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忠贞的女人

2021-05-2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钟思凡说道：“金丝，你觉不觉得你好生可怜？”
　　金丝眉头一皱，问道：“我哪里可怜？你觉得我好可怜，我怎么可怜了？”
　　钟思凡一叹，说道：“自古帝王多妻妾，苑九只是一个公子，便有上百个侍妾，你们百个人，争宠也争不到的，就是他想抱着你，也只是在梦里，你可怜不可怜？”
　　金丝想了一想，说道：“我那一日在街上，看到了他，我的心就扑扑乱跳，我问过所有的姐妹，她们都是如我一样的，不是公子想要我们，而是我们一见了公子，远远地看着不愿再走。姐妹们都说，当时的情景是一样的，看到了公子，心跳得厉害了，人也软了，看着他，像是看着亲人。那时公子就对我们笑上一笑。一笑便迷住了我们。我们恨不能当时就跟了他去。后来便是来人请我们，家人不愿意，但奈何不了我们，我们自己寻死寻活，不见到他，日夜不寐。”
　　钟思凡抚着她的手，她的手很软很小，在他的手里不盈一握。
　　金丝说道：“钟公子，我就要死了，死后我不知是保佑你，还是保佑我们公子。”
　　钟思凡一叹，说道：“苑九公子有那么多的人保佑，你还是保佑着我的好。”
　　金丝说道：“我觉得无力，你能不能扶我躺一会儿？”
　　钟思凡躺在她的身旁，摸着她的头发，深情无限。
　　金丝是一个小女人，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只是给那个苑九做侍妾，枉她一片痴情。
　　钟思凡想对她说上几句话，但是欲语又止。
　　金丝说道：“我与苑九公子在一起，是他的人了，但我又与你有这种情事，该是一死了之。只是我如今心里乱得很，不知道我与你在一起很甜蜜，与苑九公子在一起很有趣。我真的不知道与你们哪一个男人在一起最好。”
　　钟思凡说道：“你该记住……”
　　他挑起了金丝的下巴，她的下巴尖尖的，又很甜润，让他好生心疼，“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金丝语如细丝：“我曾是苑九公子的侍妾。”
　　钟思凡大笑，说道：“胡说，你说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你未与他在一起有过肌肤之亲，你怎么会是他的人？”
　　金丝说道：“我与他在梦中相会，我们在空中交接。”
　　钟思凡笑笑，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与他在一起时清醒，还是与我在一起时清醒？”
　　金丝破涕为笑了，她低声说道：“我与他在一时足有上百次，但每一次都是那么朦胧的，与你在一起，我清楚得很。”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显是她心里并不平静，方才能那么低语细声对他说自己的心事。
　　钟思凡想着金丝，眼前竟是再出现了左樱的模样，她们两个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的。
　　此时的金丝一双眼儿媚媚的，双鬓斜挑，鼻尖儿清清，直瞪眼看着钟思凡，像要把他整个儿吞下肚去，他看了怎么不怜？
　　钟思凡说道：“金丝，我与你有情意，决非你与那个苑九间的那种情……”
　　金丝一双小小的手儿来捂住了他的嘴，悄声说：“我知道。”
　　她看着钟思凡，说道：“本来我与九公子在一起，是决心什么都不想的，可我……一依偎在你的怀里，便再也不能禁情，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
　　她抬起了头，眼泪巴巴地看着钟思凡。
　　钟思凡笑了，他悄声道：“你是我喜欢的唯一的小女人。”
　　金丝想问他，他与左樱姐姐刚刚还缱绻过，怎么还对她说她是他唯一的女人？
　　但她没说，她心内想道：我只要再过一两个时辰，便是死尸一具了，我怎么还要吃左樱姐姐的酸醋？可她只是心内想着，久久不能排斥这酸劲儿。她心内暗暗吃惊：从前我与苑九公子在一起时，那么多的姐妹同时侍奉九公子，我也不曾有过醋意，这一次怎么了，我怎么吃起我左樱姐姐的醋来了？她想着左樱与她最是要好，平时两人总是睡在一处，到了与九公子相交时，她两个也是坐在一起，看着空中飞舞的姐妹，知道她两人携手也能飞在空中，与九公子相交。
　　夜交二更了，不知不觉已是半个缠绵夜。
　　钟思凡搂着金丝，说道：“金丝，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金丝说道：“我睡着了，便再像与九公子一样了，那在空中交接都如梦如幻，再怎么体味他的甜蜜？我不睡，你不要劝我睡。”
　　钟思凡笑一笑，看着她，不再言语。
