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老太爷
2021-05-1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朱老太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在吸水烟。
他吸水烟的气儿比世上任何人都绵长。
忽儿——噜，忽儿——噜，朱老玉爷闭上了眼睛，他吸水烟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可有人非打扰他不可，一声脆生生的嗓门在喊他：“爹，我给你找来女婿了，快收拾拜堂！”
朱老太爷一睁眼，便看见了胡飞和朱玉。他笑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慈祥了起来，冲胡飞说：“坐吧。”
朱玉一脸羞涩：“爹，他心思不定，好不容易被我扯来了，你再一说，他跑了，我哪儿去找女婿？”
朱老太爷一叹：“我说你在我那些弟子中找一个算了，你找他们，他们受气。
你找来这个小子，你可就得受气了。”
朱玉道：“我乐意。”
胡飞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蒙一层少女的光泽，乐呵呵的，又无限羞涩，让他顿时一阵子心跳。
胡飞一揖道：“好久没来看看老爷子啦，老爷子莫怪罪我。”朱老太爷道：“你忙，我怎么好怪罪你？”
朱老太爷穿一件素袍，衣着十分考究，右手食指上戴一只扳指环，他吸的水烟袋是金丝镂贴的，十分古拙讲究。
朱老太爷不愁没银子花，他有直隶、盛京这半个大清地面的六扇门弟子，每个弟子都给朱老太爷孝敬。朱老太爷做寿的那一夜，贺礼多得不得了。第二天早上，得派上十几个人去宅院里搜，至处都是礼品包袱，这是那些被朱老太爷搭救过的江湖人扔下的。他们是江湖黑道上的人，不好在朱老太爷的寿礼宴上露面。
朱老太爷对一切人都是一副老爷派头，对胡飞也例外。他只是略伸了伸手，就说道：“说说那个段大勋。”
胡飞不以为怪，只要直隶、盛京地面上来了一个新人，发生了一桩案子，或者出了一件大事，朱老太爷不可能不知道。
胡飞就讲了那个段大勋。
这是不很瘦很精干的老人，目光精湛，显然功夫不弱。朱老太爷道：“江湖上没段大勋这一号人物。”
胡飞点点头，江湖上都知道有胡飞这一号人物，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是什么来历。江湖人都不知道这个段大勋，这也没什么奇怪。
胡飞道：“他的功夫很可怕。”
朱老太爷愣了愣，看看胡飞。奇侠胡飞，武功深不可测，竟然说这个段大勋功夫很可怕，这让朱老太爷感到意外。
胡飞慢慢说道：“我和他讲话。我讲话时，他不眨眼；他讲话时，眼皮直眨。”
朱玉笑道：“这有什么可怕？这个我也会。”
胡飞一叹：“我试了一试，我讲了好半天，又去摸东西，他眼不眨一下，足有一刻钟。他对我讲话，最快时讲一个字，眨两次眼。”朱老太爷默然。
胡飞道：“他的一双手很怪，手心手背上尽是肉，十根手指只有皮包着骨头，没一点儿肉星儿。”
朱老太爷脸色一变：“枯禅指？”
胡飞点点头。
朱玉道：“枯禅指有什么可怕？”
胡飞缓缓道：“那可一点也不好玩儿。他无论面前所对的是刀山火海、铜戈铁剑，还是石墙木壁，都能心无所念，意中无物，皆可用力一击……”
朱玉也皱起了眉头。她想一想，知道这很麻烦，十分麻烦。朱老太爷望着胡飞：“你是一定要找这人？”
胡飞道：“这些人。”
朱老太爷道：“就不可能是一个人？”
胡飞道：“不可能。督抚明铨面前，除了柳无恨，还有弥佛二戒，有量天尺于停，这三人之中，必有人动过手。”
朱老太爷想了想，又问：“德木扎布呢？”
