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婚之夜

2021-04-2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点击：

　　浩明已经完全好了。
　　他被许媚儿领去，在一所静悄悄的庄园里。
　　这庄园里很少有人，只有几个服侍他的女人，她们都小心翼翼地叫他少爷。
　　浩明想去看看媚娘。
　　许媚儿点头称好。
　　她就带他去了一个坟场。
　　这是一个很生疏的地方。
　　坟场很气派。有几尊翁仲站立在墓两侧，墓碑极大，上面写着“许媚娘之墓”，下面刻碑人款写的是他浩明的名字。
　　他默默流泪，抚着石碑不语。
　　他想把那间墓室做为媚娘的灵墓，但许媚儿不愿意，她说要让媚娘找一个好好的地方才安息，何必还要她受他的俗世之累？他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
　　许媚儿告诉他，媚娘的棺材用的就是那一具石棺，她被抬到了这里安葬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浩明点点头。
　　他感激媚儿，媚儿帮了他。
　　“谢谢你。”
　　他说这一句话是真心。
　　媚儿也眼珠红红的，她为了媚娘，做什么也该做。
　　她和他又坐车回到了庄园。
　　两个人又饮酒，图谋一醉。
　　夜色极深，媚儿的脸儿嫣红，一边喝，一边醉眼眄斜着他。
　　许媚儿在叹：“浩明，浩明，媚娘有你，此生不虚了。媚娘有你，此生不虚了！”
　　说着，许媚儿竟伤心地落下了眼泪。
　　她哭得很伤心。
　　浩明心中也自悲苦。这女人大概也没有什么欢乐，不然怎么会这样痛哭？
　　他抚摸着她的肩：“媚儿，媚儿，别哭，别哭。媚娘已死，人死又怎能复生？”
　　媚儿道：“浩公子，你看看我，如果媚娘活着，你喜欢媚娘还是喜欢我？你看我长得好还是媚娘长得好？”
　　浩明叹道：“当然你长得好，媚娘也没有你长得好。但媚娘就是媚娘，天下就只有一个媚娘，你说对不对？”
　　媚儿擦去了泪，笑道：“浩公子，浩公子，我又惹你伤心了，是我不好，你休息吧，我也该走了。”
　　浩明怅然道：“媚儿，你去哪儿？”
　　许媚儿已是烂醉，就咯咯而笑道：“你不知道么？你不明白么？我是天下第一高手郜亦天的妻子，我是天下第一高手郜亦天的妻子。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是天下第一美人，两个人正好匹配。你说对不对？”
　　她踉跄而出。
　　只剩下浩明一个人。
　　他觉得这世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喝上一口酒，叨念这：“媚娘，媚娘，没有你，不如死了好。”
　　就有人应声道：“死？死有什么好？你以为你死了，媚娘会快活么？”
　　浩明喝道：“谁？站出来？”
　　就袅袅婷婷走出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极美，一身新衣，又一脸羞涩，她缓步而入，向浩明行礼：“浩公子，媚娘给你行礼了！”
　　浩明看灯下，美人极艳。
　　但她不是媚娘，她是熟人，但不是媚娘。
　　“你说你是媚娘？”
　　女人点头：“许媚娘。”
　　浩明笑：“你怎么会是媚娘？”他又肃然，悄声道：“媚娘死了。”
　　女人一笑：“媚娘没死，记得你与媚娘的新婚之夜么？”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女人扯住他的手，悄声说：“随我来！”
　　幽幽暗夜，静静回廊。悄然无声地似走了整整一年。
　　才到了一间屋子前。
　　女人推开了门，推他进屋子去。
　　浩明大吃一惊。
　　这不是墓室之屋么？
　　丛丛鲜花，围绕着那一块玉石之床，墙上挂着一块毡毯，那毡毯很熟悉。地上有一张石桌，有一条石凳，别无它物。
　　他是不是又回到了梦中？
　　女人道：“你记得同媚娘新婚的那夜么？”
　　他点点头。
　　女人的嘴凑在他耳边：“这就是你的新婚夜。”
　　女人端来了盆。
　　她为他脱了衣服，给他沐浴，然后把他放在那丛丛鲜花中的床上。
　　女人也沐浴，把她自己洗得鲜艳无比。
　　她过来，偎依在他身边。
　　“记住，以后叫我媚娘。”
　　浩明的心里一阵明白一阵糊涂。媚娘已死，这女人决不会是媚娘。但她两目又那么熟悉，不是媚娘又会是谁？她肯定是媚娘。不然她就是被媚娘附体的女人。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他与媚娘的那新婚之夜？她怎么会知道他与媚娘是睡在花丛之中的？
