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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结下仇怨
2023-02-16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点击:

  真令人吃惊,因为黄书郎只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只睁开眼睛,便发觉古大夫就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睡得很香,我便放心了。”
  “我一夜睡到天亮?”
  “是的。这是我的药灵光。”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你睡不着,我就难过了。”
  黄书郎道:“我也不觉得饿,只不过……”
  “渴,是不是?”
  “是的,很想喝点什么。”
  “喝药。”他双掌一拍,只见伙计已端着一碗冒气的药碗走进来,他把药碗放在桌上,笑道:“吃药,吃药,喝了吧。”
  黄书郎吃着药,忽然想起昨夜就应该去水火洞了,自己离开田大叔的时候,说明要回去的,如今要在这里住上三天,那可怎么办?
  他一边想一边喝,田大叔身边的药快没有了,少了古大夫的药,田大叔就会全身又酸又痛,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刮他的骨头一样。
  他放下碗不喝了。
  古大夫怔了一下,道:“喝呀,怎不喝了?”
  黄书郎忽然拔出尖刀,他的双目露凶芒,吓得古大夫猛一愣,道:“怎么了?”
  黄书郎咬着牙,道:“古大夫,我忽然想起我的大叔来了。”
  古大夫道:“别想了,喝药吧。”
  黄书郎道:“我只一想起大叔,我就火大了,古大夫,你不知道,我大叔是个残废的人,他……唉!”
  他看看手上尖刀,又道:“我这刀杀了不知多少人,可也都是些我认为该杀之徒。”
  古大夫道:“你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我呀!我的外号叫恶客,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
  那伙计看了古大夫一眼不开口。
  .古大夫也直愣着不说话。
  黄书郎却淡淡一笑,道:“这一阵子我很忙,大叔的事情没有去办,这一回我的伤好了,总得先去找那个蒙古大夫算算帐。”
  古大夫道:“什么蒙古大夫?”
  黄书郎道:“他骗了我大叔许多银子,却不能把我大叔的病治好,娘的皮,我大叔过日子的银子也花光了,可是这混帐的大夫,就是不肯用真本事,好像吃定我那残废的大叔了。”
  古大夫道:“你找那位大夫干什么?”
  黄书郎道:“杀了他,如此而已。”
  古大夫道:“你知道那位大夫在什么地方?”
  黄书郎道:“三天后我就知道了,我的伤好了,便去看我的大叔,他老人家会告诉我那个黑心大夫住在哪里的。”
  古大夫道:“我请问你大叔住哪里?”
  黄书郎道:“不远,就在山中水火洞。”
  古大夫几乎瞠目结舌地道:“你是说……是说住在山中水火洞的一对年迈却很有钱的老夫妻两人?”
  黄书郎道:“不错,只不过两老并没有什么钱。”他忽然一瞪眼,道:“难道那个黑心的大夫就是你?”
  古大夫看看黄书郎手中的尖刀,伙计的面上一片冷肃,不说话了。
  窒了一下,古大夫道:“好像听人说过,只不过我并未为他们治过什么病。朋友你可是知道我的医术,只要我出手,什么病也会很快地好起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你准备要去对付那位黑心肝大夫?你要杀他?”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已经杀过许多人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古大夫轻点着头,他忽然对伙计道:“该换药了,端水来。”
  那伙计立刻往外走,很快地端来一盆热呼呼的水。
  古大夫笑对黄书郎道:“只换这一次药,你永远也不必再换药了,朋友,你爬下来吧。”
  黄书郎还真的依言爬在床上了。
  古大夫匆忙地取来药箱子,他把几样药放在桌子上,只不过与昨日的药有些不一样。
  古大夫斜目睨视黄书郎,嘴角往上撩,那模样就好像他是个绝对的胜利者。
  他的手上举着一根亮银针。
  黄书郎以为又要银针过穴了,原是不在意,但当他看到那伙计的双目闪着厉芒,他警觉了。
  无数次的搏杀经验,那种出自敌人眼中的凶焰,黄书郎是不陌生的。
  就在古大夫正以食指轻悄悄地揉他的背后命门穴之时,黄书郎突然旋个半身,便已取下古大夫的银针。
  他笑了笑,道:“大夫,不用下针了,你换药吧。”
  古大夫先是一怔,面皮一紧,道:“你是病人我是大夫,躺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你怎么夺去我的针?”
