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凶中的三凶,由白吊客抱走了青羊羽士的尸体,三人也扬长而去。
九疑老人向蛇魔挥手,两人缓缓退入右侧树林,但并未远去,他们要看结果。
潜翁似鬼,闪入左侧林中隐身。
屠龙客在两名手下扶持下,大吼道:“结阵自卫,快!”
所有的黑衣大汉应声急动,立即雁翅排开,两名一组,每组一名持一枚梅花神弩,另一名持神水腐骨箭喷筒。阵势列就,想近身不可能。
狂儒奔到,大叫道:“许夫人,救人要紧。”
葛春虹摇摇晃晃,两眼发直,站在那儿作势进击,手中绝尘慧剑不住颤抖,不住喘息。
他浑身是血,伤口鲜血未止,右背肋插了一枚弩箭,披头散发,不像人,倒像是一具血尸。他的左手伸向背肋上的弩箭,快摸到了。
“拔不得!拔不得!”小秋在旁狂叫。
狂儒急奔而上,大叫道:“春虹,坐下,坐下,拔不得!”
他刚近身手,剑光一闪,接着是一声虎啸,春虹凶狠地挥上一剑!吓得他赶忙缩手,晃身跃开。
被红绡电剑挽住的许姑娘,挣扎着道:“大哥!大哥!”
屠龙客举手一挥,大吼道:“扶我走!下去!”
走了五六步,他推开扶持他的人,大声叫道:“我受得了,不用扶。”
其实,比春虹的伤势,这家伙根本不值一提,他却受不了。
他钢牙一挫,略现不稳地往下走,群人排成一行,神气地向下迫进。
春虹神智昏乱,脑中乱糟糟的,眼前已感到视线朦胧,失血过多,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境,他目下的不倒,全凭一股不屈不挠求生本能支持着,依稀中,似乎他仍身在重围中,四面八方全是杀他的人影在飘,浑身发软。彷佛背胁盘着的不是剑而是毒蛇,一剑迫退了狂儒,他再反手去抓箭杆。
“先扶住他,他神智已昏。”红绡电剑叫。
小秋一声轻喏,立即从侧面飞扑而上。
春虹的眼中,映上了扑来的模糊人影,本能地一声怒吼,连挥五剑,迫进八步,把小秋逼得无法近身。
“孩子,你去叫他,小心了。”红绡电剑急急地说,将许姑娘推上,拔剑向屠龙客迎去。
“大哥,我是小妹,我是小妹!”姑娘缓缓向春虹迎去,尖声大叫。
屠龙客与雁翅列开的爪牙,渐未渐近,他要用梅花神弩和神水腐骨箭,一举将四个人毙了。
红绡电剑神色凛然,独自仗剑向前迎去。她不能将春虹丢下,春虹是救她爱女的恩人,在春虹未能带走之前,他绝不可离开,明知在众多暗器下凶多吉少,但她却不能不硬着头皮上。
“许夫人,不可妄进。”狂儒大叫。
双方愈来愈近,生死将判。
姑娘心痛如割,不顾一切向着春虹走去,一面颤声尖叫道:“大哥,我是小妹,我是静雯小妹呀!”
春虹浑身一震,脚下一虚,向前栽倒。姑娘尖叫一声,向前急抢。
“小姐,小心!”小秋叫,一闪即至。
“大哥!”姑娘的声轻轻如巫峡猿啼,到了春虹身前。
春虹却曲一条腿支起身躯,以剑拄地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无神,用似乎来自天外的声音问:“是……小妹吗?”
狂儒已到了,知道危机已逝,向红绡电剑道:“许夫人,快撤!”
红绡电剑已知身后的动静,应声飞射而至。
“你们上!杀!”屠龙客怒吼,举手一挥。
所有的锦衣大汉同声怪叫,疾冲而至。但相距在十余丈外,锦衣大汉们谁也不敢首先抢出,当然没有红绡电剑的身法快,根本无法追及。
姑娘泰然地走近,颤声叫:“大哥!不认识小妹了吗?你……”
“你……你可无……无恙?”春虹喘息着问。
“大哥,我很好,贼人都退走了,我……”她的手,轻轻地搭上春虹的脸颊。
春虹浑身抽搐,剑掉了,他的精神和肉体同时崩溃,向地下栽倒。
小秋一把抓住摇摇欲倒的姑娘,狂儒也到了。
红绡电剑抢到,急叫道:“皇甫叔,救人,带走。”
狂儒一把抓起昏迷的春虹向山下如飞而去。小秋也扶起了姑娘,掠走如飞。
红绡电剑拾起了绝尘慧剑,转身向冲近的人群冷冷一笑,道:“包秋山,你会自食其果的!”
