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再起杀戮
2025-09-2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孩子的出世,为一家带来忙碌,也带来了欢乐。幸好雇了女仆,又有赖彪的帮助,连进城买东西都不用陆无涯,因此他只专心练武。这些日子的苦练,他学得收获颇大,虽不敢说脱胎换骨,但他自信,以此时的武功,若遇到当日的池靖平,他的软剑一定能胜过他;再遇到尤二及龚如龙亦自信能杀了他俩。
  这天他练了武进房看韩如玉,见她正在喂奶。韩如玉忽然抬头道:“陆哥,小妹觉得你并不疼女儿,我从来未见你亲过她!”
  陆无涯心里明知这是黑七郎的孽种,不是自己的骨肉,当然没有做父亲的感觉。他闻言却道:“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疼孩子是疼在心里头的,不是在表面。”
  “你重男轻女,一定是嫌她是个妞儿,才不疼她!”
  “男女都是骨肉,你别胡思乱想。嗯,你今日精神不错,明天再熬一锅老鸡汤让你补补身子。”
  韩如玉一抬头,见他要出房,忙将他唤住:“涯哥,小妹有事跟你商量,过两天便是妞儿满月,你准备如何办?”
  陆无涯一怔,脱口道:“小孩子满月有什么大不了的?多买点菜一家人好好吃一顿就是了。”
  “不,一定要办得热闹点,像咱们成亲那样,把村人都请来,因为这是咱们头一个孩子!”
  听妻子这样说,陆无涯不想再反对,便道:“好吧,我跟大姐商量一下。”
  他找到了韩胜珠,以为她知道真相,会赞成自己的意见,哪知韩胜珠却道:“几席酒花不了多少钱,这件事你便顺顺她吧,省得她疑心。”
  陆无涯道:“如此请珠姐多费心了,看要买什么菜,吩咐赖彪去办。”他走到屋外,心头忽然泛上一阵不祥之感,却又猜不出不祥来自那一方面,连忙去检查四周的布置,幸好一切完好,这才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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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在这条村子住的时日较长,来往的人较前多,因此这次韩胜珠请的宾客比上次更多,何况家里多了两个帮忙,居然开了六席,由陆无涯及韩胜珠当厨师。陆无涯在接受乌鸦的训练时,对烹饪技艺曾下过苦功,刚下锅时还有点生疏感,但很快便进入状态,烧的菜又香又好看。
  韩胜珠轻叫起来:“早知你有这一手,平时便该由你下厨了!”
  陆无涯苦笑道:“小弟当年是不能不为而已,对此根本不感兴趣,改天教大姐做几个小菜就是,再说小弟在家日久,也该出去找寻仇家了!”
  “好,一言为定,明天开始,你便开始传授,每天两道菜,教晓愚姐做十道菜后,你便可功成身退了!”韩胜珠低声道:“有客人来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总也得出去抱着孩子跟人打个招呼!”
  陆无涯对她向来言听计从,当下默默走出去,刚好韩如玉抱着女儿走出房来,陆无涯连忙将她接过,低头在妞儿脸蛋上亲了一口,道:“妞儿,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高兴么?”
  韩如玉傍着他,一脸幸福地笑道:“咱妞儿若能应你,已经长大了!”村人见到孩子都上前祝贺,都说孩像娘亲,长得漂亮,韩如玉笑得合不拢嘴来。有送上贺礼,陆无涯连忙推却,抵死不收,正在推让间,赖彪放了一串鞭炮,屋外布满了呛喉的硝烟。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把妞儿吓着了,放声大哭,陆无涯心里有点厌恶地骂道:“真是个胆小鬼!”
  韩如玉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充什么英雄,说不定小时候,你比妞儿更胆小哩!”她接过妞儿,走回屋内。陆无涯招呼了一阵客人,又进厨房了。
  鞭炮响后,气氛便开始热烈起来,女仆周嫂拿出一些花生、菱角放在桌上,宾客们边谈边吃,倒也十分热闹,却不知一场风暴已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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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途上有一伙青年,策马而行,边驰边谈笑,其中赫然有“武秀才”温良才、“双枪入云”周红枫和黑七郎。忽然右首树林后传来一阵鞭炮声,有人笑道:“不知谁家在办喜事!”
