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一点,掠过火场疾奔而来。
裘若兰人在远处,已大声叫道:“龙哥哥!捉一个活口,问问他们司马仲夫妇到那里去了!”
萧银龙一面挥剑拒敌,一面道:“看到华姐姐、君姐姐、六哥没有?”
若兰的人已到了当场,叫道:“全没……大胆狗才!”
原来她的话未说完,大恶蛇拐钢环的蛇头拐已递到。
红霞陡现,赤晶出鞘。
萧银龙手中的乌墨剑一见赤晶流彩,剑身不停的抖动,发出龙吟似的声音,也彷佛同人见了同伴似的。
大恶蛇拐钢环殷保臣深知银龙的厉害,因此,不敢接近他,拐头舞起一片乌光,专找若兰砸去。
焉知,裘若兰的功力修为虽不及银龙,但在剑上的造诣,因受云鹤仙长的指点,比银龙的剑法却毫无逊色。
她一见大恶殷保巨著著向自己进逼,招招追击过来,不由秀眉一挑,怒火如焚,娇呼一声道:“找死!”
赤虹陡射,呛啷一声。
殷保臣手中一麻,接著一松,蛇头拐已被削七尺长短,一点寒星上射数丈,不由惊叫一声,倒提断拐,狂奔的逃出圈子。
这时萧银龙不知司马仲夫妇以及雪地飘红牟娴华、摩天玉女赵丽君、小温侯赵德俊的生死存亡,故而心急如焚,怒火高炽,舞动手中乌墨神剑,如同虎入羊群,顿时忘了赠镜老人“少造杀劫”之言,左一剑血雨四射,右一剑惨呼惊起。
刹时之间,火场中呻吟不绝,尸横血流。
双龙会的飞天蜈蚣贾天雨,云游毒枭费德星两人眼看情形不妙,双双抢起断臂的双尾灵蝎宗子扬没命的奔逃。
萧银龙一时兴起,追著崂山三恶的手下,剑至人倒,招招不空。
裘若兰秀眉一皱,高叫道:“擒贼擒王,龙哥哥,抓著崂山三恶要紧!”
银龙一听幡然大悟,应了声:“言得极是!”
一运目力,但见唠山三恶已逃出五丈之外。
然而火势未熄,光照十里,银龙的目力特佳,早已看出,震臂一冲五丈,凌空身剑合一,追了上去。
崂山三恶如同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正在没命的狂奔。
顶上一缕青光疾如流星,一掠而至。
二恶夺魂叫了声:“不好!”
黄澄澄的双鞭盘顶一招“乌云出岫”护住身子,斜跃躲过。
大恶蛇拐钢环半截蛇头拐,招演“雪飞六出”护顶前窜,险险避开。
三恶绝命刀的雁翎刀乱划一招,没看清银龙是从那里来的。
但听“哎呀!”
“呛啷!咻当!”
手中刀,出手、斜飞、落地,只是刹那间事。
也是他晦星照命,雁翎刀出手,略一楞神,只觉璇玑穴一凉,眼前青光一片,萧银龙人已到了面前,乌墨剑尖已抵上了致命大穴。
此时,只要银龙的手腕微震,或者是猿臂稍长一寸,三恶绝命刀必落个血染剑下,横尸当场。
因此,他魂飞天外,魄散九宵,战兢兢的道:“饶……饶……”
崂山三恶到底是武林扬名立万的人,饶了半天,“命”字始终无法出口。
江湖输命不输脸,黑道中也不能不讲究这些。
其馀的大恶、二恶,眼见自己兄弟为人所制,不顾逃命一掠而回,同挥拐、鞭,就待舍命救人。
白光下落,裘若兰横剑当胸,沉声道:“不要命的尽避动手!”
大二两恶,双双停身,不敢妄动。
裘若兰道:“龙哥哥!不要伤他性命,问他司马前辈的下落!”
萧银龙剑尖略略一动,吓得三恶绝命刀脸色大变,脚下软得发抖。
银龙嗤之以鼻道:“哼!没出息的鼠辈,丢尽了武林的脸!”
那崂山三恶之首的蛇拐钢环殷保臣,在一旁吼道:“要命一条,崂山三恶不是好侮辱的!”
裘若兰失声一笑道:“你也想尝尝这个滋味吗?姑娘随时候教,是汉子,你亮招!”