声落,如同电光一闪,已远出五丈外去了,身法之快,骇人听闻。
这天晚间,生命谷的埋伏落空。由于二堡主已将可派用场的高手全调至生命谷埋伏,其他十批人马实力单薄,火焚龙虎山血洗上清宫的大计,不得不延长至次日晚间,免了龙虎山的一场大劫。
可是,生命谷的埋伏一无所获,红绡电剑和狂儒皆无影无踪,把二堡主气得暴跳如雷。
第二天,龙虎山各地道侣皆在上清宫聚齐固守,用神术行法,上清宫成了神秘的奇境。白莲教派来的四大元帅,不知其门而入,道行太差,妖术邪道不胜正,只好垂头丧气放弃了进攻龙虎山毒谋。
其实,二堡主在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龙虎山,留在山中伙同四大元帅行事的人,全是二流人物。其原因在他怕红绡电剑不知有何图谋,再就是鬼谷坪线眼留下的字也令他心中害怕,所以只派二流人物前往打探虚实,让白莲教的四大元帅前往送死,他自己却先走了。
× × ×
十一月初一这一天,江湖中像是响了一声焦雷,九幽天魔终于向江湖朋友发动锄诛异己的毒计,也同时暴露了九幽天魔的真面目。
血雨腥风在各地掀起了可怕的新浪涛,风暴刮至每一角落,血案丛生,人人自危。七星旗在各处时隐时现,“七星高照,受命于天”的口号,在每一屠场中震动。
有不少人在狂风暴雨中倒下了,有些人隐姓埋名在江湖失踪,有些人被迫投降,有些远走他乡。
另一股潜流却在暗中发动,流向湖广河南交界处桐柏山的祥云堡,一些高手名宿咬紧牙关,昼夜兼程奔向桐柏山聚合。
天下间平空增加了不少流浪人,这些人不向九幽天魔图富贵,也不向祥云堡投效,他们在江湖流荡,生命像漂萍一样,因此而增加了百姓小民和官府的麻烦,制造了无数纠纷和不安。
× × ×
且回头表表白如霜跟随九幽天魔下绕州府的事。
从灵山三岔路到饶州府的德兴县,路程不足百里,但小径从山中转折,不太好走。而且九幽天魔似乎不急于赶路,所以脚程甚慢。
入暮时分,一行人分成数批,进入了德兴城。
九幽天魔带着如霜,大总管上官唯真、叶夫子和两名黑衣青年壮汉,六个人走在一路。两个黑衣青年一叫方仁,一叫石杰,都是年轻而修为不弱的高手,是九幽天魔从小带大亲自教出来的贴身仆人,也是九幽天魔的护卫,身分很特殊,任何人也不敢指使他们,他们只听九幽天魔的调遣。像这种身分特殊的人,共有二十八名之多,都是九幽天魔从各地自小掳来的孤儿,九幽天魔在他们身上花了无数心血,使他们成为出类拔萃的武林俊秀。
二十八人中,最年长的只有二十四岁,最小的也只有二十岁,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功力修为深厚,每一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成了九幽天魔最得力最有用最肯卖命的臂膀。但九幽天魔在外面走动,极少一次带六个人随行。
这二十八个人,九幽天魔称他们为二十八宿,也暗射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的故事,将来要让他们替他打江山。
方仁在二十八人中,排行十五,平常叫名字,有事时便叫星名,星名也并不叫全名,只称一个字,十五是奎宿,奎便是方仁的代名。
石杰排行十九,十九是毕宿,华便是他的代名。这二十八星宿,都是九幽天魔从小教养成人的子弟,对九幽天魔的忠诚,不容怀疑,九幽天魔叫他们死,他们绝不会偷生,赴汤蹈火绝不会迟疑。
六个人像一群在外游山玩水的主仆,由九幽天魔领先,直赴城西大街平安老店。
住宿的事早已由先到的两名星宿准备停当,包了后面一栋独院,九幽天魔用不着费心,店门口的伙计掌柜都亲自将客人往里请。先到的两名星宿,一是十一虚宿,一是二十七翼宿。
由于人数太多,对于二十八宿,为了省事,下文一律称星宿,以免累赘。
八个人占了一间独院,只住了前厅左右的客房,但后厅却很辉煌,有店中派来的五名大嫂照顾。显然,必然有女眷到来。
果然不错,等前厅客房的大爷们梳洗完了以后,五乘山轿抬入了天井,直入后厅,轿中的八名美女,下轿便到了松炭熊熊温暖如春的厅中。
大嫂们一阵好忙,好半天才安顿下来,接着,前后厅摆出了一桌盛筵,有酒有菜有果品。有钱的大爷们真神气,客旅中同样享受不尽。
前厅只有六个人,大总管和叶夫子坐了首席。九幽天魔却领着如霜,飘然走向后厅,一面走,一面微笑着问道:“白姑娘,我相信你必定会乐于与贱内结伴的,是么?”
如霜心神不定,脑中思路纷纷,策划了上百种下手毒死九幽天魔的大计,但又一一推翻。她知道这恶魔了得,想公然下手或暗中行刺,机会太少太渺茫了,九幽天魔一个指头,也可以叫她死一百次,明暗下手皆不可能,报下了仇反而饶上一条命,划不来。
她摸了摸衣带上的香囊,那里面,盛着她从乃母身上偷来的师鱼珠,不住地思索如何下手。
师鱼珠很讨厌,虽是天下奇毒,但如不先用醋浸,毒性不会沁出,她无法找机会先用醋浸珠,更想不出好辨好将珠在酒菜中弄手脚,她无法分身嘛!
九幽天魔向她发问,她的思路断了,信口答:“这是晚辈的荣幸,只怕二夫人嫌晚辈冒昧哩。”
“好说,好说,姑娘过谦了。贱内年纪比姑娘大不了几岁,我想,你用不着叫前辈。来,我替你引介引介。”
他的手,极自然地挽起了她的腰背,亲昵而洒脱地踏上后厅的台阶,往灯光辉煌的厅中走。他做得极为自然,扶在她腰背上的手不轻不重,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举动,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如霜受过催眠,只感到浑身烦躁,想将扶在腰间的手扔开已来不及了,人已踏进厅中,九幽天魔的手已自动松开了。这一挽之下,她总算看出一点点不同寻常的兆头,敏感的她,开始用女人敏感的眼睛和头脑,看出了九幽天魔隐藏伪装只有女人细心体悟,方可发觉内在好色本性。
有些人将本性伪装得很好,但绝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常在身边的人,常会无意中暴露出本来面目,九幽天魔也不例外。他来上这一手,大逾常规,别说是外人,即使亲如父女,也不许可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儿挽腰行动,何况她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人?
