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破庙的怪人
2024-09-18  作者:易樵生  来源:易樵生作品集  点击:

  原来这棵古松的突出部份,只到此为止,但在古松最前端的枝干上,又多了一条葛藤,分成上下两条,看起来上面是扶手,下面是藤桥。
  唐圣华心中非常紧张,也害怕得很,双手紧握葛藤,浑身疼痛的不敢移步。
  风起了,松枝摇曳不定,两条葛藤,更是摇晃不已,低头下着,心都跞出了口腔。
  山涧深不见底,摔了下去,要不粉身碎骨才怪!
  唐圣华的脏脸上,现得很沉重,他想了许多,只见他坚毅之色又起,自言道:“刀山剑林,我都不怕,难道我就怕这个吗?再说,目的地已在眼前,为了这两丈多远山涧,使我全功尽弃不成?走!”
  走字一落,抬步踏上了葛藤,一步一步的往对面探进。
  风更大,山谷之风,一年四季都不会停,他行至中途,就如同荡千秋,来回飘荡在空中。
  他的心都碎了,牙齿咬得紧紧,挣扎着,往前移,他要争取胜利,奋力前进。
  “只要三四尺了!”他安慰自己,前进!再前进!
  “哈……哈……好孩子!有胆识,有毅力,不怕苦,有勇气,这才是我的好徒!到啦……”
  打山谷里传出来熟悉而苍老的呼声,他兴奋,加速前进,很快的就到了对岸。
  “师父!”
  他跨上了悬崖,上到了山腰,就不忘记叫师父,可是,听不见半点回音。
  他立身在山腰的边沿,仰脸四处查看,师父的踪影何在,不得而知。
  蓦地,“嘭”的一声巨响,将他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面对山涧一看,不由他“啊”的一声惊呼。
  不知是什么原因,两条葛藤,竟断了一条,剩下是长至古松落根紧系的那一条。
  他吓得吐出了舌头,心跳加剧,想道:“假若是我在行进间折断,此刻只怕……啊!”
  大约他走了十多丈远,又叫了几声师父,还是没有反应,无可奈何,自己辨别了刚才师父发话的方向,鼓足了劲,就狂奔过去。
  转了两个弯,眼前的景色大变,原来这里是山腰的尽头,三面环山,中间是个半亩的平场,周围奇花异草,掺杂着各种奇树,和极多的翠竹。
  这里没有风,艳阳普照,温暖极了,真是个世外桃园,洞天福地。
  他穿过了花卉,进人翠竹,形态轻松,笑容满面,原有的惊惧和劳苦,早就化为云烟。
  奔出竹林,迎面而立的是一排矮松,经过了人工的修饰,整齐美观,中间一条进出孔道,满布柔草,踏上去就如同褥棉。
  他走出了矮松,踏进平场,左面是一座高有三丈的青石,光可鉴人,上刻“隐崖”两个数尺大的字。
  他仰观很久,不明白字是用什么雕刻的,猜不透是怎样上去雕刻。
  青石侧面临山,紧接着有个高及一丈的洞门,他琢磨着这可能是师父所说的山洞了。
  他猜想师父定在山洞之内等他,刚想跨进,突地想到自己这份狼狈之状,实不像样。
  因此,他犹豫一阵,低头一看裤脚,只露出了两条小腿,伤痕累累,血渍斑斑,不由得又是一惊,心说:“这伤是怎样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喔……”
  要知唐圣华原就凭一股血气之勇,和好胜之心,而奔走了这段艰苦的路程,同时,他又抱着极大的希望而行的,自不会发觉己身的创伤,这时,他目的达到了心,心情一宽,猛从可里面发现伤痕,心头大震,疼痛也就跟着来了,故而他发出痛苦的呼声。
  他默默良久,终而悟出伤势的来源,不期然抬脚一看,啊!脚掌脚趾裂了好几处伤口,有的伤口血都凝结成紫色,两只脚简直找不出一块好肉来。
  此刻,疼痛加剧,连站立的本事都没有了,放下脚,双腿一软,一个跄踉,扑跌进山洞内三四步远,摔得头晕脑胀。
  他乍看洞内,黑暗异常,景物模糊不清。
  他挣动双腿,打算站起来查看洞内的情景,那知四肢无力,疼痛无比,刚撑起来,又摔了下去。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索性紧闭双目,略作休憩。
  俄倾,他张目再看,不由他神情又为之一振。
  原来洞内正中放一石桌,两旁安有石凳,桌上放有新鲜的水果,另外有一个小磁瓶,石桌的里端,置有石床一面,上有一两层蒲团,另有好几件衣裤。
  他心知是师父替他安排的,内心一阵激烈的感动,热泪也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
  “孩子!小小的伤痕,算不得什么,桌上放着灵丹,先吞吃一粒,疼痛就可止住,然后再进饮食。”
  这苍老的声音,是打从洞内传出,可是,这山洞之中,无门无窗,更无另外的洞穴藏身,这声音来自何地?
