身大汗。但有黄如玉在,他只能简单洗漱,最重要的事,是赶回客店饱餐一顿补充体力。
  在一旁等候,目光自然而然地以黄如玉为中心。朝霞满天,霞光洒落在黄如玉身上,把身影衬托得特别突出,真有鲜活跃动的感觉。
  黄如玉用腰帕作巾,举动轻柔细腻,洗毕挺立在溪旁,面对着朝阳,打散一头秀发,螓首轻摆,黑亮的秀发飞扬,清风徐来,裙袂也飘举似若随风飞升。
  他看呆了,美好的画面给予他的印象十分强烈。
  “你真美。”他情不自禁脱口称赞。
  “真的呀?”黄如玉双手将秀发在头顶挽住,转身面对着他,微笑像灿烂的春花,明眸亮晶晶、水汪汪十分动人,心情愉快少女的美,魅力四射。
  “你象是驾着彩霞,从天上下来的。”他指指东边的霞光:“你和东王公投完壶,返回西王母的瑶池,半途飘下风尘,看看我这个凡夫俗子。”
  他在五湖秀士挑衅时,曾经半真半假,替黄如玉取绰号为飞虹玉女,所以欣然说出他的感觉。
  自取绰号事极平常,问题是能否获得多数人认同,和能否保得住该绰号,此牵涉到的问题就多了。江湖上的女英雄相当多,称玉女的人也不少。这绰号的缺点是具有时间性,女人能称玉女的时间有限得很,芳龄双十以后,不论是否婚嫁,就不能厚着脸皮称玉女了。时间,是人的最大敌人,男女都一样受到限制:青春一去就不会回来。
  他是出于真诚的赞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黄如玉的美,留下强烈的印象,经过昨晚的亲密接触,美的印象更为强烈鲜明。
  情人眼里出西施。黄如玉本来就美,热情奔放,热力四射,是男人心目中天仙化身的好情侣,愿意付出一切的追求对象。
  可是,昨晚在双方意乱情迷时,他却理智地委婉拒绝黄如玉前往小隐山庄的要求,表示他不愿付出一切争取爱侣的好感。在那种近乎痴迷的环境里,男人通常忘记生辰八字的。
  女人无法拒绝称赞,男人也不例外。
  “我会认真考虑你建议使用的玉女绰号,我也希望成为你心目中的玉女形象。”黄如玉喜悦地在原地张臂俏巧地旋了两圈,像在迎风曼舞,秀发与衣袂飘扬,快乐喜悦地神情显得容光焕发,极具美感。
  从容光焕发的喜悦神情可以看出,昨晚对他拒绝所求所产生的不快,已经完全忘怀消失了。
  “你丢得下已经获得的绰号吗?”他认真地说:“我是说,你在江湖必定成就斐然,应该获至受江湖人士认同的绰号了,何以要因为我有感而说的绰号而加以改变,那等于要你放弃以往的成就哪!”
  “江湖上有几个绰号的人真不少呢!”
  “哦!我就有两个绰号。”他忽略了黄如玉话中的用意:“神刀太保是最响亮的绰号。我们走吧!赶回青松寨早膳还来得及。”
  “希望沿途不要再生意外。”黄如玉余悸犹在,对弥勒教的妖术深怀戒心,草草将秀发挽了一个朝天髻,准备动身。
  “但愿如此。”他的口气并不乐观。

×       ×       ×

  夜间寨外的山林中发生的情况,寨内的人不可能知道,知道了也没有人介意,不可能冒险出来探究竟,事不关己不劳心。
  但相关的人,难免担心挂念,可是不可能知道情况在何处发生,出去找也是枉然。
  唐青松与黄如玉一夕不归,鬼手天罡几个人甚感不安,却又无可奈何,哪能在无尽的山林中寻找?