如霜受到了震撼,开始是惊慌和愤怒,最后是心中暗喜,也感到无比惶恐。
这一手来得突然,不容她有任何反应,已经跨入了厅门,九幽天魔的手也极自然地离开了。
眼前大放光明,四名如花似玉的侍仆,已在两侧盈盈行礼,同时娇滴滴地道:“老爷万安。”
九幽天魔微笑着抬手,向席旁走去。
厅中共有五名仆妇,这时在两名中年健妇的引领下,远远地退入后厅门走了。
长案右侧,是个身材婀娜,艳光四射的青春少妇,在两名俏侍女的伴扶下,含笑着,用银铃似的嗓音问:“爷,就是她?”她说她,自然是指如霜,一双水汪汪说话的钻石明眸,不住向如霜打量,笑得很甜很甜,令人沉醉迷乱。
如霜暗喝采,心说:“好美的女人,也只有她才配得上九幽天魔。”
少妇果然美,美得令男人心猿意马,鹅蛋脸,春山眉黛弓形小嘴红艳艳,笑起来,微露白玉似的贝齿,晶莹的肌肤白里透红,一双酒窝儿令人淘醉,盘龙髻上两朵珠花两支凤钗,大红宝石嵌耳坠光华四射,翠花云垛窄袖子锦衣,小珠串坎肩,深青色长袄,长裙拖地。绣带上香襄,绣帕,宝石佩……样样俱全。站在灯光下,娇艳、美丽、风华绝代,青春气息勃勃。
两侧,是两个修长美丽的俏侍女,一个捧着玄狐袄,一个捧着貂皮罩头披风。
九幽天魔执起如霜的手,笑道:“白姑娘,这是贱内桂兰英。”
大夫人宇文长华已分居十余年,名存实亡。九幽天魔称桂兰英叫贱内,算起来不算过分。如霜当然听出话中之意,不愿令这位美少妇失望,行礼道:“贱妾白如霜,二夫人万安。”
如果就事论事,妾在人前是抬不起来头的,称她“夫人”,未免逾礼,但加上一个“二”字,便大为体面了。桂兰英妩媚地一笑,莲步轻移,亲热地挽起了穿了男装的如霜,“啧”了一声,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好妹妹,你这一身男装,真是!你,说说看,到底令多少女孩子害上了相思?真缺德!”
她笑道,笑得极媚,说得话透着亲热而爽朗,令人感到可亲而毫无拘束。
“二夫人取笑了。”如霜忸怩地说,红云上了脸颊。
捧狐裘衣的俏侍女,微笑着插上一句:“老爷好眼力。”
如霜是有心人,侍女这一句话像是在她脑袋上击一重击,心中暗懔,脸色一变。由侍女暧昧的微笑和这句没头没脑话,她已料到了三分,加上先九幽天魔一挽,她已料中了五成。
不错,九幽天魔的武功、人才、武林地位,都比春虹强了三分。但在他眼中,没有人可比得上她心目中的春虹,一生她不可能找到能取代春虹的人。
“危机来了,这是该抉择的时候了。”
九幽天魔已看出她的突变神色,赶忙打岔道:“兰英,何不一面小酌一面小叙?白姑娘也该饿了。”
桂兰英挽了如霜入席,笑道:“如霜妹,我是个不拘世俗的人,希望我们能相处得来。旅途中白天是孤单单地赶路,有你作伴便不会寂寞了。”
“二夫人,贱妾……”
“如霜,别叫我二夫人好不?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岁,难得你我一见投缘,何不姐妹相称。”
“如霜怎敢?”如霜惶恐地答。
“如霜妹,你客气了,是认为我不自量高攀了吗?”
九幽天魔哈哈大笑,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平空低了一辈吗?”
“不许你妄自尊大!”桂兰英假嗔,媚笑如花,那股子媚劲,令如霜也不禁怦然心动。
“好了,好了。你们交你们的,我不参与干涉。”九幽天魔笑答,泰然在上首落坐。
“如霜妹,怎样,能叫我一声姐姐吗?”
“恭敬不如从命,兰英姐,小妹倒真是高攀了。”如霜答允,她另有打算。
侍女们开始斟酒,九幽天魔将酒杯扬了扬,道:“不必客气了,来,我敬你们姐妹一杯。”
“小妹敬姐夫一杯。”如霜大方地举杯,一饮而尽。
既然成了一家人,而且又是不拘俗礼江湖人,在一桌上进食不伤大雅,事实上也没有别的打算。这一席直拖到三更初方告结束,九幽天魔似是相当规矩,席间谈笑风生,说些武林掌故江湖秘闻,不时逗得姐妹俩忘情地笑。但自始至终,绝不提九幽堡的事,而提他打天下争江山的大计。
在旅邸逗留三天方行上道,并不急于赶路。一天中,不时有各种身分的人,将消息传至另一组人中,再转告大总管,由大总管协同叶夫子加以整理,方择要事禀告,九幽天魔,各种不同的指示,也由九幽天魔交代大总管传出。
上道西行,如霜第一天与桂兰英同行,第二天仍穿上男装,与九幽天魔走在一块儿,桂兰英并不反对。
一行人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三四十里,沿着安江河谷下行,人烟渐盛。
十月二十八,他们到了饶州府,即隐起行踪。在县南郊怀蛟江的右岸一片竹林中的别墅安停下来。而桂兰英一群女眷,却另住在三江外一个名叫望烟阁的大户林园中。
饶州府,原称鄱阳府,是鄱阳湖东岸第一富饶名城,生产的鱼米,是浙江福建边界的山区土民唯一供应站。往昔闽浙土民倡乱,先从饶、抚府中大量屯积粮食方能起事。鱼米之丰,可与湖广媲美。
这是一个三面是水的古城,城中最宏丽的建筑是淮王府,是正统年间从广东韶州迁来。另一座名胜是城西北角的柳公楼,站在楼上远眺烟波浩瀚的鄱阳湖,确是一大乐事。
鄱江从东南流来,从城南绕至西北,一分为二,分道处距城不远,称为双港水,村落称双港口。沿右面支流往西北走,不到五六里有一个村,叫做棠阳镇。
棠阳镇已不归府城管辖,归鄱阳县。自从淮王府建成之后,府衙迁入鄱阳县大爷的衙门,县大爷乖乖迁到城南重兴土木,管管城外的事。但城内如果发生重大事故,县大爷的脑袋照样被砍掉。惟他是问。
棠阳镇不大不小,左是鄱江右水道的入湖口,右是鄱江的一个深入阵地的湖湾。往湖西北看,湖中的鄱阳山像正从水中浮起的一头巨兽,那就是鄱阳隐公冶申隐居之地,他却远在广信府灵山枫林村前埋骨,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