说完,沉剑作势,语音提高道:“再进一步,姑娘的神剑无情,休要自讨苦吃!”
蛇拐钢环噤若寒蝉,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怒、愤、凶、羞、怕、惧、恨、毒……说不出是甚麽味道。
萧银龙剑尖提进三分,已沾上三恶绝命刀的衣襟,大声叫道:“司马大侠夫妇是不是遭你们的毒手?他庄上两位姑娘同摩天岭的小温候赵德俊到那里去了!”
他说时双目冒光,威棱暴射。
看样子,只要一个不对,他的长剑就要刺个前後皆通。
绝命刀在江湖上数十年,从来没有被人逼著问话过,眼望著自己的老大老二远远站立莫可奈何,怎肯塌下这个台来,万一今晚在剑下逃命,传入武林,今後自己又如何去见人。
因此,咬紧牙关,舍命的道:“绝命刀一柄雁翎钢刀下也送过不少江湖好汉的命,你尽避刺吧!要我这等答话,那万万不能!”
他口中虽然这麽说著,神态话因里,却怯意显然。
萧银龙手腕微动。
绝命刀的身子一震,已有隐隐血迹,从剑尖之上透出,双眼突出,脸色大变,狂吼道:“爷爷的一条命交给你了!”
说完,猛的向前一扑!
“噗!”
血雨似箭,绝命刀的人已伏剑而死,青芒芒的剑尖,直透出他的後颈有七寸多长,凄惨怕人。
事出猝然,银龙在不防之下,反而霍然一惊,急忙撤剑後跃。
哧血箭又是一射,绝命刀的尸身结结实的伏在地上。
“龙哥哥……小心!”
裘若兰一声惊呼来了,赤红暴长,晶光逼人,已仗剑迎向直扑银龙的二恶夺魂鞭。
大恶蛇拐钢环殷保臣也舞拐奔来。
两人意存拚命,一味舍生忘死的欺近。
萧银龙因绝命刀死相太惨,一时心中不忍,因此,剑招点到即收,真力含而不露,仅只卸力化招,并不主动追袭。
不料,大恶的拐风里,呜一阵破空厉啸,忽然飞出五个碗大的光圈,直向萧银龙射至,声音刺耳惊魂,寒光耀目生辉。
银龙不知是甚麽歹毒暗器,脚下一滑,後退三步,侧闪丈馀。
说也不信,五道光圈,如同附骨之蛆,竟随著银龙的退路如影随形,尾追不舍,在他顶上盘旋不已,越转越快,愈压愈低。
耳听大恶殷保臣厉笑连连道:“小子!老夫数十年不用的法宝,这番便宜你了!”
裘若兰忽然想起,冀武一曾经说过:这乃是崂山三恶之首的绝门暗器,名叫“子母连环”环身雪薄如同利刃,一环中隐藏五个小环,遇力即分,能随著发环的力道,借旋转之力追寻敌踪,运用自如。
想起,忙叫道:“龙哥哥!‘子母连环’歹毒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
萧银龙已举手扬剑向上削去。
谁知剑未削到,劲风已达,但听“当啷!”之声不绝,刹时间那五道旋转不停的钢环一个变成五个,五五二十五个寒光闪闪,声音刺耳的光圈,依旧飞快的转动,凌空渐渐下压。
数十个光芒四射,旋转不停的钢环,凌空下削,不说它的锋厉,单是这刺耳欲聋,难听至极的破风之声,已足使人毛发倒竖,心胆俱裂了。
银龙此时除了将手中神剑舞得洒水不进,风雨不透的护著顶端以外,一时却莫可奈何!
偏生这种暗器出手之後,全仗外来的力道变化。
因此,银龙舞得疾,那钢环也飞得快,一用力,震飞了钢环,但一收势,它又下落,而且飞得越高,下落之势也越快。
这样纠缠了片刻,由於银龙招招要用内力,实在是大耗元神,若是长久下去,何时是尽头,一旦真力耗尽,数十钢环必然同时下落,旋转起来,岂不把活生生的人削成一滩肉酱。
那厢大恶蛇拐钢环殷保臣在一旁狂笑不已,恶毒的叫道:“你也有今天!要你知道崂山三恶的手段!”
