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七剑染血

2024-08-0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洛阳街头总有一个疯子，他天天仰天大叫，手里握一支棍儿，叫道：“看剑，看剑！”
　　他棍无招式，只有一劲儿胡刺。
　　人从来不在意他，只是放鹤老人一日见他刺人，方才一叹，说道：“他是天下第七剑，他的剑法，少有人敌。”
　　放鹤老人的话，自是有人相信，因为他是武林第一有见识的人。
　　从此江湖人皆对这疯子有所畏惧。
　　春天，正是牡丹含苞时季，洛阳城门哗地冲来了十七骑。
　　这十七人神态各异，有道有俗，都是骑一匹骏马，冲入城内。
　　看门的叫一声：“找死么，横冲直撞？”
　　便听得叭地一声鞭响，那守卒的脸上便挨了一鞭！
　　他不等顺过枪来，那十七骑都冲入城内去了。
　　洛阳当街有一座桥，叫做洛水桥。
　　桥是拱形，极像赵州古桥。这洛水桥很有名。
　　桥上，正坐着一个疯子。
　　十七骑到了桥前，忽地都下了马。
　　那十七个人，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慢慢向疯子走来。
　　疯子正全神贯注，干着一件勾当，把一块块石块掷向那从桥下过的船内。如是掷中了，他便哈哈大笑。如是掷不中，他便愁眉苦脸。
　　此时，他把一块石块掷在一个船上少妇的头上，打得那少妇嗷嗷直叫，疯子大笑，笑得手舞足蹈。
　　君子剑来到了他眼前。
　　君子剑笑道：“老人家，你愿意不愿意去一个好地方？”
　　疯于瞪眼：“什么好地方？”
　　君子剑笑，说道：“那地方什么好玩的都有，你愿意玩什么，便玩什么。”
　　疯子笑笑，说道：“不去。”
　　十七剑看他像疯子，却又是口齿清楚，神态自若。看他不像疯子，人又泥垢不堪，十分肮脏。
　　疯剑黎阳大喝一声：“疯子，跟我走！”
　　他一步抢上，来拿疯子。
　　疯子一跌，竟是直跌出去，堪堪躲过了疯剑一拿。
　　十七剑不知他这一招是真躲，便看还是碰巧。如是真躲，便看出他绝是高人。若是恰巧，反是机会正好了。
　　重剑何不说道：“扯起他来，让他跟我们走！”
　　疯子大叫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不跟你们走！”
　　他一叫嚷，便惹得桥上桥下的人看。
　　软剑许诗方道：“疯子，你跟我们去，有好酒好菜，你去不去？”
　　疯子看看许诗方，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看你们这些人不像好人样，只有你与那个姑娘像是好人。我就跟你走。”
　　疯子跟着许诗方，一直走下桥来，他说道：“你们都有马骑，我没有马，我不去了。”
　　许诗方笑道：“我那匹照夜玉狮子是好马，你骑它好了。”
　　疯子笨拙地爬上马背，许诗方扯着马缰，疯子大叫道：“走喽，去喝酒喽，去喝酒喽！”
　　一行人走出了洛阳，一直到了郊外，看看到了一片树林，那林中隐隐看得到有檐角露出，是一座庙。
　　许诗方说道：“到了，到了，你看，下马来吧。”
　　疯子滚下马来，差一点儿跌在地上，他看着许诗方说道：“你的酒在哪里？”
　　老大回风剑石孔冷冷道：“在这里。”
　　疯子也看出不对了，原来他一下马，便被人围在正中，十七个人把他围得团团如铁桶似的；哪里还走得了？
　　重剑何不说指他道：“疯子，你手里有一柄剑，是不是？”
　　疯子说道：“你说什么？”