棠阳镇全是打鱼的村民,村东有一个小山,山上竹林处处,松柏成林,更有上万株老梅树。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山便叫做三友山,但事实上到了初冬时节,梅树上并没有青葱的树叶,所以看去松竹常青,梅树却光秃秃的,极不调和。这个小山是一处休闲好去处,城中大户皆在这儿置别墅,别墅散落其间,但搭建一些草庐居住的人也大有人在。
棠阳镇有两条小径,东南至城厢,东北岔入三友山东麓府城至景德镇的官道。那时,景德镇设有御器厂,是一处特殊行政区,名义上属于浮梁县的辖地,但浮梁的官吏,绝不敢南下一步。因此,这些产瓷出名的大镇,比东北的浮梁县城还繁华。
三友山面对棠阳镇一面,近山顶处建了三栋草屋,屋四周梅树围绕,梅枝上一颗颗小芽苞排列得整整齐齐,附近十余丈内,没有一株杂树。梅林外围,是苍劲的松树,松涛阵阵地传出,像是万马奔腾,如同狂风暴雨,有时又若殷雷徐隐,似午夜游子的叹息。不管来去,都动人心弦。
屋后,植了无数斑竹,天风吹及,吱嘎嘎噗簌簌怪响刺耳,令人平空生出阴森恐怖的感觉来。
屋左半里地,是一个精巧的楼屋。建在假山玲珑丛菊似海的花园中心。冬天里,这个小楼罕见人迹,因为门上刻着“消夏园”三个字,不是消冬。但这几天,却有奇奇怪怪的人在园中出没。
十月二十九日,天气阴沉沉的,彤云密布,劲烈的北风把鄱阳湖刮得波浪汹涌,刮得连狗也不想上门。
巳牌初,八匹健马沿登山小径到了消夏园。第一匹马上是潇洒英俊的九幽天魔。在园门一跃而下。他今天内穿水湖绿劲装,外罩紫红团花大氅,头戴英雄巾,看去在温文倜傥中,透露出三分英气,俊秀超人。
园门悄然而开,出来了九个人,八名黑衣大汉,中间一人穿了羔羊皮外袄,土青色灯笼裤,青帕包头。看去年约五十出头,豹头环目,短虬须,身材粗壮,看去慓悍精明,威风凛凛,在门侧一站,抱拳躬身行礼,用打雷般的声音道:“本堡外七坛天冲坛坛主铁拳盛振,参见堡主。”
八大汉行礼已毕,过来牵了八匹坐骑在后跟入。
九幽天魔拍拍铁拳盛振的肩膀,一面向里走,一面笑问:“盛坛主辛苦了,人来了么?”
“弟子分内之事,理当效力。人已请来了。”
“两人都来了?”
“是的,正在花厅候堡主的大驾。”
“可带了其他朋友?”
“他们迳自赴会,伴当皆留在府城。”
“很好,这件事你办得十分圆满。”
铁掌盛振摇头苦笑,道:“只是,他们的态度十分傲慢无礼,恐怕……”
“哈哈……”九幽天魔狂笑,笑完道:“两大魔城的主人,傲慢在所难免。他们肯来,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从厅右折入花园,铁掌盛振抢先一步,高叫道:“堡主驾到。”
花厅中温暖如春,外面有下雪的征候,寒风砭骨,但厅中密不通风,中间搁了一座炭炉,炭火熊熊,温流四溢。花厅布置得古朴雅致,花格子大窗,上有承尘,下是嵌花瓷方砖,几上有盆景,壁间一幅大中堂,皆是出自唐宋名家的大手笔。
中间长案左右,分坐着两个古怪老家伙。左面那人年约古稀,身材瘦小,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脸上满是皱纹,颧骨高高的,眼眶又大又深,陷在里面的,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子,乍看去,整个脸部全被眼睛占去了。瘪嘴,缺牙,八字短白胡须,一头白发挽了一个朝天髻。黑长袍,腰带上插了一把似剑非剑,弧度不太大的连鞘长刀。
右首那人长相正相反,高大雄壮像一头人熊,坐在太师椅上,自腰到顶大约有六尺上下,阔额,深目,大鼻,凸颧,双耳招风,但脸上皱纹甚少,看去比实际年龄要小,白发,白须,白衣,白裤,连靴子也是白色的,腰中的剑连鞘带靶一色银白,白得耀目。
白人的剑和人一样,又长又宽,长有三尺六,宽也有两寸,沉重得小个儿举都举不起,别说是舞了。
厅中有九名黑衣大汉,全都站起行礼。但两个怪老人大模大样地坐在椅上,冷然地注视着跨入厅中的九幽天魔。
九幽天魔毕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难怪他有打江山的雄心壮志,首先呵呵一笑,向两人行礼,笑道:“两位老哥哥,久违了,在下向两位请安。咱们老朋友,多久不见了?”
干瘦老人颊肉抽动了几下,阴森森地道:“近十年不见面,你仍是这般年青,可喜可贺。我死域山人尤叔铭年方古稀,却快成了干尸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白衣巨人哈哈一笑,将搁腿的几案用脚拨开,挪挪巨大沉重的身躯,用洪钟似的声音道:“还好,十年不见,咱们老而不死,活得好好地。李文宗,你果然了不起。想不到我白龙倪观海一入中原,便被你盯上了。不错,不错,了不起!”
“哈哈!”九幽天魔爽朗地笑,在一张大环椅上坐下道:“倪老哥这一身银装,任何江湖朋友也知道你是大漠绝域的主人,了不起,而是老哥哥的气度风标足以令江湖朋友难以遗忘。”他又面向死域山人微笑,道:“尤老哥这十年来毫无改变,在下倒是显得比十年前老了。老朋友不远万里而来,兄弟远在广信,闻讯昼夜兼程赶来与两位老哥哥相见,两位肯赏光移驾息此盘桓,兄弟深感荣幸。”他转向铁掌盛振:“开筵。”
“是!”铁掌盛振躬身应道。
“慢着!”死域山人伸手相阻,又道:“李老兄,免了,你不是不知道,咱们都是武林一代枭雄,从不接受任何人款待。俗话说,两雄之间,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可对?”