  唐圣华已经站起,两只眼睛,不住的来往梭巡,想发现这个秘密。
  “孩子!这就是你练功之地,饮食完了,好好的休息,两天之后,我再替你安排功课。”
  他正在疑虑的时候,苍老的声音,又自洞内传来,他很想探询师父在何处藏身,话到口边,又觉得不妥当,硬生生的将要说之话咽住。
  他歪歪倒倒的走近桌前,坐在石凳之上,将药丸吞下,静静坐了片刻,疼痛好了许多,腹内也雷鸣起来。
  他老实不客气,将桌上的鲜果,一扫而光,恰到好处,吃饱了肚子,鲜果也没有了。
  他精力充沛,出自洞外,找着泉水,浑身洗涤一净,换上了师父替他安置的衣裤,面目一新,大非原来那付黑叫花的模样。
  人要衣装马要鞍,只见他唇红齿白,大大的眼,直鼻梁,细皮白肉,英俊美男子矣!
  唐圣华在“隐崖”山洞住了两天,将附近的情况,摸得非常清楚,然而,他就是没有将师父发话的地方找出来。
  这两天之中,完全随他个人自由行动,那位怪师父一直就没有见面,也没有说话。
  他需要应用的物品,和每日吃的东西,总是在夜间睡着了,送放在石桌之上。
  唐圣华非常奇怪,他就不相信师父不见面,就能传授自己的武功。
  第二天清晨,他打开了惺忪的睡眼,用手揉着,习惯的往石桌看去。
  只见桌上堆了很多书和吃的东西,他跃落桌前,将书看过,最后,却有两本小册,上书“达摩秘抄”四字。
  “这或许是练功的秘本……”心里这样的想着。
  他将每件东西翻阅一遍,无意中,发现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自今天开始,早晚练式,午间习文,我在午夜传你各种心法,听我口诉,依书苦练,三年之中,即能完成学业。”
  他笑吟吟的声轻“啊!”心想:“原来是这样子传我武功,我要用功!”
  自这天起,分成了几个阶段,每天,极有章法的学习,那位怪人也从不间断的,在暗中,详细的指点。
  唐圣华资质根骨极高,悟力特强,加之他自幼就受过他父母的薰陶,自己又能苦学勤练,几下里一凑合,进步可就神速无比。
  光阴似箭,一年过去了,唐圣华的外型变了,性情也非常沉默,功夫也有了常人难练到的地步。
  这一年中,他除了偶而和师父不见面的说几句之外,从来就沉默着,埋头在武功上。
  第二年开始,那位怪人督促极严,丝毫都不放松,尤其对内家心法,不厌其烦的反复施教,但是,从未见那位怪人厉声叱斥,总是和悦的谆谆教导。
  这一年之中,他能够参悟“达摩秘抄”的要诀,在他自己习练的时候,那两册抄本就成了他的老师。
  第二年过去了,唐圣华又增长了一岁,他长得更英俊,更潇洒,但也更沉默。
  又是一年的开始,练气,练神,练力,练心,每次在山洞之中,在夜间,运功吐纳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灵台”,“命门”穴上,隐隐传进一股热力,直达丹田,运行周身,急走六关及三十六宫,周而复始,反复数次,那股热力,方缓缓散发。
  他没有想到其他,只以为这是自己勤练苦学的结果,暗庆自己也练到了深奥的境地。
  三年的岁月,他没有离开“隐崖”半步,没有人打搅他,严格的说,三年的努力,等于是下了十年的苦功,若没有这样好的环境,他的艺业,决不会有惊人的成就,只是,他自己没有多大的感觉罢了。
  夜深,和往常一样,先运行内力,然后,再练拳脚功夫。
  破例了,那位怪师父说话:“孩子,三年的苦修,你知道你精进到如何程度么?”