静观已久的裘若兰,心中焦急,但可没有莽撞,眼见银龙困在“子母连环”之下,若是粗心大意,冒险冲去连手,只怕两人全陷在里面,岂不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因此,她运用智慧,冷眼旁观。
这时已被她看出破环之法。
但见她一声清啸声如凤鸣,随之陡然起势,振臂腾起,身子与数十钢环一样高下,远在七尺以外,身子平射,手中赤晶剑,猛的前探急搅,口中也娇叱声道:“都给我落下。”
叮当!之声不绝,赤红匹练一般的光芒急闪之下,数十钢环,变成无数的银星,斜飞数丈,乒乓连响,落满了一地。
原来若兰已瞧出了“子母连环”的力道所在,旋转的道理,果然一举破了人见人怕的歹毒钢环。
蛇拐钢环殷保臣与二恶夺魂不由全是一惊。
银光陡起,青芒暴射,怒极恨极的萧银龙已一扑而至,口中喝道:“好恶毒的暗器!不毁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语未终,人已至,乌墨剑光芒丈馀,劲风一片,神剑加上绝学,如同天河倒泻,怒涛排壑,夹雷霆万钧之势,锐不可当。
大、二双恶脸色惨然,无可奈何之下,分左右疾闪开去。
此时,萧银龙怒冲斗牛,焉肯放手,一招未完,二招又起,剑走中宫,招施宝镜上绝学,式用“左右逢源”,一招二式分取双恶,既疾又狠,辛辣备至。
但听“啊”
“嘎”
两声惨厉如同裂帛的高叫,血雨一片,腥气随起。
蛇拐钢环腰断两截,血流如潮。
夺魂的肚破肠流,腥污一片。
萧银龙一剑双毙二恶,怒气略平,威芒四射一收乌墨剑,铮!还入鞘内,沉声道:“是你们找死,莫怪我姓萧的心狠手辣!”
裘若兰不由秀眉一挑,嫣然一笑道:“龙哥哥!今晚忘了好生之德!”
银龙报之一笑也道:“杀恶人即是善念!”
若兰的樱唇一掀,还剑入鞘,双手一摊道:“杀之不冤,可是司马大侠夫妇的去处,还有华姐姐、君姐姐同六哥的行踪,一时尚不知下落!”
银龙也不由剑眉一皱道:“难道这整个庄子没有一个活口吗?”
若兰不由摇摇头道:“我一进庄子就四面梭巡,如今活的只有唠山三恶的手下,他们早已鸟兽散去,庄子的老少数十口,全被他们杀个鸡犬不留。”
银龙愁容满面的道:“虽说六哥同华姐姐有病,但也该痊愈了呀!”
裘若兰:“这点你放心,他们若在庄中,谅崂山三恶同那双龙会的三个脓包,也未必便能轻易得手。”
萧银龙虽明知师妹所言有理,但仍然还是放心不下,一腾身,射回火场,招呼裘若兰道:“兰妹妹!我们再找一下!”
说完,沿著火场,每一个尸身,就省视了一下。
一堆断砖残瓦之中,传来微弱的呻吟之声,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萧银龙不由大喜,抢上前去,双手搬开倒下的砖瓦,更加高兴。
原来压在墙下的,正是司马仲家的老苍头,曾往福山城辟谣的那一个。
此时,那苍头外伤多处,如同泥血渗合的人一般,已是奄奄一息。
裘若兰一见,忙道:“龙哥哥!快给他运功接气,不然可就不行了!”
银龙虽不怠慢,右掌平伸,按上老苍头的後心,视著他的气息微弱,不敢突然运出强大的力道,只是蓄功展气,徐徐的输入他的体内。
片刻之间。
那老苍头失神的眼睛微微睁开,鼻息也略有力道。
他对著银龙若兰看了一眼,似乎依稀认识,所以把头点了一点,仍旧不能说话。
萧银龙大喜过望,凑在他耳边道:“老管家的!司马大侠夫妇到那里去了?”
老苍头脸色忽然转成红润,呛咳两声,嘴唇动了几动,断断续续的道:“摩……天……”
他依然有气无力,十分微弱。
裘若兰忙接著问道:“到摩天岭去了吗?”
老苍头连连点头,然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起来!