  黄书郎淡淡地道:“不痛了,何需再用针戳?大夫,你还是换药吧。”
  古大夫道:“不用针封穴,会大量出血的。”
  黄书郎道:“出血没关系,命掉了才划不来。”
  古大夫叱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大夫,你不是要换药吗?”
  古大夫暗中一咬牙,道:“也好,你如果痛,就得忍着点,我换药了。”
  黄书郎已有警觉,他不动,但眼珠子在动,他把床头上的镜子稍稍移移,那足以看见古大夫的动作了。
  古大夫一手按着黄书郎,他不先用热水,却取了一把尖尖的刀,那真是一把十分锋利的尖刀,刀身上泛着蓝光,蓝汪汪的就好像西边天上的星芒一样。
  古大夫的脸上有了冷笑,他的刀不是顺势子拿,而是刀尖向下反手握,那刀尖对准着黄书郎的背扎下去了。
  那绝不是在清除伤口,更不是用刀去切开药布。
  那是在杀人。
  黄书郎在这时候才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在江湖上已销声五年多了。
  江湖上有个“恶郎中”古班,难道……
  他已不能多想了。
  他的右腿弯猛然回收,脚后踢出,“咚”地一声撞在古大夫握刀的手腕上。
  黄书郎的身子真够快,他在古大夫身一挺间,已站在地上了。
  就在这时候,他发觉那伙计的手上拿了一根生铁棍,那模样好像要吃人。
  黄书郎叹口气,道:“大夫,你好像要取我的命呢!”
  古大夫厉叱道:“胡说!我只救人命,”
  黄书郎道:“我听说恶郎中也杀过不少人,古大夫,你大概就是古班吧。”
  古大夫面上是冷厉的,但却慢慢地有了笑容。
  笑是冷笑,话锋好像带着刀,他重重地道:“好小子,你可真的眼睛亮,不错,古班就是我,我叫古班,至于想取你的命,那也是听了你的话以后的事。”
  黄书郎“啧啧”两声,道:“大夫杀人不用刀,古大夫,你却用刀。”
  “老子本来是不用刀的,刚才只要银针过穴,你小子早就没命了。”
  黄书郎道:“这么说来,我还真够幸运了。”
  “不错,你走狗运。”
  “我走运,怕是你要倒楣了。”
  “你想对我动手?”
  “我不会放过你的,因为我就是为了找你才顺道而来,我田大叔不能叫你永无止境地敲竹杠,他是个残废人。”
  古班面色一紧,嘿嘿冷笑。道:“自从你提到田老狗之后,使我产生了杀你之意,小子呀!你可知当年有人与田老狗一起烧了我凉城的药铺吗?唔,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不会忘记这件事的。”
  黄书郎道:“我大叔烧了你的药铺?”
  “不错,还有个红鼻子老家伙,两个人以为我好欺,上铺门来就砸东西,那时候我才二十岁,他们以为我年轻,嘿……”
  他捋着胡子又道:“尤其是那个红鼻子臭老头,他打了我一掌,嘿,他以为我死在水沟里了,可是他忘了我是个大夫,我知道怎样救自己,而你……”
  黄书郎道:“你说的红鼻子老头,那是我干爹,好个郎中,原来你是有心之人呀。”
  他看看伙计,那伙计已摆出个打架的姿势。
  黄书郎只一看就知道伙计也是会家子。
  他冷笑一声,道:“你请来的伙计也会打架,古大夫,你也是行家会杀人,但你为什么不杀了田大叔?”
  古大夫吃吃怪笑着,道:“杀了你的田大叔,那多没有意思,我留他的活命,叫他死不死活不活,弄来的银子全都给我花用,这世上有什么比叫仇人送上大把银子而又令这个仇人痛苦不堪还高招?”