  黑七郎转头四顾一下,叫道:“且停!”
  周红枫笑道:“洪兄欲去做客乎?”
  黑七郎策马上前几步,在他耳边轻语一阵。周红枫失声道:“果有此事?”
  黑七郎忙又与他耳语一阵,道:“果然天助吾兄,相信此役之后,诸位必能名动江湖!”周红枫一挥手,七八个青年立即拨转马首向右首那座树林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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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菜啰!”周嫂和赖彪捧着菜出来,宾客们本来都在闲聊,此刻都静了下来。
  韩胜珠和韩如玉斟酒敬客,道:“咱们一家这些日子来,多得乡亲们关照,咱们一家一直心怀感激,今日不过是借此机会与大家聚一聚,希望各位乡亲父老多喝几杯,不醉无归,先饮为敬,咱姐妹俩便先干了!”
  宾客们都举起杯来,高呼干杯,更有人高声祝福:“祝妞儿长命百岁!”
  宾客们的高呼声,把妞儿吓坏了,放声大哭,韩如玉一时哄不了她,只好走进屋内,同时忖道:“涯哥果然没有看错,妞儿的胆子特别小……”
  韩胜珠返回厨房,对陆无涯道:“涯弟,你是父亲应该出去敬酒。”
  陆无涯正在忙于弄酒糟炸排骨,头也不抬地道:“待烧好这道菜再出去敬未迟……”韩胜珠不反对,将碟子排成一列,以利陆无涯盛贮。
  待弄好这一切,两人捧着碟出去,陆无涯四顾不见妻子,低声问道:“珠姐,玉妹呢?”
  “她抱孩子进屋了,你先敬酒吧。”
  陆无涯斟了一杯酒,双手高举道:“今日是小女满月,在下借此机会与诸位聚首,主要是答谢这段时间寒舍得到诸位乡亲的眷顾及关爱,以表心意,在下先干了,希望诸位莫嫌酒薄菜劣,多喝几杯!”言毕一仰脖,一口将酒喝干。
  “好酒量!”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长身道:“老汉也敬你一杯,祝你一家大小平安如意!”陆无涯忙再斟酒与他干了,众人见他酒量豪都纷纷长身敬酒。
  陆无涯见村人纯朴热情,心情大畅,取一海碗道:“多谢诸位热情,在下还得到厨房准备下一道菜,不能一一敬了,便自饮三碗聊表心意!”他连尽三大碗,面不改容,众人都喝起彩来。
  陆无涯正想转身,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绿无堤,你怎不敬咱们一杯?”陆无涯心头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五六个汉子自树林里走了出来,为首那两个赫然是温良才及周红枫!他诈作不知地道:“诸位喜欢喝酒,请随便。赖彪安一张桌子给他们坐!”
  一个壮汉怪笑道:“不用了,你请咱们喝敬酒,咱们却想请你喝罚酒!”
  韩胜珠一见势色不对,她走过江湖多年,见识及胆识都超过常人,忙道:“江湖上有个规矩,寻衅不能在红白两事时,诸位难道不懂?喝酒的请坐下,要寻仇的也得等喜事办完了再说!”村人见状都有点害怕,有两个胆小的已悄悄溜了。
  温良才冷冷地道:“对付‘蝙蝠杀手’还要讲江湖规矩,传出去咱们还能立足么?”
  陆无涯心头猛地一沉,忖道:“他们怎会知道我的身份?莫非是乌鸦?”想到此,不由转头四处张望。
  韩胜珠哈哈大笑:“诸位弄错了,这里没有什么蝙蝠杀手,到别处找去吧!”
  周红枫伸手向陆无涯一指,沉声道:“不用装了,他便是‘绿蝙蝠’绿无堤!咱们不会找错人!”
