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湛庐古剑凤凰刀

2021-04-2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郜府中的家人每天入夜，便一个个从外面归来。
　　所有的人都来郜亦天床前请安，看望他们的主人。
　　郜亦天脸色很平静，绝无一点儿表情。
　　郜暾呆在府中，一整日也不曾动一动，就心痒，问郜亦天：“老爷，让他们讲一讲外面的事儿，好不好？”
　　郜亦天就眨了一下眼。
　　有的丫头就讲起街巷杂事，张家长李家短，三只蛤蟆四只眼的乱事儿，郜亦天有时也面上有些微笑意。他眨了一眨眼，那意思是好。
　　还是郜定的消息多一些。
　　郜定是去星外楼帮厨。
　　星外楼的厨子一听说他是郜府来的，还不以为然：“就是那个武林第一家吧？败了，是不是？这年头，你不能在那些人家干。这败了的还好，如果被人家来逼上门，赶尽杀绝，连一个厨子也不留，你连命也没有了。你在他家，也做不出什么好菜来，是不是？郜家虽说是天下高手，但人听说很穷，对不对？”
　　郜定就哼哈答应。
　　厨子不用郜定炒菜。
　　这天有一会儿厨子内急，要去大解，就急急吩咐郜定：“快，快，这个冬菇鸭子你就做了吧，做了端上去。”
　　郜定就为他炒了个冬菇鸭子。
　　不一会，席上来话了，刚才那个冬菇鸭子再要一个。
　　厨子就炒了一个，送上去了。
　　桌上人把这冬菇鸭子退回来了，还把厨子叫去，问他刚才那个冬菇鸭子是谁炒的。
　　厨子只好把郜定招认出去。
　　郜定后来就成了星外楼的大厨了。
　　郜定在星外楼里，听到了许多江湖上的事儿。星外楼上的吃客多是江湖上的人，他们一吃起来喝起来，用什么佐酒？自然是江湖上的新鲜事儿了。
　　凤凰的百鸟群最近好象日子不大好过，她们好久没出来活动了。她们只要一动，各大门派都压她们。
　　听说凤凰病了。
　　九华仙女带一群人已经攻下崆峒，又奔峨嵋去了。听说峨嵋也抵敌不住。九华仙女用毒手段极高，手下又有瘦丁儿、胖枣儿这样几个高手，他们就所向披靡。看来，武林天下将来都归这九华仙女号令了。
　　说是她要征服各大门派之后，就要下令让各派派人赴京，在汴梁开一个天下武林大会，让各派掌门接受皇上敕封。
　　江湖上无人可以抵敌九华仙女。
　　郜府的人都偷偷叹气。他们明白，这个九华仙女是主人的死对头。如今九华仙女理也不理郜府，她认为郜亦天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
　　说到郜府的敌人，她又这样威风，郜府之人都郁郁不平。
　　但他们看看郜亦天的脸上没一丁点儿表情，他们就再也无所顾忌，谈说下去了。郜暾道：“如果主人下令，我们就杀上去，宰了她们这些王八蛋！”
　　郜定冷冷道：“你忘了郜家的家法了么？”
　　郜府的人都凛然，他们都明白郜府的家法的严厉，郜家人从来不在江湖上作恶，他们每行一事都要家主下令。
　　郜暾看着静静躺着的郜亦天，轻轻叹一口气，不再讲话。
　　郜定见大家沉默，就突然一笑，说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说。”
　　众人忙问有什么好消息。
　　郜定便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原来，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对厉害人物。这一对是一男一女，男人叫湛庐剑，女的叫凤凰刀。这两个联袂行走，在江湖上专跟九华仙女过不去。九华仙女这一次上峨嵋，便碰上了这一对冤家。
　　郜暾道：“湛庐剑，是不是那个落魄书生祁震？听说他过去是用一柄湛庐剑的，后来又用一柄天地之剑。这个凤凰刀是个什么人？是不是那个跟落魄书生在一起的女人，传言那女人早先也是百鸟群中的一个人物，后来不知怎么跟落魄书生走到一起去了，她叫孔雀吧，怎么又叫凤凰刀？”
　　郜定一讲起这二人来，不禁悠然神往。
　　据说那女人手里握的就是一柄薄薄的小刀，是那种百鸟群用的女儿刀，但这柄刀很奇特，刀身成凤凰形状的。
　　郜定就讲起这二人在峨嵋山令九华仙女铩羽之事。
　　原来九华仙女一路得胜，也犯了轻敌之病。
　　她派瘦丁儿去汴梁向皇上禀报夺崆峒的消息，又派胖枣儿去了少林、武当，与这两大派掌门谈赴京接受皇上敕封一事，她独自带二三十人上了峨嵋山。
　　她直到了峨嵋山上的善因庵。
　　峨嵋掌门了因师太迎入，请茶，问道：“九华仙女，不知来峨嵋有什么指教？”
　　九华仙女嘻嘻一笑道：“天下武林，近日来也太寂寞，江湖英雄十年来不曾一试技艺，难免手痒，我想请天下各大派掌门人都入京去，请圣上敕封各大派掌门。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这了因师太明白，九华仙女心狠手辣，在江湖上一路屈服各大门派不少，如今正是盛气而来。如果忤逆她，则峨嵋必受灾厄。如果依顺九华仙女，却又心中实不甘心。
　　师太正沉吟间，就听得有人说道：“不可，九华仙女的话不可信！”
　　说话之时，从阶下闪出一个人来。
　　这人英气豪爽，是一个清秀女尼，她是慈聪，是了因师太的门下弟子，也是天下第一高手郜亦天的女儿郜云风。
　　了因师太没讲话，九华仙女就冷冷而笑，她慢慢起身道：“了因师太还没答复我的话，你算什么，要你来插言？”