  黄书郎咬咬牙,道:“好个恶郎中,你比虎狼还可恶,今天黄某我找上门,嘿,今天就叫你活不成。”
  古大夫一声厉哼,道:“那得交过手之后才知道,好小子.我就不信你经得起我两人合击。”
  那伙计一直不开口,他已缓缓举起铁棍了。
  黄书郎咬咬牙,忽然横肩斜步,尖刀已指向古大夫。
  他的出招并非真的在取古大夫的性命,他的目的是诱敌,诱那伙计先出手。
  果然,当古大夫甩肩斜掠的同时,那伙计的铁棍已劈头暴打过来,伙计口中发出“嗨”的一声叫,却不料黄书郎忽然一个半旋身,人已欺到伙计的右后方,他手中的钢棒便狠狠地敲在那伙计的后脑勺上。
  “砰!”
  伙计发出吭哧一声叫,翻着两眼倒下了。
  古大夫救援不及,尖刀猛往黄书郎的怀中扎过来。
  他口中发出厉吼:“吃我一刀!”
  钢棒回挡,黄书郎的尖刀真狠,“嗖”地一声切过古大夫握刀的手腕。
  “哦!”古大夫左手托着要断的手腕,他往桌子另一边闪,他怕黄书郎真的要了他的命。
  鲜血往地上流,古大夫没有机会为自己的手腕上药,事实上他担心自己的手腕要完蛋,因为五条小筋断了三根,怕是神仙也难医。
  果然,黄书郎未追杀。
  他在一招之间连伤两人,便足以叫古大夫吃惊了。
  黄书郎真自在,拉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冲着古大夫咧咧嘴,笑嘻嘻地道:“很痛,是吗?”
  古大夫忿怒地道:“当然痛,一只手快掉了,当然是痛得难以忍受。”
  黄书郎道:“那还不快上药、包扎?可不能变成残废呀,我的古大夫。”
  古大夫吼道:“我……我忽然想起来了。”
  黄书郎大感兴趣地道:“哦,你忽然想起什么来了?”
  古大夫道:“这几年江湖上传言出了一个混帐杀手,闹得江湖不太平,有人叫他‘恶客’,好小子,大概就是你了吧?”
  黄书郎吃吃笑道:“你总算猜对了,我可爱可敬的古大夫,坐下来,快些把伤止血呀,要不要我助你一把?”
  古大夫道:“你不会趁我上药的时候对我出手吧?”、黄书郎立刻插刀在后腰上,右手的钢棒也收起来了。
  他笑得十分友善地道:“我是个永不乘人之危的人,古大夫,我的家伙已收起来了。”
  古大夫道:“你一定有条件,是不是?”
  黄书郎一笑,道:“这倒是真的,只不过你先为自己治伤,完了咱们再论条件。”
  古大夫缓缓地走到药箱边,他的动作很快,取药、敷药,然后包扎,一口气便把伤处弄得不流血了。
  黄书郎心中暗暗喝采,古大夫真不简单。
  然而,黄书郎对于古大夫的那瓶药更有兴趣,他伸手便取过来,笑笑,道:“这瓶药是我的了。”
  古大夫顿足,道:“好小子,你原来在赚我的灵药呀,我上当了。”
  黄书郎道:“上当比丧命好多了。”
  古大夫道,“你知道那瓶药多么不容易弄到手,便是再多的银子我也不会用在别人身上的。”
  黄书郎冷冷笑道:“这药你还可以配,古大夫,你说说,这药的妙用在哪里?”
  古大夫想哭,他咬咬牙,道:“此药有接骨连筋之妙,生肌止血之功效,我的恶客,你留一半给我吧。”
  黄书郎突然一伸手,道:“拿来!”
  古大夫道:“拿什么?”
  黄书郎道:“我的夜明珠呀,难道你忘了。”
  古大夫长身而起,吼道,“恶客,你怎么忘了?三天之后你的伤好了,这夜明珠就是我的呀!”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那是在我们双方友好合作之下打的赌,是输是羸大家君子,也就不会计较了,可是如今就不同了,我们双方动了家伙,而你两人又一心想要我的命,咱们还有他娘的狗屁友谊可言?当然也就不用打什么赌了。”他又伸手,道,“拿来!”
  古大夫苦兮兮地道:“恶客,我就是看到那颗夜明珠,这才关上门为你医治,咱们不能说了不算数。”
  黄书郎冷冷道:“我看你是武大郎找西门庆——不想活了,是不是?那好,老子今天开杀戒,我先弄死一个再说。”
  他的话甫出,也不知他是如何拔出钢棒的,只见冷芒一闪,便听得“咚”的一声响。
  “吭哧!”