  陆无涯怒啍一声,冷冷地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无理取闹!”
  温良才道:“你不必再装蒜,尤二爷及龚大侠,稍候即至,届时你再跟他俩分辩吧!”
  韩胜珠喜道:“尤二爷来了那就好了!”
  与此同时,陆无涯闻言大吃一惊,若尤二来此,根本不容他狡辩,他此刻身上没有武器,以寡难以敌众,心想凭尤二跟韩师道之交情,必不会为难韩氏姐妹,是以韩胜珠话未说毕,他人已一个转身向屋内跑去!
  周红枫喝道:“今日你插翅也难飞!”话刚出口,人已射出!韩胜珠见状又诧又惊又怒,连忙向宾客示意,让他们先回家。
  陆无涯刚进屋,只见韩如玉迎面奔出来,原来她刚喂了奶,妞儿睡着了,闻声急忙跑出来。“陆哥不用怕,尤二是爹的好朋友!”
  “你们小心!”陆无涯一把将她推开,向房内窜去。韩如玉刚站稳脚,周红枫已奔至,同样将她推开,背后又涌进几条汉子来。
  韩如玉怒道:“尤二爷来了之后,看他如何收拾你们!”话音未落,但听房内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及周红枫的怒喝声,她定一定神也跑进房去。无论如何她都认为自己的丈夫是好人,更不可能是蝙蝠杀手,这些人一定是另有目的,她一定要帮自己的丈夫!
  卧室的窗棂已经碎裂,房内不见人影,看来是陆无涯从窗口逃走,周红枫等人也跟着跃窗,追踪而去,她连忙伸手去取挂在墙上的长剑。就在此刻,背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乖乖站住,不许动!否则休怪我剑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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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无涯的软剑一直缠在腰上,他进房本想取袖箭,可是周红枫追得紧,根本无时间让他将袖箭缚于臂上,是故只将抽屉里的两管喷筒掏出,便破窗而出!
  他双脚刚落地,一把利剑已分心刺至,这一剑无声无息,时间拿掐又准,偷袭者剑一出手,便仿佛已看到喷射的血花!
  陆无涯这一年来的苦练,并没有白费,利剑破空之声一响,他已知道危机,突见他右手向后,在窗台上一拍,刚落地的双脚,倏地借力踢起,左脚尖踢在剑锷上,长剑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扬,右脚蹬向对方的胸膛!
  这几个动作写来虽长,实则疾如白驹过隙!偷袭者看不到血花,却见到一只薄底快靴已蹬至胸前,惊怒中忙不迭后退!
  陆无涯双脚再次落地,身子一偏,向篱笆射去,篱笆外有一棵茂盛的槐树,有一半树枝伸进篱笆内,正是夏日乘凉的好地方。偷袭者十分年青,一退之后,再次标前,与此同时,周红枫等人也相继跃窗追出。
  陆无涯闻得脚步声,回头一望,见偷袭者身穿一身水绿色的劲装,再看其面貌,分明是戴着人皮面具,心中暗自冷笑,脚步却不曾稍慢。篱笆有一根高出半尺的竹竿,陆无涯跃过篱笆时,顺手在竹竿上一拨,只闻一阵沙沙的响声,树上忽然射下十多把飞刀!
  十多把飞刀去势极快,把那些追来的青年吓了一跳,有的跃开闪避,有的挥动兵器挡格,样子十分狼狈,最前面那个偷袭者,因为距离太近,左下肩被一把飞刀射中!陆无涯冷笑道:“你太嫩了!”
  话音刚落,猛听韩胜珠一声暴喝:“畜生!你想干什么!”
  陆无涯本已可逃离,但听了这句话,吃了一惊,登时改变主意,沿外墙兜了半圈,由厨房跃了进去。此刻,他担心的已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韩氏姐妹的安危。入屋之后,他手掌一落,解下缠在腰上的软剑,再由厅堂转向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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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如玉感觉到后背有剑尖刺肉,颤声问道:“你、你是谁?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爹一定饶不了你!”