　　她摘了一朵鲜花，把花插在他嘴里，说道：“笨哪笨，快为你妻子簪花呀……”
　　浩明就糊涂簪花。
　　然后，他就搂住她。
　　她是媚娘，不然也不会身子抖得象一片树叶。
　　他与她亲热了一回，就睡熟了。
　　睡梦之中，他脸上有了笑容。
　　许媚儿醉意阑珊，慢慢走进院子。
　　院子里有人，但郜府的家人都低头而过，他们得躲着点，不让醉酒的许媚儿看见他们。
　　主人醉了，而且是女主人醉了，当着下人的面总有点不大好看。
　　许媚儿自然不管他们，自顾自进了她的屋子。
　　她就又去点灯。
　　点灯之后，她又发现郜亦天正稳稳地坐在那里。
　　他总是用这法儿来她屋子，他一个人坐在暗地里有什么好？
　　许媚儿道：“你以后别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好不好？你不怕吓死我？”
　　郜亦天道：“你还有什么害怕的事儿么？这倒是有点儿怪了。”
　　许媚儿不语，她不想与郜亦天讲话。
　　她倒在床上。
　　她很累，但不困，她很兴奋，就睡不着。
　　郜亦天突然说道：“郜明三天没回来了，我派他去打听一件事，他没回来，据说他放了一只鸽子回来，你收下了。是不是？”
　　许媚儿道：“在鸽房。”
　　郜亦天缓缓起身：“是在鸽房。我问的不是鸽子，我问的是鸽子携带的那一张纸条。”
　　许媚儿一叹：“我没看见什么字条。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字条。”
　　亦天冷冷一笑：“是么？你为什么要收回这一只鸽子，它是郜明放回来的，你知道不知道？”
　　许媚儿道：“我不知道。”
　　郜亦天道：“你想不想让我告诉你，郜明做什么去了？”
　　许媚儿淡然：“你告不告诉我又有什么用？我已经习惯了，不去打听你的事儿。你愿意做什么，尽管做好了，又干我什么事儿？”
　　郜亦天道：“我派郜明去查那个江湖上的凤凰，因为白羽死前找过我，我答应他一定查明这个凤凰是谁。”
　　许媚儿一笑，她不插言。
　　她是真的对这件事不感兴趣，还是她心里比他更明白这些江湖上的门派秘奇，只是不愿对他讲说？
　　郜亦天盯着许媚儿，突然说道：“我曾经答应过白羽，要找出那个凤凰是谁，可惜如今已经过去了许多天，我还是没有找到这个凤凰。媚儿，你在江湖上走动，知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许媚儿摇摇头，她不知道谁是凤凰。
　　许媚儿道：“你要找这个凤凰做什么？”
　　郜亦天道：“讨债。讨白羽的债。她们杀死了白羽。”
　　许媚儿道：“我听说白羽是自杀的，因为那些女人制住了他的三姬，他就自杀了。这个男人是我佩服的男人之一。我很少佩服男人，但我佩服白羽。他肯为女人而死，这种事天下很少有男人会做……”
　　郜亦天冷冷道：“我不肯为女人而死。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
　　许媚儿一叹：“你当然不会。”
　　她解去长衣，去床上躺下，她要睡了，要好好睡一觉。
　　郜亦天看着她。
　　他的心里仍一阵阵冲动，这女人太诱人了，象郜亦天这样的男人也受不了这女人的诱惑。
　　她是一个精灵。
　　郜亦天对许媚儿说道：“也许我可以告诉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他再纯情也没有用，他只是一个废物而已。”
　　许媚儿冷冷道：“你不是废物，你当然不是废物，如果你女人是匾额，是楹联，也早被人污辱过了，那又怎么样？”
　　郜亦天无语。
　　他默默走出屋去。
　　他做错了么？他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应该出手杀人，在郜府门内杀死那个敢来挑战的落魄书生祁震？那样就可以使他郜亦天的名声在江湖上更是响亮。
　　但他不能那样做。
　　他慢慢走到他的静室内。
　　门已关好。
　　他静静地坐在蒲团上。
　　如果有人走近他这间静室，他就会知道，他会知道外面来了人。
　　他沉思凝定，双眼低垂，他看也不看四周围的墙壁，他把琴棋书画以及武林荣辱都钉在了墙上。
　　他对这一切视若无物。
　　他是不是要睡着了？
　　叭——，轧轧响声响起来了，响声过后，郜亦天的身子连同他坐下的蒲团一起消失了。
　　静室内，仍然是一切如故。
