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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同门相助灭奸徒
2024-07-29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点击:

  听到那惨叫声,柳枝青低头一望,但见下面那几个大汉,全部中了她一早设伏的弩箭之下,倒了一地。也直至此际,柳枝青才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魏宓并没有告诉冼剑明,他们之间的联络方式,柳枝青贸贸然到昌荣粮油店联络,岂不是露出马脚?
  这念头电光石火般在她心头一掠而过,柳枝青也顾不得下面那些大汉的死活,跳落地拾起包袱,推开窗子便跳了出去。
  柳枝青双脚一落地,立即用力一蹬,再振衣跳上屋顶,但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急掠而去。柳枝青放足而追,可惜她身怀六甲,轻身功夫大受影响。不但没法追得上,反而将距离拉开了。
  柳枝青见没法追得上,只好放弃,步行去荣昌粮油店,那掌柜见到她,微微一怔,问道:“夫人改变主意,不要见魏爷了?”
  “谁说不见?他如今在何处,他根本已在本城,何须后天?”
  杨铁心道:“老朽根本未见过他,是他派人来通知的,他在不在本城,老朽根本无从知道,亦与我无关!”
  柳枝青见他不像说谎,只得悻悻然返回客栈。可是回到客房,却要面对那堆死尸,柳枝青想了一下,决定离开,因为她认为魏宓已识穿自己的计划,不会再来。
  柳枝青离开了客栈,突然觉得一阵心虚,假如她不能杀死魏宓,那么便随时有危险,她留在许昌亦无意思,是故信步出城,边去边思量。
  她先后两次遇到神秘人,第一次在洛阳的新阳客栈外面,今日则是第二次,这人是谁?谌卓汉只对任督真经有兴趣,闲事不会管,上次在衮州要杀冼剑明,也不过是因利乘便,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仇恨!那么此人与此事又有何关?
  她低头慢行,忽闻有人叫道:“老三!”声音十分熟悉,抬头一望,只见花红叶策马来至自己面前,“老三,你怎会在这里?”
  柳枝青反问:“大师姐你又怎会来此?”
  花红叶道:“我接到一宗生意,到许昌杀一个人!”她回头四顾,又问:“你丈夫呢?”
  柳枝青见路旁有座树林,便招手着她进林,柳枝青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花红叶脸色大变,涩声问道:“什么?你丈夫原来是海大哥的三师弟?”
  “师姐还说小妹命好,上天教我嫁给他,其实是在折磨小妹!”柳枝青垂泪道:“天下男子千千万万,偏教我看上他!大师姐,咱们做杀手的,跟妓女一样,一失足之后,便再难有机会回头!”
  花红叶很有同感地道:“不错,也许这是上天对咱们的报应!”
  柳枝青恨声道:“但师父她干了这许多坏事,赚了那许多肮脏钱,却未见有报应,这又怎样说?”
  “愚姐只能说一句,上天不公平!”花红叶这时候已消除了对她的怨恨,问道:“老三,你如今有何打算?”
  “小妹也不知道,大师姐你来此杀谁?”
  “这生意十分奇怪,雇主没说要杀谁,只要咱们杀住在高升客栈西三号房内的人!”
  柳枝青大叫一声。“大师姐,你说什么?”
  花红叶被她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老三,什么事,你认识那住客?”
  “小妹就住在那里!”柳枝青吸了一口气,问道:“雇主是谁?”
  “师父怎肯说,咱们刚巧到新郑,突然接到这宗生意!是谁要杀妳的?”花红叶亦十分奇怪。
  柳枝青咬牙道:“可能性最大的是魏宓!”
  “魏宓?”花红叶脸色一变,“海大哥的副手魏宓?他为何要杀你?”
  “因为小妹怀疑他是杀死海大哥的雇主!”