胡飞道：“他那里更杂，身边一群属官，都在喝酒逢迎，忽然就死了这个人……”
朱老太爷笑笑，看着胡飞：“你知道我一向只喜欢你。”
胡飞点点头。
朱玉嘟着嘴：“我呢？”
朱老太爷道：“江湖上有一些人，他们不在江湖上走动，都在这官府里行走，在大员显贵面前，或是做侍卫，或是做门客，再不就是属员。这些人都很恬淡，不大重功名，也不热衷名声。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杀死那个上司。”
胡飞道：“为什么要杀？”
朱老太爷：“钱。”
胡飞不语。
朱老太爷道：“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好么？”
胡飞道：“好。”
两个人好半天没讲话，朱老在爷又捻烟煤儿，他忽然对胡飞笑：“我要是你，我准不管这件事，我只是回家去喝酒，睡大觉。因为我管不了这件事。”
胡飞就告辞出来，回去喝酒，睡大觉。
朱玉送他。
胡飞低头，默默不语。
朱玉低着头，不讲话。
胡飞觉得奇妙：“你怎么不讲话？”
朱玉抬起头，脸上满是关切：“飞哥，你能不能对付得了枯禅指？”
胡飞笑了，没人知道他能不能对付得过去。许多回，人都认为他已死定了，倒下的反是他的对手。
他突然问朱玉：“朱玉，有人给我一只饼，套骨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朱玉的脸上突然来了狡黠：“这点事儿你都不明白？这大饼是月，这是骨头，‘古’字夹在月里，是扯你呢。”
朱玉咯咯而笑，她笑得卖力，笑出了眼泪。
胡飞也笑，陪着笑，笑得很傻。
常常有人认定胡飞很傻。胡飞问：“你爹他最近不常出去吧？”
朱玉道：“不。”
胡飞道：“他在家里干什么？”
朱玉道：“什么也不干，有时在花园里走走，有时坐在花园亭子里发呆。人老了，大概都这样。”
胡飞道：“你家花园里还是养一园子草。”
朱老太爷有怪癖，养草不养花。朱老太爷也有能耐，能把花养成草。朱老太爷的园子里，四季总是绿的。
总有人去朱老太爷的园子里看草，所以朱老太爷大发慈悲，每月朔之日大开园门，让人们随便去看。
明日是望日，胡飞想去朱老太爷的园子里看草。
他吸水烟的气儿比世上任何人都绵长。
忽儿——噜，忽儿——噜，朱老玉爷闭上了眼睛，他吸水烟时不喜欢被人打扰。可有人非打扰他不可，一声脆生生的嗓门在喊他：“爹，我给你找来女婿了，快收拾拜堂！”
朱老太爷一睁眼，便看见了胡飞和朱玉。他笑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慈祥了起来，冲胡飞说：“坐吧。”
朱玉一脸羞涩：“爹，他心思不定，好不容易被我扯来了，你再一说，他跑了，我哪儿去找女婿？”
朱老太爷一叹：“我说你在我那些弟子中找一个算了，你找他们，他们受气。
你找来这个小子，你可就得受气了。”
朱玉道：“我乐意。”
胡飞看着她的脸，她的脸上蒙一层少女的光泽，乐呵呵的，又无限羞涩，让他顿时一阵子心跳。
胡飞一揖道：“好久没来看看老爷子啦，老爷子莫怪罪我。”朱老太爷道：“你忙，我怎么好怪罪你？”
朱老太爷穿一件素袍，衣着十分考究，右手食指上戴一只扳指环，他吸的水烟袋是金丝镂贴的，十分古拙讲究。
朱老太爷不愁没银子花，他有直隶、盛京这半个大清地面的六扇门弟子，每个弟子都给朱老太爷孝敬。朱老太爷做寿的那一夜，贺礼多得不得了。第二天早上，得派上十几个人去宅院里搜，至处都是礼品包袱，这是那些被朱老太爷搭救过的江湖人扔下的。他们是江湖黑道上的人，不好在朱老太爷的寿礼宴上露面。
朱老太爷对一切人都是一副老爷派头，对胡飞也例外。他只是略伸了伸手，就说道：“说说那个段大勋。”
胡飞不以为怪，只要直隶、盛京地面上来了一个新人，发生了一桩案子，或者出了一件大事，朱老太爷不可能不知道。