　　忽地，金丝叫道：“不好！”
　　她跳起来，直抱住了钟思凡，说道：“我会一点儿一点儿衰老，是不是？我的头发先白么？我还是脸上先有了皱纹？”
　　钟思凡不语，他只是爱怜地看着金丝，不说话。
　　金丝流泪了，哆嗦道：“我不愿，我不愿意！”
　　她怕那情形，怕被钟思凡看到她那衰老的模样，宁可让他看到她死时的美貌模样，也决不让他看到一个丑陋的老太婆！
　　她对着钟思凡说道：“钟公子，我是不是你最喜欢的女人，你喜欢不喜欢我？”
　　钟思凡看着她，看她泪流满面的样儿，也是心痛，但看看门外，他再不说话。
　　金丝说道：“你杀了我吧，你先杀了我！”
　　钟思凡不能制止她乱动，他喝道：“慢点儿，你一动，会死得更快！”
　　金丝哪里管他，只是要跳起来，依她心意，就是此时冲出去，死在荒郊野外，也强似死在钟思凡的怀里。
　　但钟思凡不放过她，强搂住她。
　　她嘤嘤哭泣，哭得十分伤心。
　　钟思凡劝解了金丝半天，说他不会嫌弃她，但金丝恨恨地说，她不愿意让钟思凡看到她的模样，她要先死。钟思凡拿出一粒药来，对她说道：“这是我钟家的药，你要吃下了，会像你左樱姐姐一样，先死过去，那样你就会保持美貌了。”
　　金丝流泪说道：“钟公子，你深知我心，拿来我吃。”
　　她拿着那一粒药，说道：“自从知道我嫁与苑九公子，对于世事便不那么在意了，生生死死，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快活就是，我原以为我很快乐，但遇到了你，我才后悔，我原先要嫁人就好了，嫁一个平平常常的男人，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真好！”
　　钟思凡搂着金丝，悄声说道：“我拿药来给你吃，好不好？”
　　金丝笑了：“急什么，怕我不死么？”
　　此时的金丝不比平常女子，她对死很是淡漠，看着钟思凡，说道：“我要死了，下一辈子还嫁你！”她搂住了钟思凡，叫道：“我吃药，我吃药！”
　　她再也不看钟公子，心里怕再一看他，更是难舍。她此时知道，如是与一个男人相亲相近，那滋味儿真个是好受。
　　钟思凡拿那药给金丝吃了，他慢慢看着金丝闭上了双眼，对他喃喃说道：“别……忘了我！”
　　当和风大师与几位少林高僧走近钟思凡时，他们看到了一个跪在金丝床前的男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钟思凡此时泪水如泉，只是看着金丝，金丝的脸色那么好看，她的头发也依旧，她的模样像鲜润的花朵一般。
　　和风大师说道：“钟施主，你还是节哀的好。”
　　钟思凡一听得他说话，便跳起来，对和风大师吼道：“我不干了，你们只是要我一个个摧残人命，哪里有什么功力可得？说不定你们是同苑九一样，玩弄腻了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便要她们一个个都死！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你们自己去干好了！”
　　和风大师看着他，脸上满是不快，他冷冷道：“你不想做，也得再做，这哪由得你！”
　　钟思凡大声喝道：“怎么不由得我？我就不干，你能怎么样？最多是杀了我！”
　　和风大师说道：“如果你从那几个女人身上得不到功力，苑九的传说就一定是虚。如果苑九的传说是虚，他一定是世上最大的奸恶之徒，我们少林决心弄清他的面目，除掉他！”
　　钟思凡大笑，说道：“我听说少林的几本秘籍在苑九手上，那是多年前少林失却的，是不是？”
　　和风大师毕竟是出家人，不善说诳，他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合什道：“施主还是不要固执的好。”
　　钟思凡说道：“我不干，你们放了我吧！”
　　和风大师说道：“这几个女人必是一死，如是你不与她们媾合，我们也会杀了她们。待得明日，我们杀了她们，就会带你去苑家祖茔了。”
　　和神大师忽说道：“如果你与她们在一起，她们会一个个死在你手，但得三天后，你愿意怎么做，就依你的主意好了。”
　　钟思凡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想不到少林寺也这么利令智昏，一心想着苑家祖茔里的秘籍，看来此次苑九是不免一劫了，连少林、武当这样的两大派都要图他，他怎么能不死？钟思凡站起来，他慢慢凑向金丝，亲吻了她一下。
　　当面这么吻金丝，让和风大师等人甚是尴尬，他们忙低头不看，注目别处。
　　钟思凡低语道：“金丝，我不光不能送你一人，我还得送你的七位姐妹，让她们死在我手，你恨我吧。”
　　他抱起了金丝，把她抱到了那一具棺材里。
　　和神大师忽地一笑，说道：“施主想明白了，还是我来！”
　　他上前去，伸出瘦骨筋筋的手来，伸手至棺底，一托那棺便起来了，他说道：“我去埋了她。”
