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对方这些仁兄,个个在江湖上都是叫得响的难缠人物,一个要比一个棘手,尤其那叫贝海涛的,看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
然而他的两边太阳穴凸起,面上一层灰蒙蒙的氤氲之气,显然他的气与意已达随心所欲之境界,收放自如之地步,看来必然已尽得太极老人真传。
也许,在白良的意念里,他正想对沙成山介绍眼前六人,如此一来,可以收到先声夺人之实效。
凭六人之声势与名号,必然造成沙成山心理上的负担与无形的压力。
沙成山淡然地道:“情势上看来—,各位已不分是非曲直,一心扭结起来以牙还牙了?”
白良咬着牙,道:“非如此便不能置你于死地。”
沙成山脸上抹过一丝凄凉的笑,翻身疲惫地下得马来,他横了三步,那黄骠马弹蹄到了路边。
他淡然地道:“这世上原本就难以分辨出是非善恶,人性当然更难以公正无私地发挥了……”
白良怒叱道:“沙成山,你切莫忘了死在你刀下的人是我的独子,你毁了他也令我失去希望。这是血债,血债便得血来还!”
沙成山懒恹恹地道:“啊,一场豁命搏杀看来在所难免了。”
白良冷峻的一哂,道:“我儿死于白羊河岸的那一刻起,这一场拼杀便已不可避免了。”
沙成山难过地道:“插足的江湖生涯,辛酸的搏杀日子,对于是生是死,早已看得十分淡泊。”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各位偏巧在这时候——我有要事在身的时候,那么巧合地拦住我的去路?”
白良仰天一声洪笑,道:“追杀你还真不容易,七天前我们赶到如意集,才受人指点久候在此。”
一声无奈的苦笑,沙成山白语道:“大奶奶,大奶奶,嗯,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良猛然怒喝道:“沙成山,又是大奶奶,我们不知道什么大奶奶,你准备纳命来吧!”
沙成山淡然地道:“不必诈唬,白当家的,沙成山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既然落马,生与死已不计较了。”
“冷面豹”贝海涛忽然走前一步,道:“对于沙兄的气度,贝海涛由衷敬佩,我先为你喝彩。”
沙成山笑笑,道:“彼此吧!”
他双臂下垂,又道:“生则离去,死则躺下,各位可以出招了。”
双臂平伸,贝海涛平静地道:“沙兄预料我们会群起而攻之?”
沙成山:“我是这么想,也准备如此一拼。”
贝海涛轻轻地摇着头,道:“错了,就目前而言,至少我不会,持节傲物,看透生死的人并非你一人。沙兄,我正打算单挑独决,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沙成山一笑,道:“贝兄,对于你的傲视君伦,沙某也为你喝彩。”
贝海涛面无表情地道:“别为敌人喝彩,因为我已决心取你的命了。”
沙成山纹风不动地道:“我在候教了,贝兄!”
白良走近贝海涛,低沉地道:“贝老弟,沙成山不是一般杀手,我们谁都没有必胜把握,联手方能一竟全功,老弟三思!”
贝海涛鼻孔一哼,道:“六人围攻与五人联手所差无几,就算我先打头阵吧。”
一直未开口的“大漠红鹰”戈二成冷冷地道:“很好,贝老弟台出手一定成功。不过,我不希望再有出手的必要,你说呢?”