　　慈聪恨死了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朗声道：“九华仙女，你自以为本事不小，想吞并武林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你以为自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峨嵋不会上你的当！”
　　九华仙女冷冷道：“好，好，了因师太，你说说看，这个小小尼姑就可以代表你们峨嵋一派么？”
　　了因师太一叹，知这厄劫不免。她向九华仙女说道：“如果仙女想要令峨嵋去向皇上磕头，恐怕老尼也不能去。”
　　九华仙女道：“是么？我们忘了，峨嵋好象是有这么一条臭规矩，不与朝廷交往。这一条规矩定得好没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吃着大宋的粮食，怎么能不服朝廷管？”
　　慈聪道：“九华仙女吃的是朝廷的粮食么？我们吃的可是自己种的粮食。”
　　众女尼都齐声叫好，哂笑九华仙女。
　　九华仙女心中暗暗恼怒，心知这一次不动手，不会善罢干休的。她想道：峨嵋派中好手不多，如果我把人全拉上来，她们必受灭门之灾。可如今没了瘦丁儿胖枣儿两个高手，与他们斗便要费一点周折了，但好在可以下毒。如果趁她们不备，一举擒下这个了因师太和慈聪，其他的女尼就不足为虑了。她心中想着，向她的人递出眼神，要他们与她一齐动手。
　　这时，从庵外飘进来了两个人影儿。
　　两个人飞得极快，转眼就到了眼前。
　　是落魄书生祁震和他的妻子孔雀。
　　落魄书生祁震笑嘻嘻道：“九华仙女，我到处找你，走啊，咱们下山去，比比剑法好不好？”
　　孔雀也笑吟吟：“我可不想跟你比剑，我只想跟你比一比下毒，看谁最毒。”
　　九华仙女一见这两个人，便明白她这一行不会有便宜可占了。落魄书生是有备而来，上一次瘦丁儿胖枣儿两个人轮流与他动手，也没杀死他，被他从容逃去。如今没有了瘦丁儿与胖枣儿，怎么能杀得了他？
　　九华仙女冷冷一笑：“比剑比毒，又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我要与峨嵋了因师太讲一点事儿，二位这样闯庵，恐怕不大合适吧？”
　　落魄书生笑道：“合适合适，你们这二三十人一齐闯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你没觉得不合适，我们两个人闯来，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众女尼暗笑，笑他那滑稽样子，哪里象是那个落魄书生。
　　九华仙女思忖，在峨嵋没法儿动手了，只好下山。她向了因师太一揖道：“刚才的相请愿师太能愿意，下次我当派人专函来请。”
　　了因师太唯唯，巴不得马上把这个杀星送走。
　　就这样不欢而散。
　　郜定讲得眉飞色舞。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郜定道：“看来这个落魄书生是专门找九华仙女的别扭，九华仙女上峨嵋，他们两个人也追上峨嵋，这是跟她较上劲儿了。”
　　郜暾道：“不知这个落魄书生同那瘦丁儿胖枣儿动手时，能不能胜？”
　　郜定道：“据那些江湖人猜测，他如果只同其中一个人斗，或许可以稍强一些。如果这两个人一齐上，他恐怕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众人又懊丧。
　　江湖之上，各大门派只顾自己，不欺负到他们头上，绝不会同九华仙女动手的。只有这落魄书生与九华仙女对敌，又能有多大作为？
　　郜暾道：“那个凤凰……她不是也要同九华仙女斗么？”
　　郜定叹道：“她剑术不错，但她不善用毒之术。她不是九华仙女的对手。”
　　郜府众家人慢慢散去。
　　他们都在外面干了一天活，都很累了。
　　只有郜暾还坐在郜亦天身边。
　　郜暾想一想，想一想这江湖之上还有谁可以同九华仙女抗衡，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只好叹了一口气，念叨着：“湛庐剑，凤凰刀，能不能胜过九华仙女？”
　　郜暾也想不明白，他只好不想，伏在床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郜亦天没睡。
　　他圆睁着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有光。
　　他是不是想起了他在峨嵋金顶上那雄姿，他是不是仍然渴望在江湖上挥剑奔走，叱咤风云？
　　但他身已残，就是心有大志，又能奈何？
　　小巷里，传来了夜游的盲人清唱：
　　“要说他，
　　旧日里，
　　金戈铁马，
　　也战沙场，
　　也走天涯。
　　枉做了英雄梦，
　　一来一去多潇洒？
　　多潇洒，无牵挂，
　　万里飘行云为家。
　　回头看，有美人眷顾，
　　也成了累累白骨，
　　痴也不痴，
　　傻也不傻。
　　却道声：
　　歌儿飞天涯。”
　　这歌儿唱得慢，唱得苍凉，唱得在空巷中透音回响，响得持久。
　　郜暾仍在鼾睡。
　　郜亦天听见了，听呆了，听痴了，在他那一动也不动平淡冷漠的脸上，眼角留一滴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