  背后传来的声音更加冰冷:“谁怕你爹!”
  “我爹是韩师道,你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江南白道的追杀!”这句话似乎有点作用,韩如玉觉得剑尖在微微地抖动着,她正想再吓唬他几句,猛觉后腰一麻,已不能动弹!
  “你爹就算在此,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哈哈,能够跟韩师道的女儿,风流一下,江湖上的朋友不知多欣羡我!只是你爹知道之后,可能要吐血身亡!”言毕又是一阵大笑。韩如玉听后,只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吓得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刻,她猛听到“嗤”的一声响,后背一凉,已知后衣被那厮撕下!淫笑再度响起,五只五指又落在肩上,韩如玉只觉一道大力传来,人已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去!面前是一个面目死板的汉子,怪笑声中,他的左手又落在她前襟上!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暴喝,韩如玉惊喜地叫道:“大姐!”
  韩胜珠把儿子背在后背,右手抓着一把柳叶刀,指着那厮,怒道:“畜生,放下你的臭手!速速退开,不与你计较,否则……”
  那厮根本不将她放在眼内,转头含笑反问:“否则如何?”
  韩胜珠料不到这厮居然如此镇定,一怔之下问:“你可知她是谁的女儿?”
  “哈哈,我正是冲着韩师道的女儿而来的!你来得正好,天下男人虽多,有谁能够将韩师道的女儿一箭双雕!”
  韩胜珠又羞又怒,猛地标前,那厮大喝一声:“快退后!你不要你妹妹的性命?”韩胜珠瞿然一惊,慌忙后退,淫贼哈哈大笑:“老子此刻要你乖乖自动宽衣,看来你是不会反对吧?”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韩胜珠气得手指发麻,奈何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骂道:“你敢动我妹子一根毫毛,老娘发誓将你碎尸万段!”
  那厮忽然沉声道:“老子如今便要动她,看你如何将我碎尸万段!”言毕转身伸手去撕韩如玉前襟,衣襟未落,韩胜珠已发现乃妹的泪珠已滚了下来,一颗心登时如遭刀割。
  就在此刻,陆无涯已悄悄走到韩胜珠背后,他微蹲着身子,借她的娇躯遮挡身形,韩胜珠一颗心都放在那厮及乃妹身上,紧张得握刀的手,不断发抖,对此毫无所觉。
  “嗤!”韩如玉的前襟已被扯下,初秋天热,韩如玉只穿一件单衣,衣襟一褪,便露出半截雪白饱满的酥胸和粉红色的肚兜,淫贼看得哈哈大笑。
  韩胜珠正想不顾一切地扑前,猛觉身子被人推开,尚不知发生什么事,又闻一阵急促的“嗤嗤”声响,接着是那淫贼的一声大叫!一条人影电射而出,一脚便将淫贼踢开!
  韩胜珠目光一及,欢声叫道:“陆弟!”奔前去扶韩如玉。
  那淫贼也厉害,虽被踢开,身子一翻,已站稳了阵脚,举剑向陆无涯刺去!
  卧室狭窄,难以闪腾,陆无涯软翻飞,将剑格开,同时喝道:“先将玉妹抱出去!”
  韩胜珠依言抱起乃妹,刚到门口便遇到周红枫等人,她急怒交加地喝道:“快让开,咱们是韩师道的女儿!”
  周红枫一怔,诧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韩师道的大女儿韩胜珠!什么蝙蝠杀手,简直是乱弹琴!我爹若知道此事,绝不会放过你们!”
  温良才问道:“你手中抱的人是谁?室内那个男人又是谁?”
  韩胜珠道:“这是我妹妹,房内穿青衣的是我妹婿!”周红枫与温良才面面相觑,在室内与陆无涯苦斗的汉子,他们并不认识(因为那厮进房时戴了人皮面具),韩胜珠喝道:“你们还不快退!”
  周红枫等人只好灰溜溜地走出屋外,温良才问那穿水绿色劲装的青年:“洪兄呢?”