  原来黄书郎发觉地上的伙计醒来了。
  地上的伙计要起来,他的钢棒又敲在伙计的头顶上。只不过这一家伙太重了,伙计不但昏过去了,而且头上也在冒血。
  占大夫吃惊地道:“你打死他了。”
  黄书郎道:“下一个就是你。”
  古大夫叹口气道:“果然恶客上门,娘的老皮,我古班今天认栽了。”
  黄书郎伸手,道:“拿来吧,我不想从死人的身上搜东西。”
  古大夫左手发抖,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内衣袋中取出个小小锦囊来。
  他在囊中抖了一下,又仔细的挑,果然把袋中藏的夜明珠取了出来。
  他的头上直冒汗,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只不过他的双目中充满了血丝,咬着牙,道:
  “拿去你的珠子,你快滚。”
  黄书郎道:“你要我滚?”
  古班道:“是的,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黄书郎指着古班的锦囊,笑笑,道:“你的那个袋子实在太好看了。”
  古班忙往衣里塞,边叱道:“好个恶客?难道你还想打我这锦囊的主意不成?”
  黄书郎道:“颇有意思,你不会拒绝吧!”
  他伸出手了。
  古班立刻跳起来大吼:“恶客呀,你干脆拿刀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黄书郎一笑,他笑得很平和,而且不带七情六欲地道:“你那袋中装的是什么?”
  古班道:“也没什么啦,几件粗玉嘛,你是看不上的,对吧?”
  黄书郎又是一笑,道:“你错了,我对于你的任何东西都有非常浓厚的兴趣,古班,且让我看一看。”
  他又伸手了,而且这一回他手中拿的不是钢棒,而是尖刀,刀尖指向古班。
  他不等古班再吼,又道:“古大夫,我出刀总是先取敌人的一对眼珠子,今天我开恩.就用一对眼珠子换取你那个锦囊小袋吧。”
  古班闻言.几乎昏倒;他大叫道:“这是什么世界哟!”
  黄书郎道:“我告诉你,这是个吃人的世界,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世界,就好像你为人治病敲竹杠一样。”
  古班厉声道:“你也在江湖上行,江湖的规矩你懂不懂?总得为别人让出一条路吧,你绝人之路不讲道义,你……”
  “砰!”黄书郎一掌拍在桌面上,他火大了。
  黄书郎伸手戟指古班的鼻子,叱道:“你他娘的也会说出道义两字呀,两个老人住在大山里,却被你不断的敲他们活口的银子,还叫老人不活也不死地活受罪,奶奶个熊,今天我是给你改改姓来的。”
  古班道:“我也为你治好了伤。”
  黄书郎不多讲,暴伸-腿便把古班踢倒在地上,他的尖刀猛一扬。
  “我给你。”古班把锦囊举得高高的,双目几乎流出泪。
  黄书郎一把抓过小锦囊,哈哈地道:“操,你小子属蜡烛的——不点不亮。”
  他往小袋中看一眼,只不过是几颗金豆与几颗猫眼绿宝石,加起来也换不了一颗夜明珠。
  再看古班,他好像虚脱了一样,惨兮兮地张着嘴。
  黄书郎一笑,道:“古大夫,别想不开呀。”
  古班厉声道:“祖爷爷,你可以走了吧?”
  黄书郎道:“你撵我走?”
  古班道:“我不敢再留你这位恶客,怕了你,行吗?”
  黄书郎道:“该走的时候我自会走,我是个不喜欢别人撵我走的人。”
  古班叱道:“你吃定我了!”
  黄书郎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古大夫。”
  古班道:“伤也为你治了,我的一些家当也被你讹诈去了,你还要怎样?”
  黄书郎一笑,道:“我只想再和你打个商量。”
  古班猛摇头,道:“我怕你,我服你这个小恶客,我再也不和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黄书郎笑笑,道:“你说得对,我们之间只有杀,古班呀,只不过我实在不想杀人,尤其是你。”
  古班叱道:“你已经把我两人杀得血流五步了。”
  黄书郎道:“双方动家伙,免不了有伤的,可我并未杀死你两人吧!”