贝海涛面色转而泛青,道:“各位可以边上站了,我不想再多费唇舌。”
于是,另外五人便往四边散开。
真是不谋而合,成了五个方面的包围之势,不论沙成山是生是伤,他都将逃不过五人的围攻搏杀。
沙成山默默地注视着敌人,有些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直往脸上贴,萧然中有着孤傲,宛似寒风中一枝挺拔的青柏一般。
贝海涛移步半丈,面色泛青,双目阴幽,两边太阳穴已开始有形地跳动,那正是太极功力行走全身的惯常现象,但也仅限于功力高深人物才有的现象。
于是,空气中仿佛已闻到了血腥,至少沙成山就有这种感觉。他那涩涩的双目有着厌恶感,当然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静,静得连彼此之间的心跳也隐隐可以听到。
反常的静寂,也是决斗的前兆,高手对搏,往往就是把握这最后的一刹沉寂,去扑捉那有利的出招契机。
贝海涛的动作快如离弦之箭,双肩只是稍晃,沙成山的眼皮下便似看到四头花豹一齐扑过来般——“冷面豹”果然与众不同。
沙成山挺峙如岳,他右腕疾翻,一蓬青莹如冰的冷芒便以他的身子为中心,仿佛撞碎了的冰珠,撕裂着空气往四下里激溅,闪耀,穿织,然后趋于幻灭。
暴翻疾转,贝海涛的身形旋绕于光华四周,旋即大仰身落在两丈处。
两人又成了对峙,静静地对峙着。
贝海涛唇不见动,语音低沉:“银练弯月!”
沙成山未点头,却冷冷地道:“不错!”
贝海涛的面孔在颤抖,眉宇之间浮上一层黑气,两肘在微微地抖着。
沙成山屹立不摇,木然的毫无表情,只有那件泛白的长衫在微风轻拂下偶然飘起下摆。
蓦然间,贝海涛一声怪叱:“杀!”
“杀”声未落,他的人已弹升三丈余。
当他的身形似乎凝停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身体己撞向沙成山的头顶,双臂交替下击,两缕金芒宛如长虹一现地指向敌人要害。
是的,东海太极老人的太极心法——“开天辟地”。
沙成山不能再不动了。
他冷叱着身形便往左侧偏,回旋的身形来住,“银练弯川”已纵横交织如同光一般地狂兜猛杀。
然而这次贝海涛未见稍退。
他弹升的身形不即落下,双臂的金光越见厚实,藉着拍击敌人的刀芒,维持住他不即落下的身子。 眨眼之间传出刺耳的金铁撞击声,令人们的耳膜如针刺穿,好不难受。
立刻,就在一阵撞击里,半空中的贝海涛身子怪异地浮现在空中,他竟虚空在上面出手缓慢地打起一路太极拳来了。
缓慢的动作,立刻让人们看清他的双腕上套的金色护腕,双掌便自护腕处套上去,他十指箕张,十把尖尖锋利的金爪,拖曳着金芒游移在空中。
是的,正是太极老人的独门绝学——“金阳罩顶”。
沙成山双臂突然内圈,身子疾快地劲旋,就在他旋转七圈不到,忽然往空中冲去,那光景宛似平地刮起一股冲天狂风,一时间光电流射,遮人耳目,“银练弯月”便随之光芒四射,反而罩上那由慢忽快的一片金光。
于是,再一次金铁撞击在空中爆发开来。
在场的“龙爪门”掌门白良、“飞索门”掌门管洲、“快刀”阎九子、关洛双雄与“大漠红鹰”戈二成,六人无不动容,这些人皆属江湖中翘楚,一方的枭雄。他们对于沙成山的这手刀法,大感惊奇与骇异,传言中早已失传的“寒江月刃”,竟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这一片坚实的灿亮光华里,掺杂着蓬蓬的血滴往四下抛飞,两条空中人影——是实体也是幻像的人影,刹时落在地上,但旋即又合在一起。
于是,金芒激闪,青焰喷射,一条条凝聚而成的匹练,形成恁般锋利的光影,穿梭流闪。便在这扣人心弦的时候,忽然间一片极光中发出星点,那看来宛似银河中泻落向九州的寒芒突然凝聚成形,停滞稍顿间,极似恶魔附身,贝海涛的虚幻身形立见一顿,接着便一个急旋,跌撞出十步外。
血在往外面溢,他那干瘦的面孔上肌肉颤抖不已,左肩胸上一片殷赤,衣衫裂口处只见肌肉翻卷,面上一刀不长,但却相当深,深得微见森森白齿。贝海涛连哼一声也没有,虽然他的后背上早已着了一下狠的。
沙成山也并未完整无缺,他的双臂皮开肉绽,左胯上被撕裂得几乎难掩肌肤,三条血印正冒着赤漓漓的鲜血,神色颓废地木然在贝海涛前面六步的地方。
冷冷地,贝海涛伸出泛青的舌头舐着口角流的鲜血,直视着对面的沙成山,道:“寒江月刃。”
沙成山淡淡地摇摇头,道:“‘寒江月刃’的最后杀招,‘寒江月落’!”他顿了一下,又道:“但仍然没有把敌人放倒!”