  花红叶一把抓住柳枝青的手臂,急问:“有何凭证?”柳枝青便将自己在洛阳新阳城听到的话,转述了一次,花红叶颔首道:“任督真经的消息,原来是他放出去的,以卜、施两人之能耐,谅也无此胆量,亦只有魏宓知道那天海大哥要赴约,而他又熟悉海大哥身旁的人,如此方能叫人在轿上把花作识别!可邻海大哥一直十分信任他,那料到这恶魔包藏祸心!”
  柳枝青道:“他觊觎海大哥的职位,所以要除他,再利用任督真经制造师父跟讴卓汉的内关,最好由他俩斗过两败俱伤,他便可坐收渔人之利,这一条一石二鸟之计,十分毒辣,可惜师父没有上当!”
  “但师父对那任督真经,仍然念念不忘,咱们这次来新郑,便是得悉谌卓汉,突然由齐鲁南下,师父估计他有了任督真经的下落,所以匆匆带咱们赶来!”
  柳枝青道:“想不到连师父也不放过小妹!”
  “这一次可能连师父也不知道是你!”
  “但小妹却非杀他不可,他一日不死,小妹便一日不能安心!”
  花红叶双眼射出怒火,道:“愚姐就更加不会放过他,咱们姐妹合作,料他有两条命,也没有活命的机会!”
  柳枝青心头一动,问道:“师姐知道他在何处,还是另有联络之办法?”
  “没有,师父说只要咱们杀了人,他自然会知道!还有,做成这笔生意,愚姐便满师了!”
  柳枝青想了一下,忽然附耳在花红叶低语了一阵,只见花红叶默默点头。

×      ×      ×

  柳枝青虽被迫回客栈,把那些大汉的尸体,塞到床底下,又用布抹净了血迹。这时候,她心头又走上一个疑问:既然魂宓也雇杀手来杀自己,那么这几个大汉又是谁派来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柳枝青没法找到答案,便索性睡觉。
  到了三更,柳枝青便坐了起来,俄顷,外面传来一个轻微的对话声,接着窗子被人推开,一阵弩箭射了进来,都落在壁上。柳枝青却发出“啊”地一声叫!
  窗口人影一闪,柳枝青眼尖,认出是花红叶,便向她打了个手势,用惊叹的语气问道:“你,你是谁?”
  花红叶不答,抽出剑来,与柳枝青的一剑互撞了几下,黑暗之中,金铁交鸣之声,远远传了出来。接着花红叶便收剑再由窗子跳出去!
  柳枝青十分紧张,连忙布置一下,跳上横梁伏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外面毫无动静。约莫过了两顿饭工夫,她才听到上面有踏瓦之声,一颗心立即跳了起来。
  果然不久,只见纱窗上多了一道人影,有人在偷窥,柳枝青十分耐心等候,希望他会进来检视,则自己成功的机会便很大。
  俄顷,窗子突被人推开,柳枝青不暇思索,手上两枝弩弓,立即发射,这是双矢式的,一共四枝短矢,直向窗子飞去。
  那人也厉害,立即松手,窗子落下,但弩弓射力强劲,穿墙而出,说时迟,那时快,柳枝青亦自梁上向窗子那里射去!
  “哗啦啦二声响,窗橘碎裂,人已落在院子中:只见一条人影,正飞向围墙!柳枝青岂肯罢休,急追而去。
  就在此刻,只见围墙外面亦飞起一蓬短矢,那人大叫一声,翻身飞落院子中!天上月色虽淡,仍隐约见到他右肩及右臂各中一矢!
  柳枝青标出几步,长剑自后急刺!那人亦好生了得,一回身,单刀一挡,已将长剑架开。柳枝青见他脸上蒙着布,但面庞及身材,依稀像魏宓,当下道:“魏宓,你阴谋已暴露,何须再遮掩!”
  蒙面人不吭一声,挥刀一劈,他功力深厚,刀法娴熟,武功显然远在柳枝青之上,不过右肩左臂都受了伤,功力大打折扣,竟然占不了便宜。
  两人刚换了几个照面,墙外又跳进一个人来,正是花红叶。蒙面人一见到她,目光一变,脱口道:“原来你们是师姐妹!”