  水绿衣青年尴尬地道:“不知道,也许还在树林内。”
  温良才叹息道:“今番听错他的指示,日后见到韩大侠也不知怎样交代!到树林里找他吧。”当下众青年垂头丧气地走向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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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淫贼中了陆无涯的钢针,麻药逐渐发作,他自知不敌,忽然后退一步,抡臂将长剑抛出,剑尖准确地射进妞儿的心脏!陆无涯见状大怒,软剑在他身上“刷”的一声,添了一道血槽,怒道:“老七,你当真无半点人性!”
  原来那淫贼便是黑七郎,他进房时戴上面具,周红枫等人认不出他来,但自然瞒不过陆无涯的双眼。黑七郎怪笑道:“你杀死我吧,我杀了你女儿,一命偿一命,并没有吃亏!你知道我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算起来小弟还赚了哩,你可知道你是穿了小弟的破鞋!哈哈……洞房时你一定有感觉!”
  “住口!做了这种丑事,亏你还说得出口,你还有半点人味么?”
  黑七郎怒道:“谁叫你娶了九妹又娶八妹,还要再霸占那姓韩的小妞?你说我能甘心么?”
  “荒谬!八妹九妹都是自愿嫁给我的!就算她们不嫁给我,也不会看上你!”
  黑七郎更怒,亡命扑前,嘶声叫道:“正是如此,我才更加恨你!为什么她们都会看上你?为什么你也会是蝙蝠?如果没有你,相信她们一定都会喜欢我!”他手脚已开始麻痹,陆无涯毫不犹疑地在他身上又添了三剑,黑七郎血流如注,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地上!
  陆无涯走前一步,低声道:“老七,我坦白告诉一件事,我一早已知道是你干的好事,只是我自知罪孽深重,若非我带你来此,根本便不会发生这件事,因此才……”
  黑七郎怪笑道:“对不起,小弟要让三哥背黑锅……”言毕又是一阵大笑,他牵动伤口,笑了一半便干咳起来。
  陆无涯怒不可遏,却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件事未告诉你,你留下的孽种,就是床上那个妞儿!”
  黑七郎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是说她……她是我、我的女儿……”
  陆无涯沉声道:“不错,她怀孕五个月,我知道此事恐她会自尽才答应娶她的……”
  黑七郎嘶声道:“你、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
  陆无涯冷冷地道:“我来得及说么?谁又料得到你连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也不会放过?嘿嘿,这一仗你是彻底输了,想利用周红枫他们来杀我?嘿嘿,人算不如天算!快说,乌鸦在哪里?”
  他话未说毕,黑七郎已喷出一股血来,喘着气道:“我、我好恨……”喉底发出咯的一声响,已咽了气,但一对眼睛却睁得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陆无涯叹了一口气才站起身来,一回头,便见到韩胜珠了。
  韩胜珠一声不响地走进房去,将妞儿抱了起来。陆无涯低声问道:“大姐都听到了?”
  韩胜珠沉吟了一阵才点点头。“我不会对妹妹说,不过你得找机会跟我将事情交代清楚……还有,我不懂解穴。”
  陆无涯低声谢了一声:“我先处理尸体再说。”扛起黑七郎的尸体越窗而出,一口气跑到树林里,周红枫已不知去了何处,他蹲下身将黑七郎身上的东西全掏出来。除了两管喷筒、几把飞刀、一沓银票之外,还有一只精致的小瓷瓶,陆无涯未曾见过,将之打开来,只见里面有小半瓶白色的粉末,轻嗅之无味,欲将之盖好,鼻端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脑海里灵光一现,陆无涯暗道:“原来他有此瓶‘十里飘香’,难怪尤二及那姓龚的能找上门,老七一定跟他俩有勾结!”
  另一个念头随即升上来:“老七怎敢跟尤二勾结?他不怕露出马脚,惹来杀身之祸?唔,尤二是什么人?莫非他便是乌鸦?”