胡飞就讲了那个段大勋。
这是不很瘦很精干的老人，目光精湛，显然功夫不弱。朱老太爷道：“江湖上没段大勋这一号人物。”
胡飞点点头，江湖上都知道有胡飞这一号人物，但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是什么来历。江湖人都不知道这个段大勋，这也没什么奇怪。
胡飞道：“他的功夫很可怕。”
朱老太爷愣了愣，看看胡飞。奇侠胡飞，武功深不可测，竟然说这个段大勋功夫很可怕，这让朱老太爷感到意外。
胡飞慢慢说道：“我和他讲话。我讲话时，他不眨眼；他讲话时，眼皮直眨。”
朱玉笑道：“这有什么可怕？这个我也会。”
胡飞一叹：“我试了一试，我讲了好半天，又去摸东西，他眼不眨一下，足有一刻钟。他对我讲话，最快时讲一个字，眨两次眼。”朱老太爷默然。
胡飞道：“他的一双手很怪，手心手背上尽是肉，十根手指只有皮包着骨头，没一点儿肉星儿。”
朱老太爷脸色一变：“枯禅指？”
胡飞点点头。
朱玉道：“枯禅指有什么可怕？”
胡飞缓缓道：“那可一点也不好玩儿。他无论面前所对的是刀山火海、铜戈铁剑，还是石墙木壁，都能心无所念，意中无物，皆可用力一击……”
朱玉也皱起了眉头。她想一想，知道这很麻烦，十分麻烦。朱老太爷望着胡飞：“你是一定要找这人？”
胡飞道：“这些人。”
朱老太爷道：“就不可能是一个人？”
胡飞道：“不可能。督抚明铨面前，除了柳无恨，还有弥佛二戒，有量天尺于停，这三人之中，必有人动过手。”
朱老太爷想了想，又问：“德木扎布呢？”
胡飞道：“他那里更杂，身边一群属官，都在喝酒逢迎，忽然就死了这个人……”
朱老太爷笑笑，看着胡飞：“你知道我一向只喜欢你。”
胡飞点点头。
朱玉嘟着嘴：“我呢？”
朱老太爷道：“江湖上有一些人，他们不在江湖上走动，都在这官府里行走，在大员显贵面前，或是做侍卫，或是做门客，再不就是属员。这些人都很恬淡，不大重功名，也不热衷名声。他们唯一的目的，是杀死那个上司。”
胡飞道：“为什么要杀？”
朱老太爷：“钱。”
胡飞不语。
朱老太爷道：“你觉得这个理由不好么？”
胡飞道：“好。”
两个人好半天没讲话，朱老在爷又捻烟煤儿，他忽然对胡飞笑：“我要是你，我准不管这件事，我只是回家去喝酒，睡大觉。因为我管不了这件事。”
胡飞就告辞出来，回去喝酒，睡大觉。
朱玉送他。
胡飞低头，默默不语。
朱玉低着头，不讲话。
胡飞觉得奇妙：“你怎么不讲话？”
朱玉抬起头，脸上满是关切：“飞哥，你能不能对付得了枯禅指？”
胡飞笑了，没人知道他能不能对付得过去。许多回，人都认为他已死定了，倒下的反是他的对手。
他突然问朱玉：“朱玉，有人给我一只饼，套骨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朱玉的脸上突然来了狡黠：“这点事儿你都不明白？这大饼是月，这是骨头，‘古’字夹在月里，是扯你呢。”
朱玉咯咯而笑，她笑得卖力，笑出了眼泪。
胡飞也笑，陪着笑，笑得很傻。
常常有人认定胡飞很傻。胡飞问：“你爹他最近不常出去吧？”
朱玉道：“不。”
胡飞道：“他在家里干什么？”
朱玉道：“什么也不干，有时在花园里走走，有时坐在花园亭子里发呆。人老了，大概都这样。”
胡飞道：“你家花园里还是养一园子草。”
朱老太爷有怪癖，养草不养花。朱老太爷也有能耐，能把花养成草。朱老太爷的园子里，四季总是绿的。
总有人去朱老太爷的园子里看草，所以朱老太爷大发慈悲，每月朔之日大开园门，让人们随便去看。
明日是望日，胡飞想去朱老太爷的园子里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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