“呵呵!老大哥仍对兄弟不信任,好教兄弟失望。”九幽天魔惋惜地说。
白龙倪观海哈哈一笑,道:“这也难怪,目下你雄心万丈,不仅要雄霸天下,更想赶走朱家子孙取而代之,咱们这些草野粗人,不得不提心吊胆步步设防。老实说,你比十年前的你更可怕,更具危险性。休怪白某直言,你这种笑面无常伎俩,白某委实不敢领敢,心中檩檩。”
死域山人也怪声怪调地道:“以这栋小楼来说,下面的瓷砖地,脚踏在下面,下面咚咚发响,都有毛病。老实说,假使咱们不是有所为而来,才不会在这儿自投罗网哩!”
九幽天魔神色依常,道:“这座花厅两位大可放心,窗户处铁栏已拆,可以看出兄弟的诚意。尤老哥说有所为而来,能见教吗?”
“你请咱们来,有何用意?”死域山人反问。
“兄弟专程促驾,希望两位老兄出面助兄弟一臂之力。”
“助你打江山,免谈。我南荒死域远在边荒,媲美世外桃园,而且已是入土一半的人,富贵荣华于我毫无用处,目前我活得顶安逸。”
“老夫也有同感。”白龙接口道:“大漠绝域在白龙堆,大漠以西万里洪荒,全是我白龙的天下,我可不想要中原险恶的花花世界。”
九幽天魔哈哈狂笑,笑完道:“兄弟当然知道两位不是富贵中人,同时在边荒纳福也比在中原勾心斗争自在得多,是不是?倪老哥,你不想赶走心腹之患的昆仑老道?不想驱除拊背扼喉的崆峒杂毛?”
白龙倪观海怪眼连翻,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想,老夫也不会来这座凶险的消夏园,但如果是助你打江山,对不起,老夫不愿,也力不从心。”
“正相反,兄弟不敢劳驾老兄的贵手打江山,只要你老兄杀一个人,兰州以西尽属你有,兄弟也助你全力对付昆仑崆峒。”
“有这么便宜的事?说说看,对方是谁?”
九幽天魔淡淡一笑,道:“倪老弟请稍候,兄弟须与尤老哥谈。”
“也是杀一个人?有甚优厚的代价吗?”死域山人冷冷地接口,表面上似乎不热衷。
“正是此意,尤老哥。你难道忘了十年前峨眉金顶争雄,被红绡电剑凤剑伤胸,含恨永不再进中原的奇耻大辱?”
死域山人眼中爆出怨毒光芒,怪叫道:“那次如果不是包秋山老狗强出头,赶出打岔分了我的神,怎会挨上那一剑?可恼!”
九幽天魔神色一怔,道:“杀了红绡电剑,兄弟奉送百万金珠,苍梧以西之地,兄弟不加问闻。”
“还有吗?”
“有!兄弟也参与此举,携手共灭祥云堡。”
“一言为定。”死域山人击掌叫。
“一言为定。”九幽天魔也击掌笑,又道:“包秋山也参与此举,事成之后,你们如何清理旧债,兄弟绝不左右偏袒,希望事成之前暂且破除成见,先行与包秋山合作。”
“老夫答应了。”
旁坐的如霜心中暗懔,忖道:“李文宗好毒的阴谋,事成之后,死域山人与屠龙客,总会有一个人被出卖,他便可以从中取利了。”
“该谈我白龙的条件了吧?”白龙欣然接口。
“这是合二为一的事,请老哥助兄同灭祥云堡,杀了祥云堡主许小辈,如何?”九幽天魔微笑着说。
“哦,是他?”
“是他!红绡电剑的丈夫,”
“以他的头作为交换条件?”
“正是此意。”
“老夫答应了,但条件增高。”
“请见示。”
“平凉以西的移民,全都撤入关中,断绝崆峒昆仑的后援,让两派不攻自垮。”
九幽天魔略一沉吟,击掌道:“一言为定。但蕃蒙两族,不许越兰州以东,灵州以南,你能办到?”
“可以,但蕃氏在四川,老夫却无法管束。”
“川西山区确实不便,蕃民不劳过问。”
“好!一言为定。”白龙高兴地叫。
“何时动手?”死域山人问。
“十一月十四日,冬至日二更正动手,两位可先一日前往会合。”九幽天魔慎重地答。
白龙站起整衣,道:“那么,老夫告辞,十一月十三日桐柏山见。哦,许小辈的造诣,比十年前长进了多少?”
“呵呵!武功一道,虽说深如瀚海,但练至一定的境界,便不能再进一步了,许氏夫妇十年前已修至最高境界,也是如此而已。”
“那么,以你九幽天魔的造诣加上你的手下,对付祥云堡主该无困难,为何需要我和尤兄参与?”
九幽天魔不住苦笑,道:“祥云堡夫妇龟缩不出,他的祥云堡虽没有兄弟的九幽堡诡奇凶险,但寨高墙厚,爪牙众多,复有武林高手倚为臂膀,足以构成天险。”
“若论真才实学,你能和他交手吗?”死域山人问。
九幽天魔思索片刻,道:“很难说,我和他并未较量过,但想来彼此该势均力敌,拼起来谁知鹿死谁手。”
“你的话像是平心之论。”
“好说,好说。兄弟只不过是就事论事揣测而已。”
“你与老夫之间呢?”死域山人这句话,问得真不够技巧。
九幽天魔哈哈一笑,道:“兄弟甘拜下风,但自信五十招之内还可支持。”
死域山人大为满意地道:“希望这也是平心之论,告辞了。”
九幽天魔站起准备送客,笑道:“两位坚决不接受兄弟的盛意款待,深感惋惜。”
“免了,江湖鬼域,小心为上。凡事须留一步适可而止,万一酒筵上把酒论英雄,一言不合难免伤了和气,搞得不好,不是你埋葬我,便是我埋葬你,何苦来哉?”