  想到此,他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江湖上人人知道,尤二急公好义,声誉极佳,若他真是乌鸦,杀他时必须秘密,否则自己寸步难行。他越想越觉得尤二必是乌鸦,这也符合自己一早的判断:乌鸦在江湖上必另有身份,而且这个身份亦非常有利他行事!
  他将黑七郎的东西全部塞进怀内,慢慢长身而起,准备用锄头掘个大坑,将黑七郎埋掉。就在此刻,他听到一个轻微得再不能轻的脚步声,只有他这种人才能发觉,他装作毫无所觉,抓起锄头,退后两步,身子恰好隐在一棵大树后面,如此对方便不能用暗器偷袭了。
  陆无涯照样挥锄掘地,一对耳朵却尽量搜索四周之响声。忽然,他发觉对方在转换藏身之所,如果发射暗器,那角度刚好够得着对着自己,他一声不吭,稍微换了个角度,此处对方若想发暗器,便得探出大半个身体。他手上丝毫不停,掘地不止,不让对方生疑。
  过了一阵,眼角果然发现有个人影,迅速地探了出来,陆无涯身子一缩,空出一只手来,用力在树身上一拍,双脚一错,转到树后。
  就在此刻,一阵“嗤嗤”声响,一蓬钢针自陆无涯身后射空,而树上亦同时射下三枝短箭,偷袭者,吃了一惊,知道行动败露,忙不迭缩后。陆无涯早已掣出软剑,向他飞扑过去!见那厮一身水绿色劲装,便知其身份,冷笑道:“竟然敢来杀师兄,你没有想到自己的安危么?看来你还未学到家!”
  那厮果然是新一代的蝙蝠,见偷袭失败,便知不妙,转身便逃。陆无涯冷笑道:“你锲而不舍地要杀我,我又岂能放过你?”几个起落,已追至其八尺内。
  那厮又惊又怒,嘶声叫道:“不要迫我!”手上已握了一枝喷管!
  陆无涯喝道:“住手!你敢转身,我手里的喷筒可就不客气了!”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那厮对上一代蝙蝠之三师兄绿蝙蝠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闻声真的不敢回身将那管钢针喷射出去,只亡命向前飞逃,几个起落,已飞出树林。就在此刻,一把小飞刀射至,钉在他左手腕上,喷管登时落地。
  背后风声飒然,那厮亡魂丧胆,长剑向后急挥,“叮”的一声,格开软剑,随即转身,欲再度挥剑,不料软剑灵活如蛇,虽被长剑挡开,但陆无涯手腕一翻,剑锋过处,已在其腰上添了一道血槽!
  那厮也了得,知道此时此刻只能进不能退,是故忍痛挥剑刺前!他反应虽快,但陆无涯似已将其一切了然于胸,身子一偏,软剑飞处,又割伤了其手臂。“乌鸦将技艺未成的蝙蝠放出来,徒然将你们送入虎口!”
  绿衣青年又惊又怒:“你有种的便杀了乌鸦,消遣咱们后辈,有什么了不起!”
  陆无涯冷冷地道:“你放心,我早已发誓要杀乌鸦,只是恐怕你已见不到了!”他嘴上说着话,手上软剑却丝毫不慢,一向话间,已攻了六七剑,只杀得那厮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着!”陆无涯暴喝一声,软剑先在对方胸腹间割开一道口子,趁对方慌乱之际,软剑突然飞起,毒蛇一般地缠住了那厮的右臂,冷冷地道:“抛下剑还有活命之机!”
  那厮打了个冷颤,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呛啷”一声,长剑应声落地。陆无涯软剑依然缠住其手臂,问道:“你如何称呼?”
  “咱们这一代的以五谷杂粮为姓,我叫豆盈仓。”
  “你是跟黑七郎来的,一切听他命令?”
  “他是新乌鸦,我不知他名字。”
  “什么?他几时成为乌鸦的?”
  豆盈仓道:“我一出道老乌鸦便令我跟他行动,一切听令于他。”
  陆无涯略一沉吟问道:“你们杀了什么人?”