  “师父,没有人和我对手,我怎能试探得到。”
  他说话可就用了心眼,他不敢忘记师父的条件,希望让师父现身,和他印证三年的成绩。
  “哈哈!好小子,增加了三岁,就知道用心眼了,时候未到你别打歪主意,哈哈……!”
  唐圣华俊脸通红,心思叫师父看破了,他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别害躁,踏进了江湖,能多用心思是对的,只是,要用得正道,别和我学,知道不?”
  “嗯!徒儿知道了。”他微微一怔,方说出此话。
  “那敢情好!你现在试试能不能飞上那座青石之上?”
  “师父!太高了,只怕不可能!”
  “别孩子气了,你怎的知道不可能,试试看!”
  他有些胆怯,几丈高的青石,要横身而上,真是谈何容易。
  师父命他这样做,他不敢不遵,他想;“或许师父另有用意,也许他在暗中相助,我且试纵一下……”
  想到这里,胆气立刻壮了起来,走到青石之下,暗中一提气,仰脸看了看青石,伏腰锰一垫脚,飕的一声,黑影冲空而起,好快!居然超过了那座青石。
  他本来是抱着没有把握的想法纵身的,故在事先功力用满,谁知这个时候的唐圣华,的确不是三年前的唐圣华,竟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
  他身在空中,颇有点慌乱,师父说道:“孩子,吸气收腿,缓缓落在石上。”
  “师父,徒儿能上青石呀!嘻嘻……”
  “别得意了,比你高明的江湖人多的是,该下来了!”
  脸又红了,笑声倏然而止,纵身形,缓缓落于地面,在那儿发怔。
  怪师父又笑了,说道:“你知道石上的字,是用什么东西写的?”
  “什么东西写的?那不是雕刻的字吗?”唐圣华心里是这样的奇怪的想着,嘴里却答道:“徒儿不知道!”
  “不知道?你将‘九曲指’运展开来,在石上写着‘直言居士’四字试试!”
  那位怪师父隐身不出,首先对唐圣华的所谓“不知道”
  颇为怀疑,继而明白他是真的不知道,才叫唐圣华演试内家真力,和指上功夫。
  “九曲指”,是早就绝迹江湖,极其威猛的一种功力。
  这种功力,完全要凭籍内力修为,和十年以上的苦练,方有成功的可能。
  唐对华的三年苦学,并不足以完成这种绝技,可是,他根骨奇佳,秉赋天生,三年之中,除了那位怪人在暗中以本身的真力,助长他的内力修为外,同时,环境幽寂,促使他毫无杂念,专心习练,加之他自幼就受到他父母的督练,因此,他学艺虽短,却精进超出十年的岁月以上。
  他的怪师父虽然能看出他苦学的成就,却多少还有点不放心,故此,要他当面试演。
  唐圣华又何当有把握,他只知道师父叫他练“九曲指”
  神功,他就拼命苦练,如今要他搬出来显露,也不免有些儿胆战。
  然而,师命己出,同时,自己刚才也试演提纵术而有意想不到的表现,所以,他这时是怀着半喜半惧的心情,慢步到青石之前。
  他小心的将力运行右臂,贯力在五指之上,并未立即曲指行功,却大声的道:“师父!只怕不行……”
  “别多话,动手吧,孩子!”