贝海涛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是我贝海涛。沙兄,你的‘寒江月刃’中竟然套着这招‘寒江月落’,放眼当今,能逃过这招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沙成山道:“贝兄的‘金阳罩顶’也自不俗,沙某十分佩服。”
贝海涛望着沙成山身上的鲜血,冷然道:“沙兄,你带给我的是一次丰硕的经验,虽然在肉体上我承受着你所赐的痛苦,在精神上你给我一次重大打击,然而我却看到了你的真正杀招,我相信我受的创伤仍然值得。”
沙成山淡淡地道:“贝兄,你才是真正的武者,也是沙某平生仅见的对手,我一直对你抱着怜惜,所以你仍然能站在那里。”
贝海涛全身一震,这才想到刚才的一刀足以穿心,何以那么强势的力道中途回抽,原来……
贝海涛忽然吃吃惨然笑道:“对于你的刀下留人,我绝不言谢。”
沙成山立刻接道:“我并不要求你回报。”
贝海涛用力抹去面上的鲜血,道:“相反的,我会再来找你,沙兄,我一定会再来找你。”
沙成山重重地道:“希望再见面的时候,只在切磋而不掺杂半点仇恨。”
贝海涛苦兮兮地一仰血面,道:“沙兄,你表现了武士精神,你……才是个真正的胜者!”
他不等沙成山再开口,缓缓地回转身,冷然直视着“铁爪”白良,道:“白掌门,我已无能为力,但愿你们好自为之!”
白良瞪着虎目,抖着灰发,道:“贝老弟台不急于一时,你一边自己敷药疗伤,看我们撂倒姓沙的为你出气。”
“大漠红鹰”戈二成沉声道:“若是联手,姓沙的早没命了,何至于……”
戈二成的话十分明显,他是在抱怨贝海涛不该自己逞能,没料到自己先受了伤。
猛的一瞪眼,贝海涛道:“我不会留下来的,因为我心中相当明白,谁想撂倒沙成山,他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那是无法弥补而又相当惨酷的代价。”
戈二成忿怒地吼道:“贝海涛,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
白良忙摇手道:“二位且莫如此,都是白某人的挚友,千万免伤和气。”
贝海涛沉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白掌门,恕贝某先走一步了。”
贝海涛走得相当艰苦,他几乎是走三步一弯腰,跨五步就要倒地踉跄着离开的……
片刻的沉寂,一时的风平,正是惊涛骇浪将至的前奏;忿怒的睁芒,冷酷的表情,正是培养搏杀的情绪的写照。
沙成山木然地面对着白良,道:“我想各位不会就此罢手而调头他去吧?”
嘿嘿一声冷笑,白良缓缓往沙成山逼近,另外五人也自五个方向围过来。
白良已沉声道:“沙成山,你今天休想生离此地,你准备偿还你积欠的血债吧!”
此刻,“飞索门”掌门“拨云手”管洲赧赧然地粗声道:
“沙成山,千万别怪我们联手对付你一人,更别怨我们在你淌血的时候出手,实在是因为你双手沾满了血腥,早为道上朋友欲扑杀的人物,此情此景,你就认了吧!”
淡淡地垂着双臂——尚自滴血的双臂。
沙成山道:“管掌门,你别说得如此堂皇,放心,我不会为你们的联手而喊冤,江湖奸险,世道如此,这种不要脸的场面,沙某见得多了。当然,见多不怪,你又何必多此一说?”