　　那双剑明赫心大声道：“不给他一点儿苦头，他怎么会认？”
　　他拿出了两柄剑，原来他的剑有一大一小，右手的是大剑，一如常人，左手竟是一柄小剑，像短匕一般。
　　两手使同一种兵器，便如同两手画两种图画一般，实在难做。但他手里既是有两剑，想必他有使剑的绝招。
　　老六短剑毕凤叫道：“老人家，你拿出那一柄莫邪剑好了，你能保得住那柄宝剑么？”
　　疯子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磨爷，我不是磨爷，我只是疯子！”
　　他一直叫他自己是疯子，他到底疯是不疯？
　　那回风剑石孔慢慢说道：“疯是不疯，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他的剑拔出来了，十七剑的剑都在手，团团围住疯子。
　　君子剑喝道：“疯子，你拿出那一柄莫邪剑来，你便有活命，不然你只有一死！”
　　疯子大笑，说道：“不是说给我酒喝么？我怎么没酒喝了？”
　　那短酒毕凤拿出一只小小的坛子，递与他说道：“这是酒，你愿喝就喝吧。”
　　十七剑里顶数老六短剑毕凤有仁心，她拿酒给那疯子喝，让十五六人都是不满。
　　重剑何不说大声道：“别给他酒喝。”
　　一语未毕，疯子早就把那坛酒接过，一饮而毕，像是长鲸吸水，一吸进去。
　　毕凤说道：“我劝他一劝。”
　　她说道：“你有一柄剑，是不是？”
　　那疯子说道：“有啊。”
　　毕凤喜形于色，她说道：“你拿出来，我们放过你，还给你一点儿银子，好不好？”
　　疯子大声道：“你说话不算。”
　　毕凤说道：“我说话算话，他们都会听我的，我让他们听，好不好？”
　　疯子大声道：“好，你等着。”
　　他从那破衣褴衫里掏出一柄剑来。
　　原来却是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原来夹在腋下，因为小，人也不得见。
　　重剑便要怒而发作，君子剑轻轻一笑，他接过那一柄桃木剑，说道：“你也耍得我们够了，你说，那一柄莫邪在哪里？”
　　疯子大声道：“我只有这一柄剑，哪里有什么剑？！”
　　十七个人一听，顿时有四五个人直奔他出剑！
　　论出剑之快，十七剑里最快的是疯剑。论剑重势疾，自然是疯剑。他两人的剑直刺向疯子！
　　疯子不躲不闪。
　　看看剑要刺到了他身上，短剑毕凤叫道：“小心！”
　　忽地疯子动了，他的身子一闪到了重剑身旁，他的身子正在那疯剑的身侧。
　　他躲过两人的剑。
　　那君子剑一声道：“不好！”
　　他的剑一刺！
　　晚了，那疯子一拍，重剑斜了，再一出手，两指就来叼疯剑！
　　疯剑一让，后面的十七剑吴子生的咽喉正给那疯子叼到。
　　老大回风剑也看出不对了，他吼道：“住手！”
　　一剑刺出，急那疯子所救，一剑直刺他胸前斩命！
　　那疯子手一拧，便见十七剑吴子生的咽喉像是大管一般，哇地喷土！
　　后面的十八剑赫都也看得出疯子身手不凡了，他喝道：“看剑！”
　　他以为这一剑刺出，那疯子必不会对自己动手，因为他得躲闪，或是逃命。
　　不料得那疯子怒吼一声，眼睛一瞪，便扑向他来。一抓，叭地抓住了他的剑。一阵大力涌来，使他的手烧得如火灼，他险些丢了剑。
　　那旁边的几位看看不妙，都是急急出剑，向疯子痛下杀手。
　　但他们晚了一步。
　　疯子已经迈上了一步，他的脸面正与十八剑赫都相碰。
　　赫都心惊肉跳，他从来不曾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一种死神的眼神！