  古班道:“不论你怎么说,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了,你走。”
  黄书郎叹口气,道,“唉!我本不想要你的锦囊,总想打个商量再还给你的,却不料你拒我于千里之外,看来我只好走了。”
  他往门口走,还回头看看地上的伙计。
  那伙计并未死,头上倒是流了不少血,胸口一起一伏大喘气,只是还在昏迷中。
  黄书郎就要走出厢门了,却不料古班又开了腔:“你等等。”
  “等什么?你又不和我打商量。”
  “你先说,要商量什么?”
  黄书郎笑了。
  他又回到桌子边,慢慢地坐下来,把手上的小锦囊掂了掂,往古班面前一抛。
  古班的精神又来了。他急忙抓回小锦囊,道:吁你说,商量什么?”
  黄书郎一笑,道:“小袋内的东西我不要了,全部送还给你。”
  古班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嘛。”
  黄书郎脸皮一紧,道:“你的命也是我的。”
  古班不开口了,只要自己的东西已回来,还争什么?
  他直直地看着黄书郎,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黄书郎拍拍手笑道:“古大夫,我忽然发觉你蛮可爱可亲的,因为你终于上道了。”
  古班道:“我能有别的选择吗?”
  黄书郎:“你不会吃亏的,古大夫,和我商量事情,你永远也不会吃亏的。”
  古班的心中在咒骂,他骂到黄书郎十八代老祖宗。
  江湖上有许多人表面上对你顺从,但骨子里恨不得你快快的死,而且死得越惨越令他愉快。
  而只在心中咒骂人,那已是最普通的小事一桩了。
  古班在心中咒骂,黄书郎当然不知道,他等着古班表示意见了。
  古班苦兮兮地道:“恶客上门,鸡犬不宁,你还了我的东西,我也不敢指望你白白地退还我,你想要我怎么样?”
  黄书郎再一次抚掌笑了。
  他笑得又是另一个模样——慈祥、可爱,也带着几分礼貌地道:“古大夫,你真是明理之人,要知你那小小的锦囊虽然并不放在我眼里,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如果为人看病,也得积上三五年的吧?”
  古大夫叹口气,道:“已经积存十多年了。”
  黄书郎道:“真不容易,积了十多年,一旦失去,换了我也会伤心欲绝。”
  古班道:“你明白就好。”他放低声音,又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黄书郎:“我的条件只有-桩,把你的药拿出来,我田大叔的伤要断根,拿来吧。”
  古大夫愣然道:“不,就是这一件事情我不依你。”
  黄书郎道:“为什么?”
  古班道:“当年我被姓田的两人整得惨,我没有要了他的命,已经是够仁慈的了。”
  黄书郎道:“我田大叔不死不活的受活罪,你小子-边拍掌笑哈哈,是不是?”
  他站起身来拔出刀,冷冷地又道:“操你娘,刚刚说你还上路,这一下你又变得食古不化了。”
  古班取出锦囊,推给黄书郎,道:“拿去,我宁愿丧失这些宝,就是不治姓田的伤。”
  这动作使黄书郎也——怔。
  看样子,古班好像恨透了田大叔,当年是怎么一回事,田大叔当然没有告诉他,但见古班如此,那一定是姓古的恨在心头永难消的仇恨了。
  只不过黄书郎也变脸色了。
  他冷冷地一把揪住古班,刀尖指在他的鼻头上,吼道:“几曾有人敢拒绝我的商量?你他娘的以为黄某人是什么样的善人呢,我看就先挖你的一只眼珠子。”
  他的尖刀向上偏,向古班的右眼珠戳去。
  吓得古班头一仰?吼道:“你要毁我一只眼?”
  “两只眼,毁完我便走,咱们也不用商量了,你叫我田大叔不舒坦,你也休想再看到这个花花世界,我也弄得你不死不活,看你以后怎么办。”
  古班几乎瘫了。他叹口气,道:“恶客呀,今天古班我算认识你了,好,算你狠,奶奶的,我这才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味道。”
  黄书郎道:“你想通了?”
  古班道:“我被你欺的。”
  黄书郎:“那就别多言了,快快拿出你的药吧。”
  古班取过药箱,他的脸上真难看。
  黄书郎却冷笑了。
  古班取出一个灰土色小瓶子,他极其小心地倾出三颗朱红丹,并把红丹用一片小纸包好,递给黄书郎。
  黄书郎哈哈笑道:“我猜这——定是口服的。”
  古班叱道:“当然是口服,田老狗又没有破皮烂肉,他只是每日早晚全身酸痛刺骨,这药自然是口服。”
  古班说着,忙又盖好药箱。
  黄书郎笑笑,他就要把药收起来了,却忽然又道:“恶郎中,你不会使诈吧?”