“哈哈,尤兄的话,确是由衷之言。”白龙笑着接口,举步往外走。
“送客!”九幽天魔高叫。
所有的人皆离座躬身相送,大总管和叶夫子在左首窗下一排交椅上,两人并未留意九幽天魔与两老魔的交涉,自顾低声交谈,听到送客两字叫出,两人若无其事地懒洋洋地站起,仍在低声交谈,并未躬身送客,也没有向客人注目。
白龙站在右首,左上首的死域山人第一眼便盯住大总管,眸中厉光一闪,大为不悦,突然在两人身前站住了,不怀好意地问道:“你是李堡主的人?身分地位不低哩!”
大总管一怔,不再和叶夫子说话,泰然地答:“在下上官唯真,身为九幽堡总管,地位并不高,不过是照管杂务而已。”
“可恶!你似乎相当无礼,不尊重客人!”
“咦!在下并未得罪阁下。”
死域山人怪眼一翻,上官唯真抢着说话,而且语气中全无下人的口吻,显然没将他堂堂一域之主放在眼中,他怎受得了?突然一耳光抽出,叱道:“你好大的胆子!”
上官唯真挫身后退,闪电似地避过一掌,粗眉一挑,不悦地叫:“阁下不可欺人太甚!”
他要动手,九幽天魔却急声叫:“唯真,不可无礼!”
死域山人举步向外走,阴森森地:“外面来,休怪老夫上门欺人。”
白龙也哈哈一笑,道:“李老弟,让贵总管和尤兄印证两三手奇学,让我开开眼界,岂不甚好?九幽魔域的绝学不会令人失望吧?”
上官唯真一生横行天下,除了听九幽天魔之外,目无余子,自视极高,怎受得了这口恶气,大踏步向外便走,脸色有点发青。
九幽天魔故意摇头苦笑,道:“兄弟也不是尤老兄的对手,上官总管不是自讨苦吃吗?希望尤老哥手下留情。”听口气,他并无阻止两人交手的诚意。
一面说,众人也到了大厅。死域山人哼了一声,不再回答,气呼呼地出了厅门,在大门外的广场叉腰一站,傲然地叫:“大总管,老夫要教训你。”
上官唯真似乎怒气已消,从容往下首一站,拱手道:“请尤老示知如何教训法?”
死域山人叫尤叔铭,上官唯真尊称他为尤老,已经够客气了,但他却不卖账,冷冷地道:“老夫要抽你两耳光,你可以全力施展。”
上官唯真没生气,道:“在下愿出十招,十招中如果被击中脸颊,在下跪在尤老面前,如果尤老失手,一切免论。”
“好!你上吧。”死域山人冷笑道。
“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放肆了。”上官唯真颇有风度地答,从容走近。
死域山人已向前举步,两人外表沉静,但已默运神功准备出手。
上官唯真举步从容,一步一踏实,接近至八尺内,抱拳行礼道:“在下放肆了。”
了字出口,人随声至,一声低叱,来一记“上下交征”,迫中宫而近,捷逾雷光石火,双掌一上,一闪而至,抢制机先进击。
死域山人没料到他来得那么快,既没立下门户,也未先行示意,说打便打,而且攻势汹汹,倒是真吓了一跳。
“来得好!”老家伙叫,不避招,“如封似闭”双掌疾分,从中抢入。
上官唯真不敢大意,不让老家伙的双手封架,如果被手接触,变招便不能由心,势必陷于被动,冷哼了一声,左闪,右手反勾,左脚急旋,招出“招龙引凤”,左手五指扣钩,探到老家伙的肋下了,反应奇快。
老家伙大概想试试上官唯真的内力火候,同时,要打耳光必须近身,右手反勾,肘向下一沉,左跨一步,硬接上官唯真右手的“招龙”,也避免对方攻到右肋下的“引凤”。
“啪”,两人的右手勾住了。
“过来!”死域山人沉喝,挫身带肘,五指变勾为抓,左掌便待拍出。
岂知上官唯真的右手,突然柔若无骨,滑溜如泥鳅,竟在他五指一收时滑出他的掌握,没抓牢。
“打!”上官唯真大喝,连攻了三招,共计七十五腿之多,狂风暴雨似的攻到。算上前两招,已发了五招。
人影急剧地闪动、飘掠、纠缠、盘旋,手脚急剧地飞舞,疾进疾退不辨招式。
白龙倪观海在一旁袖手旁观,一面叫:“第八招、第九……”
“呔!”响起死域山人一声沉喝,刹时风吼雷鸣,五指如钩,快抓到上官唯真的胸口下,左掌也排空切入。
老家伙求胜心切,也愤怒得像头疯狗,竟用上了九分真力。本来双方印证武功,是不准用三成以上的内力进击的,那会失手伤人。他见八招一过,对方竟无错乱的征兆,怒火直冲顶门,下重手了。
“哎呀!”白龙惊叫。
“住手!”九幽天魔大吼,向前扑出。
九幽天魔运气真好,这一冲,可免了一劫。如霜站在他的右后方,心中不住盘算下手的大计,眼看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交手的一双人影上,心想:“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知道,即使一击成功,她也必定死在其他的人手中,但她不怕死,只要死得甘心,一切后果她也懒得去想了。这次与九幽天魔同时行动,她更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心爱的人死了,她和乃母又盲目地杀了爱人的兄弟,她有何面目再活下去。
她一咬牙,星沉剑出鞘。
真糟!九幽天魔突然扑出,她连运剑的机会都没有了。
接着,耳畔响起叶夫子的声音:“千万别插手,白姑娘。”
斗场突变己生,“啪啪”,两声大震,上官唯真以牙还牙,也用全力自救,硬接了一爪一掌。
罡风怒号,地下纱石纷飞,人影疾分。
“登登登登!”上官唯真连退五步,脸色铁青。
死域山人一声长啸,再次飞扑而上。
九幽天魔到了,三条人影乍合。
“嘭嘭”两声爆响,广场侧方距斗圈不足八尺的五座盆景,应声翻倒破裂,五株古老的腊梅连根拔起,飞跌八尺外。
人影倏分,上官唯真飞退丈外,退出了广场,一双大手不住颤抖。
死域山人白须飘飘,退了三步,怪眼中厉光闪闪,阴阴一笑道:“李文宗,你的五行掌已修至炉火纯青之境了,十年来你没睡着,可喜可贺。”说完,大踏步走了。
九幽天魔一动不动,一双足钉实地面未动,俊面上肌肉一抽动,道:“多谢老大哥手下留情,请别忘了桐柏山的约会。”
死域山人扭头答道:“死约会,不见不散。你,心存歹念,另有阴谋,说是可支持五十招,其实你我千招之内,难分胜负。打消你的机心。老夫助你是出于自愿,少打歪主意,再见了。”
白龙倪观海举步便走,一面道:“如果各怀机心,须防渔人得利。走也,桐柏山见。”
九幽天魔目送两人远去,扭头瞥了如霜一眼,微笑道:“白姑娘在冒险哩!万一你抢出动剑,你绝接不下老家伙一刀,反而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但我仍谢谢你的拔剑盛情。”
如霜只好看风使舵,收剑笑道:“姐夫,老鬼太过骄傲!”