银龙心中略略放下一块巨石,又问道:“那生病的客人同後来赶回的赵姑娘也回摩天岭了吗?”
老苍头不住的点头,口中崩出个:“是”字,显然十分吃力。
若兰对银龙望了一望,表示自己猜测的不错。
萧银龙一面对若兰点头,一面将一股真力慢慢的输送到老苍头的体内,认真的替他施功疗伤起来。
这老苍头若是有武功的人,自己会运气行功,内外的力道互接,一些外伤,必能豁然而愈,无奈他既无武功根基,又已年迈苍苍,流血过多,血气两亏,纵然大罗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
但是,他经过了盏茶时分,已是大有超色,居然能开口说话,先吞了一口唾沫,然後道:“摩天岭出了事……”
银龙一听,不由猛的一惊,抢著问道:“啊!出了甚麽事?”
老苍头的身子,也随著银龙一惊之势大大的震动了一下,勉强的道:“甚麽八怪,约定五月端阳闯山,家主同主母……”
他已说不下去了,喘息嘘嘘,上气不接下气。
裘若兰皱起眉头道:“八怪?敢莫是铁山八怪要找场!”
萧银龙幽幽的道:“不错!唉!这又是由我闯出来的祸事!焉能置身事外!”
裘若兰不由劝慰著道;“这有甚麽好急的,我们赶去就是了,纵然不是由你而起,我们知道了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银龙十分不安的道:“正是,但是否能赶得上还是问题?”
说著,摇了摇躺在怀中的老苍头,问道:“他们是那一天走的?啊!啊……你……”
那老苍头已软棉棉的,断了气!
萧银龙还打算替他活血接气,点穴拿捏。
裘若兰不由笑道:“任你是费尽心血,那已是没有用了,还是赶路要紧!”
银龙无可奈何的,放下抱著的老苍头,站了起来,面对著火势渐弱的庄院,无限感伤的道:“要是司马仲夫妇知道这等惨状,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裘若兰也跟著叹息了一阵。
此时,天色已明,血红的太阳,从东方爬起,瞧著断墙颓壁,晨风飘过,一股烧焦的血腥气味,冲鼻欲呕。
若兰道:“事已至此,徒呼奈何?走吧!”
她仰天长啸,唤来了乌骊枣红,催促著上马。
萧银龙依旧恋恋不舍的,望著馀烬闪烁的火场,一步三回头的连声叹息,心情十分沉重。
裘若兰又何尝不为那些无辜的死者而感到悲伤,但眼看龙哥哥的神色,只有忍耐的劝慰著他。
一路上,银龙都是沉默无言。
两人在过午时分,已到了登州,用了些酒饭又向海边走去。
海上,风平浪静,碧水连天,使人心胸为之一壮。
包了一只渡海的大橹船。
船家是一对年逾半百的老夫妇。
入夜,残月一勾,海上清风徐来,船家甚是谦和,两夫妻做了四色小菜,一壶竹叶青酒,放在船头上,请银龙若兰到甲板上赏月。
萧银龙特别赏了五两银子,船家喜之不胜,口中衔了个旱烟袋杆,也坐在船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道:“小老儿也许是要交运了,上一次几位客人坐船,也特别赏了一锭银子的酒钱,今晚小客官又额外破费了,真是!”
裘若兰不由心中一动,试探著问道:“上次你载的甚麽人?”
船家将旱烟杆笃笃磕去烟灰,慢吞吞的道:“三女两男,看上去却是大户人家……”
萧银龙闻言,劈口问道:“是不是从福山来的?”
船家连连点头,绘声绘影的道:“不错,可都是练家子,两位年青的姑娘,就同你这位姑娘一模一样,一表人材,美如天仙。”
裘若兰望了萧银龙一眼,萧银龙也点头会意,心知必是铁索书生司马仲等一夥,心里不轻快不少。
银龙又装著不经意的道:“那大约有多久了?”
老船家偏著头看了看月亮,像是计算著道:“大约是……”
不料一语未完,他的脸色忽然大变,忙不迭的从船头弹身而起,慌慌忙忙的跑进舱里,十分机警的把舱内的灯火熄掉,又低声叫道:“小客官,快进舱来!快!快!”