　　郜亦天的身子在洞中疾转，他直落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居室。这是一个深深的洞，洞里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年纪都已经不小了，一个胖一个瘦，两个人蹲在松明火把下走棋。待等到郜亦天落下来，他们只是看了看他，就什么也不说，仍自顾下棋。
　　郜亦天亦看也不看他们，直向前走，直走过一条甬道，甬道内遍布机关，郜亦天走得小心，一边走一边摆弄机关，直走到一间大大的厅室里。
　　这里，有许多人在等他。
　　在上面，坐着一个女人，一个戴面纱的女人。这女人住在九华洞，人称九华仙女。
　　她冷冷看着郜亦天，那神情是戏弄，亦是揶揄。
　　“天下第一高手怎么来迟了？”
　　郜亦天无语，他看也不看这些人，这些人都瞪眼看着他，一个个都不怀好意。
　　九华仙女浪声一笑道：“别人来迟了无话可说，只有你可以来迟，因为你是天下第一高手，天天在家搂着那一个天下第一美人的老婆，甜甜蜜蜜，卿卿我我，那有多快活？为什么要来这里受苦？”
　　众人都笑。
　　郜亦天的眼里闪出怒火，他的手也握成了拳头，他瞪眼看着九华仙女。
　　他要做什么？是不是想冲上去同她一拚？
　　九华仙女道：“郜大侠，咱们再一次请你，是因为咱们有一次行动了。咱们找到了那群鸟儿的老巢，那是一个墓地，在一片水中间的墓地。那里有她们的四五十人，明天晚上咱们和宫里的禁军一起去，先把墓地打开，然后把那些水灌进去，再点火烧，肯定会把她们烧死的。这回让她们一个也不剩。”
　　郜亦天无语，看着这些人雀跃。
　　九华仙女道：“郜大侠，你看这方法如何？”
　　郜亦天道：“我看这法儿不可行，如果有人献这法儿给皇上，九华仙女该请皇上砍他的头才对。”
　　九华仙女惊讶道：“为什么？”
　　郜亦天道：“据我所知，这凤凰极有心计，从她在凤园那一次布置便可以知道，她是有极好的准备的。她有鲸吞天下武林之心，做事很辣，也很有准备，杀人之后劫去珠宝财物，现下已经有了不少积蓄。她当然不会只有那一处巢穴。如果你抓住了凤凰和凤凰身后那一个人，才可以把她们一网打尽，如今你们并未找到凤凰，如何能够动手？再说，皇上正宠着那个新妃子，这事也极棘手，一旦她早些日子动手，我们就被动了。”
　　九华仙女道：“郜大侠的话很有道理。郜大侠，你上一次见那两个童儿，他们说些什么？”
　　郜亦天一叹道：“他们能说出些什么？只是在我审那个不笑和尚时，被他认了出来，他失口要喊我的名字，被我当场杀死。”
　　九华仙女道：“郜大侠为天下第一高手，手下能人一定极多，不知郜大侠是不是弄明白了，到底谁是凤凰？”
　　郜亦天叹道：“不知道。本来已经有了一点儿音讯儿，郜明已经发现了那个凤凰，但他再又探时，人也失踪了，估计郜明已经被她们杀死了。”
　　九华仙女和众人都惊讶不止，望着郜亦天，他们心中不由地肃然起敬。这人毕竟是天下第一高手，眼看这第一大功要被他夺去了，这人虽不动声色，但他的智谋极深，不可小觑。
　　众人无语，他们不知怎么办好。
　　郜亦天道：“九华仙姑，如果你们能听老朽一言的话，也许这事还有办法。”
　　九华仙女一笑道：“有什么办法？郜大侠是自己人，在这里不妨直说。”
　　郜亦天冷冷道：“围山惊鸟，敲树震凤。”
　　众人沉吟。
　　九华仙女道：“郜大侠可不可以把这办法讲细一点儿？”
　　郜亦天道：“好。先把皇宫内的两个小童儿杀了，然后再抓起来那个皇上的妃子，让她们吃惊，这时再注意那墓地周围，千万不能抓人，让她们随便走，再派人跟踪她们，直到找到凤凰。”
　　九华仙女细一思忖，突然拍案道：“好，好计。”
　　她也同郜亦天心中所想一样，总觉得这个沐珠在皇上身边很是危险，万一被她失手伤了皇上，谁能承担这天大干系？
　　突然，厅堂内的一条条绳扯动，铃声响起来。
　　九华仙女笑道：“郜大侠，想必是你那妻子又要找你了，她要你半夜和她亲热，你想什么事儿都不理也不行。是不是？你快回去吧，那件事就定下来，由我派人去办就是了。”
　　郜亦天点点头，他疾步回身，匆匆走回去。
　　静室内，郜亦天身子仍坐在那蒲团上，蒲团和人渐渐由地下升上来。
　　郜亦天刚刚坐稳，许媚儿就手擎着灯，走了进来。
　　“亦天，亦天！你在哪里？你为什么总要坐在这里，天下第一高手就是这风范么？就这么不食人间烟火么？你为什么不回去睡？”
　　郜亦天道：“告诉你不要进来，你为什么偏偏不听？你到这里做什么？”
　　许媚儿并不生气，她笑道：“我只是来找你，让你早早歇息。”
　　郜亦天一叹道：“好，好，我和你走。”
　　他和许媚儿一前一后走出这间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