  花红叶冷笑一声:“你终于露出口风了!魏宓,姑奶奶问你,海大哥与你情同手足,你因何下此毒手杀他!”
  “嘿嘿,谁叫他不识抬举,我劝他不要栈恋江北密捕总捕头的虚职,与你远走高飞,他偏不肯,魏某只好替你收拾这个,薄情郎了。”魏宓直认不讳。“花姑娘,说起来你还得感激魏某哩!”
  花红叶挥剑急刺,骂道:“我杀你这禽兽!”她专攻魏宓后背,这一来,饶得块宓厉害,亦有点招架不住,不过他能作为江北总捕头海东蓝的副手,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临危不乱,边斗边道:“花红叶,我雇你来杀阿瓶,为何你反与她合力杀害我,难道不怕你师父重责?”
  柳枝青怒道:“魏宓,你不必花言巧语,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魏宓忽然大叫起来:“人来,有强盗!”他大呼小嚷,客栈内立即有了反应。
  花红叶忙道:“老三,速加一把劲,以免夜长梦多!”
  柳枝青左手自怀内一掏即出,左拳紧握,魏宓见状暗自留心。再过三招,人声渐近,柳枝青左手倏地一扬,魏宓早有准备,立即自旁一跳!
  谁知柳枝青左手根本没有暗器,块宓刚自一怔,忽闻背后一阵机刮机响,不由亡魂丧胆,双脚尽力一顿,拔身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柳枝青脱手将长剑抛出,剑如飞矢,剑刃直刺进魏宓的胸膛!与此同时,店内的伙计和住客恰至,见状一齐发出惊呼!
  花红叶拉起柳枝青跳上围墙,头也不回地道:“这人是武林中著名的杀手,汝等勿惊!”她拉着师妹的手,直奔出城。
  柳枝青问道:“师姐,咱们去那里?”
  花红叶道:“块宓不简单,恐他在城内有埋伏!”
  柳枝青忽然醒起一件事来,道:“刚才忘记问魏宓,前天有人来偷袭小妹,不知是不是他派来的!”
  “还管这许多作甚?反正你用假名又易了容,只要杀了魏宓,已可放下心头大石!”
  “话虽如此,小妹始终觉得好像还有人跟着小妹!”
  花红叶一笑道:“你必是疑心生暗鬼,那还有人知道你的底细?”
  柳枝青这才稍为放心,突又想起一件事,道:“师姐,小妹与冼大哥有约,在许昌候他,直至产下麟儿!”
  花红叶考虑了一下,道:“愚姐反正无处可去就陪你吧,待你产下麟儿之后,再作打算!”
  柳枝青喜道:“如此最好,咱们过几天再回许昌!”

×      ×      ×

  柳枝青与花红叶过了几天便进城赁了一栋小院子,又交待了盛昌客栈的掌柜。过了两个多月,此时已是盛夏,这时候冼剑明才披着一身大汗赶来相会。
  夫妻相见自有一番说话,花红叶权充女仆,在旁见状,缅怀身世,暗暗流泪不已。冼剑明与柳枝青小别胜新婚,比前更为恩爱。三人为了即将降临的小生命开始准备着,又一早雇定了接生婆。
  冼剑明因调查工作毫无所获,时生愧仄之情反而柳枝青因为解除了后患,心情大佳。
  这天晚上,冼剑明又在长吁短叹,柳枝青道:“大哥,一个人只要尽了力,便无须愧疚,大师哥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
  冼剑明道:“大师兄一向待愚兄为亲弟弟,他被人怀杀,愚兄……唉,真叫人惭愧!”
  “大哥,咱们以后退出江湖吧,做个普通人,岂不更加逍遥快活?”
  冼剑明叹了一口气,道:“妹子,你以为愚兄不想过快活逍遥的日子么?只是家师悉心栽培,愚兄若未立寸功,就此退出江湖,怎说得过去!”