  天刚破晓,便有人出寨走动看风色了。寨外的十字路口,成了群雄聚集活动的中心。在这里,曾经发生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事故,江湖五毒在这里,把鬼手天罡整得几乎灰头土脸。那两位佩刀的美丽小姑娘,在这里引起各方龙蛇的注目。
  鬼手天罡、妙剑罗永兴、孔夫人与她的同伴中年仆妇,四个人在至小隐山庄的小径右侧,席地而坐交谈,对面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
  四周全是松林,有不少人在三三两两聚集。所有的人,似乎皆有志一同,冷眼旁观等候好戏上场,每一组人的意图皆令人莫测高深,在他们公开表示态度之前,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与哪一方并肩站的人。
  迄今为止,在青松寨落脚的人,都表示是前来增长见识,坐山观虎斗的江湖人士,并没公开表示立场。连鬼手天罡也宣称是来看热闹的,他是所谓邪道人士,正邪不两立,哪能厚着脸皮,表示替侠义道名动天下的常北岳助拳?他还不配。
  威麟堡与小隐山庄,同是侠义道公认的代表性山门,邪道人士,两方绝不能容许他们参与解决纠纷。
  “嘴上无毛,做事不牢。”鬼手天罡大发牢骚:“这小子就是不牢靠,做事不先打个招呼,谁也不知道他跑到何处鬼混去了。”
  右首不远处聚集了五个人,坐在树下交头接耳象是商量什么事。
  “他已经是三大集团竞相争取的目标,身分比任何人都高,眼看便会成为名利双收的大红人,目下可能正和某一集团谈条件,你们急什么呀?”那位留了山羊须的中年人,显然把鬼手天罡的话,听了个字字入耳,扭头用带有嫉妒味的口吻大声说:“你们来这里,本来就是乘机找人投靠的,是吗?”
  “胡说八道。”鬼手天罡有点焦躁:“大概你阁下是专程前来找人投靠的,来看龙争虎斗只是借口。”
  “彼此有志一同,谁也不要笑谁。找人投靠以便争名夺利,不是可耻的事,对不对?”中年人撇撇嘴表示不屑:“五十步笑百步,没有什么好笑的。咱们与威麟堡有交情,前来助拳固然是主要目的,顺便阻止某些人投靠罪恶集团,也是侠义道当仁不让的责任。你吴老邪有什么高见吗?”
  口吻有如挑战,总算明白地表示立场了。
  这五个人并没在青松寨投宿,却对鬼手天罡的行动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五双怪眼全向这一面集中,饱含敌意而且跃然欲动。
  “不敢。”鬼手天罡居然不生气,恢复邪态:“常北岳过早急流勇退,本来就不孚人望。威麟堡一直就是抗盐务暑巡缉营的掌旗人,可说是天下豪杰归心的大本营。诸位前来替威麟堡助拳的行为,令人肃然起敬。我老邪深感困惑的是,威麟堡的人早就来了,诸位为何不与他们会合,是否有点反常?”
  “他们还没来。”中年人一口否认:“事先并没约定,咱们是闻风赶来助拳的,必须等公孙少堡主现身之后,咱们才与他会合。哦!他们已经来了的消息,你是从何处打听出来的?”
  “从荀夫子和葛大堂主处听来的,应该不会有假。”鬼手天罡信口胡扯:“黑龙帮与巡缉营关系密切,名分实合。成麟堡是巡缉营的死对头,你们公然替威麟堡助拳,要让葛大堂主知道了,可得小心受到致命的攻击,你们五个人,应付得了吗?”