  “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杀你,但我一跟他……第一个杀的却是赤如火……”
  陆无涯几乎跳了起来:“用箭将他射杀的?”豆盈仓点点头,陆无再问:“赤如火相信亦已是新乌鸦,黑七郎敢用箭射杀他?”
  “内情小弟也不知道,事后听他说,赤如火欲背叛乌鸦,不得不杀之!”
  陆无涯冷冷地道:“可惜他比赤老大没多活几天!你有什么打算?”
  豆盈仓哭丧着脸道:“咱们做蝙蝠的朝不保夕,能有什么打算?同门之中都知道上一代有一个三师兄安全脱离魔掌,对你又羡慕,又佩服……三师兄,你用什么方法……”
  话未说毕,陆无涯已喝道:“笨蛋!任何方法对乌鸦都是可一不可再!”想了一下又道:“你来杀我,照理今日我应该杀你以绝后患,但本是同根生,我又实在下不了手,罢了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言毕,手腕一抖,软剑已收回,豆盈仓想不到他真的放自己一条生路,连声多谢,捡起长剑躬身行礼,告辞而别。陆无涯又道:“且慢,黑七郎已死,你要去哪里找乌鸦?”
  豆盈仓道:“小弟身上还有毒,只能再去芜湖等候老乌鸦发落……”
  陆无涯道:“见到他之前,希望你先想好套词解释!一顿又问:“尤二与龚如龙什么时候会到?”豆盈仓连声受教,又行了一礼才道:“多谢三师兄不杀之恩,根本没有什么尤二龚三的,那只是乌……黑七郎教周红枫骗你的,事实上咱们根本是无意发现你的……多谢三师兄!”言毕转身驰去,陆无涯望着他的背影,又长叹了一声,这才又掘起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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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无涯解开韩如玉的穴道,当她知道妞儿已死,悲恸得几乎晕厥,陆无涯及韩胜珠说好说歹才将她劝住。陆无涯低声道:“玉妹,只要大人还活着,还怕没有孩子么?以后咱们再生几个就是。”
  韩如玉怒道:“以后还有机会么?你也不知惹了什么凶人,连尤二爷的朋友也上门挑衅!对,陆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住小妹及大姐?”
  韩胜珠也道:“涯弟,今日你不把事情说个清清楚楚,咱姐妹都不能放过你!”
  陆无涯嗫嚅地道:“珠姐,小弟不是有心瞒你俩,实是有不得已之苦衷……”
  韩如玉道:“既然已是夫妻了,还有什么不能开口的?”
  陆无涯知道再也无法推却,只好道:“此处已不安全,咱们须立即搬到别处去,今日只能简略地告诉你俩,路上才再详述……”当下将自己的出身扼要地讲述了一下,只听得姐妹俩目瞠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陆无涯叹了一口气,道:“人都有求生之欲,你俩不要怪我瞒骗你俩,我今日既已脱离魔掌,自当重新做人,决不会再滥杀无辜!”
  韩胜珠道:“你虽是被迫行凶,但造孽不少,今后只怕要多做善事,方能稍赎罪孽!”
  韩如玉心软,听丈夫说出身世,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并已原谅了丈夫,闻言忙道:“小妹相信你心地是善良的,只要以后不再当杀手就好!”
  陆无涯脱口道:“玉妹,你真好!”
  韩胜珠比较冷静,急道:“涯弟,你说他们会再来此,此处不宜久留,你心目中可有个去处?”
  陆无涯心念电转,道:“搬到山里去吧!”
  韩如玉道:“这附近那有什么大山?”
  陆无涯道:“搬到徽州的白际山去!把周嫂辞退,带上赖彪,稍为收拾一下就走!”
  韩胜珠乃女中豪杰,行事干脆,道:“要走就走,还收拾什么!只是路线如何走,陆弟可得费点心思!”
  陆无涯颔首道:“说得好,如今走相信他们还来不及拦堵,上路之后,我再为你们易容,途中找到马匹,行动就更快了,相信尤二找不到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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