  古班怪叱道:“什么意思?”
  黄书郎道:“你不会把毒药送给我吧?”
  古班心头一紧,面上却是一片忿怒,他伸手道:“拿来还我,你怕是毒药,还要它作甚广
  黄书郎一笑,道:“我可以试验,古大夫,你看那伙计不是醒了吗?他挨了两下重击,我送他先吃一颗。”
  古班大急,忙出手拦阻。
  黄书郎只装没看见,他低身抓起那伙计的头发,可巧那伙计被拉得张开了嘴巴。
  黄书郎的手法真快,轻弹一把,便把一颗红丹投入那伙计的口中了。
  “你要害死他呀。”
  “我救他呀。”
  “好!好!算你厉害,我古班今天认栽了,快拿去。”
  黄书郎不伸手,他仔细观察那伙计。
  古大夫额上冒冷汗,他往伙计身边走过来。
  “啊!”伙计上身猛一挺,全身发抖脸泛白,这是中毒的现象,黄书郎一看火大了。
  便在他要修理古大夫的时候,只见古大夫自腰包中取出个十分精致的景德镇花瓷瓶,他匆匆地倾出一颗红色药丸,强把伙计的口掀开,那红药丸到了伙计口中,流入喉里,古大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黄书郎心中很高兴,他伸手一把揪住古班,厉叱道:“操,你个死郎中,你想毒死我田大叔,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娘的皮,老子今天成全你。”
  他先出手夺过那瓶解毒的药,揣入怀中,然后一掌打在古大夫最痛苦的地方。
  什么地方最令古大夫痛苦,那当然是他受伤的右腕。
  “啪!”
  古大夫哎呀一声叫,几乎痛得晕过去。
  “好小子,你怎么又打在我的右手上?哦……”
  黄书郎咬着牙,道:“我本来不想杀人的,你娘的,全是你黑心惹来的,老子先挖你的心,再剥你的皮,然后一把火,烧你娘的鸟蛋精光。”
  古班大叫:“你是强盗呀!”
  黄书郎道:“强盗见我也靠边站,我比强盗高一级。”
  他一声厉吼,钢棒打在古班的膝盖上。
  那是个很脆弱的地方,这一棒打得古班跌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黄书郎当然知道他流泪,一大半是因为膝盖受了伤。
  他的尖刀明晃晃地闪在古班的眼皮下,眼看就要下手杀人了。
  便在这时候,地上的伙计坐起来了。
  那伙计大叫,道:“不要杀人啊!”
  黄书郎回过头,他看了一眼,笑了。
  “真灵光,那解毒的药倒把你救醒过来了。”
  古班边哭边道:“我的解药可解百毒,当然灵光,却被你一把抢去了。”
  黄书郎道:“死还要解药做什么?”
  古班道:“你要杀我?”
  “也是你自己找的。”
  古班道:“好吧,你下手,至少我还拉个垫底的人。”
  黄书郎一怔,道:“谁?”
  “姓田的老狗。”
  黄书郎却哈哈笑了。
  他走近古班,道:“好小子,你在这儿等着了,说,你打算怎么死法?”
  古班道:“凭你宰杀。”
  一边的伙计以手捂着头,大声叫道:“古兄,怎可求死?好死不如赖活呀,我们和这家伙打个商量。”
  古班道:“齐老弟,我们对面站的是谁,你可知道?”
  那伙计看看黄书郎,道:“他是谁?”
  古班道:“他乃江湖有名的‘恶客’黄鼠狼,你想想,黄鼠狼找上门,还会叫人有太平日子过呀。”
  伙计愣然,道:“‘恶客’黄鼠狼?古兄,我们倒大楣了。”
  黄书郎却哈哈笑道:“其实那是江湖传言,以讹传讹,把我丑化成真的黄鼠狼,他娘的,谁愿意杀人,谁他娘的就是王八蛋的孙子,小小王八蛋。”
  古班道:“你不是夺了我的东西,还要取我的命?”