  一些活动范围广的江湖朋友,一听就知道老邪的话言不由衷。威麟堡主乾坤一剑失踪快有两年了,失踪之前,便传出乾坤一剑其实与巡缉营勾结,同谋奸利。因此大部分侠义道高手名宿,断绝与威麟堡往来,甚至公开扬言,与威麟堡划清界限。鬼手天罡是行踪遍天下的江湖人精,应该知道江湖大势的。
  尽管谣言与传闻甚多,内容千奇百怪,但大多数流言对威麟堡不利;因此威麟堡大举前来,找常北岳理论的消息,早在两个多月前便传出江湖,却无法获得侠义道朋友声援,反而令江湖朋友大起反感。
  常北岳息隐十余年,不再过问江湖是非,怎么可能暗中派人潜伏在乾坤一剑的人中,暗中扯威麟堡的后腿,阻止侠义道英雄向巡缉营进行除奸大计?威麟堡前来找常北岳理论,根本不合乎道义,毫无道理。威麟堡乾坤一剑父子的失踪,与小隐山庄风牛马不相及。
  “你在胡说些什么?”中年人愤怒地一蹦而起,怒容满面气势汹汹。
  其他四位同伴,也跳起来神情狞猛。
  “阁下并没耳背,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鬼手天罡冷冷一笑:“老夫这番话,可是一番好意。”
  “在下要你再说一遍。”中年人凶狠地向前接近。
  四同伴也随后跟来,手都按上了刀柄剑靶。
  妙剑第一个冷然站起,鹰目中冷电四射。
  “那一个狗娘养的妄想借故生事,妄想向咱们下毒手,在下如不卸掉他的狗爪,我就从此退出江湖。”妙剑的话充满凶兆,狠盯着已到了丈外的中年人:“我不管你们来替谁助拳,有些什么阴谋,只要不损害到我们的利益,我们不会过问你们的狗屁勾当,否则,哼!”
  “你的大话说完了吗?”
  “说完了。”
  中年人一咬牙,拔剑出鞘。
  几乎在同一瞬间,妙剑罗永兴的剑光同时幻现,一声冷笑,剑虹一闪即止。
  中年人的剑刚指出,右手小臂突然断落,随即传出隐隐剑吟,小臂仍紧握着长剑跌落在脚下。
  “换一个上。”妙剑罗永兴沉叱,剑上的光华映日生光,剑吟慑人心魄。
  四同伴大吃一惊,接触太快了,谁也没看清同伴的手臂是如何中剑折断的。同伴先拔剑有目共睹,为何不封架闪避?
  上来两个人,紧张地扶回同伴抢救。
  “留下名号,咱们记住了。”那位留了鼠须的壮汉不敢上前打交道,沉声要求留名号。
  “你们可以去打听,滚吧!”妙剑罗永兴下逐客令。
  这一面起了冲突,立即引来一些旁观者。
  “算了罢。”一位年近花甲的旁观者好言劝解:“要等到每人留下条手臂才甘心吗?你们是挑衅的一方,不会有人替你们挑冤担债帮助你们的。你们既然要替威麟堡助拳,该前住小隐山庄而不该在此地摆威风,是吗?”
  “关你什么闲事?”留鼠须壮汉,找上了劝架的人。
  “他娘的混帐!”年近花甲的劝架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你拔剑上,不敢拔剑上就是婊子养的。大爷要卸掉你的手脚,我说话算数,拔剑!”