　　他颤栗了！
　　那疯子的手像是枯树，盘住了他。
　　那手很干涩，叼住了他。一咬一抓，他的臂叭地折了，他再看到了那疯子的左手扬直，叭地打在他的头盖骨上。
　　他听到了一声哑哑的响声，像什么什物裂了，感到一阵揪心彻骨的疼痛……
　　当十八剑赫都倒下时，十五剑围方才发动！
　　他们知道他们醒悟得太晚了，他们已经丢了两个人……
　　回风剑喝道：“杀了他！”
　　疯子就在他们的眼前，决顾不了十五人的剑！
　　他眨眼间便可能被捅成一个一身窟窿的尸体！
　　但恰在此时，疯子张大了口：“哇——”
　　吐出一口酒来。
　　那酒向天喷出，尤如一阵箭雨，直射向十五人！
　　脸上、身上如被刀刮！
　　他们只能闭上眼睛，只能躲闪。
　　他们再睁眼睛，只见那疯子正笑吟吟地站在围外。
　　疯子笑道：“你们要什么剑，是不是酒剑？我给你们酒剑，你们可得便宜了，喝酒也不要银子。”
　　泰山十八剑在江湖上的名头不小，如果单讲本事，可能是七剑威名更著。但如是围起而攻，十八剑像是对谁也不怕。
　　可他们一出手，便败在了疯子的手，他们岂能不又惭又恨？
　　君子剑叫道：“杀了他！”
　　十五剑围起了剑阵。
　　疯子忽地叫道：“你们看，看来了人了，来了人了！”
　　果然是来了人，看看远处来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子很高大，他慢慢走到了十五剑的面前。
　　这人说道：“看来泰山十八棍成了十五棍了！”
　　君子剑叫道：“你不知道我们是泰山十八剑么？”
　　那人傲昂道：“你知道什么是剑？剑是人心血；剑是人精灵。你懂得什么是剑？”
　　他一语激得君子剑直翻白眼。
　　他问道：“你是谁？”
　　“郭斩。”
　　听说他就是郛斩，十五人一惊，他们今天看来得丢脸了。
　　郭斩说道：“你们十八个人都是废物，听说黄肆一声喝斥，你们十七个人便像狗一般走了？”
　　君子剑知道今日决难讨到好处，但他也不甘心便走，他说道：“君子欺人以方，郭大侠，你是天下剑侠，你愿意不愿意与我们泰山十八剑一决？”
　　郭斩看看他，再看看疯子，突然对疯子笑笑，说道：“老哥，我请你喝酒，你喝不喝？”
　　那疯子不疯了，他看着郭斩，忽地说道：“我头一回看到你，但你豹眼虬须，说话如钟。像人说的郭斩。你就是郭斩么？”
　　郭斩笑笑，说道：“正是。”
　　疯子大乐，拍手道：“好，我与你喝，我与你喝。”
　　他们两个人不顾那泰山十八剑的十五个人站在那里，也不顾地上还有两个死人正在汩汩流血，两人坐下，喝起酒来。
　　十五个人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也太狂了，竟在十五人的围中坐在地上，大模大样，只是喝酒。
　　郭斩道：“老兄，你疯在洛阳，看没看过好人？”
　　疯子大笑：“世道不好，能有几个好人，个把好人总有，没了好人，这世道岂不更坏了么？”
　　郭斩大笑：“对，对，世道更坏。”
　　疯子忽地看着郭斩，问道：“要是你也问我什么莫邪剑，我不同你喝酒。”
　　郭斩笑笑，说道：“我只问一柄剑，就是嵩阳铁剑。”
　　他拿出那一把嵩阳铁剑来，大声弹剑而歌：
　　“人生多悲苦，
　　不再苦作乐，
　　我弹铁剑歌，
　　不说鱼与车。
　　只图洒血战，
　　一战方狂诺，
　　谁知我悲苦，
　　一生多蹉跎？！”
　　两人一递一杯喝酒，不顾众人，君子剑忽地说道：“带走赫都、吴子生兄弟的尸首，我们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