  柳枝青知道没法改变其主意,叹了一口气,道:“小妹也不勉强你,你总得为我母子着想,一切小心!”
  如此又过了几天,柳枝青尚未有临盆迹象,冼剑明大急,柳枝青问道:“大哥,你与人有约?”
  “非也,家师七十大寿将届,愚兄不能不回山拜寿!偏生那小畜生,又还不出生教人好不焦虑!”
  柳枝青问道:“师父寿辰在何时?”
  “下月初七日!愚兄最迟也得提早三天回师门,准备一切!”
  柳枝青再问:“师父大寿广宴群英?”
  “不会吧师父一向反对这种排场,又不好出风头,以前做寿除了门下弟子之外,只有三数位老朋友到贺而已!”
  柳枝青想了一下,道:“如此你初一便起程吧!”
  “但妹子你还……”
  柳枝青笑道:“你担心什么?家里又有阿红姐,还有接生婆,反正你留在家里,也帮不上忙!”
  到九月初一,柳枝青仍未有迹象临盆,冼剑明心急如焚,交代了接生婆和花红叶一番,辞别了妻子,便策马匆匆南下。
  不料就在这天晚上,柳枝青便顺利产下一麟儿,柳枝青又喜又气,轻声骂道:“这小鬼偏偏这时候才出来,教他爹爹担心!”
  过了两天,柳枝青见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便决定带儿子去桐柏山向百晓生拜寿。花红叶道:“老三,还是别去的好,何况你刚才产子,百晓生知道也不会怪你!”
  柳枝青笑道:“小妹身体很好,不能骑马,便乘马车,何况丑妇终须见家翁,迟早也得去一趟,既然如此,为何不在他七十大寿时去?再说魏宓已死,已无须担心!”
  花红叶想了一下,道:“你既然执意要去,愚姐只好随你走一趟,我也想见见海大哥的师父!”
  一辆马车自官途折入小道,车夫是位四五十岁的中年汉,他驾车技术显然十分纯熟,马车驶来十分平稳。但车厢内不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车老大,请你快一点,咱们一定要在初七之前到达!”
  车夫头也不回地道:“夫人放心,保证今夜便到达山下!”
  车厢内坐着三个人,柳枝青母子和花红叶,柳枝青又兴奋又紧张,花红叶则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那车夫估计果然没错,天色未全黑,便已停在桐柏山下。
  百晓生的居所山村内的人,几乎全知道,一问即有人自告奋勇带她们上山。那村夫沿石级而上,花红叶抱着冼剑明之子,走在最后面,走了六七丈高,到了一座草坪,只见里面山壁之前,建了几栋石屋,甚是整齐,屋前也种了许多花木,树上挂着三盏风灯。村夫道:“到了,就在这里,待我去替你们叫门!”
  村夫尚未走到屋前,里面又跳出一位青年来,喝道:“谁?”
  村夫忙道:“雷四侠,有两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说要找冼三侠!”
  那青年便是百晓生之四徒雷琴声,当下走前几步,柳枝青忙道:“四师弟你好,愚嫂是来找冼大哥的,这是他的儿子!”
  雷琴声先是一怔,继而喜道:“原来是三师嫂!刚才三师哥正提到您哩!”他回首高声叫道:“三师兄,三师嫂来了!”
  话音刚落,冼剑明已自里面跑了出来,惊喜地道:“妹子,你怎会来……咦,这个……”
  柳枝青嗔道:“还问什么,当然是你儿子啦!”
  冼剑明乐得傻乎乎地笑着,半晌方道:“快进来!”他连花红叶也请了进去。那里共有四栋大小不一的石屋,三栋住人,一栋是灶房及堆放杂物的地方,百晓生住在中间那一栋。
  厅内安着一张八仙桌,几个老人正在品茶聊天,猛见有人进来,都转头望过去。
  冼剑明对一位蓄着三绺花白长髯、但精神矍缲,神情和霭的老者道:“师父,这便是你的徒媳阿瓶!妹子,快跪下!”