管洲面上一红,旋即沉声道:“沙成山,别骂人不带脏字!”只见他右腕一震,一条三尺半长的金色索绳已握在手中。
金索有姆指粗细,看似一条金色绳子,管洲奋力抖动,那金索竟然变得笔直,平举在他的身前。
沙成山心中明白,握在管洲手上的金索绳非是一根绳子,那玩意儿可硬可软,击、打、抽之外兼而绞人脖子,一旦被它缠上手足,便足以重伤当场。
再看关洛双雄——“赤发鬼”汤白手握一柄两尺长四寸宽的青刃短刀,红发披肩,干瘪的嘴巴紧成一条缝,双目赤红见血丝,走在地上一步一个足印。
走在汤白左面的“大刀”贺鹏,双手托着长把砍刀,一对暴牙外露,显得一副凶残样子。
然而,沙成山只注意着“大漠红鹰”戈二成,不见姓戈的兵刃,然而一件红衫却把他的人罩上一层神秘色彩,猛一看成了一团烈火似的吓人。
突然,白良冲天一声凄嗥:“快活我儿,你爹就要为你报得血仇了,你天上有知等着瞧吧!”
他声音凄厉悲壮,宛似中魂,然而谁也不会知道,白快活是否真的地下有知,不过,白良如此一叫,还真的令人惑疑,他会把白快活叫来似的。
双臂与胯上鲜血直流,几已将长衫染成了一片片赤红,但沙成山的表情仍然平静与冷漠,宛似流的血不是血而是出的汗水。
有着一种恹恹的表情,那种不带一丝人味的冷酷,似乎在每次搏杀之前一定有的样子,如同看惯了血腥,觉悟了生与死的轮回一般,含着太多的无奈……
右前方,“大漠红鹰”戈二成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再磨蹭下去了,是我们该送姓沙的上路时辰了。”
右后方,“西陲二十四铁骑”“快刀”阎九子仰着一副雷公嘴厉声怪叫道:“不错,是时候了!”
白良举着三尺精芒闪闪的铁爪,嘿然一声,道:“各位这是给白某人帮场助拳,且容老夫先上。”
“大刀”贺鹏狂烈地道:“形势不对,姓沙的不比一般,我们并肩子上。”
“拨云手”管洲咯嘣咬着牙,大叫:“为白少爷报仇,少不得我们一齐上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别再找借口了,沙某并未有任何拒绝的方法,因为这不正是各位早已打定的主意?”
“大漠红鹰”戈二成一声怪叫,道:“沙成山,你千万别把人全看成了孬种,今日之后如果你仍然存于世上,戈二成一定找你单挑,杀一个至死方休。”
沙成山冷冷地道:“看来你我之间难能如愿了。”
铁爪出手之快,宛似就在沙成山面门,白良已狂吼怪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
骂声起自沙成山的背后,粗壮的管洲叫骂道:“娘的皮,你躺下吧!”