  黄书郎道:“也是你逼的,你刚才若把救治我田大叔的解药拿出来,如今我早就走远了,偏偏你想害人,这能怨得了我?”
  古班道:“我现在给了你,你还杀我吗?”
  黄书郎笑了。
  他轻轻拍拍古班的肩头,笑道:“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偏你就是想不开,多吃这么一棒,古大夫,你放心,只要你交出救我田大叔的药,你们两人都死不了。”
  他又摸摸古大夫的膝盖,关怀备至,如同老友-般地又道:“很痛吧?真是的,我一生气,手就拿捏不准,可别碎了你的膝盖,我就罪大了。”
  古班心中在骂,他暗骂黄鼠狼老亲娘,他还想,只要老子死不了,有一天你小子千万别落在我手上。
  脸上一片痛苦,古大夫这才把药箱又打开来,他取出一包粉状的药,一把抛在黄书郎的手上,道:“拿去,早晚各服一杓,半个月之后就会好,我……惨呀。”
  他忽然大哭起来了。
  那伙计走过去,扶起古大夫躺在床上,便也抽噎地哭起来了。
  黄书郎没有哭,他笑了。
  他很轻松地拉开房门;轻快地走出“普济药铺”的大门,他抬头,只见门口挂着那块木牌子。
  黄书郎看了一眼笑呵呵,他伸手取下木牌子,因为上面写着三天之内不开门,那当然是专门为他治伤了。
  黄书郎刚刚走到三仙镇的大街上,药铺里传来古班的骂声:“操你老祖奶奶!”
  这当然是骂黄书郎的,只不过黄书郎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换是他黄书郎,他也会高声骂。

×      ×      ×

  黄书郎走得比跑还快,因为他心中明白,如果不尽快赶回水火洞,田大叔一定很恼火,只因为昨日就要回去的,两位老人家的腰包是空的,洞里也早缺了粮,只靠田大婶打些野味填肚皮,那是靠不住的。
  黄书郎从三仙镇赶到水火洞,大山里他似乎听到有哭声,不由得吃一惊。
  那声音来自水火洞方向,吓得黄书郎拔腿就往上面奔,他一边奔跑一边叫:“大叔,大婶,我回来了。”
  水火洞中传出来哭声:“我的老伴呀,五十年鸳梦之依,你怎能撇下我就走呀?呜……”
  黄书郎怔住了,他以为田大叔已经死了。
  这才两天多一点,田大叔就死了?怎能这么说死就死?不能叫人接受。
  黄书郎一声厉叫:“大叔!”
  他往洞内冲进去,只见田大婶像哄小孩似的道:“千万别想不开,你嚼舌我就一头去撞死。”
  木板拼凑的床铺上,田不来喘着气,道:“这两天痛得我实在忍受不了呀,有如万刀刺戳在骨头上,不如死了好呀!”
  田大叔并未死,黄书郎破涕为笑地走上前。
  田大婶好像看到大救星一般,拉着黄书郎直叫喊:“好孩子,你总算又回来了,快去劝劝你大叔,他要寻短见了呀,孩子。”,
  黄书郎哈哈笑道:“大婶放百二十个心,我大叔绝不会再寻短见。”
  床上的田不来叹口气,道:“阿郎呀,大叔生不如死,倒不如早死早解脱。”
  黄书郎笑道:“我怎么会让大叔就这么抱恨终生?我黄书郎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他取出包袱打开来,水火洞立刻金光闪起来。
  田大婶吃惊地道:“我的阿郎乖,这是从哪里来的?夜明珠加上金首饰,还有这……这张银票。”
  她展开来,也真难为老太太,她还认识字。
  “哇呀呀,一万两银票呀。”
  黄书郎把夜明珠与首饰又包起来,他把那万两银票塞在田大婶的手上,笑道:“大婶,大叔,万两银票小意思,两老先用着。”
  田不来一挺而起,他不寻死了。
  他拍拍床沿,对黄书郎笑道:“这年头只有穷人才寻死,你小子几曾见过抱着银票寻死的?有钱的爷们就嫌活不长,嗨,拿来给我看看这银票。”
  他接过银票看又看,手指轻轻弹,弹得银票发出清脆的声音,道:“至少可以应付古大夫三年了。”
  黄书郎笑了。
  这一回,他真的笑得很开怀。
  “你笑什么?小于。”
  “我爽呀,哈……”
  “你爽?你还有伤在背上。”
  “我的伤快好了,大叔,你也不用再去求古班那恶郎中了。”
  田不来猛一怔,道,“古班这个名字我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黄书郎道:“大叔呀,古班亲口说,多年前你和我干爹两人曾经烧了他的店铺子,还一掌把他打落水沟里,姓古的是在你身上找气出,你老还不知道哇!”