  柳枝青欲跪,那老者忙伸手拦住,道:“你刚临盆不久,不必行礼,起来起来!”
  柳枝青坚持要跪下,道:“今日是徒媳第一次拜见您老人家,这个礼绝不能废,否则瓶儿便怕师父不认我了!”
  百晓生一怔,随即道:“那好吧,适可而止!”旁边那几位老者都呵呵笑了起来。百晓生替她介绍,那几个长辈,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其中更有华山派掌门司徒高,“神拳无敌”时光华!
  百晓生似乎十分喜欢孩子,伸出食指逗他,问道:“孩子叫什么名?”
  “尚未有名,正要请师父赐一个!”
  司徒高道:“这孩子生得及时,名字该与百晓兄寿诞带点关系,方有意思!”
  冼剑明亦求师父赐名,百晓生自怀内掏出一块玉佩来,道:“这块玉随老夫已有五十年,今日且送与他做个见面礼,而阿瓶的礼物,待过几天老夫再找件好东西送你!”
  柳枝青更为放心,满心高兴地谢了,花红叶在旁也替她高兴。百晓生想了一阵,道:“这孩子叫柏寿如何?”众皆称善,柳枝青与冼剑明跪下谢了。
  百晓生又道:“明儿,你带你媳妇儿歇息去吧,明天的事反正照往例,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就让你二师兄和四师弟去办吧!唉,可惜蓝儿……”他双眼湿濡,转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花红叶黯然神伤,几乎欲对他说出真相,幸而柳枝青将她拉出去。
  冼剑明本来与雷琴声住在一起,如今便搬到周信道那栋石屋去,空出房来给花红叶住。那周信道也来与柳枝青相见,寒喧了一阵才回去。
  柳枝青见丈夫的师父和师兄弟都十分和霭老实,大为放心,连日来的担心,一扫而空,只觉得一切充满了希望。冼剑明见她替自己生了个儿子,更是满心高兴,忽然道:“可惜大师兄不能参加明天师父的七十寿宴!”
  柳枝青干咳一声,道:“大师兄泉下料已能瞑目,大哥不必感慨!”
  冼剑明讶然问道:“妹子怎会认为大师兄会瞑目?”
  柳枝青心头微微一沉,一时之间,想不到理由,便娇嗔道:“傻蛋,你听不出人家是在安慰你么?难道这时候要说些令你不高兴的话来?告诉你,明天是师父的大寿,你千万别提大师兄三个字,免得师父不乐!”
  冼剑明傻乎乎地笑道:“妹子说得是,真是位好内助!”

×      ×      ×

  次日一早,山上便十分热闹,冼剑明与柳枝青一早便已换好衣服,抱着儿子去向百晓生拜寿,宾客亦早在堂上列位。百晓生的弟子依序向其拜寿,轮到冼剑明时,他拉着妻儿一起跪下,众老友又向百晓生恭喜一番,都夸说徒媳美貌贤慧,徒孙生相清奇。接着是雷琴声拜寿,司徒高正想接着上,那知花红叶快一步,跪下向百晓生祝寿。
  百晓生连忙将她拉了起来,道:“老夫与姑娘素昧平生,怎敢当此大礼。”
  “当得的,前辈德高厚重,四海景仰,怎不当得!”