“嗖嗖”之声便随着他的叫骂,到了沙成山的头顶上方三尺之地。
宛似平地刮起一阵旋风,沙成山的身子猝然不成体形的一轮急旋,“银练弯月”便似炸裂一个巨型冰球般闪掠出碎芒点点,无数的冷焰穿梭中,沙成山的身子犹似弹升在一片银河星海之中。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落下,带起一股裂帛似的尖啸,贺鹏吼道:“老汤,招呼他的下三路。”
“老汤”当然是汤白,“大刀”贺鹏与“赤发鬼”汤白二人号称“关洛双雄”,交手对敌,经验丰富,这些年的闯荡中,二人几已焦不离孟,只要有贺鹏在,汤白必也在。
此刻,不用贺鹏交待,汤自己握着短而宽的利刃贴着地面到了沙成山背后四尺远,他只要拧腰挺胸,便能把短刀招呼上敌人的双足。
沙成山斜肩劲旋——好一招“脱胎换骨”,他是怎么闪出五尺远,几乎谁也没有看清楚。
于是,第三拨冲上的人——“大漠红鹰”戈二成便宛如坠红日,搂头盖脸地扑击而来。
就在那片红影中,沙成山方自看到姓戈的两件兵刃——那是两双尺半长的精钢利爪,原本合在一起的尖刃,便在戈二成的挥舞中张开来,宛似天空扑击而来的一头巨型老鹰!一伸一缩,伸缩之间已躲过两把刀与一条金索的缠打,但他的头顶却爆烈出一片金钟撞击。
就在这时候,汤白不顾一切地直往沙成山滚去,只见锋刃似月,寒气蒙蒙,一道流闪的光华中,汤白的短刀尚未递上敌人的双腿,也已厉叫着倒翻出去。
宛似流着自己身上的血,贺鹏急怒地大叫:“老汤,伤得如何?”
洒着鲜血倒撞在一棵矮树旁,汤白龇牙咧嘴地喘息道:“我死不了,你快去围杀呀!”
伸手摸出一包伤药,贺鹏道:“快把伤处包扎,娘的老皮,姓沙的死定了!”
忿怒地托着手中长把砍刀,贺鹏凶悍地一声大叫:“杀死你这狗操的!”
没有退闪,沙成山只是在三般兵器加身的一刹那间猛孤丁地拔空三丈有余,就在他的身形仍然滞留在人们的瞳孔中时,他的人已到了怒杀过来的贺鹏头顶。
那真是行云流水般地劲泻,劲泻出好狂的一片光雨。
只听得一声尖吭的凄厉大叫,长把砍刀飞向半空,一股鲜血自空中弹飞的砍刀上洒下来。
天爷,在刀把上有一只断了的手臂,五指死死地扣握着刀把,直到那把刀“砰”地落在地上,那双手臂仍然未与刀把脱离开。
正在包扎伤处的汤白,已听出贺鹏的叫声,他不顾自身的伤,急忙伸手搂住鲜血直流面如死灰的贺鹏,叫道:“老贺,快运功曲池,闭住气血,你的左臂!”
贺鹏痛得哇哇怪叫,那边白良已高声:“稳住!稳住!认准了出手。”
现在,沙成山绝不在一个地方多滞留,他不用找上敌人,敌人自会追来,他便利用那有限的时间来换取有限的空间。
便在这种情况下,他毫不留情地挥动着“银练弯月”,从外表看来,他正以明快似风的身法游斗。
沙成山相当清楚,今天如要生离此地,怕得有一番苦斗死拼了。
几处伤口在抽痛,沉痛的空气里不时飘着那股子血腥。
沙成山已经是血汗不分,气血渐虚,贝海涛留给沙成山的伤,加上这一阵子折腾,他……
白良老奸巨猾,他已看出沙成山的企图,更发现沙成山的动作不似初发时候的利落,忙不迭急叫道:“姓沙的一味游斗,他这是强弓末弩的拼法,大伙圈紧他,不容他再替他自己制造喘息机会。”
其实,参战的人都已看出来了。
就在白良的话声甫落,一团红影已到了半空,“大漠红鹰”戈二成发疯般地一声厉吼:“拿命来!”
叫声里,更有三条人影分三个方向往沙成山包抄围杀上去——“快刀”阎九子从后,“拨云手”管洲自左,“铁爪”白良来自正面。
三个人几乎同时到了沙成山的身边。
高手围攻便是这样,一经发动,不用再多费唇舌,便自然地不约而同出招走式。
于是,空中响起各种刺耳的响声,石灰猝映,血肉抛掷四溅,凄厉的狂嗥划破沉闷的长空,真惨!