  田不来猛一愣,他期期艾艾地道:“有……有……这么一回事。”
  黄书郎道:“怎么一回事?”
  田不来道:“十几年了吧?我和你干爹联手与开洛三虎在虎牢关前的山坡上干起来。你干爹的左臂受了伤,我也在腰上挨了一刀。我两人走进一家药铺内。那是个很年轻的大夫,别看年轻,还真有本事,因为他为一个女人手上抱的娃儿医病,摸一下便知道是什么病。可是年轻人爱银子,就怕他娘的将来饿肚子,他也不想想,将来还是会有病人的。”
  田不来看看银票,又道:“那女人的银子不够,年轻的大夫可不管,他叫人把那女入和小孩推出门,你干爹有些火,但他还是强忍着,他取出一锭银子交在那女人手上,年轻的大夫这才为娃儿开了药,只不过……”
  黄书郎笑道:“我干爹有的是银子。”
  田不来道:“我们当然并不缺银子,我与你干爹两人求那年轻大夫治伤,他娘的,他敲竹杠。”
  黄书郎道:“多要银子,是不是?”
  田不来道:“他找个伙计开伤单,刀口有多长,银子多少两,刀口有多深,银子多少两,连刀口在什么地方也有钱多钱少之分,譬如刀口在肚皮上,就比在大腿上贵一倍还多……他奶奶的还有这种看病的?”
  黄书郎道:“可是你与干爹还是看了伤?”
  田不来道:“当然,我说过,他的医术是高明的,只不过等他把我两人的伤治妥,你干爹的主意就来了。”
  黄书郎一笑,道:“干爹会整人。”
  田不来道:“你干爹对年轻的大夫问了一声:‘一共是多少银子?’那大夫找来算盘一阵敲,好像一共五十七两八钱多。”
  黄书郎道:“我干爹不会付的。”
  田不来冷笑,道:“我也不会给,你干爹对那年轻大夫道,‘银子我照给,只不过我替你拿去送给穷人了。’”
  黄书郎大笑,道:“高明。”
  田不来道:“年轻大夫火大了,他叫了两个伙计要揍我们,他娘的,他把我两人当成平常人了,动手是吗?是我两人所愿也。”
  黄书郎道:“你们还烧房子?”
  田不来道,“当然,杀人放火一起来,可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未死,而我……唉!真倒楣,偏偏又遇上了这个恶郎中。”
  于是,黄书郎取出那包药粉来了。
  他告诉田不来,要早晚各服一杓,半个月后就再也不会发作了。
  这真比那万两银票还好几倍,田不来拉着黄书郎直流泪,道:“好孩子,真不辜负我两老把你拉扯大,田大叔太高兴了。”
  田大婶一边直擦泪,道:“阿郎呀!不要走,我赶去买些好吃的,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饺子、烧饼加肉,还有你喜欢的油葫芦,我这就去办回来。”
  黄书郎拉住大婶哈哈笑,道:“大婶呀,这些东西我早就吃腻了,如今我爱吃什么,那只有饿了才知道。”
  田大婶也笑了。
  她指头点在黄书郎的顶门上,笑叱道:“好小子,和你的干爹一模样,你莫非就要走了?”
  黄书郎笑道:“大婶,我的事情办不完,哪有空闲住在水火洞中享太平?我要先去找个人,这个人再不找就没命了。”
  田不来道:“阿郎,你的伤……”
  黄书郎道:“我的伤早就不痛了,明天我又会活蹦活跳去整人了,哈……”
  他笑着起身,走出水火洞,田大婶本想拉住他,却被田大叔叫住。
  田不来说得对,孩子有良心,不一定守在身边,孩子没有良心守在身边也会气死你,让他去吧!田大婶还在拭泪,她看着黄书郎翻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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