  百晓生在那一拉之间,已试出她身怀武功,心中暗道:“阿瓶怎会与她在一起?此人武功不弱,又为何肯甘心为仆?老夫与她非亲非故,她纳头而拜,这其中有何隐情?”他心中奇怪,可是当着这许多人,又不便问,当下司徒高等人一一上前拜寿,百晓生亦一一回礼。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有人呼道:“咱们可有迟否?”百晓生忙示意周信道出门迎接,自己随后而出。见前面一位满脸红光的老者,背后还跟着好些年纪不一的武林高手。“老寿星,傅某幸未来迟!”原来此人在武林中以急公好义著称,人称“应天星”傅羽。
  当下背后诸人都向百晓生祝寿。百晓生见来这许多同道,又忧又喜,忧的是自己未有准备,恐无佳肴招待,喜的是自己虽无发帖,仍有许多同道到贺,证明了自己的成就,当下忙道:“请恕老朽有失远迎,请进内喝杯水酒!”一边又忙令雷琴声着人下山加办酒菜。
  就在此刻,坪下又传来一道声音:“百晓生且慢,老婆子也未算迟吧!”众人眼前一花,坪上已多了一位老妇,赫然是“银发拐后”太史娘!
  太史娘行事但凭好恶,但在武林中始终有其地位,百晓生不敢怠慢,也请她进内。太史娘一进内,目光一及,见到两个爱徒在场,脸色登时大变,可是此刻又不由她退出去!
  花红叶和柳枝青见到太史娘,同样心头打鼓,只盼不要生出事端,以免好梦成空。
  当下百晓生弟子招呼群豪入座,百晓生道:“阿瓶,你代为师招待太史拐后!”柳枝青只好将儿子交给花红叶,硬着头皮上前。
  太史娘轻轻瞪了她一眼,似有含意,却嘻嘻笑道:“百晓生,你几时收了的女徒?”
  “拐后误会,她乃小徒儿冼剑明的媳妇儿,昨日才回山!拐后似乎认识她?”
  太史娘怪笑道:“老身行事古怪,岂会认识这种贤慧的女性!”
  话声刚落,只见外面又走进三个人来,为首那人年在四五十之间,相貌十分粗豪,衣着淳朴,似是乡巴佬,可是他一到,群豪都长身与他打招呼:“柴大侠久来无恙?”原来此人外号“老实樵夫”,姓柴名如山。
  柴如山只与群豪略点一下头,便转头问太史娘:“你不认识她?嘿嘿,天下间竟有师父不认识徒弟之理?还有,此人亦是你之徒弟!”言毕指一指花红叶。
  变生肘腋,群豪万料不及,都“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太史娘脸色一变再变,终于大笑道:“老身的徒弟,便不配嫁与百晓生之徒?我早知你们这些自命侠义的东西,一向看不起咱们无名无派的人,恐影响爱徒婚姻,故此不相认,难道这也算犯武林规矩?”
  她自己承认,群豪又“啊”地叫了一声冼剑明吃惊地望着妻子,奇怪她为何要骗自己,而柳枝青和花红叶则如待罪之羔羊般,垂下头来。
  百晓生忙道:“老朽门户之见极浅,重要的是人品拐后不必担心!”
  柴如山踏前一步,大声道:“百晓老先生,别人之徒您大可以不计较,但您可知道太史娘暗地里干的是什么营生么?”
  话音未落,太史娘突然跃起,龙头铁拐猛地向柴如山头上砸下!幸好司徒高在旁,且早有准备,急忙双袖齐出,一卷龙头拐,一拂其面!
  华山派掌门的功力,岂同小可?袖未至,那股罡风已压得太史娘透不过气来!太史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立即移形换位,向门口飞去,可是傅羽和时光华已拦在门口,一齐发拳,喝道:“退回去!”
  太史娘不敢搂其锋,一个倒纵,返回厅内,哈哈笑道:“好啊,你们几个大男人,想欺侮我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子么?”
  百晓生沉声道:“道儿,你们拦住门口,未得为师许可,谁也不许离开!”回头又道:“拐后不必紧张,老朽一定秉公处理!请柴大侠续说下去!”
  柴如山道:“这太史娘其实是个杀手集团的首领,其四位徒儿都是杀手,每人都得为她赚一大笔,方许她们满师离开!”
  冼剑明脸色大变,脱口道:“胡说!
  阿瓶不是这一种人!”
  太史娘大喝一声:“山村樵夫,你含血喷人可有证据?”