“呵呵!用人之际,只好让他三分,他骄傲不会多久的,我有把握要他的命。”
“咦!不是要利用他替你……”
“用完之后,方是他的死期,我不会愚笨到自毁长城。”
如霜心中暗惊,心说:“母亲与这家伙同替张世佩打江山,而这家伙野心比张世佩更大,日后事成的处境,母亲绝不会比死域山人好。”
她下手杀九幽天魔的心更切,几乎迫不及待了。
九幽天魔与大总管并肩往里走,一面道:“唯真,你能有把握制住他吗?”
上官唯真摇头苦笑,道:“属下已试出他的真才实学,可以和他拚,制胜的机会不多,但他如想在百招之内将我击败,不是易事。”
九幽天魔不住点头,深以为然道:“他用了九成功力,但我同样以九成劲接下他的掌,真要胜他,恐怕得费十分功夫,留意些儿,好好计算他。”
走在后面的叶夫子突然接口道:“这种人口中以雪耻报仇为幌子,其实却是唯利是图的奸险小人,留在身边共事,将成为心腹大患。”
“依夫子之见……”
“桐柏山事了,一网打尽。”
“哈哈哈哈……”九幽天魔狂笑,进入了大厅。
蹄声如雷,一匹健马狂奔入圈,一名骑士飞抢入厅,面对九幽天魔大叫道:“七星高照,受命于天,南昌分坛弟子张洪,参见堡主。”叫完,一躬到地。
九幽天魔在虎皮交椅上落坐,问:“兄弟,是急报?”
张洪让在一旁,大声道:“南昌熊家前晚全家失踪,去向不明。分坛主十分焦急,请堡主示下。”
九幽天魔倏然站起,厉声问:“是否发现有人走漏消息?”
“属下不知,分坛主也找不出可疑线索。”
九幽天魔转向大总管问:“唯真,今早监视萧家的人为何仍无消息传来?”
上官唯真躬身答道:“属下已交代监视的弟子,如无可疑形迹,不必飞报。既未前来禀报,萧家必定毫无动静。”
“他们是否有逃走的迹象?”
“堡主明鉴,既然冲着明瑾姑娘份上,放过鄱阳萧家满门,何必再留意萧家的举动?”
九幽天魔冷笑一声,道:“但萧老匹夫却请来了魅影阴魔姓卓的,分明是想和咱们作对。”
叶夫子哼了一声,冷笑道:“法不论亲疏,对弟子们的家属自不例外。萧明瑾加盟本堡,交换葛春虹帆的性命,堡主已经办到了。她的父亲竹林居士萧文星既敢邀人助拳,罪在不赦,岂能轻易放过?日后何以号令天下?断然不可!”
上官唯真摇摇头,道:“日后如让萧姑娘知道,毕竟又伤和气。再说,萧文星邀请魅影阴魔前来鄱阳,并不一定是要和咱们为难。明天是堡对江湖公开身分下手锄诛对头的好日子,魅影阴魔的行踪也落在咱们掌握之中,何不等他们在草屋会晤时一举收拾?那时,萧文星如果和咱们动手,再杀他岂不名正言顺?”
“但谁又知道何时会晤?”叶夫子不以为然地接口。
上官唯真哼了一声,道:“由萧家仆人传出的讯息,绝对可靠,那人已被咱们收买了。在魅影阴魔到达鄱阳的片刻,消息便可传出。他说过这两天可到,想来不敢有误。咱们未抓到实据便下杀手,日后怎可以向弟子们交代?加盟本堡也保不了家属的性命,又何必替堡主卖命?”
叶夫子语塞,他无法反驳上官唯真的话,只好道:“竹林居士与南昌熊家有郎舅之亲,熊家既然举家潜逃,足以造成萧家灭门,明日大举,绝不可放过萧家。再说,熊家失踪,魅影阴魔绝不会不知道内情。”
“不必说了,徒乱人意。”九幽天魔不耐烦地叫,向张洪道:“回他告诉坛主,全力追查老熊狗的下落,明晚下手诛仇,小心些,不可走漏消息,你可以走了。”
“是!弟子立即赶回。”张洪大声答,行礼出厅而去。
如霜越听越心惊,鄱阳萧家是葛春帆的岳家,她怎能眼看惨事再次重演,心中不住地想:“事急矣!我必须赶快向这畜牲下手,免得他们再造孽,至少我得替萧家尽一份力,以赎盲目前往枫林村的罪过,是时候了。”
园门口,把门的大汉放入一个村夫打扮满头大汗的中年人,中年人直趋大厅,气喘吁吁地大声道:“禀堡主,魅影阴魔今晚可到达府城,竹林居士决定明晨到梅林草屋与阴魔见面商谈。”
“消息可靠吗?”大总管上官唯真问。
“可靠,萧家所派前来打扫草屋的人已在途中。”
九幽天魔大喜,向上官唯真道:“今晚咱们不走了,明早再到草屋等他们!”
“是否要派人先到草屋埋伏?”