这船家慌张的情景,吃惊的神色,把萧银龙与裘若兰二人倒闹糊涂了,不知发生了甚麽事情。
但是行船走路,自然要依著船夫店家,只好随著钻进舱来。
萧银龙忍不住问道:“船老大!有甚麽事吗?”
那船家从舱门缝里向外一张望,指了指不远的海面道:“你看!你看!”
银龙若兰凑在一起,将舱门推开了一点,对著船家所指之处瞧去。
但见海面上三只双桅楼船,挂满了帆,鼓浪前进,正同自己的船同一方向,船上灯烛辉煌如同白昼,舱内人影摇摇,正在猜拳行令,叱呼之声充耳可闻。
裘若兰不由大奇道:“那是谁家官府的大船?”
船家道:“官府?他们是强盗呀!”
萧银龙对江湖中道路陌生,对水上的绿林更加一无所知,然而心中早已放下不少,淡淡的道:“强盗有甚麽可怕的!”
裘若兰心思比较精细,追问一句道:“他们是那一路的?”
船家又向大船指了一指道:“姑娘!你看!那桅杆上!”
若兰依言看去,但见桅杆上一幅蜈蚣旗,正迎风招展,飘动不已,看不出上面还写些甚麽字。
而三船的大桅上,却都吊著个斗大的“气死风灯”,灯上没有字,黄底裱背的油纸上点著三颗蓝晶晶的星形,十分刺眼!
她看完之後,甚是不解,转向银龙道:“龙哥哥!这灯笼上的标帜,是那一帮派?”
萧银龙沉思半响,也想不出来。
这时,那三艘大船因是顺风满帆,箭一般的,鼓起数尺白浪,破风前驶,嘶嘶水声之中,已同小船擦肩而过,一去数丈,把小船荡得一上一下,颠波不已。
那船家见大船去远,才悠悠的叹了口气,念了句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萧银龙见他吓得那个样子,不觉好笑,问道:“船老大!这是那一路上的好汉?”
船家伸了伸舌头道:“老铁山的寨主!”
裘若兰不由秀眉一挑道:“铁山八怪?”
船家忙不迭的摇手道:“哎呀!泵娘!小声一点!”
银龙一指广阔的海面,笑道:“这里上不沾边,下不著地,你怕甚麽?”
船家仍然神秘的道:“客官,墙有风,壁有耳,这可说不定!”
他说著,走出舱来,四下打量了一阵,果然海阔天空,望著远处的渔火,才燃起旱烟杆,慢吞吞的道:“以前叫铁山八怪,不知怎的现在仅剩下了三人,改称‘老铁山三星帮’可是,唉!为害水陆两路,强收规费,杀人抢夺,半点也没改!”
若兰闻言抢著问道:“他们现在是回老铁山?”
老船家呼噜噜吸了一大口烟,摇摇头道:“往时他们是不大出面,最近一个月,差不多每天都在海上往来,不知是不是招兵买马,每天都从登州接不少人回铁山!唉!看样子,三星帮要大干一场似的!”
萧银龙心中料著是铁山八怪的馀凶作崇,已在招揽人马,要赴端阳之约。
计算著日期,自己恰好,可以在端阳节的当天赶上摩天岭,心里也就定了下来。
老船家看了看天色,走向後舱,一面道:“两位也该安憩了吧!明天傍晚可以上岸了!”
此时,水波不兴,弯月西斜,夜已深沉。
萧银龙见裘若兰倚在船舷之上,远望天际,凝神沉思,甚是入神,不由也移身坐在她的身侧,一手揽著她的柳腰,一手拉著纤指,柔声的道:“兰妹妹!你在想些甚麽心事?”
裘若兰仍然凝神如愣,口中却淡淡的道:“没有!没有想甚麽?”
萧银龙不由著急,摇著苦兰的身道:“嗯!你骗我,你明明是在想著甚麽?怎说没有!”
若兰幽然一声长叹,眼神瞧在银龙的脸上,反问道:“不知龙女老前辈在苗疆甚麽地方?”
“兰妹妹!你怎的忽然间起这话?”
“奇怪吗?”
“并不奇怪,但是你是怎样想起来的呢?”
“对著海,我觉得人生比海水还要空,尤其我,自幼被师父抚养,无倚无靠。”
“兰妹妹!我也是呀!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男的就不同了!”
“有甚麽不同?”