白良第一个往地上撞去。
他的左面颊连着一撮胡子也已不见,顺着嘴巴裂到肩头,一道连贯的血口子,几乎令他无法忍受那种撕裂的痛苦。
他在一跤跌坐地上以后,右臂连举爪的力量也几乎没有。
“飞索门”,“拨云手”管洲的金索抽上敌人的面颊,带起点点碎肉,但未等他反臂回抽敌人的右腕,右肩已被割开,三根肋骨森森外露,他不及再战,便往外急退。
“快刀”阎九子的刀是够快。
当他抹过沙成山的左肩背的时候,自己的右面颊先是一凉,旋即鲜血逆流,从右眼梢到后颈,好长的一道血槽,右耳已不知去向。
当头罩下的“大漠红鹰”戈二成,右爪落空,左爪撕裂敌人大腿上一块血肉,他人未落下,极光已自他的身上交织穿梭十一次。
红衫带着血肉向四下散落,戈二成连哼一声也未曾,带着满身血痕,流着一地鲜血,跌跌撞撞地往荒林中走去。
他边走边咒骂:“操你亲娘……我……”
他似是失去那股子豪情与勇气,变得像个半疯之人,直到他走入林子里,口中尚不停地在骂,似是对他的一身伤痛仍然难以接受。
沙成山的面庞扭曲着,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大半衣衫,发丝散乱。他伸手摸了一下头皮,似是有着宽慰地露出一个苦笑,也是勉强的笑。
白良撑地又起,起了又跌,忿怒地道:“姓沙的,我不杀……杀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鲜血封住了他的那张失去一片皮的嘴巴。
沙成山苦撑着未倒下,他淡淡地道:“看来这真是一场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
管洲“唔呀”半晌说不清楚,一边,“快刀”阎九子已狂叫道:“不杀此獠,誓不甘休!”
白良叫道:“我们仍有搏杀姓沙的力量,我相信姓沙的不比我们强多少!”
沙成山淡淡地道:“乐意奉陪,各位还等什么?”
说完只见“银练弯月”猛孤丁地绕体盘飞,匹练也似地把沙成山的身子掩没在一片光华之中。
白良等见沙成山摆出这副架式,显而易见沙成山确有再杀功力,如果这时候再上,单凭沙成山这一手,只怕谁也难以接得下来。
“飞索门”的“拨云手”管洲强忍着伤痛,猛烈地喘着大气,道:“白当家,且容管某说句话!”
他哑着声音,猛吸几口气,又道:“我们暂且撤走,尽快找来兄弟们围杀此獠,犯不着这时候把我们的老命赔上。”
“快刀”阎九子捂着伤口也叫道:“对,他娘的,姓沙的是绝户,他既无帮派又无帮手,想围杀他太容易了,又何必急在此时?”
白良见沙成山仍能挥出一路刀法,心中早寒,闻言重重地道:“也好,且叫姓沙的多活一时,相信三几日他还难以复原。”
沙成山未开口,他那瘦峭的面上一片漠然,谁也看不出他的双目中含着的是一片迷茫。
忿怒地一跺脚,白良大手一挥,道:“我们走!”
这些人走得可真快,虽然他们个个带伤,而且伤得都十分凄惨。
尤其是关洛双雄之一的“大刀”贺鹏,他左臂被斩,几次昏绝,此刻由受伤的“赤发鬼”汤白半搂半抱,跌跌撞撞地顺着官道往南走,那光景还真地透着无限辛酸与凄凉。
江湖生涯,刀口子舐血的日子原本就是这样。
白良几人走得远了,然而沙成山却并未稍动,他仍然木雕也似地站在那儿,“银练弯月”垂在地上,双目灰惨惨地难以辨物。 附近,黄骠马弹蹄到了他的身边,十年相处,黄骠马看过太多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地用马嘴顶蹭着沙成山的上身。
“咚!”沙成山竟然直不楞地倒在地上!
