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痴心一击

2024-08-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肖玉住在客店里，他知道他不必着忙，到了晚上，那些沉迷于酒色的剑神手下便会都出来，到了街上，那时他便可以杀他们了。
　　到天黑了，他才慢慢走出了店。
　　他奔那些最热闹的地方去。
　　划一赌坊。
　　那里有剑神的人。
　　他进赌坊时，正是赌坊最热闹的时候。
　　人都在呼五吆六，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
　　他看好了两个人。
　　一个是“惊血指”徐魄，他的手指在点点戮戳那些骰子。
　　另一个是“八步枪”房声，他正在下注，脸上放光，神采奕奕，一看便知道他正是嬴家。
　　他在等着那两人。两人看去赌兴正浓。
　　那徐魄大叫：“十两，二十两！三十两！”
　　他掷骰子的手段很妙，看得出他的手劲很巧，是练过的。一掷便差不多点数。
　　但他藏拙，只是一次输，`一次赢，他在等时机，他在一点点儿输，等最大的那一次。
　　果然到了时机，一旁的那个胖子看好了，大叫道：“一次押齐，八百两！”
　　旁边的人也叫着，吵着，把所有的银子都押上去了。
　　众人盯着喊：“开，开大，开大！”
　　徐魄手里握着骰子，刚才庄家开了一次小，竟是个三点。只有他开大，弄出个三个六来，方才能赢。
　　可那三个六怎么能开得成？轻易出手，很难得三个六，“六豹”哪里那么易得？
　　有人已经泄气，认定已经是输与庄家了。
　　但徐魄拿着手里的骰子，却是有些不在意，他说道：“我手里还有二百两银子，再押上如何？”
　　人都起哄。
　　那些跟着徐魄押银子的人都是有些希望：莫非他真个有本事得个“六豹”？
　　庄家冷冷道：“你愿意下，便再下好了。”
　　庄家都知道，宁娶十妻，难得“六豹”。人难“六豹”，那是有数的事儿，况且那个庄家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徐魄本来就不是行家，他的手臭，有什么本事能掷得出“六豹”？
　　徐魄拿出他的二百两银子，说道：“一齐去，一齐去。”
　　他冷笑了，他一掷出“六豹”，庄家当赔！
　　他一掷出骰子。
　　骰子在滚，一滚至六，六，六！
　　他大笑道：“六豹，就是六豹！”
　　众人也大喜，跟着他叫：“六豹，六豹！吃庄家，吃庄家！”
　　忽地有人笑了，说道：“那就是‘六豹’么？”
　　众人再看，顿时都是大吃一惊，原来那三粒骰子中有一粒竟是滚得过了，变成了三点。
　　庄家本来是大大沮丧，忽地看到了这个三点，他大叫道：“六六三，你输了，你输了！”
　　徐魄回头看着，他看到了一个人。
　　这人貌相很丑，他背着一柄剑，那一柄剑看来是一柄好剑，鞘是很古旧的鱼皮鞘，背在他的背上。
　　那人在笑。
　　徐魄叫一声，那边的房声便来了。
　　房声问：“怎么回事？”
　　徐魄说道：“碍眼！”
　　那徐魄一说，众人都是吃惊，他们看着那个徐魄的手，他正在掷那三粒骰子。他一掷就是六豹，再掷还是六豹，最后一掷，还是六豹！
　　人都惊讶了：原来他的手段不凡，更知道了那个后来的剑客弄了手脚，让他的六豹赢不了钱。
　　他们看着两人。
　　房声大笑：“朋友是哪一个，报上名来！”
　　这人说道：“公孙识机！”
　　两人大是吃惊。
　　原来他们在大院里听说过，美剑送一个叫做公孙识机的人一百两银子。莫非这人便是那个眼高于顶的美剑看中的剑客？
　　房声说道：“你是什么东西？”
　　房声人很鲁莽，一吐声，便是骂人。
　　那人笑笑：“我不是东西，你更不是东西！”
　　房声大怒，一出拳便打！
　　那人一出手，拿住了房声的拳，说道：“要打，出去打！”
　　两伙人都出去了。
　　赌房里的人不赌了，有人赌命，看赌命比赌钱更好玩。
　　那公孙识机站在两人对面，房声一声吼叫，立时出拳，他出了三拳，啪地一声被那人打退！
　　他吼叫一声，想再冲上。
　　徐魄扯住了他，
　　徐魄再也不出声，他只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突地变了，变得苍白了，再变得血红。
　　那房声看他突地出了“惊血指”，知道对手是厉害人物，忙也拿出了他的枪，对着那公孙识机！
　　叭叭叭一连三指！那徐魄的指法一出，顿时见出高明，那指捺去，把一个公孙识机逼退了七步。
　　他唰地拔出剑来。
　　房声大喝一声：“臭狗屎，也想与我动手么？！”
　　房声的枪也递出去了！
　　他当当当一连七枪，那枪法确是高明，见的人都是喝彩声声。
　　但再看那公孙识机，他的剑当当当挡住了房声的枪。他再复一出，剑刺了一下。
　　房声溅血，血从他的咽喉喷出，一直喷向天去！
　　徐魄没料到他会一剑杀死房声，他厉声道：“你个混蛋！”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尺来。
　　那是他的兵器，叫“心尺”。
　　心尺可长可短，随他心意。他一尺挥去，另一手仍是用他的“惊血指”！
　　两下再战，过了不到七八合，那公孙识机的剑忽地慢了，轻轻一挑，那徐魄大吼一声，他的手指断了，叭地落在地上。
　　徐魄的武功，都是在一双手的手指上，如是他没了手指，再怎么杀人？
　　他怒叫声声，失神落魄，一直冲向那公孙识机。
　　唰，——一剑惯胸。
　　徐魄也死在地上。