  “你……”壮汉气得脸色发青,却不敢拔剑。
  “我等你拔剑逞英雄。”
  “咱们走,以后再说。”壮汉的同伴拾起断臂和剑,把壮汉拉住向后退走。
  一言不合,就拔剑而斗,血流五步,在所不惜。这就是江湖闯道者的所谓豪气,所以天下大乱。
  四人背了断臂的同伴,咬牙切齿狼狈而遁。
  过来一位穿了青长衫,身材修伟的中年人,身上没佩带兵刃,像一位颇有气概的绅士。
  “吴老说得不错,威麟堡的人,已经在附近潜伏好些日子了。这五位仁兄,却是三天前才赶到的。”中年人向鬼手天罡含笑颔首打招呼:“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很难弄清,有些人来来去去,有些人神出鬼没,有些则扮成局外人。吴老,何不早些离去。”
  “老朽正有此打算。”鬼手天罡苦笑:“小隐山庄根本不需外援,小丑跳梁何足道哉?按情势猜测,他们根本没有正式投帖拜庄的打算,不断示威骚扰,千日防贼,不早些解决,早晚会成为大祸患,是吗?”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息隐必须像息隐,对不对?朋友们的关切,常庄主深感盛情。小丑跳梁,小隐山庄承受得了。再见,诸位。”中年人抱拳施礼,洒脱地离去。
  “常北岳的人?”妙剑低声问。
  “应该是……”鬼手天罡坐下说:“我们是白担心。”
  “你的意思……”
  “这一带方圆百里山区,可说是小隐山庄的前院,任何陌生人在这附近逗留潜伏,皆难逃过山庄的监视。千日做贼,不可能在同一地点做。如果真成为致命的威胁,常北岳愿冒此凶险,山庄其他的人肯吗?等见到神刀太保之后,咱们就动身离去。罗老弟,你不反对吗?”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反对?”妙剑脸上冷漠的惯有神情出现笑容:“唐老弟刚出道,人微言轻,在江湖毫无地位,他根本不需卷入高手名宿之间的纷争,他还有漫长的荆棘路要走呢!你老哥劝他助你一臂之力,第一个反对的人非我莫属,只是不想扫他的兴,不便明说而已。老哥,早走早好。”
  “呵呵,我看得出,你对任何事皆缺乏投入的热情。”
  “哈哈!刚才我热心地替你挡灾,你怎能说我缺乏投入的热情?”
  “是吗?”鬼手天罡笑得暧昧。
  “说实话,我这人一向冷漠,看多了人间冷暖,心肠也愈活愈硬。对世事的看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就是事不关己不劳心。这五个杂碎一旦要撒野,肯定会向我递剑,正是事关己身安全,我干脆打头阵,没令你老哥失望吧?”
  “你那一记神来之剑,确是妙到巅毫。”鬼手天罡仍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动如惊电,剑出难见实影;那位仁兄即使已有准备,也封架不住你这一剑。恕老朽冒昧,你的剑术出于哪一种流派?”
  “流派,那只是吓人的玩意。”妙剑当然不会说出根柢武器能攻击的范围有多少。“真要拼命,双方武功相当,那就是神意与力量的拼搏,一切花招都派不上用场,所以说学拳千招,不如一快。我比他快,任何招式都可以把他摆平。那位仁兄即使练了一辈子剑,练成千百种神奥剑术,但速度与力量都比不上我,我信手一剑就可以要他的命,那用得着以名家的剑术摆布他?”
  “行家高论,不同凡响。”鬼手天罡不再倚老卖老:“常北岳确是出身少林俗家门下。少林以拳棒享誉武林,剑术非其所长,聊具一格而已。佛门弟子以守势较擅长,避免心生杀机。少林的伏魔慧剑其实仍以守势为主。但常北岳号称霸剑,反其道而行,攻则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强攻猛压势如山崩。用木剑较技,花招巧招都可派用场;真正决死,能用得上的招式只有那么几招。”
  “吴老,咱们不能在这里苦等。”妙剑突然站起向西面一指:“听,西面隐隐传来不寻常的声息,里外有变故发生,咱们去看看。”
  “唔!象是狂笑声。”孔夫人也变色而起:“毫无疑问有事故发生。咱们如果闯进去,恐怕会受到波及呢!”
  “很可能是唐老弟碰上了困难。”妙剑举步便走:“也许需要我们拉他一把呢!咱们放机灵些,见机行事,凶险可以减至最低限。”
  这次,妙剑表现得反常地热切。
  “不能往前走。”鬼手天罡伸手虚拦:“人是往这里来的,速度很快,咱们在这里等反而有利,迎上去很可能错过了。”
  迎面碰上的机会不多,在山林奔跑的人方向经常变动,很难估计方向预先拦截,等候反而容易守株待兔。
  四人采取行动,静候变化。
  在附近逗留的人,也准备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