　　钟思凡迈步想出去，和风大师拦他，示意他不必跟随了。
　　钟思凡大喝道：“和风大师，先已说好了的，我必是送她们的终，不然我不会做！”
　　和风大师一扬手，让他走出去。
　　从山坡后埋过金丝，钟思凡回来，又是一人坐在那修罗神殿上，他看着那一张床，恨恨地一拍，拍得那床几欲碎裂。
　　他不能再做了，但他还不得不做。他想着左樱，一个果敢硬气的女人，再想着金丝，一个缠绵柔情的小女人，两人性情不同，但都被他弄死。
　　他低头好久，再抬起头来，看到了和神大师。
　　和神大师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施主为什么不再送走一个女孩子？”
　　真的送来又一个女孩子。
　　她眉目清秀，怎么看怎么只像是一个大孩子，不像是一个女人。她怎么被苑九看中的？
　　钟思凡问道：“你几岁了？”
　　她低头说道：“十五岁。”
　　钟思凡苦笑，她只是一个孩子，怎么也做了苑九的侍妾？难道苑九也像那个隋炀帝一样，爱与小孩子嬉戏？
　　钟思凡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抬起头来，说道：“我叫秋诗。”
　　秋诗，好名字，但看她模样，眉头紧皱，似有无限心事，她看也不敢看钟思凡，只是低头。
　　她的身子很是纤小，看着她的肩头，只是那么一点点儿。她的脸也圆圆的，像是娃娃儿脸。她的脸面很清秀，胸也小些，只是看去像一朵未绽开的花朵。
　　钟思凡心里忽地恨恨：苑九啊苑九，你是不是想占尽天下美色？！秋诗坐在那里，久久不语，她像是不敢与男人接语，使空气凝冷，两人不言，时光飞逝。
　　终是她吐出了一句话：“左樱姐姐、金丝姐姐都……走了？”
　　钟思凡点头。
　　秋诗忽地扑过来，扯住钟思凡的手，叫道：“你放了我吧，你放了我吧，我不愿意死，我不愿意死！”
　　钟思凡说道：“我问你话，你好好答我，好不好？”
　　秋诗看着他，看得他眼也不敢看她。她恍悟地说：“是了，你不愿意，你得了我金丝姐姐的功力，你得了我左樱姐姐的功力，你的功力大增了，你已是有了百多年的功力了。你得的全不费功夫，是不是？你想没想到，得到这些功力，你变成了一个杀人狂？你杀了天下最好看的左樱姐姐，你杀了最和气的金丝姐姐，你说话啊！”
　　她扑上来掐住钟思凡的脖子，恨不能掐死他！
　　但她不能，她的气力不够，她只有那么一点点儿气力，她掐不死钟思凡。
　　钟思凡忽地对她有了兴趣，他问道：“你也与苑九在一起有过空中交接？”
　　秋诗大声说道：“是，不错，我也是九公子的侍妾，我怎么能不与他交接？”
　　钟思凡忽地像是疯了似的，扯着她的手，叫道：“你才只有十五岁，你怎么能与他做那种事？”
　　秋诗说道：“九公子说得好，他说，我与他只是在空中交接，我的年岁大小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说……他说……”
　　钟思凡不敢看她，她一脸纯真的模样，让他看了忍不住要哭，他尽量装作不在意地问：“是苑九公子他与你亲自说的么？”
　　她柔柔道：“九公子他不愿意对我们说话，代他说话的都是一个黑衣人，他一直站在九公子的身后。”
　　钟思凡说道：“他不是九公子，怎么会知道九公子的心意？”
　　秋诗脸红了，说道：“我不是你，我这时也知道你的心意。”
　　钟思凡说道：“我的心意是什么？”
　　秋诗说道：“你想成为苑九。”
　　如果是在前些时日，如是有人问他愿意不愿意成为苑九，钟思凡一定会说他愿意，但如今他不愿意了，他再也不愿意做那个苑九。
　　他大声说道：“我不愿意做什么苑九，我只是钟思凡。”
　　他看着秋诗，说道：“你时常与那九公子谈诗？”
　　秋诗忽地脸通红，她悄声说：“九公子与我比众姐妹更近，他时常看我念诗，他指点我。”
　　钟思凡心道：看来这个苑九是一个懂得诗文的人了，只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见他的面也未必能识。秋诗再说道：“公子教我读诗，如我再生父母一般，我看他时，心里好快乐。”
　　钟思凡看着她，忽地她站起来，指着钟思凡，说道：“你只能杀了我，你想占了我的身子，你是休想！我只是九公子的人，我死也是九公子的鬼，你休想占我便宜！”
　　钟思凡看着她，怅怅地说：“你的九公子就那么好？”
　　秋诗大声道：“当然，我那一日谈诗，在廊下，九公子看着我，他笑着看我，他那眼神，你死也想不到……”
　　小小秋诗竟是如此痴情，让钟思凡大是吃惊，他慢慢站起来，走到了窗前。
　　秋诗问道：“你说，左姐姐与金丝姐姐都死了么？”
　　钟思凡说道：“是，她们都死了。”
　　秋诗忽地落泪了，她轻声说：“我也只求一死，我求你了，钟公子。”
　　说罢，她款款地跪下来，对着钟思凡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