沙成山不动了。
血似已流尽,半个长衫尽湿。
于是,黄骠马发出一声长嘶,在沙成山身边跪着一双前蹄。
于是,林子里出现另一批人物,这批人来得可真够快,远远望去,个个似飞。
有一顶兜轿,两个黑粗大汉前后抬着,跑在前面的是四个年轻女子,兜轿后面也跟了四个壮汉。
那顶轿子上面坐着个紫衣少妇,一眼望过去,只见这少妇眼如秋水,芙蓉如面,满头翠玉,不带笑容,有着一股凛若冰霜的仪态。
有四个女子最先冲近黄骠马前,其中一个身穿深绿色短衫的已尖声叫道:“怪不得没有等到这厮,原来姓沙的已经死在这儿了。”
另一身穿黄色短衫的立刻问道:“三妹子,趴在地上的真是大奶奶说的沙成山?”
穿绿衣的重重点着头,愉快地道:“不错,姓沙的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便在这时候,那顶兜轿也到了,兜轿未放下,轿上的少妇已沉声道:“仙儿,姓沙的死了?”
穿绿色短装的,不错,正是“毒蜘蛛”柳仙儿,当然,坐在兜轿上面的少妇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奶奶了。
此刻,柳仙儿走近轿前,道:“大奶奶,死在血滩上的正是沙成山那个王八蛋。”
猛孤丁仰天大笑,兜轿上面的少妇似花枝乱颤,半晌,她收住笑,道:“白良找的人还真管用,他为了替他儿子报仇,早就放言要找姓沙的,可好,我替他指了一条捷径,顺利地杀了沙成山,如此也就用不到我再出手了,哈……”
柳仙儿忙又道:“大奶奶,我这就去把大奶奶要的东西搜出来!”
轿上的大奶奶点点头,道:“仔细搜,一定要搜到!”
柳仙儿忙回扑到沙成山的身边。
于是,他翻过沙成山的尸体,解开衣衫,又把靴子内衣全部搜了一遍,不由得惊异地叫道:“不好,沙成山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兜轿上面的少妇立刻叫道:“再搜,债儿与小小二人搜那匹马。”
这次搜得可真仔细,柳仙儿从沙成山的头顶一直搜到脚底板,除了沙成山头上有个小指大小的肉包之外,全身上下毫无可疑之处,那柄扣在右腕上的“银练弯月”有一半没于血土中。
外衣内衣,柳仙儿甚至连沙成山的裤裆也不放过地搜了一阵子,她终于望着兜轿轻摇着头。
那面,身穿黄色短衫的姑娘也向轿上禀道:“大奶奶,什么也没有,鞍袋中只有几十两银子。”
清晰地传来咬牙声,兜轿上的少妇冷沉地道:“老头子真够奸诈,还给我施出这招来……哼!”
“毒蜘蛛”柳仙儿道:“大奶奶的意思是说……”
少妇咬着牙,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柳仙儿怔了一下,道:“大奶奶是说,东西根本不在姓沙的身上?”
少妇忿怒地双掌拍击着轿杆,道:“不错,东西由另外的人带走了。”
柳仙儿急急道:“这人会是谁?我们根本未发现有另外的人同老头儿接触过呀?”
少妇重重地道:“老头子可以把东西交给姓沙的,再由姓沙的暗中交由另外的人运走,我们谁会知道?”
柳仙儿惊异地道:“几年心机岂不白费?”
此刻,两个搜马的姑娘走来,那黄衫女子道:“大奶奶,我们为你难过呀!”
少妇突然冷冷一笑,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击杀奔赴阳城之人,老头子又怎样?”
柳仙儿目露凶芒,道:“釜底抽薪之计,好!”
轿上少妇稍作思忖,道:“阳城南面三十里地有个百花谷,是他们必经之地,我们赶去尚来得及。走!”
这一行来得快,走得也不慢,刹时间由原路走得无影无踪……
时间的移动无形似有形,它移动在人们的心中,绵长不断,真至恒久……
这里,只不过半个时辰吧,芒林中扑出一条小小的人影,夕阳下,那影子疾扑之势甚快,直到影像成了实体,方看到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