“不可!卓老狗奸似鬼,机灵过人,对付这种老江湖,盯梢埋伏反而误事。”
“属下认为,草屋宜于埋伏。”
“不!不怕他们飞上天去。等他们到达之后,咱们再行前往,并未为晚,相距半里地,用不着操之过急。”
报讯的人揩掉满头大汗,接口道:“双港口水上飘萍陈氏兄弟今晨驾舟逃走,已被抓回擒解至堡主的行馆,请示如何发落?”
“杀!毁尸灭迹,”九幽天魔冷冷地答,又加了两句:“立即处决,免得要派人看管。”
“是!”
“今晚我在这儿歇息,回去告诉天权、天枢两位坛主,即率坛下八大弟子赶来会合,快!”
报讯的人走了,消夏园重归沉寂。之后,不时有村夫打扮的人前来禀报,但在外表看,消夏园不易看到人踪,无声无息如同空园,后到的十八名村夫也先后隐入屋中,入暮时分人影方行退去。
九幽天魔在暮色苍茫中,和几名重要爪牙到达梅园围绕的三栋土草屋附近,悄然打探草屋的形势,二更时分转回消夏楼。
楼下安顿了所有的人,九幽天魔独个儿住在二楼。如霜是唯一的女人,她岂能在楼下和一群男人住在一块儿?九幽天魔便将楼上一间套房让她住宿。
九幽天魔踩探草屋归来,和众人商议片刻,决定了一切,梳洗完毕再带了重要人物上楼密谈。
他的卧房是前楼套间,前面伸出一座栏楼,两株高大的银杏树,比楼还高出三丈余,光秃秃的,如果是夏日,枝叶定是可将栏楼遮得不见日影。楼前段,是夏日乘凉的处所,有雕花扶栏,仍有格子长窗,有各式各样的盆景,但这时已经封闭停当,距夏日早着哩!
后半段,是精巧雅致的厅堂,有带铜罩的火鼎,温暖如春。屋外,寒气刺耳,罡气飒飒,屋内,暖洋洋的可以穿单衣,满室生春。
四盏纱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四只银烛高挑,把整座小厅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如霜并未随同九幽天魔前往草堂踩探,她独自到了附近一座农舍,找来了一碗香醋,偷偷携回房中备用。
她却不知道附近的情形,左右各有三家农舍,全是九幽天魔的爪牙,暗中守护着这座秘坛所在地的消夏楼,不但注意外来的岔眼人物,但也监视着秘坛弟子的一切活动,对于遍布各地的秘密爪牙,对所属手下的活动了若指掌,所以他能保持发展秘坛至天下各地不致为世人所知,所以能切实控制着难以统计的走狗鹰犬。
在九幽堡中,中枢由他和几名重要人物主持,另设一群总坛心腹,对外,设有七星坛,名为外七坛,以北斗七星赋与坛名,依次是天璿、天机、天权、天枢、天冲、开阳、摇光。早先在园门口迎客的盛振,便是天冲坛的坛主,不但他地位相当高,武功更是不含糊。除了总坛的首脑和位于坛上的堡主家属心腹之外,外七坛的坛主是可以指挥各地分坛的。
外七坛除外,还没有专对内的内三坛,坛名是天,地、人。这三坛的权力不大,但却可左右大局。天坛职责安排堡主巡游事务,地坛职责掌握监视各坛弟子的秘密爪牙,势力最大。人坛掌管人事升迁调补,也是大权在握。之外,人坛是爪牙们谈之色变的地方,养了两批人,一是处决人犯的刽子手,另一批是刑罚大爷。刑堂的刑罚大爷掌管刑罚,也负责查记抓据,落在他们手中的人,必定是凶多吉少。
以人数论,地坛掌握的人数最多,但实际上却看不见有多少人在外活动,每一个人都单线活动,彼此之间绝难知道对方的身分,密布天下各地,无孔不入,组织相当的广大和秘密。
内外两神坛,名义上属大总管上官唯真管其事。地坛的实际负责人,往昔江湖之雄是残星晁元昊主持。这家伙不但凶残恶毒,而且功臻化境,与二堡主李文良极为相处得来,但其他的人看了他便胆战心惊,畏如毒蛇猛兽。
消夏楼附近,就潜伏有地坛的秘密爪牙,如霜的一举一动不仅未逃过秘密爪牙的耳目,也未逃过大总管上官唯真的眼睛。
二更初,她已梳洗停当,在房中倾听外面的动静,小厅中奎、毕二宿在整理茶水和整顿九幽天魔的住处。今晚没有侍女侍候,奎、毕二宿便负责张罗。
许久许久,奎、毕二宿并无下楼离开的意思,她愈等愈心焦,这两个家伙不离开,如何能抓住机会下手?
等着等着,谢谢老天爷,楼梯终于有脚步声传出了。不错!是两人下楼的声音。
“机会来了!”她想。
片刻,楼下的确没有其他声音了,她轻轻将门推开,轻灵地将房门反扣住,迳奔小花厅而去,长案旁分设了四张虎皮交椅,椅前有搁腿的踏板,椅旁有茶几,一个暖篮温着一壶好茶。火鼎旁,也温着一个冒着蒸气的大水壶。
她已料定楼上没有旁人,直趋暖篮旁揭开茶壶盖,将师鱼珠浸入水中,许久,方收珠回怀回房而去。
她的算盘打得很如意,九幽天魔回来时,还能不喝茶?只消喝上一口,大事成矣!
将近三更,她听到楼梯有了声响,不只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好啊!一网打尽。”她狂喜地暗叫。
“登!登!登!登!”脚步不徐不疾地传来,一声声震动着她的心弦。
她的脸色随着楼梯声变化,逐渐苍白,也感到心在向下沉,血液逐渐加速流动,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脚步声已响至小花厅了,她的心绷紧得快要爆炸了。
“春虹,你是否在九泉下等着我?”她喃喃地叫,两行清泪爬下了腮边。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涌起无穷哀伤,整了整衣衫,合掌向银灯肃容下拜,低声祝福道:“天佑我,佑我得报此仇,过往神明鉴,弟子如霜,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无意上报君国宏恩,也不敢说下为子孙诛此凶魔巨孽,只为了一己私念,为九泉下的爱侣报雪仇,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愿过往神明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