　　那公孙识机要走了，他一直向远处去，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再也无法管他。
　　忽地，他的眼前站了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是在他身后的，他也是在赌坊里赌的一个人。
　　但他在赌坊里，没有任何人会注意他，他在大厅里赌了半天，才输了十两银子。
　　他是一个老人，一个颤抖着手的老人。
　　看他赌的人都是受罪，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只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好了，怎么还出来赌钱？
　　他此时站出来了，说道：“肖玉，你也该出现了。”
　　公孙识机正要走远，忽地听到了这声音。
　　他蓦地回头，他看到了那个子不算高的老人。
　　一个衰弱的老人，一眨眼便显得很高大，如山一般凝立在那里。
　　那公孙识机说道：“我是肖玉，你终是来了。”
　　那个老人笑笑，说道：“你该直接来找我。”
　　肖玉，他就是那个杀人的肖玉么？他就是那个从前在江湖上很有名声的断剑肖玉么？
　　肖玉笑笑，说道：“我本来想在最后找你的，但我看到了你，就算是找到你了。”
　　肖玉拿出了剑，他的剑是一柄古剑。
　　老人笑笑，说道：“好，拿剑来！”
　　身后的人拿出来一柄剑，那是一柄最平常的剑。
　　老人笑笑，说道：“从前人说，只有宝剑，才能杀人。你相信么？”
　　肖玉笑笑：“你用树枝一样杀人。”
　　看着这老人，`肖玉心叹：我不愿意遇见他，如果让我再晚两年，我能不能胜得了他？
　　老人笑笑，说道：你的剑出神入化、只差在一点上。”
　　肖玉问道：“哪一点？”
　　老人笑：“没有散。”
　　肖玉想想，想明白了，但他是想明白了，就是说他太过正经，剑法就是剑法，不知道无式便是有式。
　　他能不能胜得了老人？
　　他大声喝道：“逍遥子，你杀了老夫人，是杀了我的师父，你杀我师如弑我母，我一定要杀死你！”
　　逍遥子大笑，说道：“有人头一回说要杀死我，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但我还活了三十年，他那个人却是一个死人了。
　　他扬头大笑，然后轻声对肖玉说道：“你记着，你要是能化无式为有式，你便成了。”
　　两人对峙，那老人的手里只有一柄平平常常的剑，他能胜得了肖玉么？
　　肖玉纵身一击！
　　天一剑法！
　　肖玉这一剑，是他一生功力所聚，他一击便起，全力而出！
　　老人一挑，他的剑只是斜斜一挑，便化解了肖玉的这一剑。
　　老人叹道：“如果你不是那个老贱人的子弟，你拜了我，你会是我之后唯一的剑神！”
　　肖玉大吼一声，再复一刺！
　　他这一刺比刚才更是平常了，平平淡淡一剑，直刺过去！
　　但剑神很在意这一剑。他的衣袖忽嘶地一声，给人家的剑气刺伤。
　　衣袖破了，绽开了线。
　　老人一叹：“好剑，就是她活着，看到了这一剑，也该神气了！”
　　他还了一剑，那一剑还得轻巧，再一挑，又把肖玉的剑化解了。
　　肖玉一连出了十三式，他的剑法都被老人化解了。
　　他忽地觉得，老夫人的悲哀是早看定的，她早就看出来了，肖玉如与那个恶魔比剑，只是那人的剑下败将。
　　他会不会死在那个老人的手下？
　　老人大叫道：“肖玉、你认命吧！”
　　他再挑一剑。
　　肖玉的第十四式也没了。
　　天一剑法的第十五式与第十六式都是拚命招式，如果真的使出来，不是人家死，便是自己亡。
　　老人说道：“肖玉，你没希望了，你死在我的剑下，算是一个真正的剑魔了。”
　　肖玉大吼一声，“拚命冲来！
　　老人应了一剑，两人相依，看得见对方的脸容，看出对方的眼里怒火，看得出对方的汗珠。
　　老人的脸上无汗，他很从容。
　　肖玉忽地大叫，再劈出一剑，这是地动天惊的一剑！
　　他冲出去了，他看到了满天碧血，在天上甩出一道血光！
　　血光在眼前！
　　他不知痛，他甚至不知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老人的血。
　　他再停下了，他站不住了，血顺着他的腿向下流。
　　老人笑笑，说道：“我挑了你的一条脚筋，因为你杀我的人时，竟挑断了他们的脚筋。”
　　肖玉说声：“好，我看你还好……”
　　他趔趄向前，他大吼一声，再举起剑来。
　　老人说道：“你是一条腿的人了，你是一个残废，你学了半天，竟做了一个女人的弟子，你的师父是一个贱人，她就没有什么本事，你会有什么本事？如果你没有本事，你只是一条狗，你在自己的脸上画下了猪么？我看看，哎呀，怎么这么丑，我画的猪不这样，而且不丑。你看！”
　　他唰唰几剑，竟在肖玉的脸上再画下了一边。
　　如果肖玉活着，再过些日子，人们就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只猪。
　　那是老人画下的，他画的猪比肖玉画的更好，活灵活现的。
　　肖玉的血流着太多了，他跪下了，对着街头跪下，他说道：“老夫人，我辜负了你的心意，我不行了……”
　　血染红了地。
　　他再举剑，对着那老人道：“你个恶魔，就是到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肖玉引剑，回头一刎。
　　老人看着他，脸上满是悲哀神色，他静静看着。
　　肖玉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