“一旦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便有了归宿!可是,我们女……”
裘若兰说到这里,粉面一红之後,立即又变得惨然,显得哀怨不胜,楚楚可怜。
萧银龙不由剑眉上掀,一脸茫然之色,急道:“师妹!你为甚麽说这话,我俩生死与共,自幼……”
谁知若兰似乎更加伤感,泪珠已禁不住夺眶而出,另一双手一伸,按在银龙的嘴上,强忍悲凄道:“这些我都晓得,龙哥哥、你不用说下去了!”
银龙又道:“兰妹!你既然晓得,难道对我还有甚麽怀疑之处吗?”
裘若兰几番要想把银龙与丽君之事说出,但话到唇边,又吞了回去。
她怕她怕使银龙心中不安,说不定羞惭之下出了乱子。
她也怕伤了赵氏七雄的自尊,使丽君无法见人,更加不妥。
因此,连日来,她虽随著银龙一步步的走向摩天岭,但越近一步,她芳心中也越是沉重一分,不知自己应该怎样来善其後。
一路之上,银龙的精神不爽,她也始终隐忍著,因此,萧银龙完全没感受到。
此时,清夜扪思,从铁山八怪身上想起了赵氏七雄,免不得又落在赵丽君身上,所以因景生情,未免使伤心人感慨万千。
萧银龙还在追问著:“兰妹妹,你为甚麽不说话?”
裘若兰被逼不过,才道:“龙哥哥!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我不愿自私,不愿为了我使你做一个绝情无义的人,也不愿叫……叫别人比我更伤心!”
银龙乃是聪绝顶之人,焉能听不出若兰的言外之意,心想:难道我与君姐姐荒村借宿所发生之事,己被兰妹知道了吗?
想著,他就打算说了出来,那时由於两者都中了“毒香”。
但继而一想!不对!绝对不是。那有个自己所爱的人被别人夺去,而能隐忍到现在的女子!自己何必故作聪明,若是师妹不知道,此时冒然说了出来,岂不弄巧成拙,使她更伤心。
银龙反覆一想,便绝口不提,只是把若兰的纤腰抱得更紧些儿,手也捏得更紧些,劝慰的道:“兰妹妹!别瞎想了,只等我们摩天岭这一笔账算清楚之後,我们连袂把龙女前辈的云发送回冷云寺,这就闲散了,无论是陪你遨游四海,傲啸烟霞,或者远赴苗疆,去寻找龙女前辈,都可以办到的!”
若兰挣了挣被捏著的手,苦笑一笑,没有回答。
萧银龙又望了望天色道:“夜深露重,海上风凄雾浓,小心受了凉,早些进舱去睡吧!”
裘若兰抖抖身上的衣衫,寂寂的站了起来,脱出了银龙的手臂,颔神道:“该睡了,明天还要赶路!”
她说著,款步向舱中走去。
此时,夜凉如水,残月西沉,海上,已渐渐的起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五丈以外,便模糊不清。
只有银龙脚下的小船,分水逐浪的吃吃声响。
晨汐,一层层的推了过去,在遥远遥远的地方,偶而有轰轰的沉声。
其馀再也听不出大地上有何动静。
萧银龙目送若兰进舱,一时也觉事情辣手。
此番去到摩天岭,万一丽君提起嫁娶之事,自己将何以答对呢?
是接受唾骂始乱终弃,还是将错就错答应下来!
那麽?兰妹妹呢?
想……想……
“龙哥哥!你还不睡?”
舱内的裘若兰在温柔的呼唤:“这就来睡!”
萧银龙说声应著,失神的踱进舱来,合衣躺在若兰对面的舱板上,听著涛声,眼望顶上的席棚。
蒙胧中,若睡若醒的,他做了一连串的恶梦。
梦见……
若兰的哭泣。
丽君的失望,以及赵氏六兄弟,五妯娌在赵老太太为首之下,一齐戟找著自己叱责,喝问、漫骂!
牟娴华的凄凉冷笑。
皇甫燕,冀秀娥的咬牙、痛恨。
醒来,舱中已是日光洒满,耀目难睁,但见裘若兰俏立身前,面含妩媚,望著自己的睡态发呆。
萧银龙一咕噜爬起,揉著眼睛,楞楞的道:“啊呀!甚麽时候了!”