  师父说出这几句话,声音带点颤动,他不明所以,心里想:“直言居士?何意……”
  心里是这样怀疑着,右臂已经伸出,五指由红转青,再由青变成白色,曲而又张,突地收指,独出中指,往石上写划过去。
  九曲指功过痕留,深达两分,嘶嘶音响,远在两丈左右,都能听到。
  “直……言……居……士……”
  盏茶的工夫不要,就已出现在青石之上的左下角,看上去却像题写隐崖的下款。
  “哈……哈……哈……”
  笑声来得突然,响澈云霄,唐兰华四个字写出之后,人一也木然而立。
  他的确没有预料到自己伸指,能在这座大青石上,写出了四个大字,一则喜,一则惊,呆呆出神。
  笑声太近,太响亮,他惊醒了,急忙翻身叫道:“师父!啊……”
  他吓得急退到青石之上,诧异得不知所措。
  原来,在他背后不及一丈的距离之处,站立着一位怪人,他拼命的打量那位怪人。
  只见他,穿的是一件长不过膝的红缎衫,脚登麻草鞋,身高不过四尺多,瘦得皮包骨头,两条手臂,比两只细腿还长,头上蒙着一条黑绸巾,看不出是什么面貌,估量着,那颗脑袋,倒大得出奇。
  唐圣华心里只是奇,想道:“这就是师父?是他……”
  他不明白面前这位怪人是在发呆?抑是在看他,脱口喊声“师父!”抢跨过去。
  怪人被他这声师父,和突然抢跨之势惊醒,忍不住惊“噫”一声,仰身上窜出三丈多高,在空中两个翻滚,就消失在山洞之后的小竹林中。
  唐圣华不由大愕,他不管是谁,垫步就想追。
  脚刚抬,苍老的话声又起:“别追!追上我,我就杀死你!”
  唐圣华呆住了,师徒情深,何以要杀死他?这真是天大的奇事,他想:“师父疯了?为什么要杀我……”怪声又起:“哈……哈……我错了!我做得太错了!呵呵……”
  唐圣华愣了,师徒情深,在临别的刹那,要将他杀了,这真是不可思议,他无法了解怪人的心意。
  “呵呵……哈哈……孩子!你没错,我错了……做得太错了……啊!哼!哈哈……”怪人疯了。
  唐圣华大大的震憾,高声道:“师父!你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啊!”
  没有答理,俄倾,想是怪人思量妥当,又狂吼着:“不行,我不能放弃良机,嘿嘿!我可以挽回错误,非杀你不可……”
  声甫落,风声飒然,黑影陡地闪动。
  那知在这眨眼之间,蓦地一声闷雷,轰然而响,接着一阵闪电,掠过隐崖,乌云倏起,狂风暴施,这局面,变得非常恐怖,怵人。
  隐崖,本就四季皆春,这十年来,就没有变化过天色,怪人是最明白不过。
  唐圣华呢?到这儿只不过三年来,他只知埋头用功,天色的激变,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三年来,一直如此,而且,他还嫌日子太短。
  今日不然,这洞天福地的隐崖,突然变得愁云惨雾,凄风横施,春天被淹没了,的确是最大的怪事。
  唐圣华心都裂开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恩师在自己学业将成的日子里,一反前态,要置自己于死地。
  当黑影闪动的时候,他知道是谁来了,他可以捕斗,可以逃走。
  可是,师徒如父子,三年教养之恩,使得他不愿,也不敢这样做。
  于是,他把心一横,咬咬牙,心道:“死了也好,免得留下这笔债,将无法偿还……”
  是以,也纹风不动,伫立当场,要拼着一死,来报他三年养育之恩。
  那个怪人的身法手法之快,真是快过电光火石,唐圣华的想法甫落,右手脉门,己被人扣住。
  他试着地扣脉门之手,如五条钢钩,凌厉之极,同时,天灵盖上,正是怪人的左掌。
  只要那个怪人的内劲一发,就能震碎唐圣华的天灵盖。
  这景况,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救得他这条小命。
  这邹是真正的千钧一发,命在倾刻的关头。
  雷声,陡地加剧,狂风,愈袭愈猛,没有闪电,但,却落下了倾盆大雨。
  唐圣华毫无反抗,他紧闭了双目,带着疑虑的神色,匆匆想道:“他怎么还不动手?早死早脱生,这不死不活的味道,真叫人难受。”
  这话一点不假,人的死与活,是两件极端的路,唯独这要死没死,想活也不能活的滋味,实在叫人不敢去领受。
  唐圣华没有多作生死的想法,忽然间,又一个念头,猛袭心中,忖道:“我们相处三年,尚未看见他的本来面目,既然扣住了我的脉门,想必是在我身侧,我不如在临死之前,看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立意一定,星目倏地一张,就朝那怪人看去。
  使他最不明白的,是这个怪人的身形,增长了两尺多,大头红衣,被水淋得透湿,面目怎样,仍旧无法看清楚。
  天变了,也许天都在发愁,发怒,替唐圣华作不平之鸣。
  巧啦!事情突然起了变化,变得叫人难捉摸。
  唐圣华满以为死定了,那晓得人不容人,天却要留他这条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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