  “令徒杀死海东蓝的情况,柴如山亲眼看见!”柴如山指手往柳枝青指了指。“当日柴某正在通幽谷内峭壁上砍柴,居高临下看个清楚!起初她蒙着脸,柴某不知她是谁,后来她在杀了人之后,在溪旁洗手,并解下蒙面巾洗脸,柴某才看清她的庐山真面目!”
  太史娘道:“居高临下,能看到她洗脸露出的面孔?樵夫,你这话教人怎生相信?”
  柴如山道:“因为她后来抬头望天色,所以柴某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海东蓝的死因,因而吊上了魏宓,这又无意中发现了她,只是当时还不知她已成为百晓生的徒媳!”
  这刹那,柳枝青什么都明白了,那位神秘人便是柴如山!
  忽闻冼剑明一道凄厉的叫声:“妹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柳枝青双脚不由一曲,跪在百晓生面前,垂泪道:“师父,徒媳不肖……但徒媳是不由自主的,这都是被师父所迫,而且当时徒媳亦不知要杀的人是海东蓝,直至后来才知道,也查出买凶的就是魏宓!徒媳与师姐已将他杀死!冼大哥,我自知对你不起,但我对你隐瞒一切,实是因为怕失去你……就像师姐失去海师兄一样!”
  冼剑明如遭五雷轰顶,妻子的话,他根本听不进耳,踏前两步,颤声问道:“妹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害得我好惨!海师兄待我如同手足,你教我他日有何脸目在泉下与他相会!”
  太史娘一直在找寻机会逃生,这时候,听柳枝青的自白,更知道自己没法狡辩,又见冼剑明浑浑噩噩走着,认为良机已至,突然自袖管内飞出几根银发针来,冼剑明闪避不及,身上已中了几针,而太史娘也及时跃起,自其身旁向门口窜去!
  周信道与雷琴声双剑齐出,太史娘龙头拐尽力一击,两人抵挡不住,一齐退开,但仍守住门口。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百晓生自座上飞起,直扑太史娘的后背,喝道:“老夫今日便领教一下!”
  百晓生的功力非同小可,他双掌拍出,满室生风,周信道与雷琴声立即闪开。太史娘无法闪避,只好回身过来,挥拐反击!
  可是百晓生见大徒惨死,三徒中针,怒火燃胸,这两掌几乎拼尽全身之力,掌风凌厉无匹,龙头拐来至,已被掌风撞开,余风落在太史娘身上,只见她身子震了一震,已然.受了伤!
  百晓生道:“今日不教你血溅当场,老夫便当众自刎!”言未毕已开始进攻。太史娘见逃不掉,只好挥拐应战,两人一上手都舍生忘死,招招凶险!
  百晓生每招都挟着劲风,逼得太史娘须运足内功抵御,如此一来,伤上加伤!眨眼间,十招已过,百晓生觑得真切,一掌运足九成真力印出!
  太史娘避无可避,左掌只好挟劲迎上去,但闻“蓬”的一声响,两掌相交,百晓生只退了一步,太史娘却如断线风筝倒飞,人未落地,已口喷血箭,倒地挣扎。
  与此同时,柳枝青已抢前扶住冼剑明,跪地哭道:“大哥,小妹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
  冼剑明声音苦笑:“妹子,你教我如何说?”他喘了一口气,又道:“你如果不骗我,也许不会弄到今日这个地步……”
  柳枝青哭道:“大哥,小妹本想与你白首到老,但如今亦无话可说,唯有陪你下黄泉!”她一把抢过冼剑明的长剑自刎!未断气之前,回头道:“大师姐……请您代我养大柏寿……”言毕气绝,俄顷,银发针进入冼剑明的心房,他亦气绝倒在妻子身旁。
  百晓生七十寿辰,落得一场劫难,事后,百晓生让花红叶留在山上抚养冼柏寿,花红叶郁郁终生,未待柏寿成人,已经死了。

  (全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孤鶴”录校,“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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