若兰微微一笑道:“已是近午了!起来吧!,”
银龙十分不好意思,只好苦笑了笑道:“该死,练武的人,怎会睡得这等死法!”
若兰却已捧过了洗面用具,道:“连日累月,难得有这一次安睡,算甚麽奇怪!”
洗盥之後,船家已送来午餐,两人就著舱中窗下同进了些。
因为夜来一些感伤的情调,使两人都避开不谈,专谈了些武功上的修为。
遂後,银龙又取出了宝镜,闪动之下,毫光万道,瑞气千条,映满一舱。
好在因是白天,老船家夫妇,都在後船梢摇橹使帆,一心赶路,舱中不虑有人偷窥,水上波光邻邻,也不怕船外有人识破。
他二人并肩盘膝而坐,钻研了一番宝镜上的绝学。
两人弃舟拉马登岸。
因两人英姿勃发,气宇不凡,全是佩剑骏马,引起码头上人,全都侧目而视。
他两人因急於赶路,对六街三市也都无心留连,匆匆忙忙的买些乾粮,又喂饱了乌骊枣红,继续赶路。
一路上虽也遇上一两批江湖人士,但因两人未加留心,也是恐耽误了途程,自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向前奔行。
走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抵达凤城,已是家家蒲艾,处处龙舟的端午佳节。
萧银龙一看天色,对若兰道:“师妹!据司马仲田庄的管家临死时所说,八怪闯山,可就在今天,我们必定要在午夜之前赶到,方得无虑!”
若兰应了声:“是!”
两人穿城而过,扬缰催马,转向西北。
黄昏之後,夜幕未垂,已看得见云封雾锁的摩天岭。
二人更加精神抖擞,坐下的两匹马也善体人意,昂头摔尾,箭似的向岭脚奔去。
初更,已到了摩天岭的第一道隘口,二马进入隘口。
蓦然一支红色火焰箭凌空而起。
顿时,一支,两支……接踵著不绝的射起,全是血红,一棒锣响,隘口两侧火炬齐明,两排削刀手,各执藤牌削刀,现身而出,隘口冲出一匹马来,上面坐的正是七雄中的老六,小温候赵德俊!白马银戟,气宇昂昂。
萧银龙眼力最强,高声叫道:“六哥!六哥!是我!想煞小弟了!”
小温候赵德俊这才听出是萧银龙的口音,也看出随来的是裘若兰,飞马冲出,欢喜不禁的叫道:“龙弟弟!裘姑娘!妈白天还在念著你们呢?这一下子可好了!”
说完,又回头将手一举,两旁的火炬顿熄,削刀手全都隐匿不见。
他又探手由怀内取出一支火焰箭,向银龙照了一照道:“喏!这支箭,是妈妈在一应响箭里面特制的一种,专门为了你回山才施放的,可见妈对你的挂念,恨不得一步就看到你,也恨不得你没上山,就能早一点知道你到来的讯息!”
说完,抖臂一掷。
咻破风上升数十丈之高,吧的清响!炸开了来,一颗其大如盆的银星,在空中飘耀,久久不熄。
接著,一颗,二颗,三颗……
银星未尽,山上已蜂拥冲下数十匹马来!除了赵氏一家,铁索书生夫妇,牟娴华也在其中,银龙二人忙下马上迎。
赵老太太翻身下马,接著银龙的手,喜欢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挤挤攘攘回进大厅,七嘴八舌,皆不过是问长问短,寒喧一番。
银龙把一路之事说了一遍,只是把蛮荒龙女与师父的隐瞒了起来,随又说到司马仲田庄之事。
司马仲夫妇空自气恼一番,并感谢银龙代自己报仇,力毙三恶之情。
却是赵老太太止住了他们的你一言我一语道:“贼人今晚前来犯山,眼看二更已到,各人按原来派地守候,有事明天再叙!”
於是,众人纷纷离去。
老太太又对银龙若兰二人道:“你二人一路劳顿,龙儿就在书斋调息,裘姑娘在右厢房休憩,有了动静再四下里接应吧!”
银龙若兰应了声,各自分别回室。
萧银龙独对孤灯,静静运功调息,准备应付变生不测。
谁知二更早过,夜阑人静,四下连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心中正在奇怪。
蓦然破空响声,房门一动,